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泽花 第36部分阅读
芊泽花 作者:肉书屋
”她霍地嘶喊,芊泽一瞠目,见她又血流不止,忙不迭哭喊道:“我答应你,答应你!!”
“我不回去,我什么都忘记,我不爱他了,我也不恨谁,我有多远走多远,我会尽力的让自己幸福,会过的美满幸福!!”她哭啸回应,身体已是剧烈颤抖。洛羽晴含笑听罢,才深深闭眼,吁出一口气。
“好……”她垂首,轻喃:“那就好……”
洛羽晴这才缓缓的把手伸回,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芊泽愕然而视,眼睁睁的望着雨晴从那锦囊里取出一瓶小小的琉璃罐子。殷红诡谲的血液,在罐子里些小回荡,芊泽霎时就觉得胸中锥心刺骨的痛,堵得慌。
“这样,我就放心……把它给你。”洛羽晴把自己从上官柳莹的殿内偷来的血,交给芊泽。这是上官柳莹用剩的阴魅血,恰能解了芊泽身上的魅咒。
此刻的芊泽,已是哭不出声了。洛羽晴把瓶子塞给芊泽,身子便像瞬间抽空了力量一般,霍然后仰。
“羽晴!!”
芊泽抱住洛羽晴,见她昏厥过去,忙背她起身。
“羽晴,我不让你死,不让你死。我带你走,我带你走!!”芊泽以受伤的弱小身子,硬是完完整整的背起女子,卯力跑在遥遥无际的沙漠里。
“羽晴,羽晴你别睡,马上就到了。你看我就是半个大夫,我找到有人的地方,就能把你救活。到时候,你又是生龙活虎,我们一同去世外桃园,一同幸福的过,好不好?”芊泽一遍遍的说,然而,她却从来没有像现在此般仓惶无助。
这沙漠像一野兽的血盆大口,漫漫无边,哪里是头,哪里有人,哪里才救得活羽晴?
没有答案。
寥无人烟,血一般晚霞在大漠的远处,纠结缠绵。红光铺天盖地而来,如豺狼虎豹的在身后追赶。芊泽已是体力虚脱,但仍不肯放下背上的人,她张合着一张干涸的小嘴,嗫嚅:“羽晴,羽晴,你再撑着,我们马上就到了……”
背上的人已近无声,却蓦地问到:“到家了吗……?”
家……
芊泽听罢,胸口窜出一把灼人的烈焰。她喘不过气来一般,说到:“到了,就快到了,我带你回家……”
“太好了,终于回家了……”
洛羽晴艰难的一笑,她的脑袋枕在芊泽背颈,依恋而温馨。仿似再也没有机关算尽的宫廷,再也不会有伤害。她和她,回到了她们自己的家,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回到没有战争,没有仇恨,没有分离的家。
“芊泽,我想吃学校街角口的冰淇淋……”
“嗯,我带你去买。”
芊泽已知,洛羽晴已意识模糊,分不清孰真孰假。
“我还要去体操房,我好久……好久……都没有练舞了……”
女子自顾自的说,每一句都像是最锋利的尖刃,直插人心。
“芊泽,我好累,到了没,到家了没?”洛羽晴倏地语色里,涌现出一抹急不可耐。芊泽平复下刀绞般的心,强忍着颤音,说到:
“到了,羽晴,马上就到了……”
芊泽艰难的扯开嘴角,露出苦涩不堪的笑颜,轻声轻语的哄她:“等到了家,我就下去跟你买冰淇淋。你吃完以后,就好好睡一觉,第二天我再陪你去练舞。你不是说,比赛就要开始了吗?你不是说要让邻班的那些人,好好的见识见识你真正的实力?羽晴,你一定能行的……”
背上人,含笑听着,双眼却愈阖愈紧,似是要沉沉睡去。
而她身体,也愈发冰凉。
“嗯……”
芊泽眨着眼,泪珠纷纷滚落,但她却还在坚持那最后的一抹笑意:“等到开春了,我们学校的桃花,樱花就都要开了。我们说好,一同去看的,你还记得么?”
此时,身后的人,已不会回答了。芊泽害怕极了,停下步子,胆战心惊的问:“羽晴,羽晴你睡着了么?”
