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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弈惊心/暗战心弦 作者:弦弄/弄弦
第74章
从江夫人去世到最终记者会的召开,整整忙乱了两周的时间。而所有这些所带来的影响力,远不止如此。第三周的第一个交易日开始,江氏的股票终于停止了近一个月的连续下跌,在窄幅波动中,连续走出上扬行情,起稳回升的趋势明显。这一切都让江华父子暂时松了口气,也些微冲淡了因为江夫人的离世而引发的悲痛和伤感情绪。
各大报刊的财经版也没有放过这绝佳的卖钱题材,竞相对此又展开新一波的炒作,其中不乏又会出现许凌汐这三个字以及多帧我最近出现在众多场合的照片,其中尤以我在记者会上不苟言笑的画面居多。
小凤又咋咋呼呼的拿着当日的报纸跑到花房来,依旧对着我大惊小叹的说个没完:“少夫人,今天你的照片又是四幅哦,你比少爷还火了。他以前都只有一、两张的。”
我依旧蹲在地上小心的给江夫人生前最喜欢的小松竹上花肥,对她的话心不在焉。
小凤不满意我的无动于衷,一边看着报纸上的评论,一边用自己的话转述:“报纸都在夸赞你呢,说这次江氏摆脱危机,全都是你的功劳。还说你冷静持重,头脑清晰,更胜于先前的江夫人。江氏有你参与坐镇,以后的发展势必所向披靡。你是江氏暗藏的一把利器,若非这次江夫人意外患病离世,你仍然只会躲于幕后,运筹帷幄……少夫人,你真的那么厉害?天,我说少爷怎么那么喜欢你,你连我也蒙在鼓里,我一直都只知道你人好,想不到你的能力更强。”小凤放下报纸,蹲在我旁边,一脸崇拜的神色,如同看着偶像。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报纸还真敢胡写,为了提高卖点,都开始编故事了?
“小凤,”我叹气,“报纸上说的都是假的,你怎么还当真呢?”
暗藏的利器?躲在幕后运筹帷幄?我看了看自己戴着胶皮手套、沾满泥土的双手,简直滑下之大稽。他们口中的利器,不过只是个失去自由,终日只能在花房里与花草为伴消磨时间的囚犯而已。
小凤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仔细在我脸上看来看去。
我再叹气:“别盯我着了,帮我干点活。把这几盆花端到那边y凉的地方去。”
“哦,”小凤听话的搬起一个花盆,放到我指的地方。
我也动手搬。
在y凉的墙g处,我又蹲下来继续给它们松整泥土。
小凤帮我干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少夫人,你和江姨怎么都喜欢呆在这里?这些花草有什么可弄的?脏乎乎的,为什么不交给花匠去做?”
我停下来,看着眼前随风轻轻摇曳的细薄松叶,想起了和江夫人在这个花房里的点点滴滴。我问小凤:“你想江姨吗?”
“想。”小凤点头,失去了活泼劲儿,“我妈也想。有时我们吃着饭,我妈就会说,这是你江姨最爱吃的。”她说着,眼圈儿就红了。
“我也想。”我站起身环视整个花房,“这里有妈妈的影子,我在这里觉得心安。妈妈把她最喜爱的花草都交给了我,我得替她照看好。”
小凤不再话,又开始动手松土。
我蹲下来,一边动手,一边不经意的说:“小凤,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能替我照看花房吗?”
“你说什么呀?你去哪里呀?”小凤很认真的问。
我微笑:“我就是假设一下,比如我出去旅游呢?”
