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玉子金童 完 +番外第1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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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子金童 完 +番外 作者:肉书屋

    仔细调养的样子,过来让老朽看看……」

    「……」

    周奕被拉着左看右看,翻眼睛看舌苔,银针扎得跟刺猬一样又连灌了两大碗药,折腾近两个时辰才逃命样的离开药铺……

    小小的同华城,周奕的熟人却越来越多,其实个中曲折,彼此想必也心知肚明,只是皇后这么做的用意,让周奕很心慌……

    这番郁结、担忧、烦心,在他的第六感告知自己目前被人跟踪了以后,周奕的脸色黑得达到历史新低……

    其实周奕也算是消息灵通人士,同华城里有个什么动静,他都会很快知晓,但这只是就一般情况论。迁扯到政治波动向来就很难预测。

    比如这次,太子爷突然到访,让同华城的治安市貌一下子成头等大事。太守大人对几个城官下了维护治安的严令,但又语焉不详,弄得底下的官员云里雾里,下手时的‘过犹不及’也在所难免不是?

    所以,周奕此时这身‘我是混混’的街匪路霸装扮简直是太不合时宜了。他在街面上逛了没多久,就被一个巡街的官差当作‘危险人物’盯住,只待人手聚齐,上前拿人。

    周奕几乎是立刻就觉出来有人跟踪,一面心下纳闷,一面穿行在人群里试图甩掉尾巴。

    走过小街,穿过巷子,挤进集市,晃过酒楼……没三两下便把盯梢的给甩了。

    周奕站在街角,透过石头墩子向后张望那个失去目标的官差,摇头撇嘴、语带不屑,“哼!新——手——!”

    周奕整整衣服拉拉帽子,托起鸟笼子,刷地打开折扇一步三晃的继续去欺压(吓唬?!)良民。

    没几步远,又生出受人紧盯的感觉,周奕顿时感到一阵烦躁,转过身狠狠地回瞪过去。

    这一瞪不要紧,待看清了对方是谁,周奕脑子嗡地立刻大了一圈。

    只见路边不远的茶摊里坐着一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锦衣青年,星眸朗目,不怒自威,坐在简陋的茶棚里也丝毫不减其风华气度,而这位贵人此时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

    周奕第一念头是脚底抹油赶快溜;

    转念一想那样太明显,又镇定下来——就装作不认识,然后把眼神平静的滑向别处……

    眼神刚滑开一半,他又猛然想起上次就是这么被识破的……

    不行不行,还是当作陌生人随便用眼神打个招呼!

    算了,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也不行,万一是天罗地网,跑也没处可跑。

    或者……

    还没等周奕找出个好法子,只听那边贵人开口说话,“周奕,琢磨完了吗?琢磨完就过来,难道你还要我倒屣相迎?”

    听着这口气,周奕瞄了瞄左右不利地形,不得不放弃顽隅抵抗的念头,硬着头皮上前,干笑,“不敢不敢,您…怎么…来了?”

    罗耀阳没有回答,他对周奕的脾气了解甚深,看着他这副不伦不类的小痞子样,习惯性的皱皱眉又问,“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谁惹你了?”

    周奕见罗耀阳这种态度,加上避无可避,便索性放下忐忑不安的小媳妇样,大大方方坐下来,一边咕咚咕咚灌着罗耀阳的茶水,一边抱怨,“刚刚有官差跟踪我。”

    罗耀阳一听心下了然,语带责备,“也不看看你自己这副德性。”一伸手,把周奕脸上的长毛黑痣揪下来。

    “哎呦!”周奕揉揉被扯痛的那块肉皮,瞪了瞪对方,突然新发现似的看看四周,“就你一个人?刚刚的官差不是你派下来的?”刚问完,周奕立刻觉得问得多余。以自己的本事,以罗耀阳对自己的了解,他若想抓自己怎么会派一堆菜鸟巡街?

    何况,罗耀阳是什么人,即便要找他,又怎么会跑到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撒网?当然是有的放矢,且有了万全的准备才会动手。

    看看这大街,看看这茶摊,看看罗耀阳这身便装、这副状态……两人相遇绝对是百分百的巧合!

    周奕吐血的心都有,今天,今天绝对是他人生中最霉的一天!

    周奕眼睛一转,岔开危险话题,“您是出来体验民情的吧!”