背上的人,静谧之极。芊泽一颗忐忑的心,揪得极紧,像要随时碎了一般。
哪知,她却忽的开口了。
只是,她说的话,并不是在回答芊泽。
洛羽晴的眸底,已无半丝神采。她沉沉欲阖的眼皮,挣扎的微张微合。小嘴却在闭眼的瞬间,些小扇合。她说了一个名字,她喊了一个名字。那声音弱到险些就听不见了,空洞到只有一个浅薄的音形。
然,芊泽却还是听见了。
那声音清清楚楚的揽入耳畔。
她说:
“曦……”
此时,夹在羽晴眼角那滴,经久不落的泪水,才霍地滚落。
“曦啊……”
洛羽晴的手,从芊泽的肩头,无力的垂下。时间仿佛被放慢了千万倍,那葱指在空中划出一道隽永深长的痕迹,美的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从花间扑翅而去。
芊泽猝然止步。
她的双眼已睁到最大,泪也亦不能表达,她此刻的痛。
——芊泽,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从今以后,我只爱一人。——
原来,原来……
她从头到尾,都只爱哥哥。从头到尾,都没有摒弃她的诺言。
“啊!!!!!!!!!!!!”
芊泽腾然跪地,身后冰凉的身体,滑落下来。她仰天长啸,用尽所有的力气,竭力嘶喊。在她疯狂而歇斯底里的哭喊中,耳边却异常的安静,仿佛羽晴银铃般的笑声还犹然耳边。她眯着双眼,嘴角勾成一弯新月。
她说:
——芊泽,芊泽……——
——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朋友……
第一百零四章觉醒
天烨十一年,祁胤军大肆进军边国东南部,由泷克统领的右翼军,自蕲州趁势西下。而以祁明夏为首的左翼军,则从丘都攻入,一路所向披靡。只是不同的是,泷克生性残忍,自丰城沦陷以来,数万灾民因其流离失所。明夏军却只是攻城略地,对平民百姓并不加滋扰。
时值一月初七,泷克突返沁城。
晓寒浸骨,天色还是沉甸甸的蓝。岑寂的皇宫里,突闻隆隆蹄声从暄道一路掠过,十数名铠甲兵士风尘仆仆而来。为首的自是泷克,他在暄阳大殿前下马,领了两名亲兵穿廊而过,直达濮央殿。
单喜遥遥而伫,仿似恭候多时,上前恭敬拜过:“皇上今日不上朝。”
“为何?”
泷克挑眉,心觉蹊跷。
“皇……皇上抱恙……”
单喜支支唔唔,强作镇定的他,依是俺不住眉宇间的隐忧。泷克狐疑的瞟了他一眼,继而环顾四周。那殿前的侍卫个个面生,从前手下的侍从不知所踪。泷克心中讶然,又回睨单喜,但见单喜挤眉弄眼,神色古怪。
泷克面上波澜不惊,顿了一拍便朗朗说到:“边关有急事,需密奏皇上,还请公公通报一声。”
单喜佯装面色为难,推拒:“将军,皇上这几日受了风寒,太医说见不得来人,要好生休憩。”
“但边关战事迫在眉睫,本将是在外禀奏,并不多加打扰。”
泷克言辞灼灼,单喜显得不好在作推辞,便侧着眉目往后瞄。一抹素白倩影,隐匿在殿中阴翳之处。单喜的目光刚一转过,她便躲了进去。泷克自然也是瞧见,心中更是肯定,宫中有了大变。
然,他面带笑容,又说:“公公,如何?”
“好吧,泷克将军披星戴月而来,自是有要事相报,老奴也不能误了大事,你跟着老奴进去吧。”
“多谢公公。”泷克抱拳,以礼回应。
两人拾级而上,一前一后信步走进殿内。上官柳莹近月来暗自集党结盟,就是等待爆发的一日。她算好时机,深谋远虑,自是不想人打扰。乘着皇帝的亲信均是在外,暗烩教又由桑破所蒙蔽,从而达到拖延的效果。
只要皇帝顺利醒来,其中的玄机蹊跷自不会有人追究。但此间,远在边疆的拢克却突然回朝造访。令她如坐针毡,心中忐忑。
“将军。”
上官柳莹盈盈施礼,秋水般静明的双眸波澜不兴。她仍是一副往日的淡然,泷克眯眼看她,也是拜过:“皇后娘娘吉祥。”
上官柳莹笑道:“皇上近日来身体不适,太医说是过于操劳,需闭门休憩整月。皇上命臣妾伺候左右,所以将军若是有要事相告,还是书写一封奏折,由臣妾代为转交吧。”
委婉说来,泷克心中的疑惑更甚,笑道:“臣下是粗人,不善于写什么奏折。皇后娘娘,况且战事多变,写的不如说的快,我怕到时臣下把奏折写出来了,却为时已晚。”
泷克与人周旋的本事甚是了得。上官柳莹又与他口舌暗争了数句,见他抱定决心不想离去,心中不由得显露一丝慌乱。她暗忖,这泷克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见着皇上,誓不会罢休。不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他回不了边疆。
