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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术 作者:牛小饼
《夜术》牛小饼 v第 53 章v
回去的路上,薛凌风一直没有回头,也不说话,双飞跟在他后面,三步远的地方.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各走各的路了,而且还没有任何交谈。
薛凌风没说他是什么时候找到他们的,也没说他在山洞外面站了多久,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双飞不说,他也不问。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山林里的雾气在慢慢散开,眼看要进蟠龙山庄的北门了。
“主人。”
跟在后面的人终于开口,声音不大,但是听得很清楚。薛凌风停下来,虽然没有回头,但显然是在等着后面的人说什么。
双飞还是按照规矩跪到地上,低头说道:“主人,谢谢您放过他。”
他心里明白,如果薛凌风出手阻止,他g本不可能把人送上船,甚至他们连从蟠龙山庄里逃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薛凌风的背影丝毫没有动,其实双飞这句话说出来,比他什么都不说更让自己痛苦。他沉默不语,身后的人也沉默了,显而易见,他的影卫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打算。
薛凌风又等了一会,才终于开口问道:
“这就是你要说的吗?”
“是。”很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波动。
得到这个答案,薛凌风再没说一句话。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前面,眼睛看着东方慢慢升起的白日,似乎在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从开始到最后,他什么都看到了。
从他偷走了自己的令牌出门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已经跟在他身后了。他一直没有说什么,甚至阻止霍君他们的搜捕,他只不过是想知道这个男人究竟可以背叛他到哪一个地步。
他听到他们的对话,看到他们之间的那场欢爱,直到他看到他就那样当着自己的面,没有任何表示的把人拖到船上送走,他终于觉得自己是被骗了个完完整整,彻头彻尾。
双飞抬头看着薛凌风在他前面背对着他站着,真的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因为他拿不准他到底看到了多少,知道了些什么。薛凌风的反应太反常了,连他都已经猜测不到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想说对不起,想请求他的原谅,但是如果这个人没有看到他和归墟的那一幕呢?那不是不打自招吗?他是宁可猜想他没看到,也不想先把罪给认下来。
薛凌风站了一会,又继续往前走。双飞看了看已隐约可见的北门,站起来跟上去。刑堂那里应该有很多人了,不知道会用什么刑,不知道是不是又必须赤身裸 体,但是都无所谓,因为这一次,终归得要一死。
这一段山路或许是他和这个男人相处的最后一次机会,他其实是该对他说点什么,毕竟是用心用力,爱了那么久的人。可是他没有料到,最后的时刻,他却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那就,不如什么都不说。他想说的,他都用行动表示过。那个男人能懂便懂,不懂多说也无益。
到了刑堂门口,人果然基本都已经到齐。
三个护法看见薛凌风回来,立刻迎了过去。
侍卫不等吩咐,拿了铁锁便朝双飞走过去,把他绑了起来。薛凌风还是站在前面,不回头看一眼,不说什么。
“庄主,还有一个呢?”
霍君的视线越过薛凌风的肩头,看了看跟在他后面,正被铁链死死绑住的人,又转头看着薛凌风。
薛凌风也不知在想什么,半天不见回应,过了老久才回看了霍君一眼,“死了。”
“什么??怎么死的??”
霍君睁大眼睛,脸上清楚的写着:他不信。
“我杀的。”
薛凌风说得淡淡的,但站在一边的余凡却看出来他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那尸体呢?!”
“尸体?你不会不记得他们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吧?”薛凌风看着他。
“那他的衣服呢?化水了的话,衣服上必定留下痕迹,我可以认得出来。”
薛凌风盯着霍君微微眯起眼,语气已经不善,“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问题?”
“庄主!这不是儿戏,关乎庄内法纪,你怎么可以……”
“庄主”余凡立刻走上来打断霍君的话,“庄主,您尚未病愈,昨晚又没有休息,现在时辰还未到,不如您先回房休息一会?”
余凡就是头疼霍君不会看人脸色这个毛病,薛凌风明明已经那么不耐烦了,他还问个不停,又要拿出道理来教训人。
薛凌风看了一眼余凡,疲惫的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又对他吩咐道:“不要私下动刑,等我来。”
走过双飞身边的时候,薛凌风的目光仍是没有落到他的身上,也没有片刻的停顿。双飞想看他一眼,但是却被侍卫压着不能抬头。
薛凌风回到房间,离观刑的时间还差半个时辰。
侍女给他端进来早膳,他没看一眼就挥退了。他只是觉得冷,冷得如同十年前他被独自留下的那个清晨,他不得不坐到床边去,把被子裹在身上。
他的病来就没好彻底,昨天晚上在水边吹了一夜的冷风,其实现在已经烧得滚烫了。
坐了一会,他又顺着床趴下。脑海里不断浮现着昨晚他看见的一幕又一幕,他不能控制去想着双飞,想着他那么主动的亲吻另外一个人,坐到那个人的身上,让他进入自己的身体。
他不愧疚吗?他为什么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说?他说的竟然是谢谢,这句话像针一样刺进薛凌风的心里,他放走那个该死的影卫,不论是为了什么,也不会是为了想要他的感谢!
