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霖铃 第8部分阅读
潇潇雨霖铃 作者:肉书屋
“记住了!”
大壮娘吓得一缩脖子,脸上的气势立时弱了几分。
她先前的疑虑得以证实,脊梁骨顿时出了一层冷汗。之前她被肖语气的浑身乱颤,几乎生出了生啖其肉之心。而今之所以还在隐忍,没对肖语口出恶骂,并不是她气过了头,而是怕这些人替肖语出头。
至于更深一层的她还没顾得多想,心中所思仅限于肖语是他们的金主,一个个还得靠肖语拿工钱,多少为了面子他们也得为肖语出头说几句话。
如今再听这个男人的说法,仿佛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些人对肖语恭敬的态度,远远超出了她之前的预想范畴。
她心里暗暗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好险!
可是肖语给她的这口恶气实在难出,于是她色厉内荏的看着孙飞鸿,咬牙切齿骂道,“你这个小王八羔子,短命缺人教的东西,去回家把你老子娘叫过来,让他们乖乖的给我赔银子!”
孙飞鸿厉眼狠狠瞪她,鼻翅大力忽闪起来,嘴里喘出的粗气一声重似一声。
他两只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终于发出一串闷闷的声音,只是这句话却不是对墙头上的大壮娘说的,而是他身边的肖语。
“姐姐,我娘说了,你们家扒了房子没地方做饭,她说要这些人都到我们家吃去,她先在家做好饭等我们。”
肖语回过头安慰而又感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谢谢!”
千言万语比不过一个实际行动上的意义表达,她衷心地感谢他们一家人的这分心意。他们的真情,以后再用心去厚重的回报吧!
不过,这孩子一天之内就仿佛长大了不少,他——懂事了。她欣慰地看着孙飞鸿。
方才大壮娘引起的恼怒开始隐隐散去。是啊,何必跟那样的人去计较,去较劲。这世上有头脑,知人心的人何其之多,她又何必去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就连这么一个十二三的孩子,都比她明白事理,懂好歹,有那个时间,还不如花点精力好好栽培栽培这个孩子。
她一想开,脸上的神情顿时轻松不少,再次拍了拍孙飞鸿的肩膀,趴在他的耳边笑着道,“别跟你大娘那样的人一般见识,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得时时刻刻学着隐忍。”想了想又道,“你刚才的表现就很好,以后跟着公子做事时,这就是一项不可多得的优点。我想今天的事,公子知道也会为你高兴的。”
孙飞鸿脸上神色立霁,两只眼睛闪闪发亮看着她,“真的?”
肖语点头,重又趴回他的耳旁低声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时,就当被狗咬了。”然后慧黠地眨了眨眼,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仔细想一想,人若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还要与它一般见识,再回过头去咬它一口不成?”
孙飞鸿扑哧笑了,晶亮的眸子看着她道,“好吧,我听你的,姐姐。这可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就把他当……”
肖语竖起食指比在唇上,小声嘘他,“要记住,这可是咱俩的秘密,以后对任何人都不要说起。”
孙飞鸿一缩脖子,左右瞄了瞄,两个人相对会心而笑,小指拉在一起以做约定。
这一举动倒把其余的人弄得怔愣在那里,老爹上前摸摸肖语的额头,摸摸孙飞鸿的额头,再用手拭一拭自己的额头,喃喃嘀咕,“这俩孩子,也没发烧啊?”
肖语开心而笑,挥挥手向众人说道,“大家伙先干起来吧,中午我亲自下厨,为大家做几个好菜,以谢众位的相助之恩。”
那个头目哑然笑道,“肖姑娘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儿!难怪公子……”说到这他住口不语,别有深意看了肖语一眼,然后朝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的众人摆手道,“怎么都耳朵聋了,你们没听见肖姑娘说的话吗?快去干活,谁误了功夫,别怪我晌午头不让他吃肖姑娘做的菜!”