“行。我会帮你看着它们的。其实你交给花匠就行了。”
我点点头:“你说的对。”
“快中午了,我们回去吧。该吃午饭了。”小凤干了一会儿,又呆不住了。
我笑:“你先走吧。我弄完就回去。”
我又干了半个多小时,汗水流进眼睛里,有些刺痛。
我脱掉手套,抹去脸上的汗珠,长出一口气。
江夫人曾说,这里蕴含着许多有关生命的哲理,可以参悟到许多东西。我也试图在这里获得一些力量。
午饭依旧是我和江华一起吃。当着周嫂的面,我们彼此心照不宣的维持着表面的客套,俨然还是公慈媳孝。可是,我知道,他在时刻提防我,他终究无法相信仇家的女儿,在我接受的股权的那一刻起,他就有着深深的担忧。
午后,我留在自己的房间里,安静的临摹当日江夫人给我找出的那两本画册。每天下午基本都是这么过的,画册上的画,我几乎已经全部临摹了一遍。我在沉淀心情,也是怀念江夫人。
一天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在暮色中,心情异常的低落。我收起画笔。宣纸的墨迹尚未干透,我就由着它们继续摊开在那里。
照例走进浴室好好洗干净手,顺便又洗了把脸,哗啦啦的水声中,我似乎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江哲信站在圆桌前,专注的看着我的画儿。
“我看你没下去,就上来看看。我敲过门了。”他看着我说。
我不置可否,越过他,把桌面的宣纸收了起来。
“凌汐,”他拉住我摆弄宣纸的手,“我知道你整日闷在家里,觉得无聊。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委任你公司副董的职务,你可以和我去公司。”
我把宣纸揉成了一团,紧紧攥在手心里,淡淡的说:“不必了。同样是坐牢,我更愿意干点自己得心应手的事情。”
他皱眉:“你怎么这么想?你以为我在囚禁你?”
“难道不是?”我把纸团扔进纸篓,反问道。
“你不是囚犯,”他肯定的说,“我没想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我嗤笑出声:“那我现在可以离开吗?”
他看了我几秒钟:“可以。但是,我希望我们可以针对‘离开’的含义先达成共识。你必须答应我,你只是出门,而不是逃跑。你不是囚犯,但是你是我的妻子,你必须要回来,这是你的家。”
我怀疑的看着他,他在玩儿文字游戏?
“你想去哪儿?我送你?还是让司机送你?”
“我打车。”我挑衅的说。如果又让保镖监视我,又与犯人有何区别?何况,我g本不相信他说的话,我试过,我压g就走不出江家的大门。
他看着我的眼睛,“你先保证,不超过十二点就会回来。江家的女人未得到丈夫的许可,不许在外留宿,娘家也不可以。”
我虽然不屑,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点了下头。我想看看他到底又想干什么。
“如果你这次不遵守承诺,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他拉起我的左手,看了一眼无名指上的婚戒,又强调说:“记住,你是我的妻子。”
我抽回手,越过他往外走。
他跟在后面,与我一起走到主宅前。他停下步子,看着我继续往大门口走。
曾经有过的不愉快的记忆,随着chu重的铁栅栏门越来越近,也变得越来越清晰。我咬牙继续走,今天非要看看江哲信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囚犯。
又几乎可以触手可及那冰凉沉重的栏杆了,门房的木门刷的打开,明亮的灯光下,记忆中的那两个男人又如同迅豹一样窜出,极快的拦于我的身前:“少夫人要出门?”
果然!
我咬牙转身,不远处主宅门前的身影依旧站在那里,我相信他看得到一切!
身影开始移动,他朝我们走过来。
“少爷。”那两个大汉躬身称呼,马上汇报说:“少夫人要出门,被我们拦下了。”
我冷冷的盯着江哲信,用愤恨的眼神告诉他,我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我越过他向回走,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拉住我。
“给少夫人开门。”江哲信冷声吩咐。
“这……,”他们仍然没动,有些犹豫的说:“少爷,老爷吩咐过,少夫人不能随便出去。需要得到他的许可。”
我心里一动,倒有些相信他们的话了,竟然是江华的命令,他是出于对股份的安全所考虑吧。
时气氛沉寂下来,江哲信的目光扫过的脸庞。
“给少夫人开门,”江哲信再次开口,“以后少夫人想出门,你们不许再阻拦。”
“这……少爷,老爷他……”他们还是犹豫,两人面面相觑。
“人会和父亲说的,你们把门打开。”江哲信扭向我,“早点回来。”松开了手。
沉重的大门终于向两边打开,我看了一眼江哲信,他的表情很平和。
我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司机问我:“小姐,你去哪里?”
一个地名几乎差点脱口而出,那是深深镌刻在我心底,今生都不会忘记的地方。
但是最终我还是犹豫了,“去最繁华的街道。”
司机愣了一下,“文华路、解放路、中山路都是商业街,你去哪个?”