慢慢的,回忆又到了从前,那种可怕的孤独感,再悄无声息的退避到一边这么久以后,又一次爬出来,紧紧掐住他的喉咙。
他以为有了那个人就再也不孤单了,没有想到却是更刻骨的孤独,因为那人已经背叛他了,而他再也没有可以等的人,也没有什么期望。
时间很快就过去,用刑的时辰要到了,薛凌风知道,如果自己不按时到场,霍君是绝不会等着他来,就开始用刑的。
从床上爬起来,拉下被子的时候,薛凌风浑身都哆嗦起来,窗外明明阳光明媚的,可是他觉得非常非常冷。
走到刑堂的时候,人都已经到齐。
还有站不下的人,都挤到刑堂外面的大理石阶上来了,有一些低级的佣人居然也在。
千影门里所有的影卫自然是站在里刑台最近的地方,他们很少以身形示人,通常都影藏得如果魅影,那些不配拥有影卫的人便趁这个机会好好打量他们。
刑堂很吵,似乎每个人都在说话,但又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薛凌风听到这种闹哄哄的声音,头又更痛得厉害。
双飞一个人跪在刑台上,铁索捆绑的地方因为卡得太紧,已经勒出一些血痕,他看见薛凌风进来,便抬起头来看他。霍君站在他身边,看见他竟敢抬头,立刻抬手煽了一个耳光。双飞只能把头低下来,霍君又对他狠狠说了些什么,紧接着又是一个巴掌。
霍军总觉得,只要是从他千影门里出去的,就永远是他训练的影卫,自己就永远有权利支配和改造他们,哪怕是逃出去做了皇帝,看见他霍君也该老实的跪着。
薛凌风从门外走到刑台后面的高台上,那里摆着庄主专门坐的长椅,面前还放着茶水和一些食物,椅子上垫着缎面的厚垫。
“庄主,您还好吧?”
余凡看见薛凌风坐下来,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便弯下腰来询问,“要不您回去休息吧?”
薛凌风摇头。
余凡看了看他,又接着说:“我知道您舍不得他,但是犯下这样的重罪,必死无疑,不如不要看了,省得闹心。”
“我没事。”
薛凌风看了看他,又转头看着李玉白,他是庄里的大护法,也是掌管庄里律法规则的人,“时辰是不是到了?你让下面的人都给我闭嘴。”
李玉白还没开口肃清,站在刑台上的霍君倒是先吼了起来,“吵什么吵?说完没有?!都给我闭嘴!”
庄里好像人人都怕这个没有人x的四护法,再没一个人敢开口,大堂里瞬间安静得可谓鸦雀无声。
霍君吼完之后,扭过头来看着高台上的李玉白和薛凌风,薛凌风冷冰冰的望着他,大概这个霍君是在数算着时间,真的是一刻都不耽误。
李玉白看了看安静下来的众人,上前一步,高声说道:“时辰到——”
“据本殿律法以及千影门门规,凡是有泄露庄内机密者,凡有背叛出逃者,凡有勾结外邦者,一律以死罪论处,若为影卫,则罪加三等,需去衣受刑,刑毕方可处死。”
李玉白刚刚说完,霍君便对着双飞解气的哼了一声。
转而又回头对着李玉白道:“大护法,此人既然是千影门的影卫,受什么刑是不是也该由千影门来定夺?”
李玉白点点头,“是影卫的话,自然是由霍大人来选刑。”
“既然如此!”霍君对着在台下的下属一伸手,“拿来!”
一个下属战战兢兢,飞快的送上来一本刑册,上面记载着千影门的各种刑罚。霍君熟门熟路的翻到倒数第三页,走到高台下面,递到薛凌风的桌子上让他过目。
“这是按律法上的规矩办,请庄主和李大人过目。”
薛凌风看了霍君一眼,又扫了一眼书。看过之后,他把书拿起来,又起身从高台上面走下来,走到霍君面前盯着他,但却又是对李玉白说道:
“李护法,你是不是还有一条规矩没有说?”
李玉白看着薛凌风和霍君,在脑海里飞快的回想了一遍,“属下不知,请庄主相告。”
薛凌风盯着霍君笑了笑,霍君看着他不明所以。
“李护法,你是真忘了?蟠龙山庄里的规矩,我若替他受刑,是不是可以免他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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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术》牛小饼 v第 54 章v
薛凌风的话一说完,台下立刻炸开了锅,惊呼和议论像翻滚的潮水一样迅速在人群中扩散。
台上的李玉白呆呆的望着薛凌风,半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霍君则是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薛凌风一直没有等到李玉白的答复,便转过身,抬眼看着他,“李护法?”