想到此处,上官柳莹倒是豁然开朗,笑吟吟地说:“如此,那将军请随臣妾进来吧。”
上官柳莹领泷克入内,假惺惺的敲了敲寝殿的门。
“皇上,泷克将军求见。”
内屋无声回应。
上官柳莹回眸,嫣然笑曰:“定是还未起,将军稍等片刻,本宫进去通报一声。”
“有劳娘娘了。”
上官柳莹含笑低首,清丽转身,伸出柔荑欲要推门。然,她的葱指刚挨着那门闩时,内屋里却响起了一阵窸窣之声。仿似有人,起身下床的动静。上官柳莹大诧,淡定从容的神色,霎时变得煞白骇然。
她手猛的一推,迫切的望向殿内。
泷克紧随其后,目光稍稍偏移,便瞧见了殿内的男子,旁若无人起身置衣的情景。
祁烨裸露着胸膛,刚披过一件明黄的睡袍,他神色慵懒无意,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端倪。此刻,他正把含在衣服里的长发,披撒出肩,姿态俊邪优雅,一气呵成,宛如一只刚刚苏醒的猎豹。
上官柳莹心中猝然一紧,竟有些失措,半晌才跪下身:
“皇……皇上,泷克将军求见。”
她身后的泷克见祁烨并无大碍,心中疑云重重。他大气一跪,抱拳道:“皇上吉祥。”
祁烨缄默不语,只是自顾自的穿戴好。两人跪在地上,得不到回应,均是各怀心事的偷瞥。特别是上官柳莹,她并不懂得,所谓控制阳魅后的具体情况,所以也是分外慌乱忐忑。她企图从祁烨的表情,动作中瞧出一些内容,然,男子只是兀自缓缓穿戴。
纤长的五指,轻巧的扣上腰间的青碧龙鳞玉带,男子信然转身,目光轻瞥过来。
他没有说话,时光在这一刻停顿。
昏迷中的芊泽,隐隐约约的听见帘子掀动的声音。她挣扎着睁眼,白光从帘隙中透入,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正逐渐放大。那身影走到她跟前,耳畔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
全身如瘫痪般的芊泽试图动一动身骨,却哪知胸膛霎时传来锥心的疼。
“啊……”
她闷哼出声,这疼倒令她清醒了许多,眸子也有了焦距。
身旁有个粗布麻衣的妇人,正在舀粥。她讶异的望着芊泽,笑道:“你醒了。”
“这是哪里!?”
芊泽倏地立起身子,戒备的仓惶四顾。她睡在一张连墙的矮炕上,屋内甚为狭小,四壁坑坑洼洼,慷慨裂着的墙缝,虫豸攀蹿。芊泽瞪着一双讶然的清眸,脑子里混混沌沌。
“你不记得了吗?”
那妇人疑惑的望着芊泽。芊泽蓦然闭目,捶着太阳|岤狠狠回忆。
三日前,一队横穿沙漠的商队,正风尘仆仆的赶回。因为打仗了,他们的生意无法进行,便索性带着商队,走到更远的地方,远离战场。然,就在夕阳一片艳红的黄昏,一个娇弱瘦小的身影,逆光跑来。
跌跌撞撞的疯跑,她嘶喊:“救我,救我,救救我!!”
那女子双目赤红,意识已濒临崩溃。商队的人以为是在大漠里走失的人,好不容易寻到人际,才这般激动。但那人一走近,却发现她全身,衣衫褴褛,血迹斑斑。
“是战乱的灾民?”
商队人纷纷交头接耳,心忖救还是不救。
然,那女孩却跑到马前,攥着马绳大吼:“救我,你们要救我,我不能死,不能死!”
她的求生意志,仿似是一种近乎对死神的怒叱。看上去,更像肩负着不死的义务,生存的责任。商队的人均是被女孩咆哮的表情所震慑,不约而同的哑然。
“救我,救我……”
喊的久了,那女孩终是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
………………
“你当时,真是把我们吓坏了。”
那妇人调侃一笑,眉目慈宁。芊泽却笑不出来,想起洛羽晴的种种,她只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那妇人见她神色凝重,倒也不多问了,只以为她是战乱中死了亲人,便道:“喝了这粥吧。”
芊泽望着她递来的破损瓦罐,顿了顿,继而重重点头。
她活下来了……
芊泽颤抖的举起双手,接过那瓦罐,狠狠的抿唇咽粥。
羽晴……
我活下来了……
芊泽喝时,哽咽在喉中化开,嘴中尝到了除却白粥的一阵腥咸。
那妇人见芊泽如狼似虎的吞咽,却又边哭边喝,心中煞是怜悯。她喟然一叹说到:“这仗打下来,也不知要死多少人。边国人苦啊……”
芊泽听罢,停下吞咽的动作,说到:“你们是边国人吗?”
