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法玛传 作者:安塔列斯
厄运之槌
透过门的缝隙,我看到一个披着披风、骑在马背上的人,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见他的脸。正向着皮莉兹俯下身去询问着什么。
紧接着,他抬起头来,我立即认出这个人来——骑兵队长达德兰,我的老相识。
来得这么快么?我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他对着身后做了个手势,顿时涌出来十几个骑兵打扮的人,小皮莉兹刚要惊声尖叫,马上被一个骑兵捂住嘴带到一边。一群人不声不响的把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最前面的几个拔出剑来,慢慢向着大门走过来。
我紧张的扭过头来,不由自主地握紧菲拉斯的手,菲拉斯回握着我,递过来坚定而又温柔的一眼。他的眼光仿佛带有神奇的魔法,瞬间激发起我全部的力量,我微笑了,转过头去,好整以暇的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
门被chu鲁的打开了,确切的说被踢开了,三个气势汹汹的外来者闯了进来。看见我和菲拉斯站在院子当中,他们显然愣了愣,但马上就对后面的大队伍发出了信息:
“在这里!”
一群全副武装的人从狭小的门后涌了进来,几乎填满了整个院子。
我镇定地轻轻靠在菲拉斯身边,目光扫过一张张chu野无礼的面孔,最后落在骑兵队长身上。达德兰走了出来,取下帽子放在x前对我鞠了一躬:“殿下,我奉摄政王的命令前来请您和我一道回去。”
我微微一笑。
达德兰仔细的看着我,谨慎的说:“您的脸很红,您病了吗?”
我轻轻哼了一声:“多谢您的关心,但是,达德兰,我是不会和您回去的,即使这是国王的命令,我也不打算遵守。”
达德兰倒抽了一口冷气:“殿下,请您不要令我为难。”
“那么就请您回去这么告诉摄政王,就说我已经离开g廷,离开萨克维撒,而且永远也不会再回去了。”
达德兰咬了咬牙:“您这样说,那我就不得不请求您原谅我的无礼了。”
“您不必拘礼,尽管对我拔剑相向吧。相应的,我的朋友也不会对您和您的人手下留情,希望您对此有足够的准备。”
达德兰惊异的看着我,转而把目光投向我身边的菲拉斯,他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不错,我认识您,上一次的大比武您曾经在场上……”
达德兰看着菲拉斯,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他又看了看我,终于沉下脸来:
“别伤到公主!”他对着身后挥了挥手,自己则一步步向后退去。
“你站远一些。”菲拉斯低声对我说,我听话的退到一旁。而那一群凶悍的骑兵则呼啦一下围上来,把菲拉斯困在中间。
“对我的敌人,我并不在乎我的长剑溅上鲜血。”菲拉斯环顾四周,慢慢拔出了长剑。
“小心,菲拉斯。”我只来得及说出这样一句话,一场恶战便开始了。
这是一场在数量上差异悬殊的战斗,却没有按照常人所想那样很快结束。菲拉斯敏捷的身影穿梭在敌人群中,几乎将整个院子变成他一个人的战场。叫喊声、呻吟声充斥,他的每一剑都戳进一个敌人的身体,以至于他的周围出现了一大片空白地带,拿着剑的敌人们几乎不敢靠近。
达德兰的脸色变得煞白,手不由自主的放在自己的佩剑之上,却因为某种原因始终没有上前。
突然,他露出笑容。原来,门外又冲进来一批骑兵打扮的人,一看院子里的局面,纷纷拔出剑来投入了战斗。
在一旁观战的我急了,这样下去,无论菲拉斯多么厉害都不可能面对一百个人获得胜利。
“菲拉斯!”我大声喊着,朝着门边移动过去。
菲拉斯旋风一样的冲过来,一只手拉着我,且战且退的向门口移去。长剑在他手中舞出一圈寒冷的白光,带起一串串的鲜血洒落在黑色的土地上。
热乎乎的y体不时飞溅在我脸上、脖子上,难受的感觉刺激着我,几乎令我晕撅。我忍住恶心,拼命支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
终于到了门口,菲拉斯反手把我推出去,自己挥剑抵挡住追过来的士兵。狭窄的门挡住了里面的人,菲拉斯守在门口,毫不留情的击倒一个又一个敌人。
我用尽全身力气爬上一匹马,又用鞭子驱赶开其余的马,最后向着菲拉斯回过头来:
“菲拉斯!”我大声喊着,菲拉斯向着我飞奔过来,矫健的飞身跃上马背,一抖缰绳,马儿长长的嘶鸣一声,载着我们向前方奋蹄疾驰而去。
我回头望去,乱成一团的院舍门口,达德兰无可奈何的望着我们远去,向着天空伸出双手。
天空短暂的明朗仿佛只是昙花一现的瞬间,天色很快变黑了,黑得就好像黑夜一样。我抬起头,看见天空灰暗的影子在层层叠叠的树枝间快速的闪过;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混合着沉闷的马蹄声,总觉得听不真切;四周的景物飞快的向后退却,在视线中组成了一条连绵不绝的黝黑的林墙。
我困难的呼吸着被尖锐的风切割开来的稀薄的空气,软弱无力的向后靠在菲拉斯的x膛上。我觉得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高热使得我神志不清,如果没有身后菲拉斯的支撑,我准会一头栽下马去。
菲拉斯好几次慢下来想要停住马,即使在迷糊中,我也倔强的拉着缰绳,在他怀里坚持摇头。不能停啊,我不要停下来,走,快走,菲拉斯,再走远一点……
渐渐的,天似乎完全变黑了,茫茫黑夜中,我拼命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我觉得自己被放置在一个黑漆漆的世界里,除了黑暗一无所有的世界。黑暗之外还是黑暗,无法打破,也无法改变……
我想喊叫,却不能出声,我想逃离,却无法行动;我象一g轻飘飘的羽毛漂浮在黑暗中,既不真实,又毫无存在感。渐渐的,空气中传来异常的鼓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扇动着巨大的羽翼向我扑来,冰冷的触感掠过我的脸庞。
就在我恐惧得无以复加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低语,忽而清晰忽而模糊。
“是你么?”我模模糊糊的问。
“对,是我。”那个声音回答。
“你来了……”我发出一声叹息,“别离开我。”
远远的,似乎传来肯定的答复,于是我觉得安心了,就连包围着我的黑暗也显得不那么浓郁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轻轻的叹息一声,睁开了眼睛。
好一会儿,眼前模模糊糊的一切才变得逐渐清晰,墙壁上印着跳跃的火光,显示出我现在是在一件屋子里;而斑驳的墙壁,破旧的屋顶则显示出这间房屋的年久失修。
“啊,我们在哪里?”我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你醒了?!”
伴随着几下急促的脚步声,菲拉斯冲过来抱住了我:“你醒了吗?”
他的嗓音颤抖着,原本清澈的眼睛竟然也出现了红色的血丝,他紧紧的看着我,用混合着无限喜悦和担忧的语气说:“谢天谢地!你的脸色不那么红了,你的呼吸也不那么急促和沉重了,你的眼睛在看着我,你醒过来了吗?还是象前面几次那样只是在说胡话……”他突然住了口,好像说错了什么话那样沉默不语,转而用一种专注而忧伤的神色看着我,在他的眼中,我隐隐看到一种潜藏着的无可抗拒的恐惧。
“哦,菲拉斯,”我伸出一只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颊,“别这样看着我,傻瓜,难道我快要死了么?……”
“不!”菲拉斯打断我的话,“别胡说八道!你会好的,你马上就会好起来的,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到镇里去,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你不会有事的,不会……”
我微笑着,菲拉斯的声音和面貌奇特的在我眼前模糊了。傻瓜,我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呢?不会的,不会的,我还要你陪着我一起…一起看…在大海彼岸,高山那边,世界变化万千……我喃喃的说……
我在高热中挣扎,时而迷糊,时而清醒。意识就像被阻断的溪流,总是留下大段大段的空白,外界的信息断断续续的传递进来,像是电影支离破碎的片段。
