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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外人 作者:蔚微
21雪(三)
“以後别叫我陈总,叫我陈鸥就行了,
陈鸥叹了声气,把人从雪地上拉起来,“刚才怎麽回事儿?那个人惹你了?”
“没有。”谭宇擦了擦嘴角的血,“是我冲动了。”
“我看你还是上医务室去看看吧,你们这几天不是有考试麽,免得到时候身体不舒服,影响发挥。”
“不用了,我身体好,扛得住。”谭宇拍掉肩上头上的雪花,冲陈鸥抱歉一笑,“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这话陈鸥可不乐意听了,“什麽笑话不笑话的。我大一那会儿不也是成天打架麽,没少被我爸训。你看现在,我还像是跟人一言不和就会打起来的人吗?”
“不像。”谭宇看了他一眼,摇头。
“那不就是了,谁没有个年少轻狂啊。”陈鸥揽住他的肩,这是他想亲近别人时的习惯x动作,“说来你还是我半个学弟呢,当初报志愿的时候我就在江大和理工之间犹豫不决,结果我爸压g就没征求我意见,直接把我踢进了江大的金融系,你说坑不坑爹?”
“呵呵。”谭宇笑了,“我爸倒是希望我考江大,不过成绩一出来,差了两分,差点没把他给愁死。”
“老一辈的都这样,迂腐,以为考个好大学读个热门专业就前途无忧了,真是……要不你上我那儿去坐坐,医药箱什麽的都有。”陈鸥担心谭宇这副样子回去会挨处分,想让他避避风头,毕竟半个学校的人都围观了他和人打架的场面。
谭宇脸色犹豫,“我今天还要去鲜鱼店──”
“你都这样了还要去为人民服务啊”陈鸥夸张地挑眉,“得,今天老板亲自给你放假,店里我替你打个招呼就行了。”
谭宇正要拒绝,陈鸥的电话响了。他瞄了一眼来电显示,笑著把手机放到耳边,同时搭著谭宇的肩往後门方向走。
“你小子胆可真够大啊,这种上报纸头条的事都干得出来……,追到了?这速度,还真是……麻利的,请哥几个到欧洲游一圈呗?……别介,我饭局够多了……我在宿舍这边,碰到谭宇了,对,就是上次一起吃过饭的那个……打架,你听谁说的?他像是会打架的人麽?他打架我这个做老板的能不知道麽?……哎呀行了,我找他有点事,先回去了,外面冷死了。”
“凯曦打来的,问你有没有事。”陈鸥把手机揣回兜里,朝天翻了个白眼,“雪地上那一行傻不拉几的字就是他写的。我今天早上五点锺就被他从被窝里拖出来了,非得让我去看雪,你说这人脑袋是不是有病?”陈鸥平生一大乐事就是在别人面前损张凯曦,尤其是在谭宇这种老实人面前。
谭宇勉强露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两人到了陈鸥的单身公寓时,雪又开始下起来了。
陈鸥骂骂咧咧地掏出钥匙开门,他一向讨厌冬天,尤其是江城的冬天。又湿又冷,他连骂人都提不起劲儿。
“我找药箱去,你自己随便坐啊。”
谭宇跟著走进去,陈鸥的公寓虽然不大,却装修得很j致,尤其是沙发,又大又软,谭宇一坐进去,就不想起来了。到了温暖的室内,他才发现自己全身痛得厉害,尤其是左边脸颊的颧骨,火辣辣的疼,估计都青得不能见人了。
茶几上散落著书本和乱七八糟的影碟,还有最新款的任天堂遥控手柄和sony的psp,正对著沙发的是一堵风格很後现代的电视墙,32寸的松下等离子彩电嵌在上面,四周还有凹进去的格柜,摆著大小不一的相框。