“不是,是祁胤的商队。但与边国人时常有生意往来,又住在这边关,看上去的确更像边国人。”那妇人据实说来,芊泽见她衣着打扮,的确是边国人的装扮。又瞧瞧自己,已经被换上一件相同格调的衣服。
“姑娘可是边国人?”
芊泽顿了顿,心中百感交集。她是哪国人?她属于哪?
“不,我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
“哦。”
妇人不加追问,只是若有所思的颔首。芊泽却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般,说到:“那现在,这是在哪?”
妇人一愣,说到:“丘都。”
丘都!?
芊泽心下大骇,掀开被褥便跑到门前。她把木栅的简陋门霍地推开,外面的嘈杂声顿时充斥双耳。芊泽清眸圆瞠,记忆中的一切历历在目,门外正是丘都残陋的街道。
有数头牛被牵着走过,吆喝着让道的人,声音煞是粗噶。许多人背着包袱,四周走动,看似忙乱,却漫无目的。有的拖小带儿,有的拉了一车的行李,匆匆赶过。每个人都是面色煞白,每个人都仿似如临大敌。
而抬头,矮小的一片屋瓦上,天空灰蒙蒙的沉甸。不远处的城墙上,站着祁胤军的银铠士兵。他们手执长矛,面不改色的平视。他们的身下,城门只看的见高大的圆拱一角。但芊泽却听的见,那里熙熙攘攘的喧闹声。
“逃亡的人,都迁到了丘都。边国已经全被攻陷,但只有丘都的百姓,尚且能过的好一些。其他城来的人,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涌到丘都。你看,他们漫无目的,城也满了,便能只在路上走来蹿去。”那妇人从身后悄然出现,娓娓说来,语色里极尽苍凉。
芊泽听罢,这才发现,有很多人席地而坐。他们铺着草席,一家老小啃着干瘪的面饼。他们的身边,有孤零零的人,靠在墙头抱头痛哭。
“这就是战争。”
妇人说罢,又是一叹。芊泽杵在原地,仿似反应不过来。她从来没有想过,何为战争,何为民不聊生。而此刻,她真正见识到了,她的面前是一群亡国奴。他们的国家在旦夕之间便没有了,他们忍辱偷生,在敌国的侵占城中,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他们的家没了,家人没了,有的只是活下去最原始的信念。
“好在,祁胤的左翼军有一位心善的将领。放丘都城门,让难民入城,每日辰时也有人发放粮食。”
那妇人刚说完,不远处便传来一阵铁蹄声。芊泽放眼望去,在街道的另一头,有几匹马正拖着一个硕大的拖车,缓缓驶来。马有三匹,两枣红,一匹玄黑。枣红马上的人,是银铠的祁胤士兵打扮,无有什么特别。只是那玄黑马上的人,却一身漆黑,仿似沉溺在夜中的枭鸟。
他的身上,有一种令人敬而远之的气息,冷若冰霜。
芊泽自是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但他却生的极为丑陋,脸上一条硕大的疤痕从眉心劈下,分外狰狞恐怖。
而他扫过人群的眼色,更是漠然一片,仿似一切在他眼里,都是没有生机的。
芊泽隐隐倒吸一口凉气。
但那拖车上却站着一位清丽可人的娇憨女子。她一身火红劲装,马靴铮铮然的架在车沿,插着腰吆喝:“都别挤,别挤,今天分量多,每个人都有份的!!”
地上许多人,闻声站起,蜂拥而至。那女子自是扯着嗓子呐喊,企图平息。
车子缓缓而过,挤开人群。那女子带领着众奴仆,往车下扔馒头,扔糠饼,下面无数双挥动的手,争先恐后。
芊泽看时,不由得被人群挤到了车边。她披着一件皮毯,长发亦是披散双肩,玄黑骏马上的男子眼神从她身上一扫而过,恰时,她正被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所排挤推搡。
“哎呀……”
她险些要跌倒了去。
马上的男子一蹙眉,剑从鞘中抽出,白晃晃的煞人心弦。
“别挤。”
两个字干净利落,那大汉吓得噤若寒蝉,喊也不喊了。芊泽躲在他身后,低着头,也是不敢多说一句话。那男子若无其事的瞄了她在大汉身后,忽隐忽现的身影,随即便收刀入鞘,扭过身去。
“呀呀,一个一个来,你们别抢呀,本小姐说你们都有,你们就都有!!”
