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泽花 第37部分阅读
芊泽花 作者:肉书屋
爱的人,只会恨你,恨你……”上官柳莹如毒咒般的话语,艰难的从喉咙挤出。祁烨双目猩红,这些话竟在一瞬间,牵扯出了诸多封尘的回忆。
记忆里,他还是个孩子,瘦小而充满惊恐。
那个女人,也是像现在这般掐住他的脖子,狠狠的诅咒:“我恨你,你去死,你去死……你死了一切都好了,他就会爱我,他就会爱我……”
“哈哈,哈哈!!”
她笑得与面前这个女人,一般狰狞。
而瘦弱的他,只能落着泪求她:“娘……娘住手……烨儿好痛……”
“去死,去死!!”
去死!
去死!!
“啊!!!”
祁烨霎时甩手,别过脸去,跌撞的连连后退。上官柳莹得到空气,破然咳嗽,她平复了许久,目光一直锁住男子悲伤的背影。许久,她才见他转过身来,眸底杀意腾然。
“杀了我吧……”
上官柳莹不想太痛苦,她知自己在劫难逃,不如死的趁早。她已成功下了最后一剂毒药,即使她得不到祁烨,但祁烨的一生也不会再得到幸福。他和芊泽,必然形同陌路。
“杀了我……”
上官柳莹再一次重复。
“没这么容易……”
祁烨挤了挤眉眼,笑容森然,黑眸阴鸷横生令上官柳莹感到比死还可怕的绝望。他缓步走过来,捏住她的下巴:“洛羽晴,她已经死了……”
上官柳莹瞠着圆目,等待下话。
“她被你害死了……”
祁烨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
“有你在一天,芊泽就会回来,她不会忘记这恨的……”祁烨的意志里,已没有半丝温存,他想到了是报复,报复一切抛弃他的人。
“她不会忘记的……”
女子听时,瞳孔一缩。
……
…………
“啊!!!”
黑夜里,芊泽蓦然顿起身,一旁的杏柔被吓得不轻,侧转过来惊异道:“怎么了,怎么了?”
芊泽粗重的喘气。
她梦见自己又走在大漠里,背着洛羽晴,一遍遍的重复她死去的一幕。她依旧在寻找,她想她活,可是无论她如何竭尽全力的挽留,却都是仓惶无助。
“羽晴……”
芊泽嘤嘤哭泣,小脸俯下埋入双掌中。
第一百零六章屠城
天愈破晓这时,莫殇从内殿里走了出来。祁烨站在窗前,目光平视远方,淡淡道:“怎么样?”
莫殇俯首:“主上放心,她死不了。”
听罢,祁烨怪异的笑了笑,侧转过身:“很好,朕喜欢见她苟延残喘的模样。”
事实上,皇帝已命人截去了上官柳莹的双臂双脚,放入瓦坛内,但恐其死的太过轻易,便命莫殇制药,让她意识清醒的享受折磨,却偏偏死不了。这等做法,极尽残忍,莫殇暗自心忖,主上似乎比起以前,更为暴戾了。
“莫殇,这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祁烨吩咐他走,边说边欲转身。然而,莫殇却迟迟不动身,倒是踟蹰问道:
“主……主上,属下有一事甚为不解。”
祁烨止步,冷冷回眸:“何事?”
莫殇额间冷汗涔出,他拭了拭,说到:“主上的药,向来是属下配制的。多年来,后宫之中无有人孕有主上之子,为……为何,芊姑娘她……”
他配的药天下无双,皇帝断然不会有子嗣。为什么这次芊泽却怀了孩子,难道是他失手?莫殇大为不解。
祁烨听罢,目光微眯,眉宇间凛然生寒。晨曦之光从窗外射入,却仿似害怕他一般,在他身前戛然而止。一边是光明,一边是黑暗,祁烨却伫立在这明暗交接之处。
“朕不想解释这个,你下去吧。”
他拂了拂长袖,莫殇见他似有愠色,便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他怪自己多言,赶忙下跪:“属下多言了,属下多言了。”他叩首过后,连连后退,仓惶而去。然而,一边疾步而走的他,一边仍在思忖。
如果说,芊姑娘怀有皇上的孩子,不是他配药的失败,那么,就只能是皇上自己没有吃药。
莫非,他是想要个孩子的?
莫殇想时猝然止步,站在长廊的一处怔然发呆。这怎么可能,主上痛恨魅生的身份,怎会留有魅生做子。可是,如若不是这样,他怎会不吃药?
莫殇狐疑不解,而恰时长廊远处,走来一对说说笑笑的宫女。她们互挽胳膊,嬉笑道:“知道小翠出宫嫁了个好人家么?”