李玉白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声音却因为觉得难以置信而十分不连贯,“是……是有,既然庄主愿意为其代刑,死罪自……自然可免。”
薛凌风点点头,又重新看着霍君,把刑册还到他手上,“霍护法,你既然说这刑册上是按律法的规矩定刑,那就按你说的来。”
霍君低头看看刑册,又抬头看了看薛凌风,他到此时此刻仍然说不出来话。
“庄主,不可!”
最先回过神来的还是余凡,他急急忙忙从高台上下来,赶到薛凌风身边,“庄主,万万不可!”
余凡虽然对千影门里的刑规不是十分懂,但是他也知道那本刑册是分两卷而成的。前一卷只是责罚,虽然过程痛苦,但是其目的仅是为了让人牢记教训,并不摧残筋骨;后一卷才是刑讯,是对付罪无可恕的叛变者或者是抓来审问的敌人,不会管人受多少伤,也不会管人抗不抗得住
他方才眼见那霍君已经把书翻到最后几页了,就知道不会有好事,他没想到薛凌风已经看过书了,还做这样的决定
薛凌风淡淡的看他一眼,然后摇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想听”
既然只是替刑,刑罚就自然不会有所减免
薛凌风代替双飞跪到刑台上的那一刻,台下的惊呼声更大
因为有人替刑,所以双飞被拉了起来,不用再跪薛凌风跪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终于有机会跟这个男人说话,尽管这个人到了这一刻还是不愿意看他
“收回你说的话!”
侍卫刚把双飞身上的铁链解开,他便挣脱他们冲到薛凌风的面前,”你会被毁了,知不知道?!”
侍卫从后面赶上来,把双飞拉开,掌刑的人走上刑台,开始脱薛凌风的衣服
“我求求你了!不要这样!”
双飞虽然被拖开到一边,但是仍在挣扎,只是按着他的人太多,他已经挣不开,无法再靠进到那个人的身边
“这是我一个人做的,不管什么惩罚也是该由我来承担!”
薛凌风像是g本没有听见双飞的话,不发一语的跪着,任由别人脱他的衣服,他始终不朝他的影卫看一眼,只是盯着那放了烙铁的炉火发呆
橘红的火焰没有温暖他苍白的脸色,也没有温暖到他烫得厉害 ,却感到寒冷刺骨的身体
“薛凌风,你别这样!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
双飞看见那些人一件一件的脱掉薛凌风的衣服,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就那样毫不反抗的舍弃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肯放下的骄傲和尊严。
只是为了保一个影卫的x命?
“你告诉我为什么!”
还没有用刑,只是看着薛凌风赤身跪在那么多人面前,双飞就觉得已不堪忍受,如果他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是不是他就会宁可让归墟被处死?那此刻跪在这里的人,就不会是这个人了。
“主人,我求你起来好不好?“
他只算错一步,他唯独没有算到薛凌风会替他一死。原来他还是这么爱他吗?只是当时他们彼此都没有发现?
薛凌风终于有了点反应,但却是对着身边的护卫,“让他闭嘴,我不想听见他说话。”
侍卫拿来堵嘴的白绸,正待给双飞堵上,薛凌风冷冷的命令又传过来,“让他滚出去。”
“是!”
几个侍卫架着双飞往外面拖,无论他怎么挣扎,他还是离刑台上的男人越来越远,直到被层层的人群完全阻隔,再也看不见,至始至终,那个男人终不曾看他一眼。
双飞一直被拖到刑堂外面的一棵冷杉树下面,把他拖过来的侍卫为了防止他再跑到刑堂里面去,便用绳子把他绑在树上。
刑台上,当最后一个铁环扣到薛凌风的脖子上时,那种窒息的感觉让他不自觉的仰起头,一旁掌刑的几个人等他自己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适应的姿势之后,便用铁寮把他的头固定在刑架上方的撬杠上。
呼吸越是艰难,肺部才需要用更大的力。这样,一旦肺叶被铁针刺穿之后,人呼吸时便会产生生不如死的痛苦。
按照规定,受刑时是不可以用内力扛刑的。余凡领着御药堂的老大夫来给薛凌风把脉,只要确定他刚才喝下去的散功伞已完全发挥效力的话,便可以开始用刑。
大夫把脉时,余凡就低头在一边站着,他知道到了这一刻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他看到薛凌风刚刚被冷水泼过的身体在微弱的颤动时,只能无奈的移开目光。
“他……他看不见吧?”