众人如梦方醒,一哄而散。肖语拉着孙飞鸿的手,斜瞟大壮娘一眼,拽着他向堂屋走去,边走边说,“走,帮我去搬东西。”
大壮娘愤怒瞪着他二人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又见众人都把她当做空气,再也无人理会于她 。一时自己也觉得无趣,只得恨恨离开墙头,怏怏的自回屋里。
第十九章
萧飞逸携小郡主肃玉洁急急往京城赶。那一日他本来安排好了人手去老爹家盖房,想着自己亲自去监工,好多一些跟肖语接触的机会,却不想七王府来了急信,七王妃病重,要小郡主速速回京。萧飞逸顾不得给肖语打招呼,只得安排手下的工头领人前去施工,并把孙飞鸿派去给肖语打打下手,便急匆匆带着小郡主上了路。
日头渐渐毒辣起来,整个天地宛如一座蒸笼,闷得人心慌气短,连呼吸里都透着一层火辣辣的疼。
天干物燥,官道两旁的庄稼已经黄了叶尖,病恹恹的带着日渐枯萎之势。小草野菜的叶面上铺满厚厚的尘灰,仿佛不堪重负一般,蔫蔫的一派萎顿。
前方不远处是一片小树林,打远看去一片令人赏心悦目的绿。天穹苍茫间,使人的心里觉出一阵望梅止渴般的透清凉爽。
萧飞逸掀开车帘探头向后面的那辆马车吩咐道,“陈兄弟你先加把劲,赶着去前面的树林里打扫出一块空地儿来,咱们一会在这树林里歇一歇吧。”
“好嘞。”后面赶车的陈二答应一声,扬起鞭子喝一声健马,马儿四蹄掀开,加快速度绕过萧飞逸的马车向前奔去。
急促的蹄声渐去渐远,只余下后面这辆车的马儿慢悠悠迈着稳健的步子,嘚嘚有声匀速而行。
萧飞逸仰身斜斜靠于车壁上,闭上眼睛聆听着小郡主均匀的呼吸声,心思渐飞渐远。
肖语的一颦一笑历历鲜明于眼前。她时而的摇头浅笑,时而的皱眉不悦,时而的抿唇沉思,每一种表情,无不别含一种独特的风韵。而每一种表情里,又毫无一丝的忸怩作态,一切是那么自然而又落落大方。
是何种的境遇,锻造出这么样一个特立迥异的女人?
萧飞逸由怀里掏出那天从肖语房里顺出来的一只绣帕,放在鼻子底下闻了一闻,清冽的香气幽幽飘于鼻端,缭绕久久不散,淡淡的凝着她的独特体味。他把绣帕折几折,变成条状,然后把它覆于鼻梁之巅,眼皮之上,重又仰头靠回车壁。他熟练的把脑中有关于她的一大摞信息,又点点滴滴回想一遍。想到后来,不自禁地笑起来——这个别扭的女人!
那一天他初到她家的情形又清晰的浮现在眼前。他分明看出她对家徒四壁的窘境十分在意,却又强装若无其事一样,用话语一次次的进行掩饰。更有意思的是,她居然把他往她的闺房里让——当时老爹和麻七以及孙飞鸿的吃惊表情他一览无余,但为了照顾她那一点小小的自卑心理,他还是痛快的答应了她的借口牵强的邀请。
难道一个女儿家的名节在她的眼里,比那一点点的小虚荣还不重要吗?
他挪了一下身,换个姿势再重新理回思绪。他们的房子恐怕早已漏雨了吧?她那屋里的土墙上,晕满了大大小小的,阴湿过后留下的白迹。如果再遇上一场大雨,不知道他们还将如何应付过去。
盖房子找不到人帮忙?这是一种怎样的情形?他皱起眉头沉思。当初他找自己的好友帮忙,把人家盖了一半的别院停工,整个工匠班子派到她那里去,只是全心全意的要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做些什么。正如所有恋爱中的男人一样,恨不能抓住一切机会在女友面前表现。他虽然不懂这些现代语的描述,但人心恒定,举凡男人,都有这种心理。自古至今,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他当时没有多想,只想在肖语面前好好表现,如今闲下来再来深想这个问题,他忽然倒抽了一口气。
她——该不会是受到全村人的排挤吧?
萧飞逸猛然直直坐起,此种想法钩的他心脏钝钝地疼起来。他不安的移动一下坐姿,手握着帕子定定地凝视:如此糟糕的生活,她又是怎样一点一点熬过来的?
“公子,到了,下车来歇一歇吧。”外面赶车的麻七轻声招呼道。
萧飞逸深深呼一口气,稳定一下心神,沉声吩咐,“你先把车帘打开,我抱玉洁下去。”
麻七答应一声,把青锻的车帘高高地举起。
小郡主在萧飞逸的轻浅动作下,迷蒙的睁开睡眼,“怎么了?”眼前涩滞的模糊过去,她这才看清萧飞逸放大的脸悬于自己的上方,俯身低头的姿势,似乎正要将自己抱起。
想是看到她已醒来,萧飞逸手中的动作停下,看着她问,“遇到一处荫凉,咱们下去歇歇,顺便吃点东西,你是自己下车,还是我抱你下去?”