“是啊,她真是好福气。”
“上个月来信时,她说她已生了个女娃,长的可像她了呢!”女子掩不住高兴,眉飞色舞的说来。两人雀跃,没有注意莫殇怪异的视线,径自走了过去。她们走后,莫殇的脑海里,倏地闪过一月之前的情形。
他和主上站在一起,他一如既往的搁下调配好的药汁,恭敬道:“主上,喝药吧。”
然而,主上却迟迟未有拿起那碗,反而问了他一句。
“莫殇,你说生个女孩,会不会长的像她娘?”
他说时,眸底仿似有一丝希翼之光,流淌而过。但只是一瞬,便悄然逝去,莫殇哪里抓的住。当时的他没有多想,但如今回想起来,他才幡然顿悟。
莫殇抚了抚长须,喟叹一声。他望向天际,淡淡低吟:“原来主上他……”
也想要一个家。
那下半句话,莫殇没有说出口。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憧憬,主上的恨,漫无边际,他收不了手,暗烩教也收不了手。一切的一切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被定死,他们终究要和祁胤,一同覆灭。
带着恨,与之一同覆灭。
就在莫殇独自哀恸感慨之时,泷克正跪在祁烨身下,俯首接命。祁烨残忍的笑意,经久的噙在嘴畔。他薄唇开合,只说了两个字。而这两个字已让泷克,大为讶异。然,他并不敢多言,只道:
“属下遵命,这就起身赶赴漠西。”
祁烨笑出声来:“你知该如何做,记住,要让祁明夏救也救不来。”
“是!”
泷克又是一个狠狠叩首。
七日后,丘都。
璨亮的电光割裂了乌云密布的天空,雷声隆隆,从天际的另头,滚滚而来。倾盆大雨中,有一队鳞甲骑兵冲入丘都城门。那城门处的侍卫,见来势汹汹刚要呵斥询问来人,那骑兵之首,却倏地从斗篷下,伸出手来。
他亮出一柄符牌,那兵士便仓惶跪下。
“明夏将军,可在丘都营中?”
“在的,在的。”
那士兵赶忙点头。
得到答复后,这队骑兵又启程,策马飞驰。一队人掠过丘都街道,全然不顾道上闪躲不及的贫民。他们径直冲到祁明夏军营,对着刘钦亮出黄绫包裹的圣旨。
“让你们将军出来接旨。”
刘钦见他手持圣旨,虽有心有不甘,却也不敢造次。他回屋禀告过祁明夏后,祁明夏同他一起出来。
“圣上有旨,命你立即带领手下军队,去围堵边国从东逃窜的皇室。”
刘钦听罢,心有不服,大声道:“围堵这些人,用得着将军亲自出马?”
那骑兵的领头人却阴森一笑:“这是圣旨,由不得你们服不服。”他一甩袖,把手上的明黄布卷抛给祁明夏。明夏接过后,只是阴幽的眯眼,缄默的望向来人。
“将军,启程吧!”
他跳上马,整装待发等待祁明夏的回应。然而,明夏只是冷哼一声,便大步走进雨中,而与此同时,身边的亲卫已开始准备起来。那骑兵头领见此,暗自又笑了笑,继而摇手招来身边的人,窃语道:
“去回禀泷克将军,明夏就要出城了。”
“是!”
那人策马疾驰而去,祁明夏边走,边侧目瞥视。刘钦在一旁,也是注意到了,他凑过身来说:“将军,事有蹊跷,又不知他们暗地里搞得什么名堂。”
祁明夏跳上马,倒没有回应刘钦的话。他一夹马肚,驾马迎上前方来人。那人一身玄黑,骑了一匹黝黑的骏马。刘钦顺势望过去,见夕岄正缓缓而来,他喊了一声:
“夕岄!”
夕岄与祁明夏走到一起,眯眼望着他,说到:“将军放心,我留在丘都,如有变故,立即鸣雷相告。”
刘钦听罢,脸上一松,说到:“还是夕岄心思缜密。”
他说罢,也是蹬步上马。此刻营中的军队已调度成功,整装欲发,祁明夏一扯马绳,掉过身来吩咐自己的士兵:“此次出战,你们随我去擒拿边国余孽,事后,论功行赏!”
前方听罢,喝声一片,铮铮如同雷鸣。祁明夏一扫那骑兵首领的脸色,见他噙笑眯眼,仿似得逞了一般。祁明夏遂缄默的瞥回视线,领着人出了营地。刘钦与那骑兵队紧紧跟着他,其后便是左翼军的将士们。
倒是没有人注意夕岄的停留。他留在营地当中,等队伍的蹄声逐渐远离后,才策马欲走。哪知,他刚一喊‘驾’,身后倒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他狐疑的转过视线,说到:“你怎出来了?”