薛凌风忽然艰难的小声问道。
余凡知道他问的是谁,便凑过去,低声答道:“放心吧,已经带到刑堂外面去了。侍卫怕他再进来,给绑树上了,不过您放心,完了就会解开他。“
薛凌风没再说话,每一次的呼吸都好像要用尽他全身的力气,可是他脑海中不停涌现的那些画面,却似乎要把他所剩无几的力气完全抽离。
双飞被绑在树上,g本动弹不得,即使他再怎么想知道刑堂里面发生的事,他也只能从被挤到大理石阶上站着的人们脸上猜测一二。可是被挤到那里的人,都是庄里一些闲散的佣人,他们即使是全力伸长脖子,也难以看清楚形台上到底进行到哪里了。
或许这一次,他真的错了。
双飞已经放弃了从树上挣脱下来的努力,他仰起头看着飘在秋季碧蓝天空上的朵朵游云。
他觉得它们从他的头顶飘过,会一直飘到那些已经逝去的岁月之处去。
还是多年前,那么简简单单的日子才是真正快乐的。
而眷恋那种日子的,不止有他,还有薛凌风。也许正是因为这一份放不下的眷念,所以才让他们两个人谁也狠不下心来斩断,明明已经不再合适了,却偏偏要强行的纠缠在一起。
要说他们之间的爱,那也是从前尘往事中带出来的爱,十年的分离,让他们这份一直远远飞离出尘世之外的爱遭到了现实的猛烈冲撞。
所以,薛凌风的眼睛里看着他时,总是会现出犹豫和迷离;所以当他救走归墟的那一刻,就想着不如就此离开,和身边这个憨厚的男人浪迹天涯。
但事实却是他们谁都没有看透的。这份爱或许不坚定,但是仍然执着;或许不纯净,但是仍旧深刻。于是薛凌风还是宁可牺牲一切也要去救他,于是他在最后的时刻,仍是没有和归墟一起坐船离开,选择了死也要回到这个人的身边。
但他最错的也就是选择回到这个人身边。
因为这个决定,所以薛凌风现在就不得不在刑台上为他受刑。如果当时他走了,过一段长久的岁月,说不定他们彼此就忘记了。
转眼间,日头已到了正午。
刑堂外面有着秋季干燥的温暖气候,但这也是寒冷来临之前最后一次回暖,南去的鸟儿正成群结队的从刑堂上空飞过。
而刑堂里面仍是终年不变的寒冷和湿气。
“把铁环都取了,休息一会。”
掌刑的人吩咐手下,让他们把薛凌风脖子上卡着的铁环都去掉,好让他可以呼吸得轻松一点。
尖锐的铁针已穿透他的肺部,牢牢卡在他的肺叶当中,在这个男人的每一次呼吸时,造成难以忍受的痛苦和伤害。
台下的人已经看得没有一个再出声的,整个刑堂里安静得甚至可以听见刑架上的男人鲜血滴落的声音。
余凡一直就没朝刑台坐着,他早早就把椅子换了个边,朝着墙摆着。他听见刑台上的人说给薛凌风松开,这才转过头去飞快的看了一眼。
他只看见薛凌风的背影,他左右两边,每一边的背部都透出三g铁质针头,那七寸长的铁针把他的肺叶连同整个身体的穿透。
只看一眼便可想而知受刑人此刻的感觉。
可薛凌风一动都没有动,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余凡搞不清楚他是在强行忍着,还是已经昏过去了。
只是,还没等余凡搞清楚,领刑的人便又示意手下的人泼了一桶水过去。
“继续行刑。”
余凡头“嗡”的一声响,这才休息了多久?他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找同样是眼睛一直看着地板的李玉白。
“李护法,要不就算了吧?这还得多久啊?”
李玉白也很是同意,他和余凡一起走到霍君那边,整个过程,只有他一个人是一点不漏的看着。
“霍护法,庄主本就有病在身,我看这样也就可以了。”
霍君转头看看他们两个,又转头盯着刑台。台上的刑卫们已经在准备下一步的刑具了,薛凌风还是默不出声,任由他们再次把自己的脖子勒住。
锁好镣铐后,又是新一轮的鞭打和烙刑,在已经伤痕累累的地方再撕裂新的伤口,然后又在这些地方用上烙铁。
烙铁烙下去的时候,薛凌风终于挣了一下,刑架上垂下的铁链也跟着震动起来,发出一阵闷响。
霍君没再看下去,起身说道:“李护法,既然你主管刑律,便由你决定吧。”
余凡和李玉白看他往刑堂外面走了,当下便宣布停刑。
双飞在外面看见刑堂的人都渐渐出来了,大家都边走边议论纷纷。几个护卫穿过人群朝他走过来,一声不吭的给他松绑。
“他怎么样了?”
双飞急切的问他们,几个侍卫看了他一眼,又互相对视了一下,即然连庄主都替这个人受刑,他们也变得不敢再随便造次。其中一个人回答道:
“大护法已经宣布停刑,庄主被送到御药堂去了。”
双飞看了看他们的神色,又立刻追问道:“他伤得重不重?”