小郡主急忙摇头,“我自己下去。”她这才想起自己是在车上,滴溜溜转动一下眼珠,眼睛对上离自己只有几尺距离的车篷,顿觉浑身上下又被铺天盖地的酸痛袭来。旅途的劳苦在意识清明之后,重又被拉了回来。
萧飞逸点头,矮身退后一步,率先跳下马车,待她钻出车篷,他抬起一只胳膊,搭着她的手臂,架着她轻松下地。
陈二已经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底下铺好油毡,摆好果子吃食,待萧飞逸小郡主二人就坐,他把一应盒盖打开,又为二人倒了两碗水,这才和麻七两人一人提了个水囊到另一棵树底坐下,取出干粮吃起来。
用不多时,两人已把两大块风干牛肉拆吃下肚。
萧飞逸和小郡主依然慢条斯理,一小口一小口吃着水果糕点。
麻七对着水囊嘴儿猛地灌了一大口水,满足地眯了眯眼,正要说话,突然听到林子深处一声女子的呼救传来。他扑棱站起来,陈二也如他一样麻利起身立于他的身后。两人侧耳再听,是女子呼救的声音确定无疑,他二人一同转头朝萧飞逸望去。萧飞逸也正停了动作往林深处凝神瞭望,见他二人望过来,随口吩咐道,“麻七,你去那里看一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麻七待他说完,点头答应一声,急急朝声音来源处跑去。
陈二撤回身形,疾速来到萧飞逸二人跟前,做好全神贯注的戒备。他和萧飞逸两人成夹挟之势,把小郡主护在当中,警觉地双眼四处搜寻,不放过周围任何的一点风吹草动。
陈二是七王府里的一等侍卫,这一次被派来接小郡主回京,由于时间紧迫,他骑快马星夜赶来奉阳,顾不得休息,便连轴转接上小郡主又往回赶。也亏得他身强体健,接连赶了十几日的路,依然不显疲态,这时遇见状况,他便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全神应对。
不一时,麻七领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回来,离萧飞逸几人隔着两棵树远的距离停住身形,他低低交待女子一声,那女子不住点头,含羞带怯抬头朝萧飞逸几人望过来,麻七脚步刚起,那女人已惊讶至极喊出声来,“萧公子!?”
麻七不悦地回头呵斥,“叫你老实在这等着,喊什么喊?”
话刚说完,又猛然回神,声音转低问道,“你认识我们公子?”
女人急急点头,嘴里不叠声说道,“是,是。”
萧飞逸疑惑望着衣衫不整的女人,听声音很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女人头发散乱,有几绺落下来挡在额前,看不清脸庞,也无从辨清她的长相。他朝麻七点点头道,“让她过来吧。”
陈二依然护于小郡主的身边,眼睛死死盯着随同麻七一起走过来的女人,一句话也不说,警惕非常。
麻七边走边对萧飞逸回道,“她被一个无赖缠住,拖往林深处正欲非礼,被我赶到把无赖吓跑,她才得以幸免。”
短短几句话时间二人已走到萧飞逸面前,那女子听麻七说完之后,想起刚才的惊险委屈,眼泪扑簌簌掉下来,低低腔着嗓子说了句,“公子……”便期期艾艾哽咽起来。
萧飞逸皱起眉头,缓声说道,“先别哭,抬起头来。”
女子怯怯抬头,凄声叫了句,“公子。”
“红菱?!”萧飞逸惊讶莫名,“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红菱哽哽咽咽地说,“那一日我去给公子和姐姐倒水,谁承想一个头晕,便栽倒在地,等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里。”
她擦了擦眼泪,又接着说,“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在马车上,但看那两个赶车的大汉面相很恶,我也知道这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于是我就想方设法寻找机会逃了出来。——我在树林了藏了半宿,怕他们找回来,天亮后也没敢出来,可是谁想,谁想……”
红菱再没说下去,后面的话已经不言而喻,肯定是在林子里碰到这个不知何事进去的无赖,见她独自一人躲在那里,便起了色心,欲对她进行非礼,正巧被萧飞逸几人听到她的呼救,因此才逃过此劫。
红菱住声,犹自泪雨滂沱,几个大男人也不好安慰她什么,个个默然无语。一时间气氛沉肃下来,空气中流淌着几许难言的尴尬。小郡主左看看右看看,见几人谁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又见红菱把话说到一半就住口不语,她心里着实好奇,睁着懵懂的大眼问红菱,“后来怎么样啊,你怎么不说了?”
红菱顿时脸飞红霞,再也顾不得流泪,直接把头低去胸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萧飞逸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责备,“玉洁,小孩子不要多事,瞎问什么?”