云翘撅起嘴:“我看今日皇城来了人,就出来瞧瞧了。哥哥又要打仗去了吗?”
夕岄未有回答,返身欲离。云翘追了上来,说到:“你怎么不跟去,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跟着哥哥走的么?”
“我身怀重任,郡主莫要多事。”夕岄不理会她,继续离开,云翘哪里会依,骑马追上前,与夕岄并排而走:“你不要我管,我偏要管!说,为什么哥哥留下你不走,那皇城来的人,说什么了?仗不是已经打完了么,还要哥哥去做甚?”
云翘一系列的问题搅的夕岄心烦意乱,他缄默不语,只是骑的更快。
他跑云翘就追,两人一前一后向丘跑到了丘都街市。
虽然是大雨滂沱,然而能栖身躲避的地方却甚少。无家可归的人们任由雨水冲刷,冷冰冰的缩起身子,靠在墙角。他们见骑马的人来,也顾不得是谁,便吓的仓惶四散。云翘见着了,心有里气:“怕怕怕,还没见谁来,就吓的躲,真没用!”
夕岄听罢,微有愠色的瞥过来。
“我们占了人家的家,人家怎能不怕。”
云翘听后,心中虽是赞同,嘴上却硬要与之争执:“我都给他们发了那么多次的粮,他们难道就不该道声谢谢,还躲!哼!”云翘翻了翻白眼,夕岄脸色更沉,愈发不理她。
夕岄心里自是在想此次的事,那队骑兵突如其来,命明夏将军前去围堵边国余孽。如今边国,四下的城池已被占尽,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仗要打。况且边国余孽何成气候,怎生要得明夏将军亲自捉拿?
莫非他们要引虎出洞,想对明夏将军不利?
可是,放眼这漠西,能与明夏将军对持的,绝无仅有。他们要拿下祁明夏,谈何容易。莫非……莫非……
“夕岄,你听见我说什么没呀?”
云翘大怒,恼红着小脸,怒气冲冲的甩了一鞭子在夕岄手臂上。夕岄撇过脸,怒叱:“你做什么!?”
“你不听本郡主说话!”云翘不甘示弱,夕岄又说:“你要说什么?”
“我问你,我明夏哥哥是不是喜欢一个叫芊泽的女孩?”
云翘刚说完,夕岄整个人脸色都变了。他停下策马,定定望着云翘,许久才说:“那又怎样……”
云翘见夕岄面色凝重,说话的语气都截然不同,心中不由得对这个叫芊泽的女孩,更感兴趣。
“她长什么样,哥哥怎这般喜欢她?”云翘直直问来。夕岄缓过神来,又踱着马步,小步前行。
“她长的很普通。”
“咦,我以为她是国色天香呢。”云翘笑嘻嘻的又说:“那她究竟哪里好,哥哥总记挂她呀。”
夕岄仿佛陷入回忆。心中默念:她哪里好?哪里好?
脑海里飘过芊泽笑时的模样,她眉眼轻弯,皓齿微露,仿似光彩被她揽尽,阳光生在她脸上。
“她笑起来,很好看。”
夕岄脱口而出。
云翘见他说时,竟不自觉的也挂着一丝笑容,不禁讶然。
“笑的好看?”云翘眨了眨大眼,食指放在颚下思吟:“我认识一个女孩,她笑起来,也好好看。就像春天,突然来了的感觉。”她回忆起与芊羽的相遇,芊羽接过她递来的馒头,旋即释然的一笑。
那笑,如沐春风般怡人。
“是么?”
夕岄自然不知她指的是谁,于是也不加在意。“不说闲话了,你哥哥命我在丘都留守巡查,我们出城去看看。”
“原是这样啊,好呀!”
云翘见他愿意与自己一道,便雀跃的应下。两人驾马出城,带着一小队亲卫巡视。
他们走到丘都右围时,遥遥的眺望,远处的矮丘一头,滚滚的一线黑色正突兀的出现。雨势太过凶猛,他们看不见来人是谁,顿时全面警戒。夕岄挡住云翘,拔出剑来说:“不知是哪方的队伍,郡主你小心。”
此刻,云翘害怕,
“嗯,我在你身后,不怕。”
远方的军队踏水而来,地上泥水四溅。走的近了,夕岄倒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原是祁胤军。挂在军头的旗帜虽已尽湿,但仍能辨识清楚。
庞大的军队靠近他们,如同一只凶猛的野兽,匍匐而来。夕岄暗自觉得有些不妙,这军队人数众多,定属大将麾下。他们大肆前来丘都,究竟所谓何事?
想时,那将领已骑到两人不远之处。他抬起雨水纵横的脸,夕岄一惊,脱口而出。
“泷克!”
