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北王府第26部分阅读
筑北王府 作者:肉书屋
管事?
静言一骨碌跳下床,“快给我换衣裳。大郡主和小郡主的院子就挨着品香苑,她们如何了?有没有伤着人?抓到许管事没有?”
夏菱一愣,“姑娘怎知是许管事?”
静言嫌小丫头动作慢,自己抓过衣裳胡乱往身上兜,“别管这个,到底有没有伤着人?”
此时夏荷也跑了进来,“姑娘放心,只有几个亲兵挂了彩,不是什么大伤。大郡主是最先听见动静的,自己提了宝剑带着惯常陪她打猎的丫头们与达森合力将许管事捉住了。”
静言一听没人重伤,心中稍安,坐在镜台前叫夏菱和夏荷一起帮她梳头。
“现在人被送到哪儿去了?外头怎的还这么乱?”
夏荷答道:“许管事被押到姑奶奶的漱石居去了。王妃和夫人们听说府内出了琉国细作,又听见前院刀剑的打斗声都受了惊吓。府里没有掌事儿的男人,所以现下全赶到漱石居去了。”
收拾停当,静言披了件薄呢子斗篷带上丫鬟们刚出素雪庭,迎面就看见姑奶奶身边的大丫头采如匆匆跑来,“可巧遇见姑娘,正好姑奶奶让我来请您呢!”
漱石居内灯火通明,莫伊族的亲兵站了满院子。在一片摇曳的火把光亮中,能看到前厅门窗大敞,里头跪着三名男子,还有一屋子的女人。
姑奶奶坐在首位阴沉着脸,一眼看见静言来了便伸手叫她:“静丫头上前头来。”
静言在门口向王妃等人行了礼,穿过厅堂时微微侧首,只见这地上跪着的三个男人都被五花大绑,许管事怡然不惧,昂首挺胸的跪在第一位。
姑奶奶接过小丫头递上来的烟袋锅,慢慢的抽了一口后,冷笑道:“许管事,许光北,我还是应该管你叫仓都大人?”
许管事微微一笑,“名字不过是个称呼而已,您大可不必纠结于此。”
姑奶奶也不生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对,你这种下三滥也不配有名字。”说罢抬手拍了拍静言,“丫头,你去看看这两个人里有没有那天你在街上看到的琉国人。”
静言仔细端详了一番,旋即解下自己的斗篷罩在其中一人身上,转到侧面又看了一遍才说:“这个人是。那天他带了兜帽,刚才冷不丁的正面看去倒看不出,但我将他的侧脸记得很清楚,确是此人无疑。”
姑奶奶掀了掀上嘴唇,“达森。”
一直守在厅堂门口的达森立刻上前一步,示意静言退后,单手握在这名男子肩头,“与你同来的还有两人,他们是谁?现下在哪儿?”
那男人抿紧嘴唇不吭声。达森眯起眼,手上一动,只听喀拉一声,那男人顿时大声哀嚎,前后摇晃着徒自挣扎了片刻,气息急促,却是一口浓痰吐在地上,“不知道!”
达森又一用力,在场之人都能清清楚楚的听见骨头碎裂的声响。
琉国男人猛的仰起头,脖颈上的血管全鼓了起来,“蒙州的杂碎啊!你就这么点儿能耐么?哈哈哈!老女人,你休想撬开我的嘴!”
竟敢对大公主不敬!达森一拳挥向其面门,顿时打断了那男人的鼻梁,满脸飙血。
厅上王妃以及夫人们都吓得尖叫,姑奶奶却依然慢悠悠的抽着烟袋,只是攥着烟袋杆的手上青筋暴起,“好骨气!”
说罢偏过头看了眼已经面色惨白的女人们,“王妃,还请您带着夫人们回房歇息。你们都是娇嫩的花朵,可别让这些脏血污了眼。”
其实这厅上何止是王妃,所有女人中除了大郡主还能面不改色,其他人早就吓得以手掩面连看都不敢看。
王妃强自镇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许管事所盗取之物知否关乎边关战事?”
姑奶奶点头,“自然。”
王妃绷紧了脸,“那就劳烦堂姐好好的审一审,一旦发现这厮做出对王爷不利之事,决不能对其手软!”