谭宇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别扭,沙发太舒服了,他总是忍不住想往後倒。虽然陈鸥让他随意坐,不过他可不敢随意到这种程度。想了想,还是站起来,装作四处打量的样子在客厅走动。这种时候,电视墙上的相框自然就吸引了他的视线。
都是各地的风景照,丽江,凤凰,鼓浪屿,还有一些谭宇自己也叫不出名字的地方。视线下移,来到最底层的那个相框。谭宇愣住了。
竟然是张凯曦和沈牧在一起的照片,两人亲昵地并肩坐在草地上,对著镜头,笑得都很灿烂。
“我靠,这家夥什麽时候把自己的照片摆我这儿来了,还真把这里当成他革命g据地了。”陈鸥提著药箱走过来,顺著谭宇的视线也看到了相框,不屑地撇了撇嘴。
谭宇垂下眼,没说话。
“噢,我忘了,沈牧你也认识。”陈鸥还以为谭宇是在纳闷张凯曦什麽时候和沈牧走在了一起,想当然地解释道,“理工大bbs上那个三观不正的帖子我想你也看了,谣言我想你也听了,还有今天早上雪地里的那行字……对,你现在想的,都是真的,凯曦对沈牧是有那麽点意思……”他没发现身旁站著的人眼睛里压抑的酸涩和伤痛,依然自顾自道,“其实也没什麽,不就是搞个基嘛,人家欧美可是天天在游行要求同x婚姻合法化……”陈鸥一贫嘴就没完没了,等他猛然醒悟到现在不是该贫嘴的时候,谭宇的脸色已经白得不能再白了。
“那什麽……我差点忘正事了,药箱搁这儿,什麽云南白药之类的都有,你自己上药吧。凯曦等会儿就过来。我还有个会要开,得去一趟总店。”陈鸥把药箱放在茶几上,汗颜地抓了抓头发。他成熟稳重的学长形象,今天算是彻底毁了……
“嗯。”
谭宇站在玄关处,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22
带上门,谭宇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把茶几上的药箱打开。里面感冒药消炎药跌打损伤药之类的一大堆,他按了按自己淤青的颧骨,觉得不是太疼,就先去洗了把脸,从药箱里翻出一管云南白药挤了抹在伤处,也没贴纱布什么的。对着镜子看了看,破相不算太严重,谭宇放心地把药箱收了起来。
谭宇多少还是有点局促的,想看电视,半天都找不到遥控器,那台等离子看着就j贵得很,谭宇可不敢随便去按上面的开关。坐着坐着,困意就上来了,不过这儿的沙发实在舒服,谭宇的坐姿渐渐变了,一点点地往沙发里歪,连身上的痛似乎都变得不可感知了。
张凯曦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谭宇缩在沙发里睡觉的场景。男生眼角周围的那一圈淤青,特别醒目。
张凯曦叹了口气。沈牧早上听说谭宇和人打架的消息,脸色便不怎么好,要不是下午有考试就跟他一起来了。说来张凯曦比他还纳闷,谭宇看着挺老实和气的一个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动手和人打架呢?
他突然想起谭宇打架的地方就在沈牧的宿舍楼下,挨着他写了字的那一片雪地,张凯曦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谭宇肯定猜到沈牧会和他在一起,心里难受,只能靠和别人打架来宣泄心中的郁闷。
张凯曦觉得自己有点看得太透了。他有时候也想不通,对待谭宇这个明显的情敌,他怎么就能这么心平气和这么理智冷静呢?