    他心里还抱着小小希望,希望这次真的是‘偶遇’,这样起码他还有机会可以脱身再跑;但如果罗耀阳的目标真的是他,那么现在自己的‘老巢’恐怕都已经列为危险地带了。

    这…简直…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若我说……是为了你呢?”罗耀阳的一句话把周奕打得七荤八素。

    周奕正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可巧有外人插话解围,

    “就是这个人!”插话的人大吼一声——就是刚刚被周奕甩掉的那个小尾巴!

    “哼,一看就是个混混。拿下!” 一队官差,在领头的呼喝下迅速包围了周奕和罗耀阳两个人。

    周奕抬头一看,无奈地翻个白眼,转过头看罗耀阳,一群虾兵蟹将,你还不管管?!

    罗耀阳没管,所以当前的两人在铁栅栏后面的稻草上继续聊天……

    “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到这种地方。”周奕一边折稻草一边闷闷地说,“全拜你所赐。”

    罗耀阳正靠着栅栏看外面,听到这话回过头,“怎么说?”

    周奕板着脸,“就算我是混混怎么了?那也算个有钱的混混,你看官府什么时候跟有钱人过不去?何况我还没开始‘鱼肉相邻’呢。”

    “再说,你看看旁边和对面的那几个牢房,关的都是乞丐流浪汉。坐牢有片瓦遮身、有免钱饭,他们平时想进都进不来,这回被请进来,算是沾了你的光。”

    “你穿成这样连个人也不带,不就是微服私访么,怎么还会让官府听到风声?我都怀疑你是故意的。”

    “我知道,太子殿下的手令太大你不便在这些小人物身前拿出来,但……你的功夫那么厉害一定打得赢他们,上次都能用碗盖砸我手指……”

    “一进来就让我们通知家人保释……官府肯定是穷疯了。”

    ……

    周奕坐在地上喋喋不休,一边数落,一边使劲儿扯地上的稻草。

    “周奕,”罗耀阳对那些话充耳不闻,他平静的看着他,“你在害怕,你很紧张,为什么?”

    周奕立刻耸肩,手下意识地松开已经被他抓得零碎的稻草,“呃,我……害怕?哈!怎么可能?!”

    还未等他夸张的笑容消下去,周奕的下巴被两根手指轻轻托起,明亮对上深邃,罗耀阳因练剑而略带粗糙的拇指,细致轻柔的抚过他的脸颊,“周奕,在这个小且空乏的牢房里,你刚刚一直企图让自己忙碌!我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告诉我,为什么害怕?”

    46 面对牢狱之灾

    周奕看着那抹墨黑,坚定且不容拒绝,把自己全身笼罩着、束缚着,无处可逃。

    明明已经是下定决心的事情,明明已经被埋藏内心深处决定永远不再碰触的秘密,在自己的母亲面前依然能清醒维持的假象,但在他面前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

    仿佛他知晓自己心底最晦涩的过往和最不为人知的酸楚。

    视线逐渐模糊。

    「为什么害怕?」

    为什么不?

    他怕感情太热,怕思念太浓,怕心底某种按捺不住的情绪,怕他眼底的那份炙热跟坦然,怕不由自己地回应感情,怕迈出的那一脚让他们两个都万劫不复,更怕身份的秘密被揭开…无法面对,无所适从……

    他们之间的……太复杂了,复杂到脱离他的掌控,让他心惊。

    时间就像个巨大的过滤器,隐晦不清的,潜于表象的……总能被它滤到清澈见底,无所遁形。

    他们两个分开两年过半,可以让他认清很多…事实…和感触。

    心已不像离开时的那种懵懂与单纯,多复杂的感受其实归根结底就那么回事儿。

    他太冷,太渴望温暖;

    他太累,太渴望有人可以短暂地借他靠一靠;

    他太迷茫,太渴望有人带着他走出一片迷障。

    前方如此阴霾,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走多久。他知道自己的某个部分正在一点点消亡。

    他需要救赎……

    “试着信赖……”罗耀阳蹲下来,轻轻抹去周奕脸上的泪水,温柔地像在催眠,眼睛里的暖意一点点瓦解着周奕冰封起来的坚厚防线。

    “我…我……”

    “嗯?”浑厚的鼻音散发着完全令人信赖的安心,手撩起周奕眼前的刘海,一点一点地引诱着……

    “其实……”周奕眼神无措,开口的嘴形换了又换,“我……,”

    “事实上…我…”周奕眼神恍惚闪了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头不着痕迹地转开一个角度,“我有空间幽闭症,在狭小封闭的地方会让我焦虑、不舒服。”

    罗耀阳的神情不改专注,视线如影随形,依然强迫他跟他对视,“就只有这样?”