这在姑奶奶听来就是句无知透顶的废话。
用鼻子哼了一声算是应了,姑奶奶冲静言点点手,“丫头过来,其他人都回吧。”
当夜,静言和大郡主都留下亲自听了对许管事的审讯。
期间,达森命人将被打断了鼻梁的琉国人拖下去单独问询,除此之外的另一人虽懦弱的招了供,却是个没什么大用的小喽啰。
天将明时,莫伊族亲兵来报,被带下去的琉国人终于招了,说出了此次同来之人正是琉国大将巴图布赫手下第一勇士阿吉奈。
“大公主!这阿吉奈甚是狡猾,听那琉国细作招供中提及,他极擅遁形山野。事发时属下已命人去严守城门,但我们的人赶到后却发现北城门内死了两名巡防护军,城墙之上还发现了两条攀爬用的飞索,恐怕这阿吉奈已经逃出了城!”
姑奶奶紧紧的皱着眉头。
许管事仰头大笑,“好!阿吉奈到了林子里就是头最狡猾的狐狸,只要他出去了你们就休想再抓住!你们北疆军……完了,完了,哈哈哈!”
大郡主腾的一下跳了起来,劈手扇了他两巴掌,“卑鄙的小人!”
许管事不以为然的甩甩头,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温和敦厚,一双眼中全是仇恨,“卑鄙?我们若真是那卑鄙之人,就该趁着王府没男人把你们这些女人都宰了!让筑北王在前线收到他最心爱的女人和女儿的头颅,让他亲手为你们收尸!”
说罢一侧头往地上啐了一口,怒骂道:“你们在二十三年前抢走了我们的土地,残杀了我们的子民,这笔账我们琉国人记着呢!”
姑奶奶抄起手边的茶碗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冷笑着说:“哦,有趣!打仗哪儿有不死人的?两军相争强者胜,你们若是没有狼子野心,我们又如何会跟琉国打起来?当年若是我们败了,你们会不抢我们的土地,不杀我们的子民?”
姑奶奶起身慢慢走到许管事面前,垂着眼皮露出一个蔑视的笑容,“世间为君为王者,没有野心早晚会被人打败。有野心的,就要能担负得起因为自己的野心给自己的国家带来的灾难和代价!”
用烟袋锅勾起许管事的下巴,姑奶奶微微摇头,“你们的君主把丢失土地损伤子民的罪过全推给我们,只这一点,在我心中他就只配当个杂碎!”
许管事骄傲的仰着头,“小看我的国君你们会栽大跟头的!”
姑奶奶用烟袋锅敲了敲他的额头,笑着说:“是啊,琉国新君,如雷贯耳。只是,你是怎么潜入了王府,我们也自然有人如何潜在琉国。”
许管事听了这话却不惊讶,反而嘲笑道:“真可惜,很明显你们派过去的探子不中用。筑北王那个愚蠢的家伙竟然还守在帝泉关,完全不知我们国君的打算。哈,可笑啊可笑!”
姑奶奶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就在此时,许管事突然发力跃起,以头撞向姑奶奶。
电光火石之间,大郡主被突变惊吓得愣在原地,静言猛的向前一扑,拽住姑奶奶一只袖子用力往回拉,达森弯刀出鞘!
挂着血珠的刀尖从许管事胸腔中刺出。
姑奶奶一甩袖子推开静言,上前一把揪住许管事的衣襟,“说!你们这些杂碎要打哪里?你们要偷袭对不对?你给我说!”
许管事的嘴里涌出一股股鲜血,徒自大笑,“大公主,你的宝贝弟弟这次在劫难逃啦!国君……会用北疆……王爷的鲜血……祭……”
姑奶奶疯了一般抽出身旁亲兵的长剑,对着许管事的脖颈重重砍下!
血,满眼的血。
静言几乎要背过气去。血滴是温热的,喷在脸上,很黏。
她看到了失声痛哭的大郡主。
她听到了姑奶奶吼叫着让达森派人快马去帝泉关。
她看见许管事的尸体。一个诡异扭曲的笑容,一双瞪着的眼。
嘈杂,混乱。
血腥气弥漫,天旋地转。
“姑娘啊~~姑娘~”
“呜呜呜~”
有人在叫她么?什么人在哭?
“滚!姑娘不过是吓着了,一个个不滚出去干活儿在这号什么丧!”
“夏菱,你光嚷嚷也没用。现在大郡主那边都闹翻了天,王妃撅过去一下午,到现在还没醒呢!要不……咱们给姑娘叫叫魂?我听我娘说,人要是被吓得太厉害了,魂儿就飞出去了,叫一叫,叫回来就好了。”
“呸!你少在这儿乌鸦嘴!姑娘自半夜被叫过去一直撑了一宿,她现在只是睡着了而已。”
“你别不信!我听容华斋的小丫头说,姑奶奶当时一剑砍死了许管事,喷了一地的血,换了谁都得吓出个好歹的。你看,连大郡主都跟得了失心疯似的。”
“这……”
“咱们就试着叫两声,听我的没错。”
静言……
静言。
一只温暖而熟悉的大手慢慢抚摸着她的额头。
静言。
放心,有我。
卫玄?!