红衣女子急了,恼红了脸。从框子里拿了一个大馒头,递给正巧在身下的芊泽。
她嘴角噙着笑意,靥生双颊,娇丽可人。
“姑娘,拿着。”
她递给芊泽,芊泽一时怔忡,抬起一对清澈明净的眼,怔然相望。她接过那馒头,痴然望了望,又瞧见那红衣女孩善意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泛起一丝温暖。
芊泽展颜,旋即眉眼一弯,皓齿雪亮的笑道:“谢谢。”
那车上的女孩一怔,仿似是没有看过这般由衷而美丽的笑脸,一时缓不过神。但当她反应过来时,芊泽那孱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她眺目回望,只有一个低头,握着馒头的孤寂身影。
“看什么呢?”
玄黑马匹上的男子见云翘心不在焉,便冷声一问。
云翘瘪了瘪嘴,说到:“见着一个好特别的女孩。”
那黑衣男子听罢,只是轻讽的一哼,又回过头去:“赶快发完。”
云翘见他从来都是冷声冷语,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知道了,知道了,本郡主手脚利落,用得着你操心嘛!”
她暗自咒骂了几句,却又怯羞的瞟了一眼他俊挺的背影,旋即又做了一个鬼脸,对着他的背身吐舌头。
拖车走远后,人群自也是少了许多。那妇人匆匆寻到芊泽,焦急道:“你去哪了,害我好找。”
芊泽回头,歉意的说到:“对不起。”
“回去吧,到了夜里,外面不太平。”妇人牵起芊泽的手,拉回屋里。芊泽见她担忧自己的模样,心里不由一热,问道:“还没问姑姑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柔杏,你喊姑姑的话,就喊杏姑姑吧。”柔杏在屋内给了芊泽拉了一张凳子,平实说来:“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芊泽闻声一顿,沉默了半晌后,自报家门道:“我叫芊羽。”
“呵呵,芊姑娘。”杏姑姑笑着颌首,又说:“我们商队的人,去和军队的人,售东西去了。现在这个时候,物资十分重要,我们也拮据,所以这战争钱,也得挣。等到晚上,他们就回来了,周边的几个房屋,都是我们平日歇脚的地方,好在当时有买,如今也不至于居无定所。”
“还有……”
杏姑姑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她兀自说了许多,芊泽只是静默的听。她手里揣着的馒头,已被手心捂着温热。她听时,肚子有饿了,便开始一口一口的嚼馒头,吃时,脑袋里不由自主的浮现辰时那红衣女子的笑颜。
她真是个可爱的女孩。
旋即,她又想起了那黑衣男子。
不知怎么地,他觉得他的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
芊泽边听着杏姑姑说着商队往事,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是夜色阑珊。她混沌飘渺的脑海里,有一瞬的想起了皇宫,想起了祁烨。心倏地一跳,她仍旧感到自己心头的痛意。
他怎么样了……
秀眉紧颦,芊泽暗自问了一句,但旋即脑海里又飘过洛羽晴的低声咆哮:
“芊泽,忘记一切,答应我,忘记他!”
女子深深闭眼,此时,她已是躺在硬突突的床炕上,一宿未眠。她睡不着,一直望着斑驳的窗户外,天色愈渐泛白,直到微蓝从漆黑中被分离出来。她知道要天亮了,但她不知道,心中的黎明何时会来到……
而与此同时,沁城的皇宫里,隐蓝的天际里,已射出一道破晓的金光。那金光直射殿内,落在祁烨愈渐走近的步子里。
上官柳莹与泷克闷声跪着,两个人心如捣鼓,如临大敌般听着祁烨极轻的步子。
他赤着脚,不知是走向泷克,还是上官柳莹。
上官柳莹心底极怕,祁烨的脚踝在她余光中停促,她骤然抬目,却见男子轻然从他身边走过,径直走到泷克身边。
“你,下去。”
泷克一惊,抬目与之对视。但见祁烨眸底无光,说不出的诡异。然,他即已开口,他便无法反驳,于是悻悻然的退下。他走后,上官柳莹如释重负的站起,她试探的开口:“皇上……?”
祁烨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她。旋即,他走了过来,扶住她的脸,深情一吻。
上官柳莹杏眸圆瞠,像是受惊不小。
吻过后,祁烨冰冷的唇离开她娇润的唇瓣,上官柳莹一愣,霍地酣畅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
他是她的了,他是她的了!!
她终于成功了,皇上是她的了,她费尽一切的心思,终于成功了!她为了他,连爹爹的死都能不顾,连幼季都肯送去送死,她为了他失了一切。但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心甘情愿,温柔的吻她,吻她!!