    “我……”周奕闭上眼睛,“这…这里的味道很难闻,我……很气闷。”

    罗耀阳看着周奕闭上眼睛,知道他又选择缩回自己的壳里。他顿了一下,最后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坐下来,把周奕揽到胸前,“那就闭着眼睛吧!”

    罗耀阳一手用袖口帮周奕捂住口鼻挡住瘴气,一手轻拂着他紧绷的背。

    罗耀阳看着外面的天井,心中满是挫败。

    这一点儿也不像自己,定下计划,执行到底,面对残部,一举击溃才是正常。明明知道周奕像只狐狸狡猾一世,偏偏又总是乌龟一样深深地缩在自己的壳里,明明知道诱他出壳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就在刚刚,就在他已经走近边缘的时候,只要自己略施压力……

    但正因为面对的是周奕,自己终究硬不下心肠,又被他逃了。

    为什么他要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

    城务衙门下的衙役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招惹到了什么人。

    对他们来说,那只是两头撞到他们手里的大肥羊。

    从两人的穿戴就能看出来,这笔保释金只要随便敲敲,至少能让他们有顿好酒吃吃。

    再吓唬吓唬,起码有一阵子他们不敢再上街混事,上级的交待也算完成。

    罪名?

    冤枉?

    笑话,喊冤能怎么样?随便揪出几个路人作证,也能无中生有,谁敢跟衙门的官差过不去?

    仗着这点儿底气,跑腿给‘犯人’家属送信的两拨官差从没想过他们会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同顺客栈

    殷乾他们已经在客栈的大堂里焦急地等了许久。

    太子给他们一整天的功夫去周奕的宅子踩点儿,等他们潜入那里才发现,里面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宅子虽然占地颇广,不过大部分都是闲置的,里面的人老的老,少的少,人数少得可怜,掠过几眼就能马上明了,没有什么危险性,所以没过多久他们就回来了。

    一回来,才发现太子爷不在。

    先后几拨人出去找,这下眼见着天色渐暗,还没见到人影,心下焦急可想而知。

    这时两位官差从外面迈步进来。

    “哎,两位官爷,什么风把两位吹来了?正巧,小店刚来上好的……”小二鞍前马后的张罗着。

    “爷今儿公务在身,找你们家掌柜的……”差役打断小二,直奔台前,“掌柜的,我问你,你这里的客人可有叫殷乾的?”

    掌柜听闻这话一愣,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殷乾那桌上瞟。

    殷乾一听到差役的叫出他的名字,也一愣,耐下心中隐约不好的预感,起身往那边走过去。努力缓和自己的语速和口气,“在下就是殷乾,请问官爷有何贵干?”

    差役抬眼看看殷乾,只觉得此人目露精光,锐如鹰隼,一身逼人气势直直压下来,让两人不由得一闪神,又继而勉强镇定,装摸作样咳了一下,“这个你可认得?”其中一个差役一伸手把一块白玉从袖袋掏出来,在殷乾的眼皮底下晃晃,便又揣回自己兜里。

    尽管只是一晃而逝,殷乾还是立刻认出那是太子身上挂着的配饰。“这是我家少爷的……”

    “认得就好,”另一个官差懒懒的打断他,“你家少爷今天上午当街闹事,现在被拘在城务衙门,叫你去保释。”

    “当街闹事?”

    “拘禁?”

    “保释?”

    殷离他们此时也围上来,表情阴沉,目光凌厉的看着两个差役……

    ………………………………

    城北,周奕的豪宅

    两个差役在门口等了很久。等得天都快黑了。

    最开始敲门,门很快就开了,然后门房只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就留了一句‘去通报!’便走得不见人影。

    他们只好等,等得久到险些以为自己吃了闭门羹,才终见到所谓管事的人,一个斯文秀气,眼神清冷的年轻人。

    卫谋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差役,丝毫没有抱歉或者请进的意思,语气冷冷,“有何贵干!”

    此刻的两个差役也是一肚子火,其中一个把周奕的扇子扔给卫谋,“看清楚,你们家少爷现在正在城务司拘着……”

    另一个接话,“若你想要你们家少爷少受些皮肉苦,趁早准备出五十两赎……”

    卫谋接过扇子,瞟了一眼,嘲弄地笑笑,“我家少爷?真是稀罕!我家老爷尚未娶妻,生不出会上街惹事的儿子来。再说,我们家老爷是栗州按察使,早在十几天前就带着家眷走马上任了。本府上下一个人不缺,你们弄清楚了再来讨,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这里推,坏了老爷的名声,就算你们大人也是担待不起的!不送!”