渐渐的,我开始分不清现实与幻觉的区别,忽而我是在菲拉斯怀中,被他抱在马背上飞奔;忽而我独自一人被遗弃在幽暗的森林中,被各种奇形怪状的野兽追逐;忽而我又像是在旅店中,躺在柔软干燥的床上;忽而暴风雨将我淹没,我漂浮在冰冷的水面上载沉载浮……
每当我睁开眼睛,总能看见菲拉斯焦灼的脸,带着或是希望或是绝望的神情,在我脸的上方俯看着我。在他的眸子中,时而出现一抹惊喜,时而代替出现的是一片比黑暗更深沉的黑暗……
间或有陌生的声音响起,缓慢沉重,如同来自地底深处的咒语:
“不能再移动她了,她病得很重……不见效……无能为力……”
即使在梦中,我也想要放声大笑,什么人在诅咒我死啊?真是太好笑了,我怎么会死?我怎么可能会死?……我不要死!菲拉斯,带我走,离开这里,快啊!快些!他们…他们追上来了……
“……我请求你醒过来,看看我,看我一眼吧!……你把我的心完全揉碎了,难道我们这么辛苦的逃亡就是为了要看你忍受痛苦的折磨?难道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要把你推向死神的怀抱?……狠心的人,我做错了什么?你竟然要这样惩罚我?……”
这痛苦而绝望的声音在我心中激起同样深刻的痛苦,我不安的呻吟着,深深皱起眉头。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我的脸上,一滴又一滴,带来冰凉而舒服的感觉,可是,好痛,心好痛,痛得我低低的叫出声来:
“好痛啊……”
“蓝基娅!亲爱的蓝基娅!”
耳边响起急促的声音,一声又一声,仿佛回应他的呼唤,我睁开眼睛,注视着空中某一点,久久的望着,然后脸上露出笑容:
“菲拉斯……”
“是我!是我啊!蓝基娅,亲爱的蓝基娅,你醒了吗?别睡了,求你别再睡过去……”
“啊……”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x口仿佛轻松了许多,“别离开我……”
“是的,不会离开你,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答应我,你会好起来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菲拉斯说了些什么,我再也没听见,只是怀抱着永恒的承诺,再度陷入到漆黑的夜里。
……
这又是梦吗?漂浮在空中的,虚幻的梦……我微微打开眼睑,慢慢辨认出菲拉斯优美的侧脸,我歪在他的怀中,他抱着我,似乎在走向某处。
好晃眼,刺目的白光,然后一片y影落在我的眼睛上……菲拉斯低下头来看着我,那是我所熟悉的眼神,充满了爱恋与深情,温柔得一如大海将我包围……
可是,我在哪里?为什么在我的视线里,菲拉斯突然消失不见了?这些围在我周围的人是谁?他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菲拉斯!菲拉斯在哪里?!
菲拉斯……
人群似乎闪开一条窄窄的缝,我看见菲拉斯解下佩剑,交给旁边的人;然后,他回过头来,无限留恋的看了我一眼——几个黑色的人影走上前去,挡住了他的眼光,带着他越走越远了。
这最后一刻,我清醒了过来,竭尽全力的,我向着菲拉斯离开的方向伸出手去,用整个灵魂呼喊着:
别离开我……
所有的喧嚣又全部回来了,那些把我团团围住的人又重新出现了,无数的手向我伸过来,阻挡了我想要站起来跟随菲拉斯而去的企图。而我,也像被那一下的呼喊抽尽了所有生命似的,颓然闭上眼睛,手重重的垂落下来,一滴滚烫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夜色朦胧,我沿着一条弯曲如羊肠小道的道路奔跑着,四周的景色一片模糊。前方,我看见菲拉斯疾步行走着,渐渐和我拉出一大段距离。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想要赶上他……而他,我觉得却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疯也似地不顾一切的呼喊着菲拉斯的名字,渴望他回头看我一眼,但是大地在我脚下裂开了,我掉了下去,不停的向下坠落……
在无休止的黑暗中,我哭泣着一次次恳求他不要离开我,但我的手脚被一股力量束缚着,我的嗓音渐渐地微弱下去,直至听不到了……
我满脸泪痕的醒来,我记起来了,我记得那一刻他紧紧抱着我;我记得他放开我的时候,他吻了吻我;我记得他拨开我的头发,最后在我耳边说爱我……
我爱你,蓝基娅!
我爱你呀,蓝基娅!