小郡主嘟起嘴巴,不高兴地看着萧飞逸,“舅舅……”
萧飞逸轻轻向她摇了摇头,以口型说了个‘不’字。小郡主不解,依然不屈不挠地问,“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吗?她……”
“公子,不早了,咱们也该走了。”陈二适时打断她的话,淡淡地向萧飞逸提议。
小郡主不满地瞪了陈二一眼,嗔怪地道,“陈二叔,这么大的太阳照着,你就不能别扫人家的兴,多歇一会再走啊?”
陈二摸了摸修剪整齐的黑短胡须,嘿嘿笑了两声,略带几分讨好的语气说,“郡主,我这不是着急么,你的父王只给了我来去不到十几天的功夫,我这还得赶回去接别的任务,不抓紧点赶路不行啊,郡主你就可怜可怜小的吧。”
小郡主依旧嘟嘴不满,但是被陈二这一打岔,却已把方才追问红菱的问题抛到了九天云外。萧飞逸抓住机会向麻七吩咐道,“麻七,你去再给马饮一遍水,咱们马上启程。”
小郡主摇着他的袖子,撒娇道,“舅舅,咱不能再待一会儿么,我好累啊。”
萧飞逸理理她的秀发,心疼说道,“洁儿,舅舅知道你累,可咱也不能耽误了陈兄弟不是?他有任务在身,回去晚了怕要挨你父王的处罚。况且,他的任务非常重要,如果耽误了,怕你的父王也会跟着受牵连。”
陈二一旁连连点头,“对对,郡主你可得体谅小人的苦衷,这次任务事关重大,小的真的很急。”
小郡主并不知道王妃病重之事,陈二萧飞逸等人都有意瞒着她,怕她小小年纪承受不了打击。
七王妃十几天前由自家园中跌落水塘,至陈二动身前一直昏迷未醒,七王爷遍请京城里的名医,连宫里的太医都悉数请到,几十个岐黄高手齐集王府会诊,却始终未能医得王妃醒转。王爷心内焦急,恐怕王妃凶多吉少,便派陈二快马加鞭星夜赶往奉阳,急急去接小郡主回京,准备让她们母女见上最后一面,又想女儿回来也许能用骨肉亲情唤回王妃的神志,因此他抱着极其复杂的心情督促陈二上路,只寄一线希望于自己的女儿身上。
萧飞逸虽然同肖语的关系刚刚有所进展,但这边又顾虑着小郡主的人身安危。虽说她与七王妃是表亲,自己有许多生意却得仰仗七王爷的势力,当下之急于情于理他都得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王妃那边无能为力,小郡主这边一定要确保她的安全无虞。所以即使他知道陈二的武艺不赖,但有自己亲自护送,咋也算为小郡主的安全多加了一道保险。权衡之下,他只得两相比较取其重,暂时舍下对肖语的依依不舍,急急忙忙陪同小郡主启程。
萧飞逸和陈二两个人归心似箭,只有小郡主还蒙在鼓里,萧飞逸见小郡主依然不情不愿,气鼓鼓的样子,当下不再多说,只是转身对红菱说道,“红菱姑娘不知有何打算,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姑娘可需要我等捎你一程?”
红菱低泣道,“那红菱先在这里谢过公子了。”
陈二颇不赞同地看了萧飞逸一眼,萧飞逸递给他一个微笑,解释道,“她是我一位好友的朋友,咱们先把她捎到就近的村子里去,谅也耽误不了些许功夫。”
红菱避过陈二凶神恶煞的目光,可怜兮兮的望着萧飞逸,象一个将要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一般,哀哀说道,“公子,你千万不要留下红菱一个人啊,红菱什么活都会干的,让红菱跟着你们去吧,为奴为仆红菱都心甘情愿。”
陈二从鼻孔里微不可闻轻哼一声,不再看她一眼,转而对小郡主说道,“郡主咱们先上车吧,你如果嫌车里太挤,不妨到我的那辆车里去坐。”说完拉起小郡主的衣袖就要走。
萧飞逸听出他话里的恼意,无奈的苦笑一下。
他其实也不愿意多这么一个累赘,但奈何红菱是肖语的姐妹,爱屋及乌,如果换做是别人,他是不会在这种匆急时刻揽这种麻烦上身的。他摇摇头半解释半征询的对陈二道,“还是让玉洁和我坐一辆车吧,我还得照顾着她呢。红菱姑娘就让她坐去你的车里,陈兄弟你可要多受累了。”
他这话说的不卑不亢,虽说是征询,多少也有点武断的意思。你陈二虽然责任在身,但毕竟我才是小郡主的亲人,无论怎样,我说的话还是比你有份量的。
小郡主依向他的怀里,伸手搂住他的一只胳膊,扭头对陈二做了个鬼脸,坚决说道,“我跟舅舅坐一辆车。”
陈二无可奈何又略带祈求的望着小郡主,见小郡主对他摇头依然坚持,他只好放弃。
厉眼扫过红菱,心说这样也好,由我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总归是比她跟在郡主身边让人放心。于是点头闷闷说道,“这样最好,那么咱们赶快启程吧。”说完再不看众人一眼,转身向自己赶的那辆马车走去。