    咣铛——

    大门当着两位官差的面关上,两个差役挨了一顿冷嘲热讽,闹得灰头土脸地,还险些被门板拍中。

    卫谋拍上门板后,握着扇子闪身跳进门房的屋子,卫尘,卫荫他们几个脸上用灰涂花、一身灰黑相间的‘迷彩装’,在那儿等着了。

    卫谋开门见山,“他在城务衙门。”

    卫尘纵身窜起来,一把抓起炕桌上钩钩套套,“那还等什么?”

    卫谋也迅速的换过衣服,最后无奈地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扇子——那扇子是他的,是今早上周奕为了当混混糟尽人,顺手从他那里抢过去的。

    卫尘那会儿还玩笑似的说他这个鱼肉乡邻的混混会被人告到刑部大堂……

    不料想,一语成谶。

    卫谋转过身去,手一挥,“出发!”

    早在门房见到两位官差,然后告知卫谋那会儿,卫谋他们就开始做准备了。

    所以,卫谋一行人几乎没有任何耽搁,甚至在两个跑腿的衙役回来之前,就抵达了衙门后院的囚舍。

    卫尘无声无息地翻墙越进,与卫荫联手放倒几个守卫,然后绕道后门,把门外等着的一竿子弟兄放进来。一行人悄然潜入衙门牢房所在的院子。

    站在天井处,他们环视四周……甚至仅仅凭着气味,就从一堆乞丐流浪汉中间,锁定了周奕的所在。

    喀嗒——

    轻微一声响,锁落门开,卫荫第一个冲进去,卫尘仅随其后看都没看清楚张口就叫,“老大!”

    周奕朦朦胧胧的呓语一声。

    “你们就是周奕的护卫?”

    卫尘忽闻一个陌生且威严的声音吓了一跳,仔细定眼一瞧,一个高大俊朗的青年正抱着周奕。

    “你…你是谁?”

    “他受了风寒正在发热,你愿意在这里耗着,弄清楚我的身分,还是要尽快离开找大夫?”

    卫尘没再问,和卫荫赶忙退出来,即便灯火朦胧,他们也能看出大概——周奕的脸色不太对,唇色泛白,眼睛紧闭;那个青年人气度卓然,佩饰华贵,现在仅身着中衣,外套盖在周奕的身上——看起来没有恶意,当务之急还是周奕的身体比较重要。

    罗耀阳抱着周奕走出来,借着夜光逐一看过卫尘他们几个,最后开口吩咐,“你们选一个人留下来,接应我的手下……其余人,走吧!”

    卫谋一行人在周奕的调教下并非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小儿,但罗耀阳淡然带着命令的祈使句,让他们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气势,什么叫威严,连自己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地服从了一个陌生人的指令。

    当殷乾他们拎着废手废脚的两个差役到城务司的时候,罗耀阳和周奕等一行人已经坐上卫谋事先弄来的马车,无惊无险地离开衙门。

    “尔等何人,敢在公堂之上咆哮,伤害官爷罪加一等,来人……”

    未等城务使摆好威风,殷兑过去,一把把他从公堂的案子后面拖拽到面前,拿起从差役身上搜出来的玉佩,举到他的眼前,“你的手下目不识丁,虽罪无可恕但情有可原,你呢,你也不认识字吗?”

    玉佩背面的皇家标记赫然在目,上面的宝熙字样分明表示了玉佩主人的身份。

    城务使看得清楚,却恨不得自己是瞎子,就此两眼一翻不省人事,再也撑不住身体,化成一滩软泥倒在地上,连半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衙役并不清楚玉佩上的关键,但凭架势也明白这是一伙连老爷也惹不起的人,勉强支着发软的腿,牙关战战跑到前面小心带路,直奔后院牢房。

    一行人到了后院,才发现门口的三个看守已经被撂倒,后院的门大敞,众人皆是一惊。

    衙役们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丢失人犯的渎职之罪,而看了这伙惹不起的人的脸色,更感绝望。

    而殷乾他们则迅速联想到——刺客、皇储、皇位……

    飞奔到院内,只见一个牢门大开,门口隐约见一个人影斜靠在门口。

    “谁!?”

    “殷乾?”那人影开口问道。

    殷乾向前跨了一步。“我是!”