“烨,烨!!”她搂住他,欣喜若狂,激动的泪如雨下。
然而,男子却提起手来,勾了勾唇角,继而露出一抹邪佞的笑容。
“上官柳莹,你可让朕睡了个好觉。”
此话一出,女子伏在他胸前的螓首,忽地一顿。
“这吻,是朕给你的奖赏,朕向来奖罚分明……”祁烨说罢,上官柳莹缓缓的退了一步,机械抬目。她迎上的是男子一如既往邪魅却阴幽的黑眸,只是不同的是,她在他的眸底看见了决然的杀意,那杀意太深,令她霎时呆若木鸡。
“朕真是太小看你了……”
祁烨挤了挤眉眼,大手拂上她娇嫩的脸颊。
“是不是啊……”
声色低沉而性感,仿若爱语,然,女子此刻心中却骤然一空,仿若世界塌陷。
|
第一百零五章恨意
“芊羽,把这个分给那边的灾民。”
柔杏把手肘上的竹篮递给芊泽,芊泽接过,微微颔首:“是每人一个么?”
“没有准备那么多,看情况分吧。我们头领也是好心人,此次的物资一半卖给了军队,一半就分给灾民,但我们能力有限,照顾不到每一个。”柔杏怅然微叹,边说边把自己篮子里的面饼塞给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那孩子战战兢兢的接过食物,仿似一千万个不肯定,瞧了那面饼半晌也不敢咬下去。
芊泽看着奇怪,弯下身子说到:“你怎么不吃呀?”
杏姑姑笑着瞥了一眼芊泽,也是躬下身冲着那蓬头垢面的孩子说:“孩子不怕,这能吃,不会吃死人。”她说时,抽出一块饼来,兀自咬了一口。那孩子见柔杏一吃,眸底闪过极亮的光,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啃咬。
他身后矮墙后,十数个藏匿着的孩子,见此情形纷纷一拥而上,伸手讨要。
芊泽大诧,心忖为何这孩子戒心这般强。一旁的杏姑姑见她疑惑不解,边对着芊泽欲要解释。哪知刚要开口,另一个清丽脆亮的声音,正替她作答:“因为在前些时日,有人假意发放粮食,下毒害人。”
“战火乱世中,难免有失了亲人的恶徒,希望人人陪葬。”
依是一身火红劲装,女子勾着朱唇,噙着笑意走来。她下巴微抬,一双眸光潋滟的眸子,微微眯起:“你们是哪里来的商队,没有看见告示,不准私下发放粮食的吗?”
杏姑姑见来人,仿似是知晓她的来头,便躬身歉意:“我们的头领名叫渊寂,和江千总略有来往,此次是来贩卖日常物资的。因为常年在边国行商,见哀鸿遍野,只想尽一番心意罢了。”柔杏淡然说来,目光平静,云翘狐疑的挑眉,打量起她与芊泽来。
云翘先是扫了遍杏姑姑,继而睨注芊泽,她呀了一声,上前道:“是你?”
芊泽见云翘清眸瞠然的凝望,以为她认得自己,吓得哑然无声。
“昨日里,我送粮食的时候,曾见过你,还赠予你一个馒头,你可还记得?”云翘笑吟吟的说来,她对芊泽印象极好,于是热情十足。她的这股子兴奋劲,倒让霎时就忘记了自己前来监督灾民情况的责任。
“呵呵,我自然记得。”
芊泽恍然大悟,心中暗吁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云翘负手走到她跟前,两股利落的辫子搁在肩头,显得她俏丽活泼。芊泽抿唇而笑:“我叫芊羽。”
云翘见她笑,又是一愣,说到:“我喜欢你笑,你的名字我也记住了。”说罢,云翘便大步转过身来,身上的铃铛叮铃作响。她走了几步,对着柔杏说:“你们是好人,本小姐自然是不会阻扰了。只是,时间要把握,巡城时,都得回去哦。”
云翘一板一眼的说来,杏姑姑一一应下。芊泽见她返身离去,也上前一步微微作揖施礼。云翘笑着又多看了她一眼,旋即跨上马英姿飒爽的离去。
“驾!!”
叮铃作响,那女子俏丽的背影,在芊泽的视线里愈走愈远。芊泽心想,这女孩应是出身高贵,但身上却没有一丝矫情任性的气息,是哪一家的千金,生的这般特别呢?
想时,杏姑姑正唤了她一声:“走吧,芊羽,该是时候回去了。”
“嗯。”
芊泽轻应返身。
云翘回到营中,正见祁明夏与刘钦正在商讨要事,而玄黑男子却站在一边,一语不发。
“哥哥,我回来了!”