我也不知道,“随便一个吧。”
汽车发动起来,路边的街灯闪闪烁烁,犹如我的疑问,明明暗暗。江哲信为什么突然肯放我出来了?他刚才最后的神情分明带着笃定。
我扭头,看向后车窗,后面很多车子在跟着,其中有没有江家的人?
他到底在想什么?还在试探我?
几番揣测又都不确定,最终,我的心反而定下来了。无论他想证实什么,他都会失望的。因为,我不会再和程家有交集了,他什么把柄也抓不到。
一想到程家,心脏蓦然疼痛起来,我又想起程波文的脸,和他的话。干妈回来了。我想我明白他们为什么让干妈在这个时候回来。可是,一切都晚了,我已经放弃了股份。就算他们让干妈亲口求我,我也无能为力了。我很想再看干妈一眼,可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我做的这些,她会不会生气我背叛了干爹。对不起,干妈,我没脸再见你了。但是,以后不论在什么地方,我都会想着你,为你的健康祈祷。
车窗外的夜色一片模糊,我轻轻擦掉脸上的眼泪。
“小姐,文华路到了。”司机对我说。
“师傅,麻烦你继续开,一直开。”我还没有想好,我不知道自己去哪里。
汽车穿行在一条又一条的马路上,我想到江夫人的嘱托,那笔资金的秘密还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许宝山的冤屈还没有被澄清,我这么走了,谁也对不起。何况我今晚真的逃的吗?江哲信那么笃定的神情,他一定有什么诡计吧。他说我这次不遵守承诺,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可是如果我遵守了呢?以后是不是就有很多机会了?
可是就这么回去,我又不甘心,倒好像我怕了他。
“师傅,去远大路13号。”那里是许宅。他既然说十二点,那我就十二点才回去。
汽车在城里绕了大半天,最终停到了许宅的门口。要下车才恍然想起,我自己一分钱都没有带。
我暗骂自己愚蠢,这个样子还想逃跑?
“师傅,”我不好意思的说,“你等我一下,我回家取钱来给你,好不好?我忘记带钱包了。”
司机着实的看了我半天,又看了看许宅,才chu声说道:“你让我拉着你在城里跑了大半天,一共是82块钱。”
“好的,我马上送出来。”
司机也下了车,一直看着我走上台阶,摁下门铃。
那个阿强很快打开房门,一脸的惊诧:“许小……少夫人?你怎么这会过来了?”他刻意往我身后看了看,也许是找江哲信吧。
“阿强,你有没有钱?给我一百。”我来不及解释。
“有。”他马上掏出一张。
我拿过来又跑下台阶递给司机:“谢谢你了。不用找了。不好意思。”
司机露出笑容:“不客气。没关系。”接过钱钻回车里开走了。
我走进大门,一边问道:“我爸爸睡了吗?”
“还没有。”
我已经跑上了楼。
许宝山看到我也是大吃一惊,上下仔细打量我一遍才问:“凌汐,没出什么事吧?”
我摇摇头,碍于阿强在旁边,只是说:“爸,我想你了,就回来看看你。”
“哲信他知道吗?他同意的?”许宝山仔细的问。
我点头。
“今晚就住这里吗?还回去吗?”他有些疑惑。
我摇头:“我呆会儿就回去。”
阿强:“少夫人,我去给你倒茶。”
许宝山拉我坐下,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没事,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爸,你最近还好吧?他没有再为难你吧?”
许宝山点点头:“我很好。你别担心。倒是你,我不放心啊。”
“爸,改天我回来陪你,再给你写毛笔字看。”
“好。好。”
阿强回来了,我们只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爸,你累不累?你早点睡吧。我去客厅坐会儿。”快十一点了,我打定主意掐着点回去,可是又怕许宝山陪我熬夜劳累。
“凌汐,既然晚上还要回去,就早点走吧。司机是不是还等你呢?”
我刚想摇头,阿强已经说:“是的。车子已经等在外面了。”
我一惊,看着阿强没说话。
“凌汐,那你就回去吧。做人家媳妇儿,太晚回去不合适。”许宝山显然是担心的,“以后有时间再回来。”
我只好站起来,“那我回去了。爸,你好好休息。不用惦记我。”
走出大门,我才低声问送出来的阿强:“是你通知江哲信的?”