泷克身旁的人大怒,呵斥:“将军的名讳,可是你能直称的!?”
夕岄赶忙噤言,下马对着泷克稍稍一拜。泷克倒不理会这等小插曲,径直走向云翘,说到:“郡主怎生在此?”
云翘对泷克印象极为不佳,傲慢的抬着下巴,说到:“我在丘都,有何奇怪。你泷克将军在此,倒是蹊跷咧!”
“呵呵。”
泷克心忖,这么多日不见,这云翘郡主还是牙尖嘴利。夕岄在一旁,解释道:“明夏将军被派去围剿边国余党。不知泷克将军恰时赶赴丘都,所为何事?”
泷克在马上,俯视夕岄。
“你是祁明夏的人?”
“在下夕岄,是随明夏将军的剑客。”夕岄抱拳答复。泷克轻笑:“剑客?”
一个区区剑客,倒问起他来了。他不理会夕岄,和云翘说来:“本将军受皇上圣令,前来接管丘都。”
“接管丘都!?”云翘大为惊骇:“那你来接管丘都,那哥哥去哪?”
“你哥哥自是回漠西大营,仗已经打完了,日后边国的接管之事,就不劳你哥哥操心了。”他扯唇一笑,模样古怪。云翘一时大为恼火,忿忿道:“这是什么意思?打完仗就不要我哥哥了是吗,爱打发到哪儿打发到哪儿!?”
“郡主不要误会。”泷克依是噙着笑意。云翘一执鞭子,咬着樱唇又说:“你个泷克大乌龟,在本郡主面前,还敢不说实话!你来丘都接管,为何要支开我哥哥,叫他去捉什么余党。说,你来丘都作甚?”
云翘虽然刁蛮任性,但一点也不糊涂。夕岄站在一旁,也是对此十分疑惑。泷克听罢,先是一顿,霍地大笑:“郡主真是个聪明女子,丘都里,余孽甚多,从愈城丰城,边国各地逃窜而来的边国余孽,尽数躲在此地。你说,他们不除,皇上怎会安心?”
“你什么意思……”
云翘被吓了一大跳,脸色霎时一变。
“自是要除去这些不该存在的人。”
他挤了挤眉眼,夕岄一凛眉,上前大声说到:“这些人都是各地夺来的难民,为求生计而来,哪来的余孽!?”
“此言差矣,这么多人,你分得清其中有无逃窜的边国皇室?”泷克又反驳回去。夕岄咬牙切齿,对他深恶痛绝。云翘这时才反应过来,焦急的说到:“你们怎么能这样,他们都是无辜的百姓,你们怎么……”
“郡主,泷克乃是奉旨行事,也是无奈。你们让开,误了时辰,可别怪我们!”
泷克心忖,必须等到明夏返回之前,占领丘都。于是不等夕岄与云翘反应,便带着大批人马,滚滚而去。人走远了,夕岄大觉不妙,跳上马来欲要去追明夏。他们料到了皇帝定有大举,却料不到,他竟心狠手辣要屠城!
“云翘,你随我去追明夏将军!”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鸣雷,往天际一放。然,因为雨势太大,鸣雷的光芒被雷电所掩,尖锐的声响亦被雷声所盖。他忧心似焚,只得选择前去追赶,希望能速速追回。
云翘听罢,心中像被掏空一般,嗫嚅道:“他们是不是去杀城里的百姓去了……?”
夕岄见她受惊不小,只是默默点头。
云翘哭出来,慌乱道:“这怎么能行,那里有好多孩子,好多无辜的人,怎么能说杀就杀的呢?”
“云翘,他们被杀是一,针对明夏将军才是真。等明夏将军回丘都,发现拼死维护的一城,已是尸横遍野,会是怎样痛心疾首!”夕岄想到,祁烨对明夏恨意甚深,此次要屠城,必是因为明夏。
“他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云翘气的嚎啕大哭,“那,那些孩子怎么办,那些老人家怎么办,还有芊羽,芊羽她怎么办?”
“什么芊羽?”夕岄对‘芊’字煞为敏感,下意识的问道。云翘哭着回答:“就是我说好特别的那个女孩子啊,我在丘都见她,她冲我笑,和你说的芊泽一样,笑的都好好看。”
说到此处,云翘一哽咽,瞪大眼,弱弱的说:“芊羽,芊泽……”
她反复两遍,夕岄也顿觉不妙,双手扶按住云翘的肩膀,追问:“羽,莫不是羽毛的羽?”
“我……我不知……”
云翘摇头,夕岄去惊异的思忖:羽妃,芊泽,加一起就是芊羽。按照云翘所言,这个叫芊羽的女孩,笑容明媚,与芊泽不分轩轾。而芊泽正巧也流浪在周边,很有可能真的就在丘都。如此想来,这两个人,是一个人的可能性十分之大。
芊羽说不定就等于芊泽!