红菱在他的眼刀下瑟缩一下,把眼神不自觉的投向萧飞逸。
萧飞逸正低头宠爱地在小郡主的脸上刮着羞羞,并没有抬头去看红菱求救似的目光。
眼见小郡主紧依着萧飞逸的娇憨模样,红菱眼神幽幽在他二人身上扫过,犹豫一下,终于低着头,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地随在陈二身后而去。
第二十章
署意正是最盛时节,浓密的热充斥着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小小的车厢里更是闷热灼心。
红菱一动不动坐在紧包在两个大包袱里的抱枕对面,热意在狭小的空间里肆意蒸腾,两只大包袱更是助纣为虐,一波一波的热浪挥洒肆虐,扑跌着她的脸颊。她毫无所觉的坐在那里,双手托腮,一个人独自发呆。车外陈二一声咳嗽震得她心里一跳,抬眼顺着马车行走贯力撩起的帘缝偷偷往外瞧。远处的高坡上露出几座低矮的土房,她的心紧了一紧,难道真的要被留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山村?出不去的话,就在这里过一辈子?
她不敢再往下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要想自己走出这天遥地远的异地他乡,手里又无分文,无异于比登天还难。退一步讲,即使她手里有钱,那么凭她一己之力,要想一帆风顺回到家乡,想也能想象的出需要付出多少的艰难曲折。她先前只寄希望于萧飞逸的身上,没想到她的一腔热血换来的却是萧飞逸的洋洋不睬。顺路捎上她一程,恐怕也是看肖语的面子吧?她一时有些自怨自艾,心里的酸胀发酵成热辣辣的泪,一滴一滴扑簌簌滴落下来。
可是,现在还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她猛然惊觉,立时收住眼泪,迅速用绢帕轻轻擦干泪水。
坐在车辕赶车的陈二不时甩动手里的鞭子,啪啪的响。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压,使红菱觉得这狭小的空间更加气闷难耐,她在陈二第n次凌空虚抽时,终于下定决心,掀帘探出小半张脸,唯唯诺诺轻声细语对着陈二的后背说道,“陈二哥,请问小郡主的衣食住行都是你们几个大男人安排的吗?”
在车里闷得太久,红菱被跑起来的马车带出的风戗住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大声咳嗽起来。难得的清爽凉风,她贪婪的再把车帘掀大一些,不顾灰尘扑脸,一只手捂紧嘴巴,把整张脸露出来。
“你要说什么?有事你就直说,少在这里婆婆妈妈!”陈二头也不回,待她咳嗽稍歇,冰声冷语的说道。
红菱咬住下唇,一口浊气被陈二的冷凝语气噎得卡在喉里。顺了顺气,她再次鼓足勇气,把声音尽量放的平稳,眼睛盯住奔走中的一耸一动的马臀说道,“小郡主一个女孩儿家,被几个大男人照顾肯定多有不便,吃饭睡觉倒也罢了,可是,如果……如果她有女儿家的私事需要处理时该怎么办?”
说完她已脸红似火,眼睛怯怯盯着陈二的冷硬侧脸,心里忐忑不安一颗心脏跟着怦怦乱跳。
身为一个女人,如此直白的话本来很羞于出口。只是形势所迫,她不得不冒着陈二对她的印象再坏上几分的风险,不顾羞耻说出此话来。
此时她已抱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不成功便成仁,横竖都是一死,不如为自己努力争取一把。她绝不要留在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小山村!
陈二一声不吭再次挥出了一个响亮的马鞭之后,像看怪物一样回头盯了红菱一眼。
红菱不自觉瑟缩一下肩头,心跳的频率骤然加快,手里攥着的车帘越扭越紧,恨不能把它扯下来蒙头跳下车去。
只是陈二眼神虽厉,却并没有像先前一样恶言恶语。红菱心内一喜,再试探着呐呐说道,“陈二哥就把我留下来照顾小郡主吧,我发誓,红菱对你们诸位绝没有半分的伤害之心。”
陈二‘嗤’地发出一声冷笑。红菱一个哆嗦,手里拢着的车帘一下子松开来,厚重的油缎直接扑跌在脸上,汩的她呼吸一窒,差点没喘上气来。
失望如潮水般浓浓涌来,红菱无力地跌回车里,心如死灰一样再无一丝波澜。
眼睛瞪着帘缝里时而露出的越来越近的土坯农房,焦急的心渐转麻木,也许这就是命吧。
她悲哀的看着眼前鼓鼓囊囊两大包袱的靠枕,这些东西每一个身上都凝聚着她一针一线的心血。难道自己就这样被埋没在这穷乡僻壤么?她一个激灵忽地坐起,不!她还不想认命!