……
我怀着一种莫大的悲痛哭泣起来。
[55 楼] | posted:20070113 12:54|
给我看你的真心
指尖上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我动了动嘴唇,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
“醒了!醒了!她醒了!”旁边有声音在说。
全身奔涌的血y似乎找到一个出口,渐渐平息下来,x中的烦闷和燥热似乎也顺着我的手指往外流去,我反而觉得轻松了。
一下,两下,我眨动眼皮,慢慢张开眼睛。眼前晃动着灰色的人影,我竭力把视线集中起来,渐渐看进一双黑曜石的眼眸里。
深渊……只看了一眼,我就紧紧闭上了双眼;忍耐不住的,两股酸涩的y体顺着眼角,滑落到枕头上。
周围传来衣裙悉悉嗦嗦的声音,渐渐变得安静了。
一只手落在我的脸上,轻轻的,几乎可以说是极度温柔抚着我的脸颊,用指腹抹去我眼角的泪痕。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传来:
“真奇怪,您用这种方式平息了我的愤怒,当他们把您象一个死人一样的送回来的时候,那燃烧着我心脏的,连最深沉的睡眠也无法释怀的怒火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熄灭了,连一丝丝灰烬也看不见……”阿玛克尼亚公爵低沉的嗓音带着动人的音律。
“呵,您在哭,您还在伤心什么呢?我不会让您死去,我会救活您,没有我的允许,即使是死神也不能把您从我手中夺去……”
一个吻落在我颤动的眼皮上,吮吸着我滑落的一串串眼泪。
“啊……这么说…您原谅我了?”我紧闭着双眼,发出暗哑颤抖的声音。
“是的,我原谅您了。”阿玛克尼亚公爵亲吻着我的面颊,在我耳边轻声说。
“那么,请您不要伤害他……”我微微睁开眼睛,目光越过阿玛克尼亚公爵的肩膀看着某处。
“他!”阿玛克尼亚公爵猛地抬起身体,居高临下的低头看着我,“呵,他!”
他脸上的表情象突然蒙上了一层寒冰,眉宇间的深沉和y冷看得人的心直发抖。
“现在,这儿,您!”阿玛克尼亚公爵用厌恶的语气说,“……竟然还惦念着为您的情人求情。”
我闭了闭眼睛,让一丝微弱的声音逸出我的嘴唇:“别伤害他……”
“……”阿玛克尼亚公爵沉默的看着我,露出复杂深思的神色。
“我可以答应您,但是……”阿玛克尼亚公爵俯下身来,一直看进我的眼睛里,那黑曜石的眼眸蓬出一簇火焰,仿佛要把我放进去整个燃烧……我觉得心脏的位置凭空压上了一件重物,令到我喘不过气来。
“……给我看您的真心。”
阿玛克尼亚公爵的手掌覆在我x口上,用力压下去——
“啊——”我痛苦得呻吟出声,从他的掌心传来的热度穿透了我的衣服;冷汗,却顺着额际向下流去。
“蓝基娅,别忘了,我要看您的真心……”
是夜,恶梦连连,我疲于奔命的从一个梦魇逃进另一个梦魇,然后再虚汗淋淋的惊醒过来。头,痛得象要裂开;身体,没有一处象是属于自己的。疼痛、乏力、恶心、呕吐……这所有的感觉控制了我,让我加倍记起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并不算最糟糕的情况,不是吗?我苦笑着对自己说,起码我和菲拉斯,……我们都还活着……
清晨给我带来片刻的宁静,却不幸的被一阵似乎近在咫尺的吵闹声打断。
“夫人!夫人!请您不要冲动。”
“让开!”
门砰的一声开了,一个女人的影像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她在哪里?那个你们小心翼翼的侍侯着、好像她才是公爵夫人的女人,在哪里?”
那影像越来越近,近得让我可以辨认出她淡黄色卷发的脑袋,一双满含着愤怒和嫉恨的蓝色眼睛——是艾格拉丝,正牌的公爵夫人。
被嫉妒扭曲的复仇女神走上前来,一把扯开了床幔。
“您!”一声惊愕的叫声震痛了我的神经,艾格拉丝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脸色渐渐转为赤红,“竟然是您!蓝基娅!您竟然在这里,在我的府邸里,勾引我的丈夫?!”