阿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我扭身便走,这也不能说明江哲信没有派人跟着我。
十一点半的时候,我回到江宅。
我慢吞吞的穿过花园,希望再晚点走回小楼。
江哲信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茶几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回来了。”他带着微笑看了看手表。
我顿时觉得很没面子,恼怒起来,冷冷的说,“我先上楼了。”
“凌汐,”他叫住我,“吃完饭再上去。”
“我吃过了。”虽然闻到食物的香气,我更觉得饥饿,可是我成心撒了谎。
他起身拦在我身前,拉我的手。
我愣是挣脱不开,被他拉到沙发上。
“我也没吃呢,陪我吃点。”他说,把碗筷塞到我手里。
我瞪着他,一动不动。
他就像看着一个赌气的孩子,好脾气的说:“你再不回来,我就得再热第四遍了。赶紧吃吧,味道都热没了。”
我咬牙说道:“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几点回来。”难道司机等着的时候没跟你汇报吗?
他没有否认,只是说:“快吃吧。我也饿死了。”他夹菜给我,然后自己先吃起来。
我把碗筷放到桌子上,吸口气,“江哲信,你又想干什么?你想证明什么?还是想得到什么?是不是掌控我的一切是你的乐趣?”
他看到我发怒的脸,也把碗筷放下,换上认真的表情:“凌汐,我想证明我对你的感情,我还想得到你的原谅。”
第75章
我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所以无法抑制的笑出声,甚至忘了生气。
他直直的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难堪,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下巴绷的紧紧的。
我越发笑个不停,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始终看着我,压抑着情绪,露出忍耐的表情。
等我终于停下来,他抬手要替我抹去脸上的泪痕,我躲开,自己抹了一下眼角。
“这个笑话很不错。”我嘲讽的开口,起身准备离开。
他拉住我,把我扯回沙发上,黑亮的眸子盯着我,“你也笑够了,可以继续听我说话了吗?我还没有说完。”
我挣几挣,还是没能甩开他的手,只好挫折的坐在那里。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江哲信,你说完了,我也听够了。你是我见过的最不正常、最自以为是的疯子。你自大的简直令人厌恶。”
我本来已经决定再也不在他身上浪费口舌,冷冷淡淡的坚持到离开的。可是他的话激怒了我,让我无法控制的又激动了起来。
“你曾经是怎么折磨我、伤害我的?现在你却大言不惭的要证明你的感情?你有感情吗?你懂得感情吗?你知道什么叫感情吗?在我眼里你只是个纯纯粹粹的冷血。你g本就不配谈什么感情。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心情不好的时候,拿我泄愤、泄欲,现在又想仅凭几句对不起,就妄想我对你投怀送抱、感激涕零?你做梦!我许凌汐没那么贱!”
他的俊脸微微扭曲,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他伸出双手,似乎是想安抚我激愤的情绪,却引起我更大的反应。
“别碰我!”我大吼,远远躲开,不断往后挪过去。结果只顾瞪着他,g本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到达沙发的边缘了,我依旧向后靠,撞到了实木扶手,后腰一阵尖锐的疼痛。
我身子一挺,更剧烈的疼痛让我身体不支,弯腰滑到了地毯上。
“凌汐!”他叫我,扑上来拉我,“磕到哪里?让我看看。”
我试图推开他,恨恨的说:“离我远点,和你在一起,我总是受伤。”
他的脸上有一丝后悔,下一刻就搂住我的腰。
“放开我,”我挣扎,用力去掰他的手臂。
“别乱动,腰不疼了吗?”他结实的手臂牢牢地困住我。
不等我再发脾气,他轻松的拦腰将我一把抱起,“我送你回房间。”
他轻柔的把我放到床上,小心的将我翻个身,就去撩我的衬衣。
我迅速蜷到床的另一侧,冷冷的充满戒备的看着他。
“我只是看看有没有出血。”他叹息,“我不会再强迫你的。这么多天以来,我碰过你吗?”
