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国王的微笑 第29部分阅读
重生之国王的微笑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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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宇下车,双手习惯地插在裤兜里,从容踱步向郑毅走过去。
郑毅根本不理睬车中的小黑哥,只一步上前,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把将陆宇抱住,如同窒息的鱼在抓紧最后一滴水,死命地抱住他,转头在他耳垂和脸颊上胡乱地吻,一声不吭。
陆宇并不比矮多少,身材也越发结实,任他亲了几下,轻巧地按|岤推开他。
……
后面车中,小黑哥看着他们,面色沉沉如寒冰,心里没来由地失落,忽然后知后觉般地想:我真的只是在把陆宇当亲人?没有一点儿喜欢上他?可如果喜欢他,为什么,每次被他把摸都有种别扭的反感,甚至要死死压抑自己才不出手反抗?
车子一直没有动。
郑毅被陆宇推开,仍是一声不吭,如同受伤的野兽,红着眼睛上前一步,伸着刚硬如铁的臂膀再次把他死死搂抱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嘶哑地说:“我临上飞机前,你在电话里关心我一句,我乐了好几个礼拜。你说我怎么这么贱,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人?”
陆宇神色空漠,道:“现在看出我的真面目也不晚……”
郑毅抱着他的双臂蓦地一紧,胸腔中发出挣命般地嘶吼:“早就晚了!”
然后突然松开一只手,探到自己后腰摸出手枪。
小黑哥在车中一直盯着他们,看到这里脑袋一蒙,浑身杀机地从车中砰然冲出来,却又看到郑毅倒拿着手枪塞到陆宇手中,并且握住陆宇的手把手枪瞄准他自己的心口。他脚步一顿,钉子似的止在当场。
郑毅低哑的声音在有些干裂的唇间说出,有种压抑到骨子里的歇斯底里,近乎神经质的疯狂:“阿宇,你真狠啊,我是纠缠你了,我是没脸没皮,可你反手就把我玩得跟龟孙子似的,我还以为自己有戏,你转头就和别人好上了,不止是白庆传来的录像,还有我早先安排的人远跟踪拍的照片儿,你狠,你厉害,你不是说死了就能在你心里头留下分量?那你现在一枪崩了我,让我临死前看你什么样儿……”
这么说着,竟要按住陆宇的手指开枪。
陆宇手腕一转连忙躲开,手指还是险些被迫扣动扳机,他心头蓦地激怒,一把将枪按下,另一拳一击揍在郑毅心口:“老子九死一生救你那么多次,你现在这么轻易想死?”
郑毅听得嘿然低笑,布满血丝的眼中有点水,他哑声道:“你说的是那些梦?可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郑毅一天比一天控制不住地爱你,爱得死去活来,越来越没脾气,弄得现在,谁见到我这幅窝囊德行会认识我是那个风光八面的郑二少?”
他的笑沉冷了些,“我被你折腾来折磨去,我纠缠你,你耍弄我,你腻歪得慌,我郑毅也早就受够了!这回老头子都被我顶了,我扔下国外家族生意,我就想死你跟前儿,看看你对我究根结底能狠到什么程度!”
他说得强装痞气,但其中压抑的苦楚委屈却溢出言表。
陆宇也控制不住地有些憋闷难受,咬牙凝眸看着他。
车边的小黑哥也呆了一下,他以前只当郑毅纠缠陆宇只是荒唐少爷玩弄小男生,此时才知道郑毅对陆宇竟已经深情无力到了这种地步,还有……梦?什么梦?那是他们两人的共同秘密?
他心头一揪,蓦地转眼去看陆宇神色——陆宇紧抿双唇,眼眸幽黑,分明也在克制着什么。
他忽然心凉,感觉似乎他们才是一对小情人儿,他小黑哥不过是个在看他们闹来闹去的旁观者——可是之前这些天那么欢愉,欢愉得让他以为这就是幸福的平静生活,又算是什么?