她在说些什么?我冷冷的看着她,看来这个女人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也许是我一副冷漠无礼的样子刺激了她,而我虚弱的现状又助长了她的气焰,她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动手把我从床上揪下来。突然,她停止了动作,慢慢张大眼睛,露出恐怖惧怕的表情:
“天啊!我的天!”她伸出一只手指指着我,声音奇怪的变了调,“你…你……”她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向后退去,好像看见了什么恐怖的怪物。
“来人啊!来人!快点把她给我弄出去!”艾格拉丝高声嚷道,脚下一滑向后倒去,门外顿时乱作一团。
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臂,仿佛失去了全部的感官,头脑几乎一片空白。在那原本白皙光滑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颗颗红色的疱疹……这怎么可能?!
“镜子……”我喃喃的说,“我要看镜子……”
是的,我要看镜子,我要看我的样子……我神思恍惚的想着,向前迈出脚去,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扯回了我的点滴神志,我发现自己滚落到了地上。
“蓝基娅!”门开了,阿玛克尼亚公爵快步走进来,扶起在地上的我,抱起我重新回到床上。
“我的天!您怎么了?”一只手伸过来,触我的脸颊,“医生,这是怎么回事?”
“是天花,殿下应该是感染了天花。”
天花?这个词语点醒了我,我颤抖着上脸颊:“镜子,拿镜子过来……”
“安静点,蓝基娅,您没事,不会有事的,”阿玛克尼亚公爵一只手揽着我,“一定有办法,你们必须治好她!”
“这非常难,公爵,原谅我说一句,应该把病人进行隔离……”
“镜子!给我镜子!”我尖叫起来,突然挣脱开来,疯了一样想要跳下床来,状极癫狂。
“抓住她!”
“不!”
我感觉自己手和脚都被人抓住,我用尽了全力拼命挣扎,但不一会儿就耗尽了力量,在最后的光明中,我看见阿玛克尼亚公爵放大的脸,嘴唇一开一合的在说着什么,我全部都听不见了……
沉闷的夜,只有我逐渐急促而清晰的喘息声。
“嗯……”
一种火辣辣的感觉从皮肤上传来,仿佛有人在我身上涂了辣椒水,那种刺痛感令我忍不住呻吟扭动起来。
“别动!”一只手突然搭在我的臂上,床侧坐起一个黑黝黝的身影,跳动烛光照亮他的侧脸,——阿玛克尼亚公爵?
最初的惊愕过后,身体上的痛苦使我猛地醒悟过来,同时在我的心中唤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绝望——一种丧失了所有希望、连愤怒都不再有的感觉。
“别…碰我!”我蜷缩成一团向床那头退去,那只手却紧抓住我不放,把我轻轻团过来安置好。
“难受吗?忍耐一下就好。”
我咬住嘴唇,别过头去,不看那烛光下的身影。
啊,太难受了,皮肤上的刺痛感愈来愈让人难以容忍,不管是什么也好,只要能解脱这种痛苦……
“别动!你不能抓破皮肤!”
我什么都听不下去,也不想再忍耐了,此刻,我只想用一种痛来代替另一种痛。
“啊……”
不知什么时候,阿玛克尼亚公爵已经在我床上,他拉开我的双手压在两边,阻止我继续抓挠自己的皮肤。
好难受啊!我拼命在他怀中扭动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叫声。可是,他的身体压着我,他的力量钳制着我……啊,我重重的喘息着,像一头不得不被困住的小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兀自在他身下挣扎。
“安静,安静,蓝基娅,好姑娘,”他贴在我耳边微喘着的说,“蓝基娅,蓝基娅,我亲爱的花儿,你会好的,你会好的……你将永远是我的……你属于我……你听见了吗?……”
我说不出话来,空气中传来激烈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了下来。
阿玛克尼亚公爵放松了对我的钳制,侧身在我身边躺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温柔的拂过我的脸,拨开我汗湿的、粘贴在脸上的头发:
“傻姑娘,哭什么呢?”