    “你们家少爷已经走了,怕你们扑空,叫我在这里接应。”卫尘耸耸肩。

    没错,他就是那个被留下来,当看门的倒霉鬼。

    月色晦暗,对方是敌是友还难辨别,小心为上。

    殷乾他们几个互相飞快的对视一眼,决定兵分两路,殷乾、殷离和几个人走前一步欲跟卫尘走一遭,而殷震、殷兑和其余人暂且留下善后。

    47

    劫后余生

    月升中天。

    卫谋把马车赶得都快飞起来了,弄得车里时不时磕磕碰碰的响动,苍老的声音连声哎哟。

    “刘老先生,我家少爷病得重,您老忍着点啊,马上就到了。”

    卫谋心下焦急,也有些埋怨,满大街的医馆药房,偏偏周奕坚持去城南那家叫什么‘平康’的小医馆抓药。也不知道他到底喝的是什么药,大夏天居然能得风寒?

    刚刚就近找的几个大夫更是脓包,连风寒也看不明白,害他只好跑城南一趟。

    城南城北,来回一趟就够耽误工夫的,偏偏这个坐镇平康药铺的老郎中一大把年纪,磨磨蹭蹭的。

    卫谋看着这半只脚已经迈进棺材的老头,他能行吗?

    卫谋带着老郎中一到,老郎中立刻被带到周奕的房间,房间门口守着两个陌生的粗壮大汉,卫谋想进进不去,被几句话给支到了大厅。

    卫谋一脸莫名地转身进了大厅,左右看看——壁垒分明!左边是卫尘、卫荫他们,右边……个个练家子,不认识。

    卫谋冲着卫尘跑过去,“哎,你从牢房回来了……虎头你们怎么都在这儿,老大谁在照顾?”

    卫荫面色阴沉地看着对面那伙人,“不是我们,你说能是谁?”

    卫尘更是忿忿,“能再让我多练两年功夫,就不信打不过他们。”

    卫尘的功夫是他们之中最好的,一听这话,卫谋立刻转了念头,“那……他们是什么人?怎么会……”

    “就是让我接应的人啊!我看到衙门里的人对他们毕恭毕敬的,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个个鼻孔朝天!”

    “看他们的样子就像侍卫,什么样的侍卫能让那些衙役怕得要死?”

    “那人好像跟老大认识……”

    他们几个一面低声给卫谋介绍刚刚的状况,一面虎视眈眈的紧盯对方。

    ……………………

    被汗溻湿的衣服,非常不舒服地贴在背上,殷离拖着沉重的腿,蹭到大厅。

    皇家一等侍卫,精英里的精英,走路带风、说话经常用鼻子哼的高手们,在‘劫狱营救’过程中,不仅在时间上比周奕的手下晚了三刻钟,而且还闹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差点儿把他们主子的身份亮到了城墙上昭告天下。

    刚刚他们几个全被叫进去训话,太子爷对他们的行动表示了‘关切’。

    太子的声音倒是一如继往的平静,偏偏他们觉得腿阵阵发软。

    太子倒是没有对他们行动滞后并缺乏隐蔽性的做法进行批评,只是简单地陈述了一下周奕那帮毛头小子手下的所作所为。

    “若不是看在周奕的份上他们留下一个等待接应你们,没人能知道他们的存在,周奕的来历去往也依然成迷,也不会有人知道殷国的太子是生,还是死。”

    太子的这句话,把他们几个全激出一身冷汗,跪在地上惶惶不安。

    太子爷也没再说话,任屋子里弥漫令人悚然的死静。

    最后还是敲门声缓解了屋内紧绷的弦……

    幸好郎中到了。

    殷离清楚的记得打开门那一瞬间,满屋子的愕然……

    事情更大条了,怎么连刘太医都假借告老还乡之名,来到这同华城给小奕当起了专属大夫?

    回想主子爷见到刘太医时的那个脸色……

    他和殷乾几个人,借那个机会赶紧溜出来。他发誓,那会儿屋子的空气都是拔凉拔凉的。

    看这个情形,暂时他们不可能离开了。

    殷离到了大厅,看着对面几个满脸敌意的毛头小子,眼睛转了转,走过去联络感情。“嘿,身手不错,学了几年了?”

    卫谋横跨一步,截住他,“你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殷离笑了笑,“呵呵,你们别紧张,我们跟小奕是老相识了,没有不良企图,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你若怀疑我们大可以留在这里一宿防贼似的继续大眼瞪小眼,不过刘太医年纪可大了,你们最好给他老人家准备出一间屋子休息,小奕的病可全指望他了。”

    “太医?!”不止一个人惊呼出来。卫荫、卫尘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太医?!不是唱戏里面说的那种专门给皇帝老子看病的郎中?