算了,想不通的事就不想。这是张公子一贯的思考逻辑。
张凯曦今天起得太早,这会儿还处在过度亢奋期,大脑特别活络,便翻出ipad盘腿坐在沙发上继续玩昨天的赛车游戏。担心吵到谭宇,他塞了耳机,音量调到最小。一玩就是一个多钟头,直到膝盖上传来毛茸茸的触感。
谭宇越睡越冷,下意识地就把身体往热源处拱,沙发就这么大,谭宇身高腿长,一不小心脑袋就蹭到了张凯曦的腿窝处。这要放在谭宇清醒的时候,这种撩虎须的事儿是万万不敢干的,可他现在睡得正沉,也没意识到自己撩的是张公子的虎须,不仅不畏怯,还无意识地往张凯曦腿上蹭了蹭。
张公子脸上的表情很j彩。他举着ipad,放也不是,玩也不是。坐了一会儿后他忽地意识到谭宇应该是觉得冷,才会往他这边靠。揉了把额头,张凯曦表情纠结把ipad放在茶几上,进了卧室,拿了一床被子出来。
要是现在是陈鸥躺在沙发上睡成这样,估计早就被张凯曦一脚踢下去了,眼睛都不带眨的。可现在睡在上面的是谭宇,他可下不去这个毒手。
张凯曦把被子抖开,盖在谭宇身上。张公子长这么大头一回伺候人,表情又窘又无奈。赛车是没心思玩了,所幸开了电视看nba转播,湖人对太阳,湖人主场,两边比分正僵持不下,看到有喜欢的球队,张凯曦顿时来了j神,赶紧蹦到了沙发上。
一激动就忘记把声音调小了,余光瞟到身侧的人似乎动了一下,张凯曦连忙抓起遥控器把声音调到零。他小心翼翼地转头,视线往下,落在谭宇的睡脸上。没吵醒人,张凯曦放心了,继续看他的nba。中场球赛休息,张凯曦也跟着休息,去厨房泡了杯速溶咖啡,回到沙发上津津有味地啜饮。
外面的雪还在下,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像只有他一个人。谭宇的呼吸几乎轻不可闻。张凯曦忽然就有些鬼使神差地垂了眼,看向睡在他腿边的谭宇,那人在睡梦中眉头也是皱的,心事重重的样子,侧脸的线条却很硬朗,透着股倔强和执拗。
等张凯曦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上了谭宇淤青的颧骨。硬得硌人……猛然醒悟到自己正在做什么,张凯曦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
疯了我!张凯曦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跳起来。
谭宇就是在这时醒的。他一睁开眼,视野里就是张凯曦扭曲的俊脸,半响都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醒了。”张凯曦不怎么敢直视他。
谭宇嗯了声,慢慢坐起来。他喉咙里有点犯恶心,不知道是不是一大早就在雪地里跟人打了一架所造成的恶果。
“你脸上的伤……”张凯曦犹犹豫豫地开口。
谭宇下意识了自己的颧骨,估计这副样子吓到人家了,他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我早上冲动了,跟人打了一架……”他边说话边站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他连忙用手兜住。
“以后还是少冲动点吧,你这个月都挨了几次打了。”张凯曦摇头,不怎么赞同。看到谭宇正对着手中的被子发怔,张凯曦干咳了一声,耳g透出一点红,“那什么……我看你睡沙发挺冷的,所以就到房间里拿了床被子……你看nba吗?”