心底有个地方突然崩溃了似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软弱得无以复加,泪水比任何时候都汹涌的把我淹没。
黑暗中,我能感受到一双同样漆黑的,却足以划破黑暗的眼睛在看着我:“蓝基娅,你会好的,我亲爱的,玫瑰花做的姑娘……金子一样的姑娘……像蜜一样的姑娘……”
夜,很长……茫茫的夜,漫长得象一个世纪的夜,他轻轻的拥着我,用低沉悦耳的嗓音在我耳边反复的说着话。我好像着了魔一样,仿佛被一种外来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所征服,安静了下来。
过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候?身体上的痛楚奇迹般的减轻了许多,只是咽喉像被火烧过一样难受。我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从未有过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的,彻彻底底的黑暗。我动了动,旁边立即传来细微的声响。
“水……”我嘶哑着开了口。
马上有人抬起我的头,一个冰凉的器皿倾斜着递到我嘴唇边。我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感觉一股清凉滑下焦灼的咽喉,缓解了心中的燥热。
我微微把脸侧向一边,水杯立刻被移开了,一只手臂托着我的头,轻柔的把我往后移去。
“天好黑……”我低声说。
托着我头的手停顿了一下,缓慢的落了下来。紧接着,一个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从我正上方传来:
“蓝基娅,睁开眼睛看看我!”
“嗯?”我迷茫的应了一声。
“看看我,蓝基娅,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慢慢的张开眼睛,在无边的黑暗中搜寻:
“天好黑……”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连旁边的呼吸声都静不可闻。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心像突然从迷蒙中脱离,一瞬间抓紧了——我怎么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吗?!
我攥紧了双手,黑暗中,我把眼睛越睁越大,试图穿透这可恶的黑暗,看到一丝光亮……可是都是徒劳,我突然间想笑,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古人诚不欺我……
一只手覆盖上我的眼睛,一个温热的气息渐渐靠近,两片嘴唇贴上我的,轻柔的吻着……我慢慢闭上眼睛,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眼泪?我欠了谁?这一生我要用来还给谁……
[56 楼] | posted:20070113 12:55|
在黑暗的河流上
在一阵紫罗兰的芬芳中,我慢慢张开眼睛。房间里有人在小心的走动,衣裙互相摩擦着发出轻微的响声。一会儿传来拉动窗帘的声音,窗户似乎被打开了,一股冷空气涌了进来,给我的面颊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
我向着发出声响的方向试探的呼唤着:“爱迪斯?”
“啊,殿下,您醒了吗?”
随着一个清脆的嗓音,我能感觉到我生机勃勃的侍女快步从窗边向我走来。
“殿下,需要为您把早餐端上来吗?”
“不,你过来!”我几乎是急切的说,“过来,把手给我!”
“是的,殿下。”
一只有些chu糙,但是温暖的小手搁在我伸出去的手掌上。
“爱蒂!”我神经质的抓住爱迪斯的手,语气中有着莫名的惊惶,“告诉我,再对我说一遍,我现在的样子怎么样了?”
“您很好!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爱迪斯忙不迭的说,“我可以发誓说,您现在除了消瘦一些,脸色苍白一些,完全和以前一样美丽。”
“是吗?”
“是的。”
“你没有骗我?”
“啊!殿下,”我感到手中的胳膊向下沉去,爱迪斯跪倒在我的床前大声说,“我怎么能骗您?您叫我说一百次、一千次还是一样,凭着我母亲的名字起誓,那场可恶的疾病丝毫也没有损害您的美貌,您还是和一朵百合花一样,我甚至要说,全国上下所有的贵妇人加起来都比不上您的美丽!”