他们解开了双飞身上所有的绳子,都不说话了,最终还是那个人说道:“我们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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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术》牛小饼 v第 55 章v
御药堂,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地方。
双飞进了几次,每次都被门口的守卫拦下,他只能看着许多侍女提着各样的药箱进进出出,神色匆匆。
没有人肯告诉他薛凌风到底受了什么刑,现在怎么样了。
他便安静的坐下来,坐在御药堂门口的石阶上等着,直到太阳缓缓西沉,暮色笼盖了天空,就像这么多年来,他在那个男人窗外渡过的每一个寂静的夜晚。
夜渐渐深了,天起了凉风。秋虫热闹的鸣唱在一阵一阵不知从何吹来的冷风中,变得断断续续,时鸣时歇。
天边挂着一轮孤独的冷月。
看门的守卫已经换过三次班,双飞还是在开始的地方坐着一动不动。
直到他看到二护法余凡从御药堂里走出来。
“我主人怎么样了?”
余凡刚刚走出御药堂,这个男人便立刻迎上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余凡这次认真地看着双飞,他真想看出些什么门道来,这个男人除了漂亮,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薛凌风连命都不顾。
可他看不出来,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羁绊,在他的眼里,双飞始终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
“他不怎么样。”
余凡绕开他,继续走自己的路。
“我可不可进去看看他,护法大人?”
身后的人又追上来,余凡看出他眼睛里深深的忧虑。
“庄主说了,他不想见你!”
听余凡这样说,双飞没再追上去。余凡走出老远,又回头看了看他,他以为这个男人一定走了,没想到他只是又回到楼梯边默默的坐下,在冷风里抱着膝盖静静的等着。
第二天上午,余凡再来御药堂的时候,又看见那个男人仍是坐在那个位置,看着御药堂里进进出出的人,向每一个有可能知道薛凌风情况的人打听消息。
双飞看见余凡走过来,便走过去跪下,给他行礼,“余大人,对不起,昨天我太冒犯了。”
余凡见他跪下,便摇了摇头,让他起来,对他说道:“你不用再跪了,霍护法已经说了,你不再是影卫。”
见那男人睁大了眼睛,余凡便又说道:“你也不用再叫庄主主人了,你以后称呼他,便和我们一样称庄主吧。”
说完之后,余凡并没有看出双飞显出什么高兴或者激动的表情,这个男人只是沉默的站了很久,然后低声说道:“是。”
看着余凡没入御药堂中的身影,双飞又坐在石阶上,转过身来。他不再是影卫了,不再是那么低贱,被人看不起的影子,为什么他却没有欣喜若狂的感觉?为什么他却没有自由了的喜悦?为什么这么多事情,都变得和他想的不一样?
为什么,他反而觉得他和薛凌风,越来越远了?经历了这么久,他们的命运终于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刻吗?
双飞低头坐着的时候,一个边哭边跑的女孩子顺着石阶跑上来,直往御药堂里去了,她路过双飞身边时,看了他一眼,她脸上挂着泪,看到他在这里坐着显得有点吃惊,但没有停留就径直进去了。
双飞认出来她是慕容璃,整个蟠龙山庄都知道她是薛凌风最喜欢的女孩子。她进药堂的时候,门卫看到是她便都没有阻拦。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慕容璃红着眼又出来了,她走到石阶上来时,双飞叫住她,
“慕容小姐,庄主怎么样了?”
慕容璃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我不知道,余凡大人不让我看凌风哥哥。我只远远看到很多人站在凌风哥哥床边上,在绑他,我不知道为什么。”
说完她又抬起头,哭着看着双飞:“我听庄里人都在说凌风哥哥伤得很重,为什么会这样?我昨天早上见到他回房的时候,还好好的!”
双飞听完她说的,没有回话,又在石阶上坐了下来,不管要等多久薛凌风才会愿意见他,他都会一直在这里等着。如果薛凌风一直不见他,他就等他到从御药堂里出来的那一天。
第三天晚上,余凡正在薛凌风床边守着.
床上的男人紧紧闭着眼,满头都是细密的汗水,呼吸很重。
余凡知道他现在难受,便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庄主,你想不想喝水?”
薛凌风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余凡便闷闷的坐在一边,让薛凌风继续休息。只是刚刚靠过去,他就已经感觉到了薛凌风身体里那异常的高热。御药堂的老医者们都没见过千影门里那么刁钻的手段,他们费了老大的劲,才把薛凌风身体里的针取出来,但又没办法让他的温度降下来。
他们都建议要找欧阳玉来看看,可是庄里能找到他的那支唯一蓝香已经没了。余凡知道,薛凌风也必然知道那支香去哪里,可余凡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再怎么痛苦,连一句责备的话也不说。
忽然,床上的男人睁开眼睛,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二护法,哑声问道:“他还在外面吗?”