静言猛的睁开了眼。
正替她擦汗的夏菱和夏荷同时尖叫一声滚倒在地,“姑娘!姑娘你醒了?”
卫玄,卫玄在边关。
静言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给我茶!”
夏菱赶忙爬起来端了碗茶。
静言一口气喝干,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她的脑子太乱!有一件事很重要,她之前一直想说出来,想吩咐丫头们去……
“夏荷!你赶紧去大郡主院里看看!”
对,她记得最后听见大郡主喊着要带亲兵去找王爷,姑奶奶还扇了她一巴掌。
“章姑娘,你放心,大郡主没事儿,我已经让她睡下了。”
刘夫人从屏风后拐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提药箱的小丫鬟。
刘夫人柔软温暖的手握住静言冰凉的手掌,“可怜的闺女。姑奶奶也太冲动了,竟当着两个姑娘的面下了死手。你现下觉得如何?身上难受么?我这里有安神的丸药,你先吃了罢。”
静言眨眨眼,元神归位,“多谢夫人,我没什么大碍。还劳您亲自跑一趟……”
刘夫人慈祥的笑了笑,摸着她的头说:“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姑娘,如今王府上下都是风言风语,王妃晕过去了大半天,大郡主神神叨叨的吵着要去帝泉关,姑奶奶急怒攻心咳了血,你可不能再有事儿了。”
竟然一下生出这么多变故?!静言一惊之后,心头的慌乱反而压下去不少。
“是,我明白了。您放心,西院的差事有我呢。”
刘夫人常年跟着刘太医出入兵营,生老病死见惯了,倒是现今府中最淡然的一位。
“姑奶奶让我给你带句话。”
静言振作起精神看向刘夫人,“您请说。”
“她说,让静丫头给我撑起来。”
撑?
“撑什么?”
刘夫人微微一笑,“撑着王府,姑奶奶刚才已经连夜启程去往蒙州了。”
蒙州……静言眼睛一亮,“是去搬救兵么?莫伊族……不,是先前姑奶奶给大世子说定的那个固林族公主!是了,我听卫玄说过,固林族勇士剽悍霸道以一当十,必然是去找他们!”
刘夫人眼中流露出赞许,“姑娘果然聪明。”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兔子要给各位看官道个歉。
不自量力双开了一个网游文,结果精力有限不能兼顾,导致昨天断更了。(我都没脸来发请假条……
在这里给大家抱个拳,在下会尽力两不耽误,而且不会把这篇文草率结尾,必然按部就班的写完。
多谢各位。
68
“许光北竟然是琉国细作!”
帝泉关阵前议事堂上,筑北王阴沉着脸,手指在茶几上不停的敲击着。yueduwu熟悉王爷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在思考时常有的小动作。
卫玄、言重山、李崇烈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卫玄起身离席,拱手道:“属下认为不可轻信许光北临死前那番言辞。此人能在王府中潜伏十数年而不为人知,必然狡诈非常。”
坐在王爷下首的二公子说:“但先前琉国人确实诈做陈兵帝泉关却反去偷袭了俪马山,也不能完全排除许光北死到临头便口无遮拦的猖狂起来。”
王爷站起身走到厅堂一侧的沙盘前,默默凝望着北疆全线边境。
北疆与琉国接壤的边境线长而曲折,其中北疆以西便是蒙州,虽西侧地势平坦开阔,但琉国人畏惧蒙州草原部族。那些牧民即使是十几岁的少年亦是骑射功夫了得,甚至连蒙州的女人,只要给她刀箭,也不亚于真正的战士。
所以从古至今,琉国和北疆的战役全部集中在东侧。
俪马山,帝泉关,兴图镇……
“文筳!”
二公子一听筑北王点了自己的名字立刻出列,单膝跪地,“儿臣听令!”
“你带五百轻骑,五百枪兵,即刻启程前往兴图镇!”
靳文筳神色一震,精神抖擞的高声应道:“是!”
终于,终于他可以带兵了!
看着靳文筳拿了兵符意气风发的走出议事堂,卫玄沉思片刻后说:“王爷派给二公子五百枪兵,是要防着琉国人翻巴雅山偷袭么?”
筑北王点了点头,招手示意堂上众将聚至沙盘地形图前,一指兴图镇,“此处在我北疆未曾打下帝泉关平原时,兴图镇便是一道阻隔琉国的天险。卫玄应该最清楚此处易守难攻,但这也仅仅是由外向内进。”
卫玄答了声是,接过话头说:“属下借由冬猎时曾夜探兴图镇外的巴雅山北麓,当时琉国虽未增兵,但新修建了两座兵营。”
王爷负手而立,沉吟片刻后道:“琉国新君名唤敖瑞,有线报称此人还是王储时在平息琉西内乱中用兵诡异,与其对阵的乃琉国老将苏和。”
卫玄皱起眉头,“苏大将军就是败在他手中了?”