谭宇噢了声,站起身把被子叠好。张凯曦站在旁边,赶紧地把电视的声音调大,缓和尴尬的气氛。
“前太阳队的纳什,我挺喜欢的。”谭宇叠完被子,说了一句。
张凯曦啊了一声,他也是纳什的铁杆粉。这个被誉为地球上最x感的矮个子后卫,投篮风格往往出其不意,加上完美的球场洞察力和冷静气质,一度让初次接触篮球的他十分崇拜。虽然纳什现在换到了湖人队,年纪也大了,打球风格不像以前那么犀利,不过张凯曦对他的崇拜依然只增不减。
“他就是防守太弱了,吃了身高的亏。”谭宇在沙发上坐下,眼睛盯着电视屏幕里的球赛,“不过换到湖人队也许可以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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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凯曦有点激动,知己啊!但他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挨着谭宇坐下,试探x地拉着人攀谈,“你什么时候开始看纳什的比赛的?我从初三起就开始关注他了……”
两人就nba控球后卫纳什的篮球成长史聊了整整一个上午,张凯曦是越看谭宇越顺眼,越聊越起劲,差点都忘记中午要去接沈牧吃饭了。
“靠,都十一点半了!”张凯曦懊恼地瞄了一眼自己的腕表。
谭宇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很识相地中断了话题,“我该走了……还得回去复习经济理论。”
“诶等等,正好我也要出门。”张凯曦急忙追到玄关,谭宇正弓着腰换鞋,张凯曦很自然地就瞟了一眼他穿的鞋,灰蓝色的球鞋,很旧,很廉价,一点也不保暖。再看了看自己脚下崭新的nike,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忽地攫住了张凯曦。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和谭宇贫富差距的悬殊。他以前只会对这种优越不以为意,甚至大肆炫耀,直到看到谭宇脚下的球鞋的这一刻,他才明白,这种优越有时候会很伤人。
张凯曦换了双普通的鞋子,和谭宇一起回了理工大。
沈牧早就等在校门口了。他看到谭宇的脸,清秀的脸一沉,“你又和人打架?”
谭宇打着哈哈,“不是打架,是友好切磋。我脸上看着吓人,其实一点也不疼,都是皮外伤,真的。”
张凯曦眯起眼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他记得刚才下楼的时候,谭宇的腰侧不小心磕到了护栏,疼得眉头都拧成一团了。现在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在沈牧面前,还真是……让他无话可说。
“你下午考完试直接去我那儿吧,陈鸥闲得无聊,非要找人玩斗地主。你和谭宇一起来。人多热闹些。”张凯曦巧妙的岔开话题。
沈牧点点头,“中午到哪儿吃饭?要不就到东区食堂吧,我下午一点钟考试,去外面时间可能不太够。”
“行。”张凯曦翘起嘴角,他又转向谭宇,“一起去?”
“不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谭宇摆摆手,大步走远。
沈牧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皱。
谭宇一回寝室,就蒙头大睡。一直睡到下午五点钟,沈牧的电话将他吵醒。
“喂?”谭宇边揉眼睛边接起电话。
“出来吃饭吗?”沈牧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动听,清冷。
谭宇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使劲按了按额角,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你……考完了?”
“早就考完了,你下来吧,我在你们宿舍门口。”
谭宇这次没有像以前一样,没等沈牧说完话就急不可耐地飞奔到楼下,而是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望着头顶刷白的天花板,“这个……不好意思啊,寝室有个哥们儿过生日,晚上请吃饭……”
“噢,那下次再说吧。”沈牧顿了顿,又道,“凯曦让你晚上去他那儿玩,你会去吧?”
“看吧。”谭宇听着“凯曦”那两个字,嘴角勾起的弧度便有些自嘲,“有空我就去。”
挂了电话,谭宇再也没有了睡意,怔怔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墙角的蜘蛛已经结得很厚了,只是看起来还是脆弱得一阵风就可以拂断。谭宇想起威灵顿将军和蛛的故事,但他不是威灵顿将军,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懦弱的凡人。
谭宇从床上坐起来,用一节卫生纸消灭了墙角的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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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雪已经停了。灰色的雪水,从路面的低矮处流入下水管道,发出清脆的汩汩声。一小簇积雪从头顶的香樟枝干上坠落,把树下行走的高大身影砸个正着。哈出口热气,谭宇用手拍掉肩上的雪花,拢了拢围巾,继续往校门口走。
陈鸥的公寓门是虚掩的,里面传来说话声和笑闹声,谭宇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终于是走进了温暖光亮的室内。
“来了,可就等你一个了!”张凯曦坐的位置正对大门,一眼就看到了谭宇。
“坐吧,别站着。”他边说话边打出一张红桃2。
“不要——喝饮料不?”陈鸥坐在茶几旁的布艺矮凳上,顺手递了罐饮料给谭宇。
沈牧坐在最里面的位置,捏着牌,看了一眼谭宇,手上飞出一张小鬼。
“靠!”张凯曦懊恼地低咒了一声。他自己那张大鬼一早就打了,现在g本没牌可挡。
沈牧把手里的最后两张牌摊在茶几上,一对梅花9。
“哈,凯曦你又输了,赶快脱衣服!”陈鸥眉开眼笑。
“换人换人,你俩肯定串通了!”张凯曦一脸的不甘心,他伸手一指谭宇,“你上。”
陈鸥不乐意了,“别介,玩牌不弄点惩罚没意义,这样好了,等下谁要是输了,就来个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谭宇无所谓地一笑,“我没意见。”
张凯曦拧着眉头,勉为其难地,“好吧。”
沈牧就不用表态了,直接服从大多数。张凯曦把桌上的牌重洗了一遍,分成两堆放在茶几上,三人按顺序牌。陈鸥给谭宇让出位置,自己挨着张凯曦坐下,后者一脸嫌弃地皱起眉头,“你就想偷看我牌是吧?快滚快滚!”