80、第八十章
“郑毅,”陆宇开口,声音低得发沉,然后笑,“你在梦里都从来没有对我如此‘深爱’过,你本性一直都没有改变,你占稳一点理由,就能把这点理由说得别人低头认输……”
“我不知道,”郑毅忽然打断他的话,完全抛开了什么都不顾似的,仰头掩住眼底的水光,只是吊儿郎当地笑,“我不知道你看的是我什么本性,就算是,我不否认,可对我来说,你梦到的是你梦里的陌生人,与我无关,我就是我,你眼前这个郑毅,我什么都没做过。”
说完不等陆宇开口,他又歪头,用大拇指抹了下眼角,恍若随意地说,“我也记得你上次的话,你说黄粱一梦梦到的是人的上辈子,你在乎‘上辈子’,那行,你想抛开我也简单,你暂时和我在一块儿,让我慢慢想起来你看作前世的梦里,我究竟是怎么伤你的,让我亲身体验一回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到时候我也知道理亏了,又至少在梦里头被你爱过一回,你说黄粱一梦心伤透了,要抛弃我,那我也认,可是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只问我几个远远没有发生的问题,就说剖析完了,然后我也完了,你是不是觉得我郑毅只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来之前就想好怎么说话,此时上前一步,抓住陆宇握枪的手,又强硬地举着,瞄准自己的心窝,神色死拧倔强地说,“咱们都闹成这地步了,谁都别再折腾谁,就来个了断。你也明白,要么你暂时和我在一块儿,让我亲身回忆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要么你开枪直接打死我,咱们来个一了百了。”
说着见陆宇神色沉冷,他痛意上头,低吼道,“别他妈再说什么理由再问什么问题,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我退一万步了,就这么二选一的选择,要不然,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郑毅也发誓缠你一生一世!就算到时候都七老八十了,我也缠着你,我缠你到死!”
“你是死了心绝没有丁点儿可能放过我?”陆宇蓦地抬头。
郑毅不知道,他最后两句话,曾经在陆宇第一次要离开时就突兀地将他打动,此时再说出来,却只能起到反效果罢了。
陆宇眼底漠然苍凉,胸膛起起伏伏,忽然握紧手枪,一下抵在他心口:“你想死,我成全你,你这条命我贴身保护了那么多年,这回就亲手杀一次!你当我不敢吗?”
说着,眼底杀机真切如实质般森冷,手指一动就要开枪。
“啊?”
郑毅傻了一下,他感觉太突然了,甚至是突兀没有理由。
他看着陆宇的眼睛,有点不敢置信竟是真的杀机。
他没料到陆宇会是这种反应,他想过很多次,他把自己故意弄成这副模样,再上演苦肉计,为的可不是要让陆宇杀他,他是想在态度上后退一步,现实中却更进一步,怎么算都是他赢。而且再怎么说,他也要先把陆宇抢回来再说,否则什么都晚了。
不过说是苦肉计,可也实打实都是用他真情实意来表达的,此时见陆宇真对他动了杀心,他竟是呆呆不动,只看着陆宇对他阴寒入骨的眼眸,脑中念头闪过:也不全是杀意,还有难过?是啊,梦里爱我十年呢,可惜我没享受过啊……
枪声“砰”的闷响,小巧的消声器把枪声压抑到最低,靠近了才听到这么轻微的响动。
郑毅浑身一震,胸口剧痛,踉跄后退两步,敞开的黑色风衣里,洁白的衬衣被喷涌的鲜血迅速染红——真的中枪了?他怔怔地低头,子弹的滚烫和伤口的撕裂让他第二次尝到中枪的滋味,可比肩膀中枪难受得多,喘不过气来。
“你真要……杀我?”
他身体发颤,心底最后一丝带着奢望的幻想消失,颤动的声音嘶哑而呆滞。
陆宇看着他的血,神色冷凝,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溢到眼圈儿,手指迅速从腰间金针扁盒中捻出三枚金针刺在他胸口上方的枪伤周围,暂时止住了血,声音飘忽,却是在笑?
“被枪打中肺部,滋味很难受?被打中肺部尚且如此,如果打在心脏上,不止一枪,三发子弹全都打进心脏,把心脏肺腑都打烂,你觉得那会是什么感觉?”
郑毅身体强健,但一枪下来,这么干脆,这么突兀,这么决绝。
他只感觉痛得站不稳,呼吸困难,头晕目眩,有点晃晃悠悠,但还是眼睁睁地看着陆宇,心底仍有些本能地不敢置信,只是蠕动着嘴唇,硬朗俊气的面庞神情怔怔的,低哑地重复问:“真要……杀我啊?”
陆宇在眼圈儿里晃悠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他也不管,只低吼道:“能杀你早就杀了!留着你继续祸害我做什么?”
一把拦腰抱起他,转身上车,“去医院。”
小黑哥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车旁看着他们,沉静的面上闪过一丝茫然失措,默然无声地钻进车内,一言不发地发动车子。
车子还没出小区,突然一辆黑色轿车冲了过来,四名黑色西装的壮汉冲下车,脸色苍白难看地持枪拦住,“把郑二少放下来!”
郑毅并没有失去力气,连忙从陆宇怀中挣扎着把车窗放下,冲着外面吼:“都给我滚,老子的事儿用不着你们管,谁敢开枪,老子做了他!”