苏和,前任琉国国君最看重的大将军,乃战神苏阆之子。苏阆便是将琉国的军事推上巅峰之人,游击轻骑,重甲马刀全部都是苏阆一手铸成。将门虎子竟然会败给新君敖瑞!
王爷轻叹一声,“苏和败了,但敖瑞非但没杀他还将其收入麾下。这次琉国派出的先锋大将巴图布赫就是苏和的外孙,亦是敖瑞心腹。”
王爷摊开手在边境东翼画了个圈,“这次琉国必然还是主在东境作战,先前文符已带兵去了俪马山,我这次之所以给文筳只配了五百轻骑就是防着琉国先用虚实之术分散我军兵力。”
一直未出声的言重山忽然笑道:“所以王爷还是断定琉国人会主攻帝泉关?”
李崇烈也插话道:“既然敖瑞擅长以疑兵故弄玄虚,不如咱们也效仿一二。”
卫玄一抬眉毛,“你是想故作姿态让其误以为咱们中了计,把兵力一分为三?”
李崇烈点头称是,“只需做出骑兵出营的模样,然后再借由夜间黑暗让日间离营的将士们悄然潜回。yueduwu马蹄子包了布料,无声无息。恰好现今积雪已融,无需担忧踪迹。”
言重山晒笑道:“痕迹好说,派一队步兵坠在后头稍事清理伪装即可。”
所谓一人计短,集思广益。
在筑北王的判定下,即使许管事在临死前确实使了诱敌之计,也是无功而返了。
议定对策,等谋士和其他将士散去后,王爷单独留下卫玄和言重山。
“莫伊族亲兵带了信儿来,堂姐两日前去蒙州了。”
言重山忍不住轻笑,“姑奶奶还真是沉不住气,竟如此不信任咱们这些男人么?”
王爷摇了摇头,“不,虽那亲兵并未说明阿姐去做什么,但她必然不会因为一个将死之人的胡言乱语慌成这样。以我对她的了解,此去恐怕除了召集莫伊族勇士,必然还要把文符和固林族公主的婚事定局,还有……”
王爷眼中露出一丝崇拜,“阿姐肯定会游说蒙州各个部族,趁机攻打琉国边境。”
言重山眼睛一亮,“哦?!妙计!”
王爷微微一笑,“小看我莫伊族大公主的人,早晚会咽下后悔的苦酒。”
此事无需多谈,姑奶奶此举三人皆是钦佩非常。
王爷又想起一件事,转头笑着对卫玄说:“亲兵来报,阿姐去了蒙州后,现今王府掌事的就是你中意的那位章姑娘。军中虽不许兵将们在战时和家人通信,但我特许你给章姑娘写封家书。”
卫玄一怔,随即在那历来严肃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红,“是!谢王爷恩典。”
言重山哈哈大笑。
筑北王也跟着笑了一会儿,旋即笑意散去,“文筳这孩子……唉!孽障啊!”
靳文筳以为自己一招栽赃嫁祸做得滴水不漏,却不知他还是太过年少,目的如此明显又怎能瞒得过诸如王爷以及卫玄言重山之流?
王爷抚着膝头对卫玄说道:“我打算等此次战乱平息后认了那章家丫头当干闺女,虽无郡主封号,但一切吃穿用度与文笙和文筝等同。等她孝期一满,我便要给她置下大笔嫁妆,也可以风风光光的嫁给你了。”
卫玄感激得无言以对,起身执武将之礼单膝跪地,“属下代静言在此先行谢过!”
言重山笑得连眼睛都没了,“恭喜左将军!”
以后你就是我妹夫啦!
王爷亲自将卫玄扶起,“我靳氏子孙对不起他们章家人,便是再丰厚的赏赐也不能抹平那姑娘的丧亲之痛。我已修书一封告知王妃,从此便将章姑娘当做自家女儿看待,也嘱咐王妃不可再懒惰散漫,让她帮着章姑娘一起撑起王府。阿姐也让亲兵带话,日后军报一律交由章姑娘之手,我亦派了两名心腹回府帮衬。”
言重山哼笑一声,“那可得看住了大郡主,我现在就怕她头脑一热冲上来。”
说完眼珠一转,起身至厅外吩咐所有人退至庭院,没有王爷许可不得入内。而后折返回来关严门窗,压低声音说:“二皇子病逝。”
卫玄和王爷均是神色一震。真的死了!