陈鸥切了一声,“就你这手烂牌,爷真不稀罕,爷是要围观你怎么输得落花流水的。”
张凯曦这次又到了红桃三,上家地主,他这盘的牌其实还不错,大鬼一张,四条4,三条k,三条a,就是没有一张2,让他心里有点悬。他看了一眼对面的沈牧,不管到什么牌对面的人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至于右手边的谭宇,因为一边颧骨有点青紫,实在很难分辨出他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看来观察法不奏效,张凯曦决定采取实验法,果断打了一串从5到10的顺子,
谭宇接了他的牌,6到j,一张不漏。张凯曦瞪大了眼,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有料。
“要不起。”
那串顺子估计把谭宇的牌都拆得七零八落了,后面出的都是单张小牌,沈牧就在里面打打酱油,偶尔压压张凯曦的牌,动静不大。
张凯曦出了个三带一,三条k带张10,没人要。他心里一喜,手上甩出积压了很久的三条3,他还有三条a,就算有人接了也不怕,肯定过得去。而且他记得已经有人打过2了,所以四条2出现的可能x不大。他没想到的是,沈牧竟然打出了三条2。
“好牌!”陈鸥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起哄。
张凯曦白玉似的脸颊涨得通红,一狠心,把手里捏着的四条4甩了出去,他就不信手上只剩三张牌的沈牧还接得起!
沈牧没有接,谭宇接了,四条q,把张凯曦炸得一愣愣的。
“c,双炸啊。”陈鸥就差没摇旗呐喊了。
张凯曦濒临暴走的边缘,他不敢置信地瞪着谭宇,“你怎么还会有四条q……”对,他自己手里是没有q没错,但他关注的重点一直在2上面了,压g就没理会k以下的小牌,更没想到谭宇手里还留了个炸弹……
谭宇冲他一笑,把手里仅剩的一张3打了出去。一耸肩,表示这局完了。
张凯曦死死地瞪着手里的三条a,额角的青筋一突一突的。
“哇哦!凯曦,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你选一个吧!”陈鸥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沈牧递了罐凉茶给他,“消消火,娱乐而已,别太认真了。”
“大冒险!”张凯曦接过凉茶,一咬牙,开了拉环,灌了一大口。
陈鸥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变戏法般从身后变出一盒饼干,举到张凯曦面前,嘿嘿笑了两声,“看到这个没有,迪斯尼长条型饼干,居家旅游必备良品,你应该猜到我要你做什么了吧……”
五分钟后。张凯曦别扭地坐在沈牧对面,嘴里咬着一g长长的棍子饼。沈牧脸有点红,犹犹豫豫地咬上了另一头。
陈鸥在一旁忙不迭的指挥,“凯曦,你要吃啊,你不吃怎么行!你不会是输了想赖账吧……还有沈牧,你脸再转过来一点,要和凯曦面对面……对,就是这样……”
谭宇看着这一幕,放在茶几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张凯曦飞了个眼刀给陈鸥,恶狠狠地嚼了几口嘴里的饼干,和沈牧的距离一下拉进了不少。两人近距离地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羞赧。
反正都输得掉底了,今天干脆就豁出去了!张凯曦痛下决心,又嚼了好几大口,立刻就和沈牧鼻尖对鼻尖了。
“嘿嘿嘿”陈鸥在一旁y笑。
张凯曦正要闭上眼,吃掉最后一口,余光忽然瞄到一直没有动静的谭宇,顿时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整个人都僵住了。
谭宇坐在无人关注的角落,低垂着眼,脸色惨白,上下唇咬在一起,似乎正在隐忍着某种极大的痛苦。