开车的小黑哥双手握紧方向盘,沉静的神色染上阴沉,开车不停,往医院快速冲,开出一段路程,忽然想干脆地把车停下来,再一甩飞刀把郑毅给灭了,没了郑毅,他和陆宇都能像之前那样过日子,那才是人过的活,哪用这么折腾?
却又有不确定,他如果真的冒险把郑毅杀了,陆宇与他会是什么结果?
郑毅被陆宇抱着,放上车窗,此时已经缓过神来了,伸手抓着陆宇,苍白的脸上,眼睛闪闪发亮,声音不连贯,吐字却还清晰:“你刚才哭了,我看见……不是演戏,我感觉得出来,你是舍不得我,是不?你答应,暂时跟我好了?至少,让我明白,梦里咋回事儿,行不?”
小黑哥在开车,同时分出心神从后视镜注意着车内的一举一动,双耳也支着,听到这里,他心头疑惑更多,失落无措的茫然也更重,心头提了起来,牙关咬得死死的,屏气凝声地静等陆宇回答。
陆宇不言不语,任由郑毅握着左手,低头用右手在他胸口的枪伤周围捻动了几下金针,再拔下来,血已经暂时止住了,他把金针甩插在一边的座上,右手继续用全力运转内息,内息不能透体而出,但只作引导却也足够。
郑毅还在张口费劲儿地喘息同时死皮赖脸地痞笑:“行不?我要是不死,你就暂时,跟我好,等我记起来那,劳什子命数,你再走,总让我弄个明白……我要是死了,你就,有多远逃多远,别被老爷子逮着,老爷子太狠……”
陆宇终于出声:“闭嘴,等你好了再说。我出手,不让你死,你就不会死。”
郑毅不甘心,仍是希冀地看着他,低声恳切地问:“告诉我,一个准话。”又紧张地硬声说,“我是死是活,就在你一句话。”
陆宇盯着他半晌,如黑色水玉般的眼眸深邃幽暗,藏起了心头所有情绪,然后声音空漠地低声道:“你这么纠缠,的确是不死不休,要么我死,要么你死,我再不愿死,所以,刚才,我其实真想一枪杀了你,杀了你,我才能解脱……”
郑毅面色惨白,痞笑也维持不住,眼神昏晕无焦距,茫然讪讪地强笑道:“哦,真的啊。”
陆宇最见不得他这种模样,心头强忍着的波澜一起再起,往昔深深刻进心底灵魂中的记忆全都汹涌地浮现上来,不经大脑地一低头,吻上近在咫尺地熟悉到极点的双唇。
郑毅一怔。
小黑哥一怔。
陆宇抬头,闭了闭眼,谁都不看,只低声道:“我们现在的情形,的确是二选一,我没能杀你,还有什么选择?”
郑毅狂喜不尽,呼吸急了一下,立时拼命地咳嗽起来,想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咳嗽带动了伤口,疼得他脸色青灰,满头冷汗涔涔,只想赶紧昏死过去才好,却又愣愣地盯着陆宇舍不得闭眼。
开车的小黑哥眼眸紧缩,身躯绷紧,心头忽然酸酸涩涩的苦闷,闷得难受,他也不傻,虽然没经过爱情,但这回也能确定了:哦,原来真的不是只想把他当成亲人而已……
陆宇从腰间抽出干净金针再为郑毅施针,以内息引导他的呼吸,不含情绪地低声道:“你若死了,当我之前的话没说,我会马上逃命去。”
郑毅立马乖乖地闭上嘴巴,车内沉默寂静,只有他呼哧呼哧有点费劲儿的呼吸声。
他肺叶中弹,有种喘不过气的憋闷感觉,张着嘴巴呼吸,回想陆宇刚才的话“三枪,把心脏肺腑都打烂”,他胸中更痛,紧紧盯着完好安生的陆宇,庆幸着:幸好预知了命数,以后直接把祸端解决就是,即便不能解决,怎么着也得防备好了。
……
进了医院,紧随其后的四名保镖如临大敌,办手续的办手续,对郑毅贴身保护的贴身保护,小黑哥一直垂头跟在陆宇身边,沉静无声,存在感低微到几乎可以忽略。
陆宇却一直被郑毅拉着,他面无表情,平静得近乎压抑,不言不语,直到郑毅被推进急救室。
坐在走廊椅上等着的时候,四个早知道是他开枪的保镖都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他不以为意,小黑哥却神色不好,盯过去,沉声道:“不要乱看。”
四保镖中,其中一人是领头的,铁青着脸冷笑:“还猖狂,你们最好祈祷二少没事……”
“聒噪!”