言重山难得沉下脸来,满面严肃,“如今情况骤变。三皇子身负弑君之罪已被谭陆一党联手上书发配南域,虽还有个被废黜拘禁于皇宫中的大皇子,却因是皇后所出,谭氏陆氏之人必然不肯让他再有机会。肇亲王王妃是陆家的女儿,是以,谭陆一党如今已转而对肇亲王二世子鼎力相撑,先前皇帝抬举起来的新党原本是打算牵制谭陆,但新党之中有位陈侍郎,是李崇烈的外祖父。”
王爷一直敲击着圈椅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那从前支持三皇子的大臣呢?”
言重山淡淡一笑,“已有苗头改投新党麾下。但此事目前还未明朗,大家不过是心里有数罢了。如今都等着看皇上下一步的举措,墙头草不少啊~”
卫玄沉声道:“谭陆一直力图上书撤藩,属下认为,王府再难像从前一般明哲保身。与其被动为人掣肘,不如……”
王爷抬手打断了卫玄的话,“让我想一想,此事改日再议。”
自姑奶奶去往蒙州已经六日了。
如今府中之事尽数交由静言打理。素雪庭太小,而且在女眷所居的西院,又紧邻王妃的容华斋,所以静言便在日间坐堂涤心斋处理府中上下杂务。
静言琢磨着毕竟一个人的力量有限,而且东院那些男管事未必肯服她,她便将西院的差事全都交给夏菱和夏荷去打理,一应事物照例还在素雪庭。
而边关军务等大事她便只做个样子,全听王爷派回的两位谋士的意见。遇有重大消息时,便差人送信给王妃。有这三人坐镇,她不过是站在前头扛旗儿的,不担事。
于是,看似繁杂的差事被她这么一拆一分,末了她本人只把全副精力都投在东院的事儿上。
虽然东院里男主子一个都不在,但一接触才知,几乎天天都有太守府的人,或外放大臣及家眷,或蒙州客人抑或外族大客商等往来。
以前这些都是卫玄打理,后来有姑奶奶,现在却是静言。
涤心斋内,静言做个样子浏览过军报后交给谋士汤老先生,“请先生过目。”
那送信的亲兵却不走,又从怀中摸出一封盖了火漆印的信,“这是左将军单独写给章姑娘的……家书。”
家、家书?!
静言愣了一下顿时脸如火烧,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讪讪的道:“不许胡说!”
汤老先生须眉皆白,听了便捋着胡子呵呵笑:“姑娘何必害羞?年轻人逗个笑也未尝不可。左将军为人虽严肃了些,但对心仪的女子难免也要顽皮。”
静言更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慌忙起身从一副看好戏表情的小兵手中接过信,借口要去西院查看,提着裙子便匆匆走了出去。然而还未出门却听那小兵又笑着说:“姑娘若是去西院记着替四虎哥问候一下夏菱姐姐,能回封信最好,不然给编个马刀穗子也成。四虎哥都魔障了,天天站在山头往王府的方向张望。哦,有时候左将军也一起张望,您记着给将军回信,属下就在这儿等着。”
静言几乎把卫玄的信揉成烂纸。
这个笨家伙!笨死了!笨死了!四虎也是个大笨蛋!
心里虽这么骂着,脸上却红润润的全是笑,若是有人看到她这甜蜜的笑容,也会心生愉悦。
东拐西绕的就来到了容华斋旁苇子塘畔的小花厅,把跟进来凑热闹的小丫头都轰出去,又握着自己燥热的脸静了一会儿,这才仔细的拆开卫玄的信。
“静言吾爱……”
只看了这四个字,静言就啪的一下把信扣在桌上。他、他、他怎的如此……讨厌!