云翘一迈过门槛,便从案几上提起一壶水,兀自喝下。她咕噜咕噜吞了半晌,才咂吧咂吧小嘴说到:“今天我见着昨天那个特别的女孩了,原来她叫……”她笑嘻嘻的说来,玄黑长衣的男子却打断她道:
“将军在商讨要事,莫要打扰。”
云翘听罢,心中骤然一怒,把水壶铿锵执桌,怒叱:“祁澈,你能不能不跟我作对呀!”她真是看不惯他一板一眼,死气沉沉的模样。
祁澈缄默一拍,只是冷冷反驳:“没有人叫祁澈,我的名字是夕岄。”他怀里踹着长剑,靠在墙上,眼睛也不抬一下。云翘冷哼了一声,旋即大摇大摆的走上前,坐在祁明夏跟前。
“哥哥,你们在说什么,云翘要听。”
祁明夏微蕴笑意,俊庞侧过来说到:“你累了,下去休憩吧。”
云翘见明夏似乎把自己排挤在外,反是涨了夕岄的气焰,心底自然不服:“好啊,你们这般小瞧本郡主,本郡主以后都不要理你们了!哼!”
刘钦见云翘又耍起脾气来,笑道:“郡主莫要生气,我们只是商量一些军情,你平日里也不爱听这些,所以将军便不予你说。奴才怎知今日夕岄在此,你就好端端的感兴趣了呢?”
他言似安慰,却在揶揄。云翘哪里听不懂,脸上一红,霍地坐下:“谁说的,本郡主本就喜爱听故事,你们说来予我听,说不准我还能提出一两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好主意呢!”
“呵呵。”
明夏笑出声,黑眸轻弯:“好吧,刘钦,你继续说来。”
刘钦见明夏将军启声,便一正面色说来:“泷克回到朝中,应是已有数日。但据我们沁城的人回禀,泷克在宫中一切正常。难道是我们猜测错误,宫中并无大变?”
祁明夏听罢,若有所思,又道:“听说泷克在愈城门,曾见过芊泽与羽妃,不知是真是假。”
当宫中传来芊泽谋害皇帝,偷逃出宫的消息时,祁明夏大骇惊然,连夜便修书给驻扎在沁城的探子,望查明真相。然,宫中一夜间人手更换,消息密不透风,令祁明夏更觉蹊跷。
下意识,他料定宫里定有大变。
而此次泷克也心疑回城,为何却又杳无音讯了呢?
“将军,据我看皇宫之中定有蹊跷,只是我们毫无线索,也得不到芊泽姑娘的消息。但既然泷克曾在愈城见过她,按照地图的路径来看,如果她幸存,便很有可能就在我们周遭,甚至……”刘钦拂了拂下颚,顿了一拍。
明夏抬目注视,悄然等待下言。
“甚至就在丘都。”
男子大手一紧,他又蹙起俊眉,眉宇间忧伤更甚。明夏愧悔,如果当时他能够把芊泽带出皇宫,那么这一切的苦,她都不用受了是吗?泽妃,这两个字,他至今都不愿意说出口。每每想到她已嫁作人妇,便心如刀绞。
“那羽妃呢?”
明夏又问。
“大抵是死了。泷克给了她一掌,又说她活不了很久,这连绵大漠里,两个女子徒步横跨,煞是艰难啊。”刘钦也同情起这两个孤弱女子,不由得喟然长叹。
“芊泽是谁,羽妃是谁?”云翘眨了眨大眼,不解的插嘴。祁明夏面色忽阴忽明,倒不理她,刘钦却笑吟吟道:“芊泽姑娘是明夏将军的一个朋友。”
“哥哥好像很重视她,她是哥哥的心上人吗?”云翘霍地展颜,小脑袋凑近明夏。明夏却撇过视线,他不知该如何与人形容芊泽,于是索性不言。云翘讨了个没趣,自是起身出门:“你们好没意思,我走了!”