小黑哥正值烦躁无处发泄,哪里还忍得他啰嗦,沉声一喝,双腿蓦地一蹬,无声无息闪身冲过去对着他的脖颈便是一划。动作简直比射箭还快,穿着迷彩服的身形直如绿影闪过,双手不知从何处摸出的锋锐刀片在他手指之间犹如白光。
四保镖都没防备他竟会动手,立时掏枪。
小黑哥一言不发,行动矫健,力道刚猛,身法却灵活如风,好像狩猎的巨蟒,双手刀片甩飞“砰”“砰”“砰”三声脆响打落三只手枪,最后一只手掐住那最初说话的领头人脖颈,挺拔直立地盯着他,阳刚的面庞神色沉沉,森亮的眸中满是嗜血杀机。
而他另一只手,已经挥动接住两只反弹飞回的刀片,夹在指间,让人心寒。
完全是“一边倒,压着打”。
这六个字出现在旁观者的眼中。
注意到这里情形的人不多,大都想到这是黑社会的仇杀,早有骇得魂飞魄散,赶紧多远逃多远,剩下没逃的再看向沉默无声的小黑哥时,眼中便不由自主地带上敬畏。
四个保镖也被惊得不轻。
尤其被小黑哥掐着脖子的领头人,刚才只看到白光闪动,自己脖子凉了一下,此时却没感觉到痛,然后眼眸一垂,领带已经被削断了掉落在地,是贴着他锁骨上方,擦着他脖子,却没有半点伤到肌肤的削断。
他心头惊骇,倒也干脆,看着小黑哥,冷静地沉声道:“阁下好功夫,我们认输,但是你们伤到郑家二少爷,这场事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小黑哥挺拔而立不动,手掌如同钢爪,浑厚的声音从胸腔发出,只沉沉冷笑:“不要乱看,懂?”
四保镖不由神情一滞,看着他左手夹着蓄势待发的刀片,领头人脖子正疼得慌,立即不卑不亢地道:“陆少爷是郑二少的人,我们做属下的怎么会冒犯?”
小黑哥面色更沉,攥着他脖子狠狠收紧了一下,掐得他瞬间眼球突出嘴巴张大,然后才松手戒备地后退走回。
自始至终,陆宇只是抬头静静地观望,此时忽然看了看急救室的灯光,起身道:“走吧,下午还要上课。”
他身上还染着郑毅的血,却手插裤兜地转身踱步离开,从容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四个保镖看得为他们家郑二少心头发凉:这么薄情寡义的少年,就是俊了点呗,有哪一点值得那么疯狂地喜欢?
只有小黑哥看着陆宇不似往昔平和的面容神情,隐约明白他在强撑平静,心中只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他,想要看清他看懂他。
他靠近陆宇,伸手握住他的手。
陆宇没有反抗。
小黑哥这才凝眸看向前方,忽然低声问:“我呢?”
81、第八十一章
小黑哥没有像往常那般凝眸炯炯地看着陆宇说话,他只望着前方的楼梯拐角,浑厚的声音平静得近乎低沉,仿佛在讲:你怎么回答都没关系,只要告诉我就好。
陆宇却听得心头微颤一下,闷闷的胸怀瞬间竟有些揪酸,身处局中,感知真切,同时却又恍若灵魂脱体似的分心想:我怎么这样多愁善感了,这不是我想要的心态,我要冷静理智才对……我再不是原本那个高傲自大的偏执狂了,重活一回,我要洒脱随性才对……
然而一味地追求片叶不沾身的洒脱,一味地追求万事不挂心的随性,自始至终冷硬地将自己的心房死守,这种行为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偏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略有怔怔地想,越想越有些杂乱和懵然。
继而蓦地闭眼,猛地将自己所有杂乱心思尽数碾碎,重新睁开,反手一把将小黑哥的手抓住,没有转头,嘴里只轻沉地反问:“你?你要怎么,你又想去哪里?”
小黑哥听得心头一紧,提了起来,大手与他的手死死相握,转头眼眸森亮深沉地看他,嘴唇动了动,低声道:“我不明白。”
陆宇听出他的话中分明带着一丝小心,哪有刚才和四保镖对阵的阴森和魄力?心头的揪酸竟是越发重了些,莫名其妙,他沉默片刻,隐约自嘲一笑,答非所问地缓缓道:“当初若是遇到你就好了,我只是在受报应。”
——又是当初?什么报应?