听了这样坦诚直接、真心真意的维护和偏坦,我不由得微笑了,我可爱的,忠心耿耿的小爱蒂……
“亲爱的爱蒂,你的话叫我心安……我亲爱的镜子,从不说谎话的镜子,现在,你可以叫早餐进来了。”
爱迪斯的声音消失在房门后,我向后靠在松软的枕头上,闭起眼睛。可怜的姑娘,自从五天前大哭着出现在我的床边,几乎每天都要被我逼问同样的问题。看来,治愈天花的我,快要患上非典型x强迫症了。
我的手指慢慢爬上左臂,轻轻抚着那个十字形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疤,突起的疤痕磨过我的指腹,存在感十分强烈。
我的心中涌起一阵悸动,那些狂乱的夜,漆黑的空间,混乱的声音……冰冷的刀锋切割开皮肤的惊栗,尖锐的疼痛……紧贴在耳边的呼唤,紧握的双手,昼夜不离的守护……
那真的是我吗?是我所亲身经历的吗?现在看起来,都象一场梦,一场逐渐远去,逐渐模糊的梦。但痕迹确实是存在的,比如左臂上这十字形的伤痕,每次午夜惊醒过来习惯x的伸手,又比如这掩藏在沉默中、被我归结于失明后心情失调的、莫明其妙的心烦意乱。
但是,能够继续拥抱生命毕竟是喜悦的。至今,我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在死神的马背上兜了一圈又回来了;也不敢相信,他们竟然用那样的方法把我从天花——在这个时代几乎可以说是无可救治的烈x传染病中给救了回来。
划开我的手臂,灌进从痊愈的天花病人身上取下来的痘痈磨成的粉末,然后在持续几天的高热过后,我奇迹般的显现出康复的迹象……
是的,我还活着,好好的,活生生的,甚至是完好无损的,我已经非常满足了。即使是付出了失去光明的代价,我依然愿意虔诚的感恩,并大声赞美上天对我真是太仁慈了。
我依然住在公爵府邸,只是被挪换到另一个房间,被恭敬的,小心翼翼的侍侯着。和我打交道的,都是些熟人,管家珀纳克,女官长德·康斯汀男爵夫人。骄横无礼的艾格拉丝再也没有出现过,看样子,我也不必担心她会掀起什么风浪了。
我静静的康复,长了r,也长了力。
没有人来打扰我的安宁,阿玛克尼亚公爵数天前被召唤到国王御前,卧床已久的国王似乎已经病入膏肓,虽然丧钟并没有敲响,但那折磨着他的可怕疾病不会拖上更长的一段时间了。
想到国王的死,我不禁打了个寒噤,多可怕,事情终于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而去了。而他…阿玛克尼亚公爵,他长久以来的愿望,是不是终于可以实现了?……成为整个王国的无冕之王?
一股烦闷之气涌了上来,令我焦躁不安。
窗外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在我的脸上和身上,我贪婪的呼吸着,不由想进一步靠近这清凉的源头。我睁开漆黑的双眼,慢慢索着,赤足踏上地板,按照臆想中的方向,向着迎面而来的清风伸出手去……
几缕长长的发丝缠绕在手指上,风在指间穿行,长发在身后凌乱的飞舞,丝绸的睡衣簌簌作响。
“你的心病得厉害,”我喃喃的说,“这颗盲目的、丝毫没有从高温中褪烧的心,就这样搅动我的x口,是想要让我疯狂吗?”
空气中自然没有传来任何回答。我痴痴的凝望着风的方向,仰起头,张开双臂,似乎要把自己融化在风里……冰凉的风,虽然冷冽,但是有春天的气息……春天,春天,呵,是谁说过,冬天已经过去,春天还会远吗?
我扯起嘴角微微一笑,低下头,靠在窗子边上,记忆无可抑制的开启了门扉,回忆带着无比的甜蜜和酸涩,怀想起我生命中曾经有过的、开满了紫丁香的那个春天……好怀念,风鼓动衣裙,在耳边呼啸而去的感觉;月夜下的奔马,林中漫步……好想看啊,那铺满拉西法尼亚高原上的紫色海洋,那些我曾经流连过的峡谷湖泊……那只要我回过头去,总能找到的身影……
不哭,我不哭,我抬起泪水盈眶的眼睛望着天空,固执的不让泪水掉落下来,似乎要把眼泪流到心里储存起来。
门在身后打开,我没有回头,依然泪眼模糊的仰望着天空。
一只大手从背后伸过来,盖住了我的脸,我微微颤抖了一下,向后退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他的手指微凉,带着清晨第一片草叶的气息,似乎刚从外面走进室内,甚至也许刚从王g返回府邸。在他的掌心里,我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记得,我的蓝基娅不是这么软弱的、喜欢一个人躲起来流泪的姑娘。”
“……也许,有时候软弱更适合一个象我这样处境的人。”
“是吗?”阿玛克尼亚公爵轻轻的笑出声来,“来吧,您已经在冰凉的地板上呆得太久了。”
他侧身抱起我走到床边,把我轻轻的放在床上,却并没有放开手。他静静的坐在我旁边, 继而伸手抬起我的下颌,指腹在我嘴唇上摩擦,:“您的眼睛……我会让它们重新恢复美丽的神采,我保证!”