夕岄想到此,心里愈发忐忑惊慌。如今泷克屠城,芊泽若在丘都,岂不是要被祸连!
“不好!”
夕岄一咬牙,拳头攥紧。
“澈……”
云翘冷冷的望着他。夕岄定了定神,用剑身狠狠拍了拍云翘的马,大声说道:“云翘,你去追明夏将军,我要回丘都!”
云翘显然不依,说到:“你回丘都做什么呀!”
“救人!!”
说时,马已跑出很远,夕岄玄黑的身影在雨中,渐渐模糊。
而与此同时,正在屋里打扫做饭的芊泽,忽闻门外一阵喧闹马蚤动。她把扇火的扇子搁下,起身打开门来。一阵尖叫声从左边传来,门外打水的杏姑姑,身子一僵,缓缓的倒下来。
她双眼凸出,死的极其突然,手中的水盆霍然跌下,铿锵刺耳的落在地上。而她的胸前还插着一柄血淋淋的长剑。有个银铠士兵满身红腥的走过来,抽出那剑,继而把凶狠的目光直直的投向芊泽。
芊泽哑然,惊慌失措的退后数步。
她的耳边,尽是尖叫与嘶喊。无数人正被手执刀剑的士兵追赶,整个街道乱作一团,惊叫声不绝于耳,芊泽听见有人在雨中,撕破喉咙的呐喊:
“屠城了!!屠城了!!”
第一百零七章 棋子
潮水般的呐喊声倏然涌起,整个丘都陷入一种近乎绝望的阴霾中。兵器碰撞声,皮开肉绽声,践踏雨水声,声声入耳,沸腾如海。芊泽杵在原地,战战兢兢的望向那持刀走近的男子。
他银铠的寒光,在滂沱大雨中,愈显狰狞。芊泽喊不出声,仍由他走过来,拎起她的领子。他并没杀她,而是在打量她一番后选择拖扯她走。芊泽惊慌的叫出来,那士兵却置若罔闻,硬生残暴的把她拽入大街上的一行队伍。
那队伍里,都是一些和芊泽年岁相近的女子。几个侍卫架着刀,挟持她们而走,其余的则四下挥刀,见人便砍。
“啊!!”
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躲闪不及,那凄厉的嘶喊声把竟把雨声湮灭了下去。芊泽瞠着一对清眸,望见雨中殷红飞溅,就连躺在自已赤裸脚踝上的积水,都带着血液的余温。
“别看,快走,走!!”
她旁边的士兵粗鲁的推搡她,她与身前瑟瑟发抖的几个女孩挤在一起,险些踉跄跌倒。
“呜呜……”那些女孩抱头缩起,三两成群的畏缩前行。芊泽不忍视那血腥残暴的屠杀,便也扭过头来,低首垂泪。她心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愤怒。为什么要屠杀这些平民百姓,他们流离失所已是窘困之极,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她想起了杏柔,那位才刚刚相处不久的好心姑姑,任谁也不会料到,只是这平平凡凡的一天,杀戮便突如其来的从天而降。
她死时一脸错愕,双眼都未有闭上!
“啊……呜……”
芊泽忿恨咬唇,缩起身子,任由雨水与泪水交融冲刷。到底谁下的命令,这般残忍?芊泽想时,杂沓的马蹄声从身后骤然响起。一行骑兵,三三两两的掠过身旁,领头者振臂高呼:“泷克将军有令,除却年轻的少女,其余一律杀光,一概不留!!”
语罢,侍卫们一齐呼应。芊泽霎时恍悟过来,要留下年轻少女,莫不是为了寻她!?
泷克将军下令。他是皇帝的人,莫不是祈烨已经醒了?
他,他有没有被皇后控制,究竟是他下令屠城的,还是上官柳莹!?
芊泽陷入怔忡,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而就在此时,前方朦胧雨势之中,兀然出现一瞥黑色身影。他宛如划破厉风的离弦之箭,速度快的惊人。银铠士兵们发现他时,顿时惊呼:“前方有人!!”
身后的士兵闻声,迅速弯弓搭箭,射向来人。夕岄伏下身,贴在马背上,顺手又从腰间缓缓拔剑出鞘。临近队伍时,马匹中箭,惊痛的抬起双蹄,胡乱跳脱。队伍之首的几人,显然是被惊马所骇,纷纷退后,队伍乱了章法,就有了漏洞。夕岄踩准这个空档,一跃起身,刀锋一转,霎时就如一只后劲十足的猎豹,耸入其中。
利刃沉闷的刺破甲胄,穿透皮肉。哀号声霎时骤起,数名银盔士乓应声倒下,他们一倒,那些被挟持的年轻女子,便仓惶四逃。队伍随即乱作一团,侍卫们阻拦不住,一个个脸色煞白,呼道:“不准跑,不准跑!!”