再去求求萧公子吧,也许还有最后的希望。她下定决心给自己鼓劲似的,随手扯过方才擦汗用的娟帕,双手用力把它扭曲成s样的麻花形状。直到娟帕的螺纹劲紧的不能再紧,她才倏地松开一只手,让这块绣着一只奇怪肥猪图案的布吊在另一只手下打旋。
肖语姐说的对,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弃希望!
“你跟萧公子是怎么认识的?”陈二冰寒十足的话语忽然由帘外传来,像审问犯人一样,带着不容人回避的威严气势。
红菱怔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她的心紧涩的一抽,老老实实回答,“他的一位红颜知己是我的姐妹,我是通过那位姑娘认识他的。”
她说完屏紧气息,全付身心提至最高凝聚状态,由帘缝仔细观察陈二身体透出的毫微动向,准备迎接他再一次的询问。
短的仿佛只有一瞬的时间里,她的心开始隐隐升腾出一丝小小的希望。如今陈二肯开尊口,主动同她说话,这是不是预示着一个好预兆的开端?
果然,陈二的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你那个姐妹是哪里的人?”只是这一次的语气稍缓,已经不像先前那么严厉了。
红菱咬唇略一沉思,犹犹豫豫说道,“这话原不该由我嘴里说出,只是陈二哥既然问起,红菱不敢有所隐瞒。还请陈二哥听了之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尤其是萧公子……”
“啰嗦什么?还不快说!”陈二猛地甩鞭子在空中炸起一个鞭花,听着那一声渗人的脆响,红菱猛地咽了口口水,万分委屈看着陈二硬扎扎的侧面板刷胡子说道,“咱们中越国状元休妻之事,不知陈二哥听说过没有?”
陈二‘嘁’地一笑,“这件事家喻户晓,怎会不知?”说完转头带着疑惧问道,“难道你的姐妹跟这件事有关?”
红菱点头,黯然说道,“正是,她就是那个状元郎的休妻,叫林云霞的,现如今改名叫做肖语。”
陈二讶异地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问她,“你说萧公子的红颜知己是徐方亭休掉的那个弃妇?”
红菱重重点头,“正是她!”
陈二嘬着牙花子摇头叹息,“萧公子怎么会看上那个女人?天底下的女人何其之多,怎么会选她!?”
红菱缩在一边默然无语,望着愈见放大的几丈远的毛胚土房,眼神里透着几许哀伤,不知是为自己的此情此景自怨自艾,还是为肖语的悲惨劫难悲悯同情。
前面萧飞逸的马车已被麻七喝的停住。萧飞逸跳下车来走到陈二的车前,在乍停打着响鼻的马儿旁边站定,望着正愕然看向自己的红菱说道,“红菱姑娘就在这里下车吧。萧某如今还有急事要办,不能亲自把姑娘护送回家,实在汗颜。”说着他由怀内掏出一个娟包,走到辕前递于红菱手上,“这里有十几两银子,足够姑娘路途上的花费,我让麻七再去雇一辆马车,至多五六天姑娘就可回去奉阳。”
红菱把银钱抓在手里,低着头默默无言。
口里的咸腥苦涩一点一点溢上来,渐渐发散成洇湿朦胧的泪意。她慢腾腾起身,一点一点挪蹭下车。
一切已成定局,她还是得一个人孤孤单单回去。
萧飞逸早已放好车踏在辕下等她。
“等等。”陈二的声音适时制止了红菱将要迈下车去的脚步。她回头疑惑的看向他,“陈二哥还有什么吩咐吗?”
萧飞逸也疑惑的把目光转向陈二。陈二两指捏着下巴上的墨黑髭须两眼定定看着红菱,“如果我让你留下来,说说你都能干些什么。”
红菱心内一喜,声音顿时轻松不少,连珠炮似的回答,“我什么都会干,洗衣做饭,刺绣针凿,端茶倒水,还有梳头修脸……”
“好啦,别再啰嗦了,”陈二不耐烦的打断她,眼神冷冰冰定在她的脸上,“你先留下来吧,好好伺候着郡主,如果这些天郡主的饮食起居少有一点毛病,我唯你是问!”