然而女孩儿家的羞涩别扭还是敌不过对情郎的思念,几番将信拿起,几番羞红了容颜,终于在反反复复间将这寥寥数句的短信看完。
初时羞涩化作浓情,先还嫌人家的措辞太过露骨,到最后却是翻来覆去读了又读。
将信轻轻的压在胸口,垂头微笑。
咦?为何背面边沿处还有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静言翻过来再看,一读之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最后竟笑得前仰后合,惹得那些守在厅外的小丫头们都探头来看。
【正面那些酸文都是言重山写的,我与他打赌你一看便知必非我所言。这厮不服,让我用蝇头小楷于背面将正文写了。你若是看不出,回了我一封酸信,我便要输掉三个月的俸银。静言,我信你一定能看出。】
另一行:【我想你。等我回去。卫玄。】
这才像卫玄能说得出的话!这人平日里便是惜字如金,让他对姑娘示爱,七八个字恐怕已是极限。
静言让小丫头拿来笔墨,提笔略略思索,下笔一气呵成。
“卫玄,今日接到一封酸信,言辞极其浓艳,恐怕有人冒你之名与我玩笑,请查后严惩。二十军棍很不错,三十军棍亦可。静言。”
写罢也翻过来在背面以蝇头小楷写道:“我也想你。祝平安凯旋。静言。”
因这封回信言重山到底落得何等下场鲜少有人知晓,只是在很久以后仍旧被卫玄和静言拿出来当做耻笑他的谈资……
如此又过半月,筑北王府内已是春花满园。
虽夜间仍旧寒露深重,但在白日灿烂的阳光下,早春碧桃娇艳可人。
在这般春光明媚的日子里,似乎边境的战事离府中的女人们很远很远。虽战报频繁往来,有胜有败,但那不过是白纸黑字,未经战乱的静言哪里又想得到这背后的鲜血和惨烈?
直到这一日……
“王爷于阵前被流箭所伤,目前仍昏迷不醒。兴图镇遭遇琉国精锐突袭,我军依仗天险守城不败,但亦损失惨重。大世子由俪马山赶向兴图镇途中遇袭失踪,生死未卜。”
静言只觉天旋地转。
姑奶奶不在,又是事关王爷和大世子。
静言与汤老先生商议后,只得战战兢兢的回了王妃。
扑通一声,王妃晕倒在地。
容华斋内的丫鬟们顿时乱作一团。
大郡主和小郡主都扑上去呼唤母亲,静言绞着手指站在一旁。牙关紧咬,冲到东院去找莫伊族亲兵。
达森已随姑奶奶去了蒙州,静言匆匆写了封信交给莫伊族亲兵副将,“一定要亲手送到姑奶奶手里!”
那副将有达森先前的嘱托,知道静言是谁,即刻便启程快马往蒙州赶去。
乱哄哄一整天,静言除了能给王妃说几句诸如王爷大世子福大命大之类的宽心话,再无它法。
是夜,就寝时特意吩咐了夏菱派小丫头去盯着点儿大郡主,别让她做出什么莽撞的傻事,然而睡至丑时一刻,静言忽然翻身坐起。
“夏菱!夏菱!我怎么听到马儿嘶鸣声?”
夏菱迷迷糊糊的揉着眼,“姑娘听错了吧?”
就在此时,大郡主房里的冬晴冲了进来,“姑娘!郡主带着莫伊族亲兵去兴图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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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马由巴雅城至兴图镇需一天,大郡主带着的是莫伊族亲兵已经出发了两个时辰。静言吩咐冬晴不可惊动王妃,自己匆匆去东院叫醒了王爷派回来的谋士汤老先生。
夜色深沉,老先生虽被打扰了睡眠,脾气却很好,呵呵笑道:“大郡主一片孝心,只是稍嫌莽撞了些。”
静言原本心急如焚,此时见这老先生不紧不慢还有心思说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兴图镇那边战乱正起,王爷受伤,大世子下落不明。按说正是危机关头,为何先生如此泰然?”
见汤老先生笑而不语,静言又径自说道:“恕小女妄自猜测,昨日那军报……恐怕是疑兵之计吧?”
汤先生一捋胡子,“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打仗哪儿有不受伤的,失踪也许是遭了伏击,也许是化身奇兵遁形于山林。兴图镇,除非翻越巴雅山,否则那山城隘口,岂是偷袭就能打得下来的?”
虽未正面回答,但有了先生这几句话,静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但琉国人极擅山林轻骑游击,我听卫玄说过,兴图镇紧邻的一处巴雅山上有琉国人的兵营,且在去年冬季时我曾随大郡主和卫玄去过一次,虽山势陡峭,但终归有缓坡可行。”
汤先生不以为意,“王爷已派二公子率领五百轻骑五百枪兵驻守,那铁甲枪兵就是专克琉国轻骑的利器。”
静言抬起眼,“如果是重骑呢?”
汤先生皱起眉头,“按说不会,轻骑走缓坡翻山已是勉强,除非……糟了!”
静言一惊,“怎么了?”
汤先生已没有了先前的泰然自若,腾的一下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若是琉国人先行将辎重运抵缓坡,待得轻骑翻过巴雅山再重新装备……不行,劳烦姑娘速速召来一名快马信差,我要修书一封送往帝泉关!”
“那大郡主怎么办?”