我微微侧过脸去,咬着嘴唇,半天才说:“……谢谢,我感激您……”
“感激?”
“是的,对于您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感激您……”
“您感激我?”阿马克尼亚公爵重复着问了一遍,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得我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种说不出来的压力扩散开来,不由得,心跳加快了,我的手突然动了动,碰触到一个同样温热的、有生命的r体。
手被握住了,拉扯着贴在丝绸的衣衫上,手掌之下传来轻微的心脏搏动,我飞快的想要缩回手去,却被紧紧拉着不放。
“那么,”阿玛克尼亚公爵的声音低沉温柔得如同一声叹息,却在瞬间绷紧了我的神经,“您不愿意让我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吗?作为报答我对您的救命之恩?”
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啊?
我垂下头,突然微笑了:“啊,公爵,我不得不说,您也许找了个错误的对象,我是无法让您幸福的,而您…您也不可能让我幸福,无论过去与现在,即或是遥远的将来,也……”
我突然说不下去了,阿玛克尼亚公爵用吻封住了我的唇……激烈、痛彻的吻,仿佛要抽走我肺里所有空气的似的,逼迫我步步后退,却在他的手掌中无路可退。
渐渐的,我在他怀中瘫软,双手无力的撑在他的x膛上,身体向后仰去。而从什么时候起,原本充满侵略x的吻变得绵长而细腻,竟令人有一种被珍视和爱惜的错觉。
心,立刻乱了,无以复加的乱了。
一只手划过我的脸颊,带走眼角的水痕。耳边却响起阿玛克尼亚公爵冷峻的声音:
“我已经厌倦您的拒绝,您的反复就像是那些狡诈的猎物,总是在计算着逃离猎手的套索。现在,即使是您的眼泪,也再激不起我的半点怜悯,我不会再陪您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无聊游戏了,我现在就要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得到您承诺给我的一切……”
门口,传来爱迪斯惊恐的声音:“殿下?”
“出去!”阿玛克尼亚公爵厉声说。
“爱蒂!”我大声叫起来。
“珀纳克!珀纳克!”阿玛克尼亚公爵紧紧抓住我的胳膊,高声叫着他的大管家,“把这个愚蠢的侍女带下去,还有,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有人来打扰这个房间!”
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局面的发展突然脱离了控制,如同乘坐的云霄飞车冲出了轨道,一切都朝着灾难x的后果突进。
“这个伤痕……”阿玛克尼亚公爵举起我的胳膊,“恐怕会跟随您一辈子了,但是,但愿它会提醒您记得,我不允许您忘记,记得您最痛苦的时刻是同我在一起,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温热的吻,落在我的手臂上,在十字形的伤痕上辗转反侧,濡湿了我的皮肤。
他的吻渐渐变得灼热,顺着手臂移到肩胛骨上,一寸一寸的侵蚀着肌肤。我握紧了拳,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他的气息笼罩着我,在我耳边传递着低迷的呢喃:
“蓝基娅……我的蓝基娅……”
不对,不是这样的!
“不……”唇被封住了,连呼吸都被阻隔,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我挣扎着伸出手去,抵住一个火热的x膛。
他似乎并没有听见我的拒绝,手被无情的抓住,压在身体两边,他的手指强硬的挤进我的指缝间,重重的压下去……
“不!”我拼命的摇头,声音哽咽,心在狂乱的跳动,却还能清楚的意识到痛哭哀求是没有用的。
生痛的吻,无法挣脱的恐惧,两人之间最后的一片衣物也已经除去,滚烫的躯体覆盖在我身上……
“你是爱我的!你是爱我的啊!”最后一刻,我几乎是绝望的大声叫道。
我的话仿佛是天空中突然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混沌的黑暗。静默中,阿玛克尼亚公爵暗哑的声音,伴随着起伏的喘息,从我的上方传来:
“我爱你吗?”
“是的,你爱我!你爱我!所以……别逼我恨你!”
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我从松开的桎梏中抽出手来,捂住脸,向着一侧蜷缩起身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
“蓝基娅,如果我说我爱你,你是不是就会把你的爱给我?你是不是就会做我的伴侣,把你的心奉献给我?”
“……”
“回答我,蓝基娅,……因为我会一直问你,直到你点头答应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