芊泽插在人堆里,瞧见那黑衣男子犹如一道旋风一般,在空中腾转冲杀。疾风掠过之处,尸横遍野,不出半晌,他那白光森寒的利刃上,已是血水淋漓。芊泽吓坏了,她不知这男人是为何而来,于是也连同那些逃散的女子们,一齐奔跑。
“啊!!”
夕岄砍下一人的头颅后,呈现在面前的一群年纪相仿的妙龄女子。她们惊慌失措的奔逃,雨势下他分不清芊泽在哪。他在丘都街道拼杀了一路,发现那些士兵杀尽平民,却偏偏对年轻女子,只抓不杀。他霎时就反应过来,皇帝很可能也在借此,寻找芊泽。如今芊泽好不容易逃出来,若被抓回去,那是个什么后果!?
想时,他一路扯拽那些抱头鼠窜的女子,一个个看清她们的脸后,又一个个失望的放开。
“芊泽,芊泽!!”
他索性大喊起来。
而此刻,正躲在路边一处石牌下的芊泽,听见喊声,心中怵然一惊。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在这茫茫陌生的异地,怎会有人在险要之时,呼唤自己?
“芊泽,芊泽你在哪!!在哪!?”
夕岄疯了一般的喊,他想象不到芊泽出事,他会怎样痛心。他一边挥刀御敌,一边嘶喊,芊泽听着这声音分外耳熟,恍恍惚惚竟站了起来。她一站起,那娇小孱弱的身影,瞬间就被夕岄锁定。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他望向她,与之四目相接。
两人仅隔着一张破旧的石牌,雨水模糊了芊泽的视线。面前的男子有一张丑陋狰狞的脸,那刀疤从眉心劈下,鲜活的就像是能凝出血来。但这张看似恐怖的脸上,却嵌着一对清澈深邃的眸子。
这眸底的神情,那样熟悉,芊泽能感觉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抽动。
“芊泽……”
夕岄低喃了一声,俊眉蹙起。此刻,安静的他,仿似并没有发觉身后挥刀劈来的侍卫,芊泽眼尖,见状惊呼起来:“小心!”
夕岄一凛眉,眯眼霎时转身,刀的走路还未看清,刃尖已刺入那人的胸膛。那男子赫然倒地,夕岄便转过,一把抱起芊泽,飞奔而走。芊泽被他抗在肩上,颠簸的厉害,视线里尽是他过关斩将,飞身刺敌的模样。
不出一会儿,夕岄便把找着了一匹马,他把芊泽提起来,押在马背上,旋即自己也跳了上去,揽过她,策马奔驰。
后面的侍卫零零散散的,已是呼救不及,只能任由两人诮失在雨的尽头。
惊魂未甫的芊泽在马身上,连连喘气。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继而定神怯懦的望向男子。他看着前路目不斜视,芊泽嗫嚅:“谢谢你……”
男子不说话。
芊泽咽了咽口水,又道:“刚才是你喊我的名字,是吗?你……你认识我吗?”
夕岄听罢目光一瞥,神色竟有些伤怀怅然。如今他这幅模样,芊泽怎能认得他?以往祁澈已死,如今活着的不过是不名一文的夕岄。
“不认识。”
他冷声作答。芊泽眨了眨眼,失落的哦了一声,旋即又问:“那你怎知我的名字?”
夕岄沉默一拍,答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自会知道。”
说完后,便再也没有开过口,两人一路无语的驰骋。出了丘都,直奔祁明夏离去的方向。
而与此同时,血杀一空的丘都已是满目疮痍。雨过之后,四处都是七零八落的尸体,放眼望去无边无际,死寂沉沉。袅枭轻薄的雾气,诡谲的漂浮在丘都之上,层层叠叠的尸身当中,泷克手下的祁胤军又聚拢起来。
逃窜的女子们,一个都没有逃走,尽数被他拢下。
他站在城门处一一过望,每瞧一个,便举刀杀一个。人墙倒了一排又一排,嘤嘤哭泣之声,愈渐单薄。到了最后,他满身鲜血的杀过最后一名妙龄女子后,才得以怒吼:
“不是,都不是!!”
里面没有芊泽。
“将军,一队在羚羊路时,曾被一黑衣男子劫持。他救走了一名女子,不知将军要找的,会不会是她?”
那进谏者躬身抱拳,泷克回眸,一双猩红的眸子微微眯起。
“当真有这么巧?”