张凯曦嘴里的棍子饼啪地断了。沈牧咬着剩下的一小截,脸色青白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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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鸥一下跳起来,连连指责张凯曦耍赖,要让他把剩下的饼干一g不漏地用嘴对嘴的方式吃完。
“你无不无聊啊!”张凯曦脸色很差,从看到谭宇的反应开始,他x口就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情绪。他只觉得陈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惹人厌烦过。
陈鸥脸色也变了,“我无聊?刚才不是还玩得挺开心吗,你现在突然变脸是什么意思,大家一起玩不就是图个乐子吗,再说你都和沈牧在一起了,让你们俩面对面打个啵又怎么了?”
这下连沈牧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陈鸥自知失言,想要收回说过的话已经是不可能,只好闭紧了嘴。气氛一时前所未有的尴尬。
谭宇是最先打破沉默的,他站起身,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三人,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继续玩吧。”
“这么晚了,还回去干什么。你要不就到这儿睡吧,反正都是男的,挤挤也没关系。”陈鸥知道理工大的宿舍没暖气,这种化雪的天气对于住宿生来说尤其难熬。
“不算晚,对面的夜市都没关呢。”谭宇笑了笑,正要踏出门外的时候沈牧站起身大步走了过来。“等等,我也该走了,正好一起。”
陈鸥连忙捅了捅张凯曦的胳膊,后者猛地醒过神来,干咳了两声,“那什么,听说路面很滑,不太好走,你们回去的时候多注意。”
“我是让你把人留下来,不是让你跟人说路上小心。”沈牧和谭宇刚走没多久,陈鸥就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张凯曦一眼。
张凯曦还堵着一口闷气呢,摊坐在沙发上,朝陈鸥翻了个白眼,“你那些馊主意我可是一个都不敢恭维。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给三岁小孩玩的吧。”
陈鸥觉得今天的张凯曦有点不太对劲,他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脸皮这么薄了?还是说……舍不得你们家沈牧?”
“滚你丫的!”张凯曦顺手抄了个抱枕砸过去。
陈鸥接住抱枕,脸上的嬉笑都收了起来。他迈开腿,挨着张凯曦坐下,脸色凝重,“说吧,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张凯曦似乎很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脸转向一边,不耐烦道,“你这么多事干嘛,都跟我妈有得一拼了。”
陈鸥并不气恼,反而神色自若道,“凯曦,我太了解你了。你这个人,一旦认定某样东西,无论花费什么代价都要得到它。即使这样东西不是你真正喜欢的。你知道你这是什么毛病吗?”
“你觉得我有毛病?”张凯曦一副被人戳到痛处的表情。
陈鸥沉痛地点了点头,“不仅有,而且很大。你这个人太在乎得失,往往会忽略自己内心真正的需求。”
张凯曦听完他的话,罕见地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望着头顶的吊灯,幽幽地开口,“你说我如果像谭宇一样穷,我还会去追沈牧吗?”