小黑哥陡然皱起浓眉,想起之前他和郑毅的关于梦的对话,那种听不明白、插不上嘴的局外人的感觉涌上心中,脑中的迷雾更加浓重,想要再问,但看了看他冷硬而自嘲的神色,却莫名地心疼,便重又垂眸,再不出声了,只把手用力适度地更加握紧了些。
但哪怕他不问,有些话,也势必要说出来,而且必须说个清楚,来个了断,这样纠缠不清的糊弄又算个什么事儿?
陆宇自是明白其中道理。
上了车,再离开医院一段路程,他突然低声说:“上次在赌石场,我跟你说的话,是真的。”
小黑哥默然开车,皱眉回想:什么话?当时哪说了什么……
继而一个激灵,想起当时陆宇在他耳边轻笑,说“我是一只复仇的幽灵,附体重生到这个身体上,郑毅你知道不?他是我上辈子的爱人,他结了婚,背叛了我”……
他眼眸一缩,只觉荒谬无比,但除此之外,陆宇当时哪还说了什么?
他蓦地转头,惊疑不定地沉然问道:“你上次说了什么话?”
陆宇看向前方,隐约勾着嘴角,平和地道:“你不是想起来了么,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个附体重生的幽魂,明白了?注意开车,以前怎么样不说,现在我也是肉体凡胎,这次死了,可不一定还能活过来。”
说着转头,漠然低笑,“你不会害怕了吧?”
小黑哥身体肌肉绷紧,硬朗敦厚的面容再无往日沉静,心头一个劲儿地揪着,强自转回头,把车停在路边,然后继续眼如寒星地盯着他,似乎在分辨什么,暗暗握紧了拳头,再一次沉沉缓缓地问:“陆宇,你不是在说玩笑?你,不是人?”
他问得沉缓而认真,硬朗的面庞轮廓严肃到近乎肃穆。
陆宇听得“哈”的一笑,心头的压抑刹那间都有种被比下去的错觉,抬拳击了他一锤,道:“别骂我,你这家伙才不是人!”
小黑哥坐着不动被他打,精壮的身体稳稳当当的,晃都没晃一下,仍是眸光凝然地死死地盯着他看,见他笑怒如常,又想起之前两人相拥而眠的肌体亲密,不禁胸怀一松,用力眨了下森亮的双眼,明白自己刚才是盗墓习惯,钻了牛角尖了,便也扯了扯嘴角。
“对不住,我只是之前听你们说什么梦,就在猜测这方面,你一下子说得太玄乎,我没反应过来。”他微微笑一下,补救似的伸手,试探着抓住陆宇的手。
陆宇嘴角轻轻地勾着,任他握着手,只是低笑:“你笑起来,真的很帅,对我来说,很有诱惑力。”
小黑哥听了,眼眸越发炯亮地看他,硬朗有型的面庞有些温和,嘴角又扯了扯。
陆宇眼底隐现柔光,继而恢复平静,收回手,仰头看着车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不觉中就这么放松了很多,不由微叹道:“你果然是我的良药。跟你说几句话就能轻松下来。这才过去几个小时,竟开始怀念之前那段平静的小日子了。”
小黑哥笑意收敛,神情重归一如既往的沉静,竟难得地顺着他的话头说了个抽象,声音依旧浑厚阳刚地低道:“生病吃药,病总会好,到时候药就没用了,这是你的意思?”
陆宇不禁再次笑起来,这人怎么这么逗呢,“那你就不能让我病入膏肓,当个药罐子?”
小黑哥嘴角一扯,胸中原本残留的憋闷一扫而空,浓眉黑眼在纯粹的微笑下显得敦厚,然后想起郑毅,眼底暗光一闪,暗暗握了握拳头,问:“你的意思,我们还是情侣?那你对郑毅说的话……是什么态度?”
提及“郑毅”,陆宇的笑便浅了些,伸手搭在他结实的大腿上,垂眸道:“我侥幸回到从前,冥冥中玄而又玄,因素很多,我自己都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儿,但也明白,如果再死一次,我肯定烟消云散,世间再无我‘陆宇’这么个人。我怎能再被他缠死?”