红菱忙不迭的点头,陈二又转向萧飞逸,以商量的口吻说道,“郡主一个小女儿家的,咱们几个大男人也不懂得照顾,我想还是留下她来照顾吧,总还是比咱们这些大男人来的细心些。”
萧飞逸耸肩点头,无可无不可说道,“既然陈兄弟有这个想法,那么悉听尊便。”
红菱大喜,在车上便矮身行了一个跪礼,“谢谢陈二哥,谢谢萧公子。”
陈二摆手黑着脸说道,“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晚上睡觉我们不在郡主的身边之时,需要把你的手脚束缚起来,这样你可答应?”
红菱立时变了颜色,紧紧咬住下唇一言不发,眼神幽怨地扫过萧飞逸再看向陈二,慢慢低下头去。
萧飞逸也万分吃惊的看向陈二,用眼神询问: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陈二回了萧飞逸一个安抚的目光,淡淡对红菱说道,“你若是觉得受了委屈,大可以拿了萧公子送给你的银子马上走人,我们谁也不拦你。”
红菱咬一咬牙,闷声道,“好,我答应你!”
萧飞逸神色古怪看她一眼,再看陈二,陈二板着一张棺材脸,厉了红菱一眼,才对萧飞逸说道,“萧公子请回车吧,时日紧迫,咱还得紧着点赶路。”
红菱在陈二的眼风下,缩回车帘之前,轻声说了一句,“我怕一个人回去的路上,再被人像先前一样弄走。”
……
肖语家热火朝天的施工场景,引得村人一群群的在门外观望。大壮第二天在南庄干完活回来,顾不得休息,也赶着过来帮工。大壮娘在墙的那面自家院里骂了一气,没能拘回儿子,只得偃旗息鼓。
肖语惦念红菱的失踪,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这事若放到现代,肯定要摊责任的。在那法律制度日趋完善的时代,人若在雇主手里失踪,找不到踪影,那么雇主也只有甘认倒霉,至不济也要被人家家属起诉,打官司索赔几个钱。这还是好的结局。遇上更大的倒霉,如果有朝一日发现失踪之人命殒他处,那么任何一个雇主都会首当其冲,财产精神双倍损伤。作为雇主的一方,不但要应付公安刑侦的一遍遍调查,还得准备出足够数量的金钱以供那些家属的无理取闹。到最后,上下打点完毕,恐怕整个人也被折腾的扒下一层皮。
肖语越想越怕,这个社会的律法不知怎样定性此类事情。不过还是提前做一下准备吧。未雨绸缪,总归是有一定好处的。她如此想着,招呼大壮停下手里的活计,简单交待一下他接下来要干的事情,说完后便一个人急匆匆出了院子。
老爹在外面给沙泥浇水,满头的汗湿在阳光下似乎蕴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汗珠夹在他脸上纵横交错的褶皱里,太阳一照,闪着熠熠的水光。
肖语到木桶里舀了一碗水递给老爹,夺过他手里的板锨放在一边,皱眉说道,“爹,你怎么还干?不是说让你只管在旁边打打下手吗?”
老爹抻起衣襟擦汗,仰头把一整碗水连喝带泼浇在脸上,再顺手横着巴掌抹了一把,才倒出功夫说话,“我这不是高兴么,手里没活计就不自在。这自己个儿的房子怎么着也得自己出把力不是?这样等咱住上新房之后,我也不会留有遗憾了。”
老爹把碗递还肖语,看她穿戴整齐像要出门的样子,疑惑问道,“怎么你要出去?”
“嗯,”肖语点头,把老爹重又拾起的木掀夺回手里,“爹你知不知道那个看到红菱的人家住哪里?”
老爹朝大壮家那面努努嘴,肖语顺着方向看去,只见大壮家门口蹲着三五成群的几拨人,有男人有女人。
一个个闲闲无事的样子。男人有的以手划地,有的用小木棍无聊地拨弄地上的蚂蚁玩。女人大多手里拿着针线活计,一边干着一边交头接耳。
毒辣的太阳底下,竟然没有一人嫌太阳晒得冒油难受,一个个还自得其乐很享受的样子。
这八卦就真有这么大的动力?