陈鸥一脸被呛到的表情。他打了个呵欠,懒懒道,“应该不会。不是有句话说么,恋爱是有钱人的专利,要我说,没钱就别搞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最后要是掰了,那可真就是一无所有了。”
张凯曦没再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
夜风凛冽,像刀子刮过脸颊。谭宇走得很急,沈牧落后他一大截,本来就苍白的脸更是面无血色。
“你……能不能……走慢点?”沈牧气喘吁吁地朝前方喊。
谭宇的背影一僵,脚步停住。沈牧追上来,好一会儿才按捺住急促的呼吸,看着谭宇道,“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谭宇看着路边的香樟树,没有回答他。
“是因为我和张凯曦的事?”沈牧挑眉。
谭宇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他不懂,沈牧怎么能露出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呵”沈牧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未免太认真了,两个男的,玩玩而已。张公子什么人,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谭宇瞪大了眼看他,嘴唇抖了抖,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谭宇,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活得太认真了。你不累,我都替你觉得累。”
谭宇不寒而栗,认识这么多年,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了解眼前这个人。是沈牧变了吗?还是他始终都跟不上这个时代的脚步……
回到寝室,谭宇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他脑海里像是安了一个复读机,不厌其烦地反复播放着沈牧刚才的话。谭宇头疼欲裂,恨不能用一把铁锤撬开自己的脑袋,把所有关于沈牧的东西都掏出来。
“谭宇,那个沈牧的事……你听说了吧?”对铺的室友端着马克杯走过来,语调明显不怀好意,“想不到你老乡竟然是那个……诶你说说,男的和男的怎么做那档子事啊……难不成是——”
“你有完没完!”谭宇本来就头疼,遇上这么一号人都有想揍人的冲动了, “你这么想知道,找个男的不就得了,还用来请教我吗。”
“你——”
寝室长走过来拉住他,好言相劝道,“行了行了,兄弟间开个玩笑而已,别闹得太过了。这周还有考试呢。”又转向其他默不作声的寝室成员道,“今天都早点睡吧,别乱打听了。”
谭宇面无表情地瞟了两人一眼,转过身,走到自己的床前,沉默地开始铺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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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没有考试,谭宇一早就去了鲜鱼店。帮着店里的师傅搬运刚从郊区送过来的新鲜食材,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大冬天的,累得汗流浃背。谭宇年轻力壮,又是临时工,这样的力气活自从进店后就没少干。送货的车一走,店里的师傅拍拍谭宇的肩膀,笑着说小谭辛苦了,便三三俩俩地聚到后面抽烟喝酒去了。谭宇也不计较,端着盒饭回了员工休息室。通常去那里吃饭的都是和他一样的兼职大学生。谭宇比较喜欢待在这些人中间,一是因为有话题聊,二是他们家境相仿,谁也不会看不起谁。
快放假了,大家讨论得最多的话题就是回家还是留校。有人说寒假是店里最缺人的时候,要是能留下来,赚的肯定比现在多;又有人说不早点回家的话要是赶上春运就完了,挤得要死要活都一定能买到票,而且寒假其间学校的人都走光了,一个人留在寝室得多凄凉啊,也不能为了赚钱这样委屈自己吧。
“谭宇,你寒假有什么打算?”