    “嗯?你们不知道?小奕没跟你们说过么。”殷离假装惊讶的看他们几个,“小奕的病从来都是刘太医亲自过问的,绝不假手于人。”

    殷离看着情绪明显受打击的小子们,继续施压,“在京城的时候,小奕身体特别不好,喝药前总要先进点儿温性甜汤,免得把药汤吐出来,现在看起来好多了,不过你们最好还是让厨房预备些。”

    “嗯……最好顺便给我们也弄点宵夜,被小奕折腾这一遭,午饭晚饭全没顾上。再说,你们晚饭恐怕也没吃不是?”

    卫谋低着头寻思了一下,起身出去吩咐下人。

    殷离暗自得意,小奕的这种迂回推进的法子还真管用!

    三言两语,既没道出身份,又占了主导地位,这帮小子到底还年轻,跟他们不是一个级别的。

    殷离想得太简单,他也不想想‘十二兽’是什么人?!都是周奕手把手教起来的,就是一窝狐狸!

    尤其是卫谋,心思鬼着呢。

    周奕和罗耀阳手下这两帮,一方血气方刚,一方目中无人,一方觉得自己引狼入室,祸及亲人,一方不屑辩解,觉得对方大惊小怪……

    这样的两伙人能安生的处到一起吗?

    卫谋知道对方的功夫厉害。可是在自己家地头上被人‘挟持’了老大,被打压的抬不起头,自己都臊得慌!

    如果卫尘比不过他们,别人也不行……自己就更差!

    但缴械投降是爷们儿能干的事?

    下迷|药这种下流的手法,他也不屑一顾。

    ……

    所以,趁着那个搭讪的家伙一度沾沾自喜,以为小占上风,以为自己去给他们料理膳食的空档,他却在门外布下天罗地网。

    晦暗的月光,熟悉的环境,完全的武装,一个眼神即心意相通的配合,精心的布置……好吧,不能算‘精心’——实在是事发仓促。

    不信会再落败!

    结果,

    先发制人,全武上演,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从大厅到偏厅到花厅到院子……毁个底朝天!

    无奈功夫真的不是一个级别的——还是落败了!

    其实不怪他们,就周奕那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的样子,他自己都是菜鸟一个,还指望能教出绝世高手?

    只是周奕在‘十二兽’心里的形象实在太高大、太完美,加上教法上确实蕴含科学道理,各种辅助工具是匪夷所思,效果——当然对付一般宵小不在话下,以致他们从未怀疑过。如今遇到真正的高手,正面硬碰硬地打了一场——全军覆没。

    ‘几只小兽’被悉数软禁起来,当然那些陷阱也让对方损失惨重!

    …………………………………………

    卷毛雀斑男孩轻松地从衣柜里抱出一个犹带泪痕的中国娃娃,咧着嘴,操着洪亮的嗓门承诺般肯定,「你是我们的奕,永远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

    「全体过关……干杯!」七个年纪各异,肤色各异的少男少女手里端着各色果汁,脸上挂着亲昵、幸福和满足的笑。

    ……

    没有标注的密室,预示了不为人知的后果……

    「不!裘德,不要碰!」周奕清晰、真切地感受到当时的恐慌。

    脚步,人影,凌乱的灯光……墙壁的倒塌阻隔不了已在空气中弥漫的死神味道。

    莉莉、裘德、丹……不断在自己的身后倒下,被笼罩,被侵蚀,裸露在外的皮肤在无声无息的毒气下沸腾、蒸发、不过瞬间化成脓水……

    「跑!」似乎是所有人在最后发出的声音,而他只能选择飞奔在前。

    「奕,快跑,跑,一直向前跑!」

    背后的重击,让他腾地翻飞出去,而身后的密封门几乎在同一时间砰然落锁,像丧钟长鸣……重重的摔到地上,透过厚厚的玻璃透镜,他看到了……门的背后,他看到带着雀斑的笑脸正迅速被毒气腐蚀融化掉……

    他趴在地上,轰隆隆的爆破渐渐逼近,震痛了鼓膜和紧贴着地的心肺……

    “周奕,周奕……别怕,张开眼,醒过来!”

    周奕有一瞬间的迷茫,他缓缓睁开眼睛,脑子却还没有完全从梦境中脱离……

    「很幸运,你是唯一活下来的!」穿着白色无菌服的人操着冰冷的语调,像把利剑直插入他的心底。

    唯一的……

    真的是幸运吗?