余凡点点头,“一直在。”
薛凌风沉默良久,终于说道:“让他进来。”
余凡从御药堂出来的时候,夜晚的寒气让他战栗了一下,他的目光直接投到那个位置,那个男人仍是不出所料的等在那里。
既然薛凌风不对他说什么,那自己有再大的意见也不好去指责他,于是余凡有些不情愿的走过去。
双飞看到余凡走过来,立刻站了起来,还不等对方开口,便抢先道:“庄主愿意见我了吗?”
余凡不情不愿的看他一眼,“是啊。”
“谢谢!”
余凡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已经飞快的跑到御药堂里去了。他看了看那人急急冲进去的背影,便没有再回御药堂,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小小的木屋房间里,散发着淡淡的馨香,烛台高高的立在房间的四角,幽静的兀自燃烧。
薛凌风靠在床上,看着进来的人,那人一句话都不说,就只是在他床边跪着。
最终还是薛凌风先开口,“你不吃不喝的在外面坐着,是干什么?”
双飞抬头看了薛凌风一眼,又压低了头,低声说道:“主人,对不起。”
薛凌风目光在他身上落了一会,然后又挪开,“余凡有没有告诉你,不用再叫我主人?”
跪在地上的人似乎不知该如何回应,又是过了好久才答道:“余大人说过,是属下忘记了。”
声音里,有一份被刻意压抑的失落。
只是薛凌风没听出来。他只要看着这个人,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他和那个影卫在一起的情景,只要他一想到这些,就会觉得身体里的血要开始逆流。
“你自由了,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你想和谁走都行。”
薛凌风说完以后,又没有等来地上的人有什么回应,到是尖锐的疼痛随着他的呼吸在他的x腔和伤口处蔓延,他把手放进被子里,紧紧拽着床单。
双飞还是什么都不说,但是这样的痛苦却很快让薛凌风失去了耐心,声音也变得烦躁起来:“你想见我到底有什么事?”
他怎么以前就没有觉得?这个人老是不说话的毛病这么折磨人?
其实双飞是被他问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还能有什么事?他不就是想见他吗?不就是想可以陪在他身边分担的痛苦吗?
可是这样的回答他又没法快畅的说出来,只要在他没有想出办法说清楚他和归墟的事情之前,他就没办法和薛凌风好好谈话。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薛凌风g本不主动问,他无法判断他有没有看到他和归墟的那一幕。
难道薛凌风全部都看见了吗?
双飞心里揪了起来,他被薛凌风甩掉,这样的痛苦他还能承受;如果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而失去了他和薛凌风之间的可能x,那他不可能可以受得了。
“我可不可以在这里留一会?”
仍是跪在地上的人,终于小心翼翼的开口。
薛凌风没劲再和他耗下去,干脆转过头,朝里闭着眼睛。
他以为不看他,就会好点了,没想到只要这个人的气息存在在他的周围,他就会觉得锥心刺骨的疼痛。
想让他滚出去,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你去喊大夫过来。”
大夫站在床边,把薛凌风的手束缚在床头,以防他换药的时候因为痛而触动到伤口。
“庄主,这种止疼药不能用多了,会造成创口溃烂的。”
薛凌风在床上一声不吭,双飞跪在一边也不再说话。他抬头看了一眼薛凌风,尽管绑手的是柔软的布料,但因为连续的束缚,手腕上还是出现一道道的红痕。
自己对不起他,双飞看着那暗红的伤痕,因为视线的遮挡,他无法看清楚薛凌风其他的伤处。
他想起这个人总是对他说,再给他一点时间。其实他一直在努力,是自己先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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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术》牛小饼 v第 56 章v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余凡和李玉白一起来御药堂看薛凌风.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看见那个曾经的影卫仍然跪在地上,离床不远的地方.看见他们进来,他并没有起身,只是简单的行了礼.
余凡和李玉白没去跟他计较,也没吩咐他出去.这个人现在已经不是影卫了,不必再听从他们的命令.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霍君放过了一个活着的影卫,给他自由.
这个男人一夜之间已经从一个被众人不齿的下贱影卫变成了整个蟠龙山庄里最悠闲和自由的一个人.甚至可以说,他不再属于蟠龙山庄了,因为他不再是影卫,又没有被赋予新的职务.
薛凌风依旧是安静的躺在,闭着眼,脸色苍白.虽然房间里生了几个暖炉,但他却盖着厚厚的被褥.没人像他这样受了这种刑以后还忍了这么久,因为他们往往受刑完毕便被处决了.第四天了,即使用了大量的药,他仍然觉得自己的肺里像是放了两块烙铁,它们无时无刻不是烧得通红,让即使他觉得在再累再疲倦,也没有办法可以睡着一会.
但是他又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他知道他的两个护法进来了,不仅没有睁开眼睛,更没有开口和他们说话.
李玉白看见大夫正好过来,便上前问道:"庄主怎么样了?"
老医者摇了摇头,"请恕老夫无能,欧阳大夫还没有请到吗?"