他略带自嘲地笑,“我和郑毅,我们都是在受报应。前世是我的偏执选择,我从暗恋他,到追求他,都是我自己造就的孽果,死了一次还没完,非得延续到今生才能尝尽;前世也是他的不知珍惜,他从利用我,到真爱我,所作所为都逃不开自私自利的本源,只为我在性事上退了一步,除此以外,都是我在让步。”
他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在车中说出来,当着小黑哥的面,坦然没有丝毫顾虑,“直到我连命都让出去了,让了个彻彻底底,渣都不剩。然后到我的重生,他也莫名其妙地从梦中继承了上辈子的感情,却根本不知道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他纠缠我。”
他回忆着说着,微微怔了一下,接着又道,“所以我说我们都是在受报应,我还他的债,他还我的情,等什么时候两清了,我才能解脱。他想知道前世旧梦,我就让他知道:我死了,是和他的死别,侥幸没有彻底死成,也只能继续和他的那第二次分手。”
“我对他下不了杀手,心控制不住,但也不至于我仍旧想爱他。接下来,我会暂时和他相处,等他重新变成我所熟知的那个郑毅,我上辈子临死前的事情,才好与他继续彻底来个了断。”
他闭了闭眼睛,重睁眼眸,转头看小黑哥,平静地道,“你,何去何从,自己决定就好,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不用向我询问。”
小黑哥安静地听,屏气凝声,一言不发,心中仍旧是不敢置信地荒谬感和恍惚感,但听得认真仔细,听完才算真正明白了陆宇此时的态度,竟也有一种隐约重获新生的错觉。
既然陆宇是个实实在在的人,他也就不去理会什么重生不重生,只立即抓住陆宇的手,挺拔的身形端坐不动,黑亮的眼眸炯炯有神,沉声问:“我不会走。我只想知道,你暂时和他相处,是什么样的相处?”
陆宇眼眸净澈地看他,对他的心思洞悉了然,心头却不知是酸是喜,酸,历经前世直至今生,到现在已经提不起全力去爱的力气,喜,如此稳健真诚男人,显然也对他逐渐心存爱意,让人怎能不想珍惜?
他深深吸气,转回头不看他,掩住眼底的波动,淡淡地说:“你一日不离开我,我和他相处时,就会尽量避免亲密。不过,你也要看清我这个人,我和郑毅过了十年,别的没学会,自私自利的心却被他感染熏陶了十足十,我对你动心不假,但是,我还没有真的‘爱’上你。我以后,也大概不会再那么爱谁了,我只爱我自己。”
说着,神情更加清冷下来,看着车外遥远地前方,坦然直接道,“我跟你在一起,是利用你的稳重,霸占你的踏实,你瞧清楚,等以后我不需要你了,就像你说的‘病好了’,我和你之间,可能也不会有什么结局。你看清我的为人,别被我的表相和那所谓的‘恩情’蒙蔽。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先顾好自己,然后再提其它。这是我的忠告。”
小黑哥听得心头一紧,但看着刚才欢笑这时冷漠的他,胸中不知怎的竟软得不像话,想要马上伸出臂膀紧紧抱住他,他忍着不明缘由的冲动,声音越发缓和了些,低声问:“那我要怎么做?”
然后想起自己之前的态度,也顾不得局促羞臊,马上道,“我跟你上床的事情,我也不想那么别扭反感,可我不知缘故,我分明没有恶心厌恶,但一时之间总接受不了,以后,你来就是……”
陆宇摇摇头,嘴角扯起一点笑意:“没必要说到那种程度,我虽然有欲望想满足,但也不是se情狂。我之前不也有几个月没有和人接触么,咱们说到这一步,我更不可能再强迫你什么。”
顿了顿,道,“该说的,都说完了。走吧,回家。”
心想:的确是跟郑毅学会了,明码标价摆在这里,谁想让我爱上他,谁想让我像上辈子那样偏执地豁出性命去深爱,就看他能为我付出多少,总不会再轻易为谁了……
转眼看着小黑哥,又想:为了我的青铜酒樽,你甘心拼命,其中报恩占几分,爱意又有几成?但就为你这份儿心,只要不背叛我,我总不会先负了你。
小黑哥开着车,突然问:“你上辈子,是那个刀疤脸杀的?”