“你出去吧。”我背对着他缩进被子里,“我要睡觉。”
“……凌汐。”他似乎在床上坐下来,我益发往里挪了挪身子。
“你刚才说的,都是事实。我……无话可说。”他声音很低,有点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诉说,“我开始是恨你的,不,其实是恨你的父亲。我……现在很后悔,你跟你父亲不一样,你……很善良。”
我咬住被单,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善良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你们当棋子,一边利用,一边承受报复。
“我……不应该那么对你,相信我,我只是想补偿你。”
我拉下被单,清晰的:“放我走,就是最好的补偿。”
他沉默良久才说:“现在不行。”
“出去!”我大声说。我再也不愿意听一个字!真是无耻至极的小人!一边着道歉、请求原谅的话,一边却还在想着利用我。
“凌汐,给我一些时间,”他低沉的说,“有些事情,总要解决掉的。也许在你看来,我还在伤害你,以后你就会明白,我这么做是有苦衷的,是迫不得已。我保证,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弥补你。”
“弥补?”我嗤笑,尖刻的说,“你要怎么弥补?一直把我困在这里,让我在痛恨和绝望的心情下虚耗每一天的生命,就是你弥补的方式?”
“凌汐,”他无奈而又带着恼怒的语气说,“除现在放你走,其他的我都不会再约束你。我说过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把你当成囚犯。你可以在家里做任何喜欢的事情,如果觉得闷,你愿意出门,没有人再敢阻拦。你可以逛街,可以购物,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答应我不逃跑,随便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消遣,我都没意见。你需要什么,告诉我,我都可以满足。让你对生活感到痛恨和绝望,不是我的本意,相反,我希望你以后每天都能够过的开心愉快一点。懂了吗?”
我沉默半晌,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如果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我应该非常庆幸了。只要仔细做好计划,离开这里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缓和了语气,淡淡的说,“我真的困了。”
“你会知道的,”他抚上我的头发,“晚安。”
我一动不动,静静的任他在背后掖了掖被角,听着他起身关灯离开,轻轻给我关上房门。
黑暗中,我始终睁着眼睛。一周的时间应该够了,一周内,我一定要离开。
第76章
今天肯定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才不过是清晨,空气里就带着干爽清新的暖意。
我心情很好,神清气爽的走进餐厅。
“爸爸早。”我泛上笑容,柔声的打招呼。
“嗯,”江华的心情显然不如我这般愉快,仔细看了我一眼,才貌似不经意的问:“昨晚上出去了?”
我从周嫂手上接过牛n杯喝口,平静的说:“是的,爸爸。昨天傍晚有点心慌,所以我跟哲信说,想回娘家看看我父亲。哲信答应了,我就去了。”
他喝了一口粥才说:“怎么不让司机送你,那么晚才回来,多危险。”
“他们都是您的专属司机,我不好意思麻烦他们,反正叫车也挺方便的。”我微笑,马上又诚恳的说,“对不起,爸爸,让您为我担心了。以后我会白去探望父亲,不会再那么晚回来了。”
他的脸色y沉了一些,似乎想说什么,可是江哲信这个时候走进来,“爸,早。”
江华把话咽回去,只是点个头,对江哲信连个笑脸都没有,就又复低下头去喝粥。
我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昨晚他们一定对于我能否自己出门的问题发生了争执,看目前的情形,只怕还未达成共识。
“早,”我对江哲信说,站起来接过周嫂手里正打算盛粥的碗,“周嫂,我来吧。”
我将盛好的粥放到江哲信面前,他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愉悦,脸上也露出笑容。
我也冲他微笑,我现在需要他的支持,需要他站在我这边。
“哲信,”看着他喝下粥,我又递给他一片面包,用商量的口气说:“我上午想去陪陪爸爸,午饭就在那边吃,下午也许会逛街,但是晚饭前一定会回来。”
“好。”江哲信点头,咽下口中的东西。
江华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将不悦写在脸上,片刻后说道:“让老周送你去吧。”
我看向江哲信的眼神冷淡了些,然后调回视线不再看他,低下头盯着前面的杯子,轻声而温顺的说:“好的,爸爸。”