    ……

    “周奕,周奕……”那个低沉的声音里夹着一丝欣慰,宽厚温暖的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抹去他脸上湿湿咸咸的泪水和汗水,“醒了?没事了,没事了,那是噩梦……你被噩梦吓到了……那些只是梦……”

    周奕目无焦距,失神地直视前方……泪水抑制不住的从眼角滑出,落在发鬓里……

    不,那不是梦。

    周奕合上眼睛,又慢慢睁开,昏昏沉沉的头让他一时有些识别不清,眼前的是救他逃离梦魇的天神吗?夕阳照在他的背上形成一圈光晕,高高在上得令人不敢逼视,却待他如此温柔……

    好半晌。

    周奕回过神,眨了眨眼睛,转过头,“我……我怎么了?”他伸手拍了拍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醒了就没事了,是风寒,刘太医说你没有好好休息,外加情绪躁郁,引发肝火……”

    “唉,做医生的总是大惊小怪……”周奕扶着头,试图用轻快的语气,刚说一半,猛然警觉,当下装作一脸惊讶,“你把刘太医都带过来了?”

    罗耀阳突然收起情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松开扶着他的手,起身站起来。

    失去支持,失去体温,加上屋子里弥漫的寒气……一瞬间,让周奕有种被遗弃的失落感。

    “这么拙劣的谎话,周奕,你是侮辱我,还是惶然失措?”

    周奕努力的挤出些笑容,“我没……”

    罗耀阳打断他,“周奕,你总是喜欢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来掩饰自己,你把自己厚厚的封死在壳里,从不让人碰触。你不停的撒谎,你让所有轻松快乐的表象都建立在谎言上,不累吗?”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你是想欺骗别人,还是在欺骗自己。不可否认,有时你真的很成功。”

    “周奕,你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你想永远一个人这么独自撑下去?你得试着学会信赖。”

    “有些话你若不愿意说……我不会追问。”

    周奕默然的盯着罗耀阳,罗耀阳淡定回视。

    许久。

    周奕别开眼光,“上一次……你追问了。”

    罗耀阳呼吸一滞,有些无奈地,带着诱哄的口气,“可是……后来我放弃了。”

    “但是你会派人再调查。”周奕说完,把自己蜷成个球,心中懊悔。自己的口气就像小孩子在万圣节讨糖块,不给就闹!闹!闹!

    简直幼稚到了极点。

    他知道罗耀阳这个人,善于抓住任何机会,并且为自己的胜利铺垫得不止一条道路。他能这样说,最终目的绝不是任自己沉默。

    这只是他的第一步,他会一层层的,缓慢而有序的入侵自己的防线,真正的‘蚕食’,胜在无声无息,胜在你防不胜防的时候。

    自己需要那层厚厚的壳来守护,因为他知道心中的防线外强中干,实际上脆弱得不堪一击。

    对付罗耀阳,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否则万劫不复。

    罗耀阳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

    周奕这个人总是摆出一副兴致高高的样子,整日笑脸待人,仿佛从没有什么事情能打破他的好心情,仿佛他很亲和易接近,确实挺有迷惑性。

    而实际上,他始终挂着形形色色的面具,远远地排斥着任何企图靠近他的人——无论身体,还是魂魄。

    与他周旋了这么久,只见过两次失控——唯一的两次,却是他真实性情的流露。

    第一次失控,他看到了他心底的寂寞与悲哀,冰山一角;

    第二次失控,他体会到他对死亡的渴望。

    他想触摸面具下面那张真实的脸,他心痛他背上不堪重荷的行囊。

    走过去拉起被子把周奕裹住,“调查……只能让我看到表象。但是周奕,于你,我想知道的并不仅限于此。周奕,你知道你把自己藏得有多深么?我并不总是无往不利的……”

    听着罗耀阳近似低沉的自语和隐隐伤感的口气,周奕的心蜷缩得难受,可他还是选择躲在被子里,防线筑了一道又一道。

    一遍遍警告自己:不要听……决不能……

    忽然感到自己被他抱住,铜铁坚实的手臂收紧再收紧,好似要把自己揉进他的骨血里。

    就在周奕觉得有些气闷的时候,手臂的力道突然懈了,但依然没有放开,一记悠悠叹息含了道不尽的挫败和不舍,震得周奕心里猛地一颤。

    “周奕,我愿意在你身边……帮你,直到你…能再次挺直,能再次坚强……”