所有的女子他都抓了,偏偏却丢了芊泽。被救走的女子是芊泽?那是谁救的她?
黑衣男子,黑衣男子……
泷克蹙眉思索,脑海里飘过一个玄黑长衫的男子。
莫不会是他?
……
…………
“驾!”
石突突的地上,本因大雨的冲刷,分外湿润。然而,随着马匹越走越远,地表便愈发干燥。芊泽知道,他们来到了大漠。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要带她去哪,但下意识的,她却极为信任他。
她感觉,他虽然陌生,却分外熟悉。
在他的身旁,她感到安定。
“我们到了么?”
芊泽耐不住沉寂,轻声一问。夕岄没有望她,也没有回答她,只是兀自眺望苍穹。他停下马来,从怀里掏出一杆鸣笛。一拉环扣,鸣笛直蹿云霄,不时便在天空烂漫的开出一朵花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尖锐的声响。
夕岄发出信号后,便不再前行,只是静默等待。芊泽皱着黛眉,不解的瞟了瞟他,但见他只字不说,便也垂首默然。
“隆隆隆……”
地下微微震动,芊泽耳畔开始听见些小的鼓动声。她放眼望去,在大漠的另头,已有一条顺势而下的黑线,疾速驶来。她大骇,抓紧夕岄的衣襟:“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夕岄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倒是伸臂拥过她。他的抚慰,令芊泽惊异,她瞠了瞠眸子,若有所思的相望。
蹄声愈发显赫,黑盔的骑兵汹涌驰来。芊泽瞧见那领军的人,一身黑胄,黑发飘然。那鬼梧岸然的身姿,挺拔俊朗,分外熟悉,霎时就倒抽一口气,脱口而出:
“明夏……将军!?”
夕岄勾唇一笑。
祁明夏见着夕岄马上,多了一个娇弱身姿,顿时心中腾然一紧。他加快马速,霎时就从队伍里分离出来,飞奔至芊泽近处。他停在她跟前,伸手抬起头盔,一张绝美的俊庞才显露出来。
芊泽愕然,半晌未有反应,她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瞬间就流了出泪来。
祁明夏看她落泪,心中百感交集。他跳下马,走到她跟前,小心翼翼的把她从夕岄马上,抱了下来。他动作轻柔,仿佛呵护一件稀世珍宝,芊泽感到他怀里的温度,顿时嚎啕大哭。
终于,在这陌生之地,在这绝望之时,她遇见了一个温暖的故人。
她不用在害怕了,不用再胆战心惊的过每一天了。她找到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芊泽……“
“呜哇!!”
芊泽死死抱着他,小脸贴在他胸前,像要把连日来的恐惧,惊慌,痛心都一并宣泄。而拥着芊泽的明夏,也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心疼神色。他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肩,温柔安抚。
云翘眨巴眨巴大眼,看了半晌才暗自惊呼。这女孩就是芊泽?她是芊泽?
想时,云翘骑马靠近夕岄,不止的以目光询问。然而,此刻所有的人,目光都驻留在明夏与芊泽二人身上。这种久别重逢的感伤,和祁明夏出乎意料的温柔,让祁胤的每一个捋士,都为之惊愕。
他们的将军,竟也有这般柔情的时刻。
※
纱笼里的烛火,闪闪烁烁,恍然欲灭。单喜挑了一盏新灯入内,霎时耀亮了内殿。祁烨默在阴影里的身子,岿然不动,仿似一块雕刻摆设的玉石。他见灯光晃眼,才骤然睁目,冷冷瞥来一缕视线。
单喜赶忙低头,躬身走到他跟前,跪下呈上密函。
“泷克将军的密函,还请皇上过目。”
祈烨未有应声,只是漫不经心的结果密函。他撕开来看,刚阅览了几行,便倏地皱眉。
“呵呵……”
他轻笑,低沉的嗓音在空灵的殿宇中回荡,分外诡谲。单喜听着背脊发寒,不敢吱声。
“她竟让明夏给救走了……”他蓦地一揉那密函,狠狠捏在手里。
“她竟敢让祁明夏给救走了!!”他霍地站起身,把那纸团一抛。纸团滚了几遭,落在一个瓦缸边缘。顺着那栗色的瓦缸望上,一颗恐怖的头颅,正咧着嘴尖锐地笑:“哈哈,哈哈……”
“她跟着明夏走了,她跟着明夏走了……”
上官柳莹反复的笑到,声声凿在祁烨耳膜,令他几欲发狂。他大步走上前来,猛的一踢那瓦缸,瓦缸砰然倒地,药汁汩汩流出。然而,上官柳莹却落不出那瓦缸,只能哀呼咳嗽:“咳……咳……”
“闭嘴,你个贱妇!”