肖语找了一圈,晃眼看见昨天那个放牛的村民,正蹲在一群男人堆里数蚂蚁,她径直朝那群人走去。
几个男人忽地起身,望着已到近前的肖语,个个显得手足无措。
那些女人也睁圆了犹疑的眼睛,停下手里的活计,好奇的望过来。
肖语微微笑了一笑,对那个怔愣莫名的男人深施一礼,“大牛哥是吧?昨天谢谢大牛哥告诉了我们家绣娘的消息,让我和老爹没有四处瞎转,浪费力气。”
男人脸红起来,连忙摆手,“这是件小事,不值得一提,姑娘千万不要客气。”
肖语笑道,“只是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大牛哥。不知大牛哥能不能腾出一点时间来,随我去城里一趟,我需要大牛哥给我做个证。”
大牛艮了一下,眼神飘忽地朝那群女人望去。肖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人群里一个白白胖胖的圆脸女人,正阴沉着脸望着这里。
女人见二人的目光一起朝她投过来,遂把手里的活计塞进身边的另一女人手里,黑着眼神一步一钝地走过来。
“你就是大牛嫂子吧?”肖语忽略不计她的满面怒气,颇带几分讨好的语气问道。
“怎么了?我就是!”女人言语不善,立着眼冷冰冰的问。
大牛身旁的男人一个个自动往后退散,诺大的空场里只留下肖语三人面面相对。
大牛伸手推推自家媳妇的胳膊,低声说道,“银珍,好好说话。”
女人奋力的一甩肘臂,狠呆呆看着大牛道,“怎么好好说话?你都快被这没人要的女人勾上手了,我还能好好说话么?”
男人立即尴尬的脸红脖子粗,抬头瞄了瞄四周,做贼心虚似的,再次拉住女人的袖子低声道,“说什么呢,你?这种话你怎么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
女人说话的声音高而尖利,根本没有要刻意隐瞒的意思。她的话不但围前左右的一众男人女人听得清清楚楚,就连十几米远的老爹和正在装了泥沙往院里抬的几个劳力工匠,也听得异常清楚。
正巧出来取东西的孙飞鸿,骤然听见女人拔高声音的叫嚷,先老爹一步拔起脚步快速跑的肖语面前,戒备的挺身挡在她和女人之间,用后脑勺对着她说道,“姐姐不用怕,我来保护你!”
肖语好笑的看着他不足自己肩膀高的小身板,伸手把他扯在自己身侧,用手拉住他又一次的蠢蠢欲动,安抚他道,“没事,姐姐只是在跟大牛嫂子说点事。”然后客气的对着大牛媳妇笑了笑,抬眼扫过一群正支起耳朵准备看笑话的男男女女,提高声音道,“我今天找大牛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大牛哥帮我去做个证。诸位乡亲如果哪个闲着无聊又不嫌热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城里,跟着凑凑热闹。”
众人面面相觑,她也不多作理会,又低声对大牛媳妇说,“大牛嫂子如果愿意去的话,我可以借一下给我干活的工匠的车,咱们一起坐车去。”肖语把姿态放得很低,对大牛媳妇说话简直是和颜悦色,大牛媳妇面色稍微好转,她又低声解释道,“昨日我家的绣娘突然不见,我和我爹找了差不多整整一宿,天快亮时碰见大牛哥出去放牛,才从大牛哥口中听的她的一点消息,因此我需要大牛哥帮我去她的家人那里说明一下。肖语这事做的也许有些唐突,忘了先请示大牛嫂子一声,还请大牛嫂子原谅我的冒昧打扰。”
她这话说的很是客气,任是大牛媳妇再脸黑面冷,心里怎么不痛快不乐意,也再说不出之前的那种不客气不留情面的话来。毕竟这世上像大壮娘那种不开窍少根筋又不明事理的人少之又少。
肖语的这种低姿态似乎取悦了大牛媳妇,她脸色渐缓,深沉似水的脸上终于难得地浮上一丝细小的笑纹,她乜了自家男人一眼,然后对肖语说道,“你等等,我找几个人和你一起去。”说完转身扬声,向身后的女人群里喊道,“巧姑,你不是说你家松林昨个看到老李头家的绣娘进城了吗?你快快去把你家男人喊来,咱们一起去那绣娘的家里帮老李头家的姑娘说明一下情况。”
人群里走出一个二十左右岁的细纤小媳妇,她一边拿着一只钠了一半的鞋底子悠闲往脸上扇风,一边笑着说道,“你这人脸子转的也快,方才还乌头涨脸的,怎么这时就雨过天晴了,倒好心起来了,想维人也不能搭上我们两口子啊,这大热天的。”
大牛媳妇啐道,“叫你去你就去,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她又扬声对那些直愣愣瞧她,仿佛像吞了一只蛤戗在嗓子眼里女人们说道,“你们还有谁想去的,一并过来跟我们一起走,到那里看个究竟再回来,省的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在家里乱嚼舌头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