汤先生当机立断,“兴图镇恐怕是琉国主攻之处,需速速派人将大郡主追回。”
一夜狂奔后天色大亮。
靳文笙带领的一百名莫伊族亲兵都是骑射好手,这些人早就在王府憋得躁动难安,身为筑北王府的男人却不能上战场,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一种羞辱。所以大郡主振臂一呼,没有了达森管辖的兵将即刻轰然应诺。
“郡主,还有二十里就是兴图镇了。”
靳文笙心中焦急难耐,但还晓得要让马匹和兵士们稍事休憩。
他们出来的急,完全没考虑补给的问题。好在现今已是春暖花开,众人纷纷下马,让马儿可以喝口水,吃些才发芽的青草。
忽有派出的侦察轻骑疾奔而来,所有人都看向那道在山路上卷起的飞尘,转瞬间,靳文笙就向前冲了两步。
只因那骑手的姿势很是古怪,被马儿颠簸得东倒西歪。
下一刻就有其他莫伊族士兵迎着跑了过去,马儿还未停稳,那骑手就身子一歪滚落在地,“大郡主!前方五里处有敌兵偷袭!”
什么!琉国人是怎么进来的?
身穿皮甲的靳文笙一把揪住士兵的胳膊,皱着眉毛看了看他染血的肩胛,“怎么回事?这是被琉国人射伤的?他们在哪儿?多少人?”
这莫伊族的亲兵顽强的站直了身体,“禀告大郡主,属下认为琉国人是冲着兴图镇外的粮草库去的,只有百余人的轻骑,却是机警异常。属下……属下试图靠近时被他们发现,属下无能……”
靳文笙抬手制止了他,“你做的很好,无需自责。”偏头招来两名士兵,“你们俩在后头护着他,其他人跟我上马!拿出你们的长刀和弓箭,让那些偷袭的杂碎也尝尝被偷袭的滋味!”
通体乌黑的骏马上,一名男子眯起眼看了看在一射之地外的粮仓,拉开五尺长的大弓,火箭点燃,嘣的一声飞射而出,顷刻间百余支火箭紧随其后。
“撤。”
骏马奔腾,尘烟散尽后可见十余个粮仓巡防护卫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适才众人驻马之处。粮仓中的护军顿时慌乱起来,敲响示警铜锣,但当他们追出来时,连个偷袭者的人影都没看到,只能替自己的伙伴收尸。
那一队偷袭轻骑疾行至一处隐蔽的小山坳中,其中一名男子催马赶上了为首者,“你何必以身犯险?难道是在军帐中待得手痒,连这种小打小闹也不放过?”
骑着黑马的男人仰头一笑,“我和你一同出现在兴图镇,为的就是让筑北王确信我要打的不是帝泉关。他现在装病避而不出,却在暗中调兵遣将,以为我看不透么?”
后来者似乎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叱一声:“国君!现下是在战中,你的安全容不得有半点差池!”
原来这骑黑马的竟然是琉国国君敖瑞!
对方的无礼只惹来这琉国之君傲然一笑,“巴图布赫,你是真心担忧我的安危还是在气愤我没有派你驻兵帝泉关?我知你的家乡在那里,你做梦都想亲自带兵把故乡夺回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帝泉关固若金汤,若是一味强攻虽不至落败,但也损失惨重。”
敖瑞说罢便不再看他,“筑北王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亲自带兵来打兴图镇,所以我要时不常的露个面,等他增兵之时,就是你去帝泉关攻城之日。”
巴图布赫还想说些什么,突然神色一凛,举手成拳。
身后的士兵齐齐勒住马匹。
敖瑞也眯起眼,静静的凝视着前方宁静的山林。
突然一支箭矢打破了这片宁静。
琉国轻骑非但不慌,反而纷纷竖起盾牌,又或弯身伏在马上。
密集的箭雨随即而至,一片金属摩擦的声中,长刀出鞘。
待得箭势稍停,巴图布赫低声呵道:“分!”
琉国人在口令声中纷纷闪避在林间树后,那放箭一方也杳无踪迹。
敖瑞身边的一名士兵中了箭,但这汉子好似浑然未觉,只是将扎在大臂上的箭矢拔出扔在一旁。瞬息之间,那一波箭雨过后四周重新回归宁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巴图布赫冲一名伍长点了点头,那人立刻清啸一声,带着十几名轻骑冲向才刚箭矢袭来的方向。
借此时机,巴图布赫冲敖瑞一拱手,“他们人不多,请国君速速撤回兵营!”
敖瑞洒然一笑,“既然不多就由你我亲手剿灭好了。”说罢敖瑞便调转马头,“二十人随我去后方包抄,走!”
此次随敖瑞出行的是国君近卫。这些人都是琉国百里挑一的勇士,也无怪乎才刚遭遇偷袭还能如此沉着不乱。
原以为不过是被北疆普通的巡防士兵发现了踪迹,但当对方终于现身时,其剽悍凶猛让巴图布赫不由一惊。
这绝不是北疆军!