她跨出门槛,螓首漫不经心的抬望天际。
“芊泽,羽妃,芊羽……”她喃喃低吟,心忖,就只差一个字。她嘟囔的撅起小嘴:“怎么觉得好奇怪……”
她一颦秀眉,模样不解,但她并不是喜爱多想的人,旋即便泰然无事的出了门。
而与此同时的沁城皇宫。
上官柳莹已是遍体鳞伤,双臂挂在墙上,血水沾染了她雪白的素衣。她眼肿的睁不开,小嘴嗫嚅:“皇……皇上……”
祁烨在殿内轻踱,他是第一次在寝宫内施以暴行。两个执鞭的太监被命令不准打要害,要慢慢折磨她,如是痛晕厥了过去,便泼水浇醒,绝不能让她好过。
“朕的皇后,你说朕该怎生奖赏你?这般不痛不痒的节目,朕觉得好无趣……”
他邪肆如修罗,笑得阴森恐怖。上官柳莹却轻然笑道:“你不如杀了我……”
“朕怎舍得杀你。”
他大手拂上她的脸颊,反复摩挲:“朕睡了这般久,梦里就在思索,究竟是谁让朕出其不意,谁在朕的背后,暗自谋算?”祁烨挑了挑眉,黑眸中笑意不减:“终于,朕想到了你。”
“还想到了桑破……”
祁烨在晕厥的过程中,仿似做了一个如胶似漆的梦。梦混沌不清,然而这梦愈做的久,意识便愈清楚。于是他便暗自思索,这零散线索的种种。为什么自己晕了,自己被谁害了?他其实怀疑上官柳莹很久了,只是因为桑破的回禀,把矛头都指向洛羽晴,自己才被蒙骗。
其实,就在他废后之时,他的目光已经锁定了她。只是她手脚更快,先一步下手。
“皇上真是个精明人,臣……臣妾好生佩服……”
上官柳莹气若游丝的说来,语色里却愤慨难当。
“怎有你聪明?连朕,你都能骗,甚至连朕的左右手,桑破也都被你的机敏聪慧,所收服。”祁烨说时推后几步,漫不经心的击掌,笑曰:“朕才当真佩服。”
“为什么……”
上官柳莹自觉难逃一死,只是她千算万算,为什么偏偏那药,没有能控制皇帝。她想不通,实在想不通,难道那书上写的都是假的?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
祁烨兀自走向一旁的镂空花雕木桌,取了那本破零残旧的古书。他说:“朕之前,还不知世上竟有本这样的书,皇后让朕开了眼界。然,世事总是无常,有时的无心之举,却是天意所为。”
他言毕,冷冷瞥向上官柳莹。
“朕不喜欢孩子,所以朕让每个妃子,都喝下避孕的药汁。”
上官柳莹提唇轻笑:“这些,臣妾自是知晓,但臣妾既已打定主意,要……要了孩子,当然不会喝。”
祁烨朗朗大笑:“皇后真狡猾。”
“只是……”
他俊美无双的脸上,惑魅展颜:“只是朕做什么事,都喜欢多防一重。皇后定不知,那些药汁其实只是普通的补药罢了,真正一直喝药的,是朕。”
“那孩子,是你和桑破的野种。”
祁烨的薄唇一扇一合,音色在上官柳莹耳畔,如凿子般直刺进来。她听后,先是一顿,继而豁然大笑:“哈哈,哈哈!!”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上官柳莹机关算尽,却算不到你祁烨,竟有此一举。”她笑道眼泪尽出,她当真没有想到,一个九五之尊竟会为了不要孩子,自己喝药。
他戒心深至此,她又能有什么不服?
但忽的,她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惊道:“不对,不对……”
祁烨眯眼凝望面前,一惊一乍的女子,仿似在看出最好的戏。
“为什么芊泽会受孕,她为什么有了孩子……”
说到此处,祁烨面色倏地一惊,脱口而出:“什么!?”
孩子!?
上官柳莹瞧出他表情的变化,心里顿时幡然醒悟,他在昏迷的过程中,并不知晓芊泽未有给他下药,更不知道孩子的事。所以,她索性颠倒黑白。
“哈哈,哈哈,皇上,说到孩子,你为何露出这般骇人的表情?”上官柳莹五官扭曲,笑时,血牙尽露:“你不知芊泽已有了你孩子,她要孩子,不要你!是她找着我,哭着说她要带着孩子远走高飞,臣妾不过是顺道应了她的要求。不然,皇上你以为她这般恨你,怎会烧了满桌佳肴与你共酌?”
上官柳莹越说越激动,最后已极尽咆哮:
“她不要你,不要你了!哈哈,哈哈!!”
祁烨的身影倏地一闪,但见黑影一移,下一秒他的大手,便恶狠狠的掐住女子的颈脖。上官柳莹顿时不能呼吸,眼皮翻白。
祁烨咬牙切齿,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
他是如此脆弱,脆弱到一听见她的名字,都锥心的疼。
她笑着哄他吃菜喝酒,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要离开他?他想温柔的告诉她,他一直都爱她,一直都害怕失去她,然,她在桌子的另端,却自是在一遍遍的想着要如何离开他?
她给他温柔斟下的酒,竟是杯剧毒的断肠酒。
毒死了他遏在喉官的那三个字。
“皇……皇上,你掐死我吧,哈……哈,但你要记得……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