陆宇没有否认。
小黑哥眼眸森然嗜血,眼底闪过杀机,不再吱声。
陆宇转头看他,认真道:“你不要动他,他只不过是个刽子手,真正的幕后主使,我总要悄然弄明白才能一解心头怨气。我已经找到可以值得信赖的帮手了,这次等那人帮我查清网络流言的事情,我再将这件事情一条条地交给他去为我查办。”
小黑哥皱了皱眉,“嗯”了声:“我听你的。”转头看他一眼,回头凝视前方,沉声道,“以后,只要我没死,谁都不能再害到你。你放心。”
中午,陆宇洗澡换衣,做饭吃饭,回学校时再次迟到。
小黑哥则在送他上学后,回到家中留守,在健身室刻苦锻炼,磨练自己的力量和韧性,比以前更为刻苦,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练习飞刀的同时,也在思量枪械问题。
他以前在北方帮赵家卖命,枪械可接触不少,甚至就算现在,他的帆布包里,也有一把手枪和两包子弹,但这还不够。
——存折上还有些钱,买点枪械和简单的侦察器械的话也足够了。
他思量许多,各方面分析透彻之后,已经锻炼了一个多小时,然后洗澡擦身,紧接着也没穿衣服,直接围着浴巾走回主卧室,翻出便携保险箱,按下密码。
保险箱门刚刚打开一丝,里面忽然有细白流沙沿着小巧的门缝淌出。
他眉头一皱,向后躲了躲,伸直手臂继续把保险箱的门打开,然后便是一怔,原本的吕祖醉酒雕像在经过几个月的时间后,果然如陆宇所说的那样腐蚀风化了,化成一堆细细的白色末子。
暗红色的存折原本被塑料口袋包着,压在雕像的下方,这时也被这堆白色末子淹没在下方。
他起身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想拿纸袋来将那些白色末子包起,忽然发现一叠纸袋和稿纸下压着的扁木盒,他认出来那是陆宇盛放那只尚未雕刻完的墨翠玉坠的东西。
之前陆宇每每雕刻时都躲进小书房,不让他看到,这时,他想了想,唇角便微不可查地扯起,拿出木盒,小心打开,里面蒙着一层软布,掀开软布才是墨翠吊坠半成品。
“一世平安”四个古篆字体端端正正地镶嵌墨翠正中,周围的花纹已经描绘出来精美的印痕,还没来得及雕镂。
小黑哥眼神不自觉地柔和,想到陆宇每次躲在小书房中专注地为他雕镂“平安”祝福,心中便不自禁地温暖,唇间的微笑加重,谨慎地把软布盖回,拿起一只折叠整齐的棕黄|色纸袋,回身用稿纸轻轻把白色末子往里面扫。
然后稿纸忽然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
他心头一跳:真被陆宇料中了,还有宝中宝?
他动作越发小心和放满,等中间那物的周围白色末子逐渐清空,显出它的形象来时,小黑哥呆了——青铜酒樽?
显露出来的青铜酒樽上裂痕遍布,却没有碎掉的迹象,与陆宇描述得完全吻合。
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对陆宇说“我自料恐怕必死,本想摔了它,却侥幸遇到你,被你救了条命,这东西也就一直留着了”,又想起陆宇曾说“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只是现在正想找回”,再想今天陆宇说“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个附体重生的幽魂”……
他怔在当场:这只,会是陆宇要的那只么?如果是……
82、第八十二章
小黑哥只愣了愣,转瞬清明过来,凝眸伸手,从一堆白色末子中间小心地拿起青铜酒樽,把上面沾着的白色末子往纸袋里抖了抖,站起来,转身刚想找抹布将之擦干净细看。
忽然心头一跳,隐隐约约竟有种莫名的感知呼应。
就像是偶然回忆起朦胧的往事,仿佛不经意间从眼前闪过一幅幅似是梦的片段的画面。然而那些画面分明是让你觉得熟悉的,但是认真去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有古怪!
他浓眉一皱,眼底浮起戒备,立即蹲下来,将手往前伸着,想把青铜酒樽小心放好,然后再细细检查,但他尚未来得及采取动作,更未来得及细看细想,忽然头脑一蒙,眼前昏黑一片,精壮赤裸的身体晃了晃,竟有些站不稳!