李玉白看了看床上一动不动的薛凌风:"派了很多人出去打听了,还没有消息回来,真的不好找."
"徐大夫,庄里最近事情多,我们也不可能天天守在这里,还是要靠您多费心了."余凡也看了看薛凌风,然后又看了一眼跪在那里不发一语的男人.
在御药堂外面等了几天,又跪了一晚上,他的脸色也比薛凌风好不到哪里去.
"二位护法大人太客气了!"徐大夫连忙行礼,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无非就是把去痛的药膏给薛凌风涂上,可是已经用得过多,这两天都不能再用。
李玉白和余凡没有久待,很快就走了,徐大夫给薛凌风看了看伤口之后,也关上门出去了。
房间又陷入一片沉默。
早上的阳光从窗户晒进来,直直的照在双飞的身上,他竟然没有躲避,麻木了一般的跪在原地。
如果不是他拿走了蓝香,薛凌风此刻就不会躺在这里生不如死。
虽然内疚和担心,但不能不承认,他看到薛凌风替他受刑时,心里那一刻的震惊和窃喜。他没想到,他会为自己做到这一步,那个瞬间,让他觉得这么多年的孤独和折磨都是值得的。但是为什么这一刻来得这么晚?
为什么要发生在他几乎已经心灰意冷,决定放弃的时候?
如果他早一刻知道薛凌风的感情,他不会和归墟那样的,他甚至都不会有要离开的念头。哪怕他要做一辈子的影卫,哪怕薛凌风的这份爱是锁在柜子里的蜜,只能看不能吃,他只要知道它是存在的,就什么都够了。
可是这一切到了现在都只剩后悔和害怕,他怕,这既是开始,也是结束。
如果有生以来他头一次为自己争取一下,命运会不会帮他一把?
“你不要老是跪在那里,去休息吧。”
一夜之后,薛凌风终于又开口跟他说话了,但是语气却很冷淡。
双飞抬起头,阳光照得他的眼睛变成了琥珀色,连里面隐藏着的不安和紧张也被光线照了出来。
他站起来,走到薛凌风床边,第一次主动的接近他,"你好点了吗?"
既然不能再叫主人,他也不想叫他庄主,他不想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了.
薛凌风不回话,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他想揭开他的被子,看看他身上的伤口.
薛凌风还是不理,过了一会,他感觉到身上的被子被人轻轻揭开,然后一双手慢慢的抚上他的身体.
它们带着特殊的凉意,透过层层的纱布传到他的伤口深处,让那火烧般的感觉顿时缓和下来.
他的双飞,对于他来说,到底是不一样的.
可是这种舒服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薛凌风的脑子里忽然又浮现出那些伤人入骨的画面出来,这双手开始抚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体,甚至是那肮脏的□,也是带着同样的温柔,同样的凉意.
自己对他交付完全的信任,他却那么毫不犹豫的利用它们吗?既然早都已经喜欢上了别人,为什么还要对他说爱?
"你走吧,我好累,想睡一会."
双飞听出来了,薛凌风的声音里又开始带上那种不耐烦的语气.他们现在变成这样了,薛凌风好像完全无法心平气和的和他说上一会话.
而薛凌风现在g本不想听这个男人说任何其他的东西.那些他曾经喜欢的,这个人看着他时的眼睛,这个人和他在一起时的温顺,这个人对他坚贞不渝的爱,现在全他妈成了狗屁,他现在就只想要一个,那就是解释.
自己能为他做的,能为他们两个人做的,他都做了.他不会去问,也不会去催他,他就等着他自己来和他说清楚,或者两个人从此以后好好在一起,或者从此恩断义绝.
如果他一直什么都不解释,那就只能说明他g本就不爱自己.
"我可以等你醒了再来吗?"再说话的时候,床边的男人又变得小心翼翼的了.
薛凌风又没理他,直到他听到这个人默默离去的脚步也没有任何表态.
他可以随时来,但是如果不是来跟他解释,他一样会让他滚出去.
双飞心里也明白了,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不可能再是薛凌风问一句,他答一句,薛凌风不问的,他就可以不答.
他必须自己说给他听.
可是那个男人能理解他吗?他能懂吗?
他能不能理解自己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在千影门的时候,如果没有归墟,如果不在那样的环境里找一个可以相互扶持一把的人,他会坚持不下去?
大概也怪他太不能吃苦了,不能一个人承受,他是很没有用,但是他也想活下去.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双飞看见王三又在摆弄他的花草.已经到了秋天,他的花草几乎都完全枯败了,但是他还是j心的在那里拨弄那些光秃的枝头,这样明年春天再来的时候,它们可以生活得更好.
"庄主还好嘛?"
王三看见双飞走过来,便直起身子和他打招呼.那人脸色灰白的,一脸倦容,不会出去了三四天,一直没睡觉吧?
双飞看了一眼王三,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回房躺下来,有些习惯改不掉了,比如不喜欢说话.