“爸,”江哲信开口说:“我送凌汐去吧。让她搭我的车,然后我再去公司。”
江华没有再说话,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听到他拂袖离去。
江哲信伸手我的头发,温声说:“我会给你一张卡,你想买什么都可以。”
江哲信果然把我送到了许宅门口,我解下安全带,“谢谢。”
“凌汐,”他在我打开车门的时候叫住我。
我扭头看着他,可是他并没有接着说什么,而是看了我几秒钟才说道:“没事了。以后再说吧。”
我冲他笑笑,走下车子。
阿强给我打开大门的同时,我才听到身后他发动车子的声音。
我坦然的与许宝山坐在客厅里闲话家常,说我在江家的生活,说江夫人的花房,说她以前教我写字画画的情景,说她以前对我的好。
我告诉许宝山:“她一直都拿我当女儿,带着我买了好多衣服,还送了我很多特别漂亮的首饰。改天,我都带来让你看。”说着说着,我的眼圈儿就红了。
“江夫人是个好人,只可惜,走的太早了。”许宝山一阵唏嘘。
我又说些轻松的话题,有些是现在的事情,有些则是以前我在国外读书时候的事,我和许宝山就象天底下所有普通父女俩那样,在絮絮叨叨中,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阿强始终站在一边沉默着听我们聊天,偶尔负责给我们倒茶。
中午的时候,外卖公司送来盒饭,我才知道,许宝山一日三餐都吃的是如此简单青素的饭菜。
盒饭只有两份,他和阿强的。
就在我打算重新叫饭的时候,另一队送餐的人摁响门铃,是附近的三星级酒家。与先前迥然不同的丰富菜式才是我记忆中,婚前回来住过的那两天的伙食标准。
我把廉价的盒饭扔进了垃圾桶,对许宝山说:“以后我天天陪你吃过晚饭才走!”
我为许宝山感到不平,更加下定决心,在离开之前,一定要给许宝山创造为自己辩白的机会。
许宝山微笑,没有丝毫的不平之色,反而安慰我:“那些蔬菜没什么不好,上岁数的人应该吃的清淡些,你不要多想,阿强每顿吃的也和我一样。”
我看向阿强,他果然已经沉默着开始吃自己那份盒饭了。脸色平静如常,似乎g本没听到我们在说他。
我心里涌上不解,江哲信刁难许宝山也就罢了,对自己安排的亲信怎么也这么无情?
“阿强,”许宝山已经开始招呼他:“过来和我们一起吃。”
“不用了。许老先生和少夫人慢用。”阿强恭敬有礼,依然埋头把盒饭吃的干干净净。
这倒是让我对他侧目。
吃过午饭,我对许宝山说:“爸,我想去逛街,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许宝山了然的看着我,摇摇头说:“岁数大了,我不爱动。你去吧。”
“那我明天再来。”我有自己的计划。
“好。”许宝山点头,马上又说道:“凌汐,爸爸这里没事,你已经是人家的媳妇了,还是要考虑一下他们的想法。”
我知道他是关心我,怕现在江夫人不在了,如果我惹怒他们,他们会欺负我。
“爸,你放心吧。哲信同意的。”我需要天天出门,这样才能让他们习以为常。
我坐出租车到繁华的商业街,在那里走走停停,随意进出专卖店,在专卖店里晃来晃去。有时试穿一件衣服,合适的就买下。
无论我什么时候装作不经意的回头,或者借助穿衣镜看向自己的身后,始终都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或者面孔。我还是不敢相信江哲信对我一点防备都没有,只能感叹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
逛的累了,我就拐进旁边的高级茶餐厅,选择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叫上一壶冰柠檬茶,慢慢的喝。
也许是时间不对,餐厅里的客人很少,在我进来了很长时间之后,才有一对还是学生模样的情侣走进来,坐在离我不远,同样比较不引人注目的座位上。他们点了相对来说最便宜的那种的饮料,俩人亲密的喝着同时窃窃私语。
在那之后,似乎就再也没有人进来了,反是先前的客人陆续有结账走人的。
我暗想,真如这么简单,我岂不是想哪天逃走都没问题?!
又坐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开始陆续有客人走进来,我看了看手表,快五点了。
“服务生,”我挥手招来年青的侍者,“结账。”
五点半多一点,我回到江宅。知道江华肯定不痛快,我选择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等江哲信回来才去餐厅。我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尤其是现在,我不想真的激怒江华,免得他真急了眼,江哲信也必然要迁就他几分,毕竟他们才是亲父子,是一家人。那时,我的麻烦就大了。
果然,江哲信回来见到我没有出现在饭厅,马上上来找我。我假意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随便拢了拢头发说:“很久没有出门了。今天走了很久,到家才觉得累死了,本来只想在饭前躺几分钟,结果竟然睡着了。”
他一直温和的看着我,“都买什么了?”