    眼泪刷地一下涌出来。

    48 步步紧逼

    话说周奕那点儿病纯粹是自己穷折腾出来的。

    那天刘太医告诉他针灸完要好好休息,结果他不仅在逛了大半个集市,还遭遇惊吓,忐忑,情绪大起大落,外加上牢房的恶劣环境。

    好在有刘太医坐镇,病来得快去得快,在睡过一天一宿以后,周奕精气神各项指标嗖嗖往上窜。

    这么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周奕被罗耀阳带出来透风,坐在凉亭里下棋闲聊。

    坐在凉亭里,正好能看到右边宽阔草地上给‘十二兽’开辟的特殊训练场地。

    要说男人窝里就是杂乱,平日周奕给他们设计出来的各种训练用的辅助工具,被他们随意扔在地上,本不应该显露人前的东西,被罗耀阳和他的一竿子手下看得真真楚楚。

    人嘛总有些喜好,但凡喜好陷到了一定境界,就变得比较专精,而专精则非常容易发展成痴迷。

    太子爷身边跟着的侍卫都是什么人?

    那是恨不得从上千个人里面精选又精选出来的武士。若问他们有什么爱好,九成九都得圈上‘功夫’这一项。

    基于这种原因,他们对一帮毛头小儿能有如此敏捷有效的身手当然有些侧目,而这种好奇在得知了人家不过才练了两年的功夫,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此时此刻再看到这堆东西……立刻脚底生根,十匹马也拉不走了。

    也因为这些东西的存在,那‘几兽’照实炫耀了一把。

    要说男人的友谊也是奇怪,前一晚两伙人掐架掐到恨不得把房子拆完再盖,盖完再拆,本以为会积怨颇深,未想没等双方家长出来协调,居然混个不打不相识,惺惺相惜起来!

    这会儿,两伙人正站在操场上相互切磋,互通有无。

    那些古怪的法子也使得罗耀阳再次充满叹赞地看着周奕。

    周奕总在不经意间带给他震撼,就像一个神秘的百宝箱,变出的件件是珍宝,每一次都叫他爱不释手,让他有莫大满足,充满骄傲……却在见到下一个时,更为惊叹!

    这样的人怎能不让他沉迷其中?

    罗耀阳嘴角微翘,“他们是你教出来的?周奕,你还有什么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听见这话,周奕把视线从操场上调回来,刚要‘谦虚谦虚’,忽然瞄见罗耀阳背后,远远的花丛里的人影,顿时绽出一个无比灿烂和骄傲的笑容,语气一转,“不,那儿才是我最大的骄傲。”

    周奕抬声唤一下,花园另一头的两个小娃立刻被奶妈快递过来。

    两个小家伙见到他们的爹,立马跟蜜蜂见了花蜜一样,一前一后摇摇晃晃地呼啸着冲过来,揪着周奕的衣角、拉着他的胳膊,三下两下非常熟练地攀到他怀里。

    “爹爹…抱…亲亲!”十五个月大的孩子,努力地用有限的词汇表达自己的意思,同时把粘乎乎脏兮兮的小脸蛋凑过去。

    另一个用脏得根本看不出本色的手扒开周奕的领子,大脑袋使劲儿往里钻,“香香……嗯?”察觉不对,大脑袋飞快的撤出来,歪着头,满脸困惑。

    周奕对每人亲了一大口,然后捋着子藤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安抚,“爹爹病了,身上有药味,过几天就好了。”

    他把两个宝宝摆坐在他膝上,然后对着一脸表情莫测的罗耀阳介绍,“这是我最珍贵的宝贝,子藤和子菲。”

    周奕轻轻晃了晃两人的手,“叫伯伯!”

    俩孩子一阵迷惑,咂咂嘴,好半晌没吭声,最后张嘴,“叔叔!”

    拜家里人口结构不寻常所赐,周家的俩宝贝最先会叫的是‘爹爹’——包括亲爹和干爹,然后是‘叔叔’——很多很多叔叔,然后是闲杂人等,叫过‘爷爷’、叫过‘嬷嬷’……

    ‘伯伯’?没学过,所以按照人家俩人的习惯,只要不是爹爹都先叫叔叔……

    罗耀阳看着两个孩子,应了一声,把他们接到自己的膝头上,接过周奕手里的汗巾继续把他们脸上蹭的脏东西一点点擦掉。

    露出本色的小脸,让罗耀阳有一瞬间的闪神:光亮亮的大脑门,毛茸茸的卷翘睫毛,圆滚滚的黑眼睛,还有肥嘟嘟白里透红的小脸蛋,真是漂亮的孩子,招人疼到骨子里,这种感觉跟儿时记忆中的星很像……

    “子藤?子菲?”罗耀阳指着那两个相似的小脸蛋确认,他抬头看周奕,“这就是你期盼的生活?”

    “我已经莫大满足。”周奕平静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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