他脸色一变,本能地将青铜酒樽狠狠扔出,然而凭他精钢般臂膀的凶悍力气,那满布裂痕看似经不起半点摧残的青铜酒樽撞到墙壁上弹回来,却毫发无损,在地上滚了几滚,晃晃悠悠地横倒着停住。
樽口正对着小黑哥的方向,黑洞洞的,好像一只幽灵张开了大嘴嘲笑他。
小黑哥头脑昏黑,身体失衡,怦然倒地。
然后他做了个怪异的梦:
他梦到自己行动不稳地站着,浑身寒冷,如坠冰窖,不,比外在的冷更可怕,那是由血液肺腑散逸出来的阴邪寒气,把他躯干都冻僵,僵硬得连寒颤都打不起来!他张大了嘴喘息,却仍是缺氧,仿佛整个肺部都被坚冰冻结了似的,每一个呼吸都被冰雪呛住。
但并不难受,因为他身体上下,所有知觉都在消褪,包括痛觉,只余一片冰冷将死的麻木。
他惊而转头,周围迷蒙一片,不分天地,他自己也神志不清,不知何方。
又看了看,发现周围的几丈方圆突然变得清晰如真,是血衣巷旅馆他住惯了的那间客房。
他旁边是一具尸体,是当初带着徒弟到血衣巷请他出山去山西探墓的贾良,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死不瞑目,此时喉咙一道血线不断地有鲜血喷涌而出,淌了一大片。
他脖颈僵硬地低头看着贾良,心头升起一股不甘和怨怒,他俯身,举起旁边的吕祖醉酒雕像,用尽残余力气往地上摔,尽管少了身体感知,但强悍的力气却还残留几分,轻而易举将之摔了个希碎。
随着雕像砸地,他也踉跄而倒,耳边隐约听到金属撞击地板的声音,他强自转头,看出来那是一尊破破烂烂地酒樽,古旧的样式和青铜色的光泽,尽管破烂,却干净如洗。
宝中藏宝?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继而心中一动,眼底显出最后的火花,想要爬起身走过去,想要拿起青铜酒樽看一看,想要找一找是不是有能救命的希望……但是他这报仇之后最后的倒地,像是倒尽了他的全部生命力。
他僵在地上,张大嘴巴喘息着挣扎,穿着皮大衣的和迷彩军装的身体精壮依旧,看上去活力无限,却再也爬不起身来,身体中越来越浓的冰寒彻骨的邪气汹涌而上,占据他的血脉筋骨和脑浆思维,让他越来越僵直,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昏沉。
我要死了?
他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回事儿。
他忽然惊惶,他怕死,他想好好地活着,他还刚刚和陆宇相好,刚刚过上一点幸福的日子,怎么甘心去死?
陆宇?
——不对,我不是被陆宇救了么,我没死,我不想死,陆宇呢?陆宇……
“陆宇!”
他昏昏沉沉地闷吼出声,猛然醒转过来。
一睁眼发现还在小别墅。
——是梦?
他愣了一下,只觉劫后余生,转头扫了主卧室几眼,看见陆宇换下来的常穿的衣物,他才彻底从紧张中松了口气——我还活着,还和陆宇在一块儿。
梦太真实,让他浑身都布满冷汗,他心有余悸,一个打滚从地上翻身站起来,围在胯间的浴巾掉落,他没来得及理会,只是肌肉绷紧着如临大敌地看向青铜酒樽。
看着看着,突然恍惚间彻底明白了。
——是不是,陆宇现在回到从前,而他的上辈子中,根本不与我相识,我死了,后来青铜酒樽被他得到,他不知道这是我带出来的东西,所以现在还在找……
郑毅被推进手术室后,周围的医生护士都严阵以待,个个谨慎小心万分。
他却阻止麻醉师要给他打麻醉针的动作,先要过手机,给林勇打了个电话,断断续续的声音十分低微艰难,大意是:我被阿宇枪击了,你带人去暗中保护他,别让老爷子害他……
林勇骇了一大跳,魂儿都飞了,但听他无力喘息的声音,哪敢多问什么,提心吊胆地应了声“是”,等郑毅挂上电话,他脸色难看地从椅背上抓起外套就往外冲,一面冲一面给阿海打电话吼:“你他妈怎么保护二少的?!”
郑毅挂断电话,向麻醉师点头示意,然后眼眸漠然黑亮地淡淡地笑:“老子先睡一觉,你们都小心点。”
主刀医生心理素质过硬,连忙稳稳平平地答应:“郑二少放心。”
郑毅随着麻醉剂的药效而逐渐昏睡过去,昏睡前,脑中混乱一片,但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这次出国这么久,就想起来那么一点儿梦境,阿宇面无表情的模样也是挺好看的,这回重伤麻醉,会做梦再记起来点儿不?无论我记不记得起来,都绝不能让阿宇知道,他可真是狠呐,我连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他,他却说开枪就开枪了,痛死老子了……
然后便是沉沉昏睡,药物强制的昏睡中大脑仿若静止,哪有什么梦境?
他上次回忆起来的,也只是在梦里最初和陆宇见面的情形。那是在星航娱乐公司,他在看画报休息,旁边是对他大献殷勤的女编剧刘昭昭,刘昭昭笑语嫣然,他则爱理不理。
陆宇跟着许秧走过来,挺拔的个头已经发育很显成熟,双手提着小医务包,不语不笑,神色沉然,不是安静而稳重的沉着,而是一种压抑而阴冷的孤僻。
但那样的陆宇,一双漆黑的眼睛却净澈幽深,像是水玉般亮晶晶的,总是盯着他看。
他那时候正对漂亮男孩有点似是而非的小兴致,陆宇长得够俊俏,又有许秧的一分面子在,他便没对之发脾气,只在被陆宇盯看时突然回头,气势逼人地看着他,勾着嘴角,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