我随便一指散落在圆桌边的大小一堆纸袋:“衣服、化妆品,还没来得及整理。”
他笑:“下次让小凤跟你去,帮你提东西。”
我看着他,他马上解释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提着大包小包的逛街会很累。”
我没有再说话,走到圆桌旁从一堆袋子里,拿过一个小个儿的长方纸袋,“走吧,别让爸爸等急了。”
“这是什么?”他看着我手里的纸袋问。
“我看到了一个很好看的烟斗,我想爸爸一定喜欢。”我知道江华一直用烟斗抽烟丝的,江夫人就是给他买这个牌子的烟斗。
江哲信的眼睛里有一抹光采一闪而过。他向我伸出了手。
我却故意忽视他伸出的手臂,越过他走出门。
他苦笑着摇头,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快,收回了手,跟在我后面。
餐桌上,我把纸袋双手递给江华:“爸,我下午逛街时看到就买下来了。希望您喜欢。”
江华一直没有拿正眼看我们,这时抬眼扫了一下我手上的东西,在看到纸袋上的标识时,本来表情冷淡的脸,有些松动,他沉吟了一下才接过去,淡淡的说:“吃饭吧。”
江哲信对我微笑,然后给江华夹去一大块清蒸鱼,“爸,这是您最爱吃的。”
江华的脸色彻底缓和下来,对着江哲信轻轻叹口气,把鱼r慢慢吃下去。
江华妥协了。至少表面看是这样的。从第二天起,他对于我每天出门,虽然依旧不悦,但是不再公开表现不满,也不再当着江哲信的面给我脸色看,相反,完全是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
我也自觉的遵守着承诺,每天傍晚时分,必定准时回来。我知道只有这样,他们才会逐渐放松警惕。这里的他们,除了江华父子,还有跟踪我的人。虽然我一直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可是潜意识里,我坚持相信他们是存在的。
连着几天,我都是上午在许宅陪着许宝山,多数时间是聊天,偶尔会写毛笔字或者画画。字帖和画册都是我从江宅带过去的,包括后来,我还把江夫人送的几套首饰拿过去给他看。阿强已经很习惯我带着东西来许宅了,从开始的关注,到后来的完全不在意。
这些东西有的我当天就带回江家,有的则托辞下午逛街带着不方便,就暂时先留在许宅我自己的房间里,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才带走。几次之后,我相信就连阿强也弄不清楚我哪次带来的首饰带走了,哪次的没带走。
所有的下午时间,我则是象其他无所事事的富家女那样,除了购物,就是做头发,做美容,在最繁华、每日人流量最多的市中心商业街区里闲逛。终于发现了一个做j油香氛spa的好地方。在这家国际连锁的高级美容院里,客人可以预定单人包间,享受一对一的货真价实的服务。
我是意外走进去的,然后就惊喜的发现它可供我利用的地方:只要在收费的包间时段内,他们可以保证客人不受到任何打扰,这其中也包括,如果不需要按摩,那么就可以独处,或者休息,或者美美的睡上一觉。对于我来说,也许还有第三种选择,就是打着休息之名,行逃跑之实,而勿需担心在计费时段内被人发现。
而据我第一次体验时与按摩师的闲聊,以及事后的仔细观察,贵宾单人包间除共享前厅大门以外,还有独立的通道与后门,只要预定到与后门紧挨着的那个房间的话,则完全有可能在不惊扰任何人的情况下,只需短短几秒钟就可以离开的人不知鬼不觉。
我预定了明天下午一点到四点的时段,并且就要的那个靠近后门的房间。三个小时除第一个小时做正常按摩外,后面两个小时用来逃跑。这是反复考虑后的结果,时间太短怕不够,时间太长又怕会引起怀疑,两个小时应该正好。那里交通方便,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火车站,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足够我搭乘任意一列快车远远的离开这里了。
如果顺利,今晚将是我在江宅的最后一个夜晚。在江哲信如常的与我道完晚安离开之后,我从床上坐起身,环顾室内。
没有不舍,只有做梦一般的虚幻感。
如果真的可以离开,那么把过去的一切全都当成一场噩梦,又有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