两边都是小股轻骑,很快便弃了弓箭短兵相接。
巴图布赫一刀砍翻迎面而来的一名骑兵的坐骑,那骑兵滚倒后立刻蹿起,右手弯刀左手短剑,一双眼中冒起像野狼般凶悍的光芒。
眼看着这名落马骑兵灵巧的跳跃腾挪,竟与冲杀而来的两名国君近卫打了个平手。巴图布赫忽然想起以前化名许光北潜伏在筑北王府的仓都大人曾传来密报,说王府内有一群莫伊族亲兵,是由老王爷亲自请了曾经的皇家刺客团璇玑营旧部一手培养的,难道就是这些人?!
糟了!国君!
从才刚箭矢飞来的方向判断对手大概隐藏在不远处的斜坡上,敖瑞带着二十轻骑策马绕行。但也就奔出不到百米便迎面遇见一队同样想来包抄的北疆军!
有意思。
敖瑞抽出马刀,左手握紧盾牌,大刀一挥:“杀!”
巴图布赫心急如焚。如果今日他们遭遇的真是莫伊族亲兵,双方兵力相当的情况下难定胜负,如果只是他一人带兵大可撤回兵营,但现下国君却去包抄。
兵力分散,万一……不!
巴图布赫无心恋战,发出口令命三十人殿后,自己带着剩余兵力往敖瑞的方向奔去。这些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敖瑞提刀一轮,长长的马刀划出半月形的横斩,对方为首的将领侧身藏于马腹,二马错蹬,一刀砍空。
好身手!
敖瑞的眼中泛起嗜血的精光,他就喜欢这般肆意挥刀砍杀,比天天蹲在营帐里有趣得多!
拨转马头,低声催促着马儿加速疾奔,目光紧紧锁定对方那个年轻将领。才刚擦身而过,敖瑞看到那人头盔下一双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杀气腾腾。
左右的士兵已经混战在一起,敖瑞全然不顾,他现在只想一刀拿下这个将领,看看他落败之后那双眼睛里还有没有傲气!
狂奔的马匹越来越近,刹那间第二次交锋。
这次那个年轻将领没有躲,两人的长刀终于在空中相撞,发出刺耳的嗡鸣。
很显然自己的力量强于对方,敖瑞大喜,手腕一转,马刀微侧改劈为砍。对方明显经验不足,顿时被这股骤然而来的发力砍得仰倒在马上。
敖瑞紧接着回马一刀,微弯的刀尖挑破了对方后肩上的皮甲,能听到他闷哼一声,成了!
鲜红的血从破开的甲胄中渗出。
敖瑞强行勒停马匹再次调头,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又一次冲杀而上。
这将领果然还是太年轻了,毫无实战经验,在受了伤的情况下依旧不躲不闪的催马迎击。
敖瑞全身的血液都被对方幼稚又勇猛的行为激得沸腾起来。
第三次交战,知道对方力量逊于自己又受了肩伤,敖瑞全力挥刀重砍,两匹战马均是扬起前蹄高声嘶鸣。
果然对方无力招架!
然而,眼看着即将被劈下马,那将领忽然奋力向外一搪将敖瑞的刀推开尺余。只见他借由这一瞬抛开马刀,抽出鞍侧短剑闪电般袭向敖瑞肋下。
巴图布赫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凶险的一幕。
提到嗓子眼的心脏随着敖瑞反手将马刀立于身侧成功格挡而落回了肚子里。
“国君!”
原本已撑着马鞍飞身下马的北疆军将领在听到了巴图布赫的惊呼后猛的抬起头。
敖瑞坐在马上哈哈大笑,“小兄弟,败给我是你的荣耀!受死吧!”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对方突然一跃而起,手中的短剑直奔他的胸腹。
蠢材!他这是想同归于尽么?
敖瑞的心头飞快的掠过一丝惋惜,但多年征战沙场已让他的心像石头一般坚硬。马刀高举,一个居于马上,一个由地上跃起,只需他落刀对方必然落得身首异处。
“嘣!”
利箭破空之声在这个混战的山林间如此微弱,甚至是敖瑞也只在箭矢磕歪了他的刀时才惊觉竟然还有埋伏!
偏了三分的马刀从那年轻将领的脸颊上划过。
刀尖挑飞了对方的头盔。
短剑刺进了敖瑞的肋侧。
巴图布赫飞一般冲了上来,国君护卫纷纷冲向自己的君主。
敖瑞只觉肋下钻心般剧痛,那臭小子竟转动剑柄要绞烂他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