突然被点名,谭宇连忙把嘴里嚼了一半的茶叶蛋吐出来,“我……还没想好……”
谭宇其实心里已经下了决定,学校放假放得早,就算回了家也找不到事干,还不如留在这里多做几天,能多赚一点是一点。再说,往年这个时候他都盼着和沈牧一起坐火车回家,而到了今年,他已经不会再抱这种妄想……
苦笑一声,谭宇埋头把剩下的饭大口扒进了嘴里。
下午和晚上是最忙的时候,几个人吃完饭休息不到二十分钟,就又要开始“劳动”了。谭宇换了员工制服,刚在门口站定,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长廊尽头走来。
张凯曦这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夹克,谭宇记得特别清楚。能把暖色调衣服穿得这么好看的男生,实在不多。不过后来的很多次他一想起那件浅蓝色夹克就觉得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因为那天下午没过多久,张凯曦的夹克就沾了血,很多很多的血。
“谭宇,你也太爱岗敬业了吧,伤刚好就来上班了。”张凯曦手里挂着车钥匙,笑眯眯地走过来。
谭宇也露出笑容,“这是职业道德,不遵守不行。你们几个人?我去拿菜单。”
“就我和沈牧两个。沈牧还没出考场,待会儿过来。点单的话等他来了再说吧。你忙你的。”
事实上,张凯曦是想避开三个人一起的尴尬场面,谭宇强颜欢笑,他心里也不舒服,何必呢。
张凯曦也没和大堂经理打招呼,径直挑了个普通的座位坐下,推开窗就是正对鲜鱼店的商业街,一家五金店斜对面停了辆黑色奥迪,张凯曦对车一向感兴趣,忍不住多扫了几眼。可这一看,一股凉意顿时窜上张凯曦的脊梁骨,车里的人竟然也在看他!
张凯曦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却能分明地感受到那道利刃似的视线。那道视线夹杂着冰冷的恨意,直直s向他!
“薛少爷,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两分钟。”后座上的男人将视线从远处收回来,微微勾起嘴角。他了自己缠着绷带的右臂,语调有种刻意压抑的平静,“等会儿给我往死里弄,但是不能弄死,懂吗?”
“您放心,兄弟们都是专业的,包管做得干净利落!”
男人无声地笑了,那笑容说不出的y狠。
张凯曦,今天算你倒霉,撞到我手上来了!怪就怪在你当初找的人太蠢,几瓶酒下去就什么都说出来了。我倒要看看,过了今天你还怎么嚣张得起来!
张凯曦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他冷静地关上窗户,给沈牧打了一个电话。
“你别来了,我临时有点事,咱们晚上再碰面。”
沈牧没有发觉他语调里的异常,噢了声,挂了电话。
张凯曦听着那边嘟嘟的电子音,忽然有些说不出的失望。他以为沈牧至少会问几句,有什么事,要不要紧,用不用帮忙,但是沈牧什么也没问,就这么挂了电话。
当初不就是看上他这种骄傲的x格么,怎么到现在反而忍受不了了?张凯曦觉得自己的毛病真不是一般大。
大堂里传来喧闹声,张凯曦把手机放进兜里,面无表情地从座位上站起身。他们来了。
谭宇正站在门口给客人介绍菜单呢,冷不防就被人推了一把。他还没看清来人,就听到了几个女客人的尖叫声,“啊!流氓!”
一伙地痞打扮的人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为首的那个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眼神不善。谭宇心里一突,很快就明白了形势,有人上门找茬来了!
“识相的都让开!谁要是敢报警我就用这东西敲破谁的脑袋!”男人举起手里一g银色的钢管,那g钢管顶部削得极尖,边缘还有参差不齐的卷口,谭宇想象了一下那g东西捅进血r里的场景,全身都起了皮疙瘩。
男人的话音刚落,店里的客人便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的往外跑,无数椅子被绊倒,噼里啪啦的声音响成一片。谁也不愿意惹祸上身,别说报警了,就算报警,估计等到警察来这伙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都跟我去二楼!你们几个,守在店门口,给我好好看着,有情况及时报告!”
“是,老大!”
余光瞥到一个矮个子的地痞正斜睨着自己,谭宇伸向口袋里的手立刻缩了回来。他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其他的店员,他们抱头蹲在角落,神情畏缩,更有胆小的女服务员吓得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给老子闭嘴!”一个男人走过去,不耐地用手中的铁棍抵在女服务员的颊边,“说你呢,听到没有?”
女孩哭得更凶了,却不敢再发出声音,只能咬住拳头,把哭腔全咽进了喉咙里。
谭宇看着那伙人边砸东西边往二楼走,想到某个可能,心里顿时一沉。张凯曦在楼上……他们是来找张凯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