祈烨咬牙切齿。
“呵呵……哈哈……”上官柳莹又渐渐笑了起来,说到:“看样子,她的魅咒已经解了,她才不会回来了。祁烨,你真可怜,你锁了她这么久,她却没有一天不想逃离你。她恨你,她不要你……”
上官柳莹试图澈怒祈烨,因为只有激怒他,她才觉得心底好受一些。
然而,祈烨却眯眼望着她,笑道:“她不要我,没关系,我要她,她就一辈子都是我的?”
他眯眼,黑眸凛然生寒。
“我的好戏,才刚刚开场,没有人能逃脱我的掌心,即便她逃到了祁明夏那里,也没有关系。”祁烨伸出手掌,兀自摊开:“我手上的棋子数不胜数,只要我一收,一切都会覆灭。”
男子薄唇邪肆的勾起,那摊开的手掌,在言毕之时,倏地便攥成的拳头。
而与此同时的丘都。
城门大开,仿似在炫耀屠城之人的丰功伟绩。泷克带着军队在丘都左围安营扎寨,嘲笑一般看着祁明夏领着队伍站在丘都城口。尸横遍野,明夏领着亲兵数十人,每走过一地,呈现在面前的都是惨绝人寰的场景。
这些人,死的何其冤枉。
“好惨……”
云翘捂着嘴,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而芊泽则躲在明夏身后,一直闭着眼,不敢睁开。
“这泷克未免太欺人太甚,杀光了所有人后,又放城门大开,不就是要把里面的惨况都摊给我们看嘛!将军,我们又何必要来自取其辱!?”占领丘都,如此,愈城,丰城都是泷克的军队驻扎。祁明夏的左翼军已无安营之地,只能退回漠西大营。
这样的局面,仿似皇帝已抛弃了左翼军一般。
祁明夏眯眼,只说:“只是想让自己,记得这一刻。”
他是恨的,恨祁烨心狠手辣。他和父王已妥协,协助他攻打边国。父王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边国攻占之后,祁胤能守住。所以,父王才千叮万嘱,要自己千万镇守丘都,哪怕成熵到时打过来,这里也是最后防线。
而现在,皇帝却派了泷克前来接管。他聪明之极,知道泷克亲口开口接管,自己不会同意,所以索性血洗丘都。让丘都成为空城,让左翼军愤怒,让他愤怒。
城已死,如何守?
祁明夏惨淡一笑,脑海里飘过数月前,与父王秉烛夜谈的一幕。
一个晚上,父王都只是哀声叹息,不发一言。祁明夏耐住性子,正襟危坐,直勾勾地盯着他。
“明夏,答应父王。”
终于,端睿王开了口。
明夏颔首。
“要守住祁胤。”
祁明夏瞠目,因为他感受到父王语色里的郑重。他顿了顿,继而问道:“儿臣有一事不明,父王,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何?”
先是杀上官玉嵊,如此忠臣。后又欲杀祁澈,唯一的弟弟。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像是在自我毁灭,他不是要祁胤天下吗?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有什么野心?
端睿王笑了笑,摇头道:
“他要覆灭祁胤。”
一一覆灭祁胤。
寒风刮在脸上,刺骨的冷。祁明夏眯眼,视线又回到了丘都的惨淡景致上。他果真是要覆灭祁胤,而且势在必行。
几人均是愁云惨雾的站在丘都城门处。刘钦走到明夏跟前,说到:“泷克他不会派人收拾这些人的尸体,将军,还是我们把他们葬了吧。”
明夏听罢,微微颔首。
而此刻,云翘正兀自的往前走,惨淡的场景让她不禁潸然泪下,嘴里还呜咽:“好惨……”芊泽屏住气,仿似一刻都不愿意待在此处,她害怕见着堆积成山的尸体。然而,身后的云翘一个不小心,踉跄的摔倒,刚好扑到了芊泽身上。
芊泽自是站不稳,身子跌了下去,落入一片尸首当中。
“啊!!”
她吓的欲要爬起身,云翘站身后连身道歉:“芊泽,对不起哦!”
芊泽喘着气,站了起来,对着云翘报以微笑。两人刚欲抬步离开,芊泽的后腿,却倏地被拉住。
她惊的回眸。
一只从尸丛里伸出的纤细手臂,蓦地握住了她的脚腕。云翘吓的大喊:“呀,有鬼呀!!”
芊泽气竭,瞪大眼,望着有人从尸体里缓缓爬出。
“救我……”
第一百零八章 女子
“救……救我……”
那声音断断续续,从尸堆中乍起,说不出的诡异。芊泽身后的几人闻声,戒备上前,纷纷拔刀相向。但明夏却一扬手,命令众人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