就明天吧,他去告诉那个男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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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术》牛小饼 v第 57 章v
说的是明天,其实已经是四天以后了.
王三天天就看见那个男人一早从屋里出来,在后门的石阶上坐着,一动不动的沉默上一整天,太阳落山的时候再进屋去.
他似乎是在看着自己摆弄花花草草,但似乎又是在看别的地方.
双飞再回去御药堂看薛凌风的时候,天已经变凉了,没有明媚的秋阳,没有蓝天和浮云.
但是那个男人似乎好多了,他进去房间的时候,正看到他靠坐在床上,和李玉白还有余凡在谈事情.
见到他进来,蟠龙山庄的两个护法竟然默契的一起向薛凌风告辞.薛凌风没有拦他们,坐在床头静静的看着几天没有出现的人.
双飞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得够好了,可是当薛凌风看着他的时候,他还是浑身都紧张得绷紧了.他竟然就那样站在门口,没有再上前一步.
"有事?"薛凌风微微抬眉,语气淡淡的.
"嗯."双飞垂下眼,不再去看他,仿佛这样可以多少逃避一些,"我想说这次的事."
薛凌风也没叫他过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冷静的说道:"你说吧,不要骗我."
"我们在千影门里认识的."
"他帮过我很多."
"他救过我两次,有一次他还差点死了."
双飞其实已经想好了很多该说的话,但是等到了在薛凌风面前开口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却变成了一句一句艰难的往外吐.
"他和我,其实我们……”
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薛凌风等了一会,见那人紧紧咬着唇,不知所措的站在门边,很想说,但又说不出来的样子,便淡淡说道:
“你就说你是怎么救他的吧。”
双飞抬头看了一眼薛凌风,对方正看着自己,虽然什么表情都没有,但是他心里会不会嘲笑自己的笨拙?
“那天我听到二护法大人和您说了他被抓的事情之后,我就想好了要救他。那晚我在您的药里面下了蒙汗药,对不起……”
说到这里的时候,双飞不自觉的去看薛凌风,对方一脸平静,没有打断他,于是他又接着说道:“然后,等您睡着以后,我偷拿了您的令牌,去药堂的宝库里取了蓝香,又去了刑堂放人。”
“后来我们一直逃到水边,当时没有船,他的腿也不能再走了,我们就在岸边的一个岩洞里等船来。等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有船来的时候,我们就……”
后面的事情两个人彼此都知道,双飞就没有再说了。
薛凌风见他又很长时间不开口,便问道:“你说完了?”
“嗯。”
“那你们在岩洞里都干什么了?”
双飞听薛凌风这样问,飞快的抬起头来,想在那个男人的眼睛里发现什么,但他什么都看不出来,薛凌风只是很平静的看着他,在等他的答案。
他应该不知道吧?那一夜的事情他一定不知道,不然他怎么可能这么冷静,又怎么可能会去替自己受刑?
双飞想了四天,想到的答案就是,他可以坦白一切,唯独不能说的事情只有这一件。因为,这确实是他彻底背叛他的证据。他一说出来,他觉得薛凌风不可能会原谅他,不可能会再接受他。
可他很想回到他身边,和他在一起。
“没干什么,我们就只是在等船来。”
双飞说完,再没看薛凌风。他祈祷老天爷帮他这一次,他这辈子只要这一次就够了!
薛凌风沉默无语的看着双飞,他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骗他?!
口里忽然涌起一股血腥味,薛凌风狠狠把它咽了下去,“双飞,你有没有骗我?你和他什么都没做吗?!”
门边人似乎有片刻犹豫,但还是说道:“没有。”
薛凌风没再说话。这一辈子,他也就只把完全的信任给过他,而他的每一次欺骗,都是直接伤到他的最深处。
他说他会很快回来,结果让他一等十年;他为他第一次喝下苦涩的药汁,结果被他下了蒙汗药;他希望能听到他完整的解释,结果他避重就轻,三言两语就想把他骗过去。
他不想要这种充满欺骗的感情。
双飞见薛凌风一直不说话,只是一个人低头坐着,心里开始惴惴不安,“主人?”
他试探着□上的男人。
薛凌风听到他这么叫,苦笑着摇了摇头,“双飞,如果我不来,你会和他一起走吧?”
“我不会!”门边的人答得飞快,完全不加思考。
继续骗吧,把他骗个够,他真以为自己没有听见那个归墟三次问的时候,他三次都回答的是要和他一起走吗?
薛凌风觉得,身上的伤口忽然又剧痛起来,甚至让他很久都无法说出来一句话。他闭上眼睛,直到疼痛变得可以忍受,他才看了一眼始终站在门口没有挪动半步的人。
“你还有别的事吗?”
双飞听到薛凌风这样问,惊讶的看着他。他以为他还会继续问他其他的问题,他还以为要在他的问题面前编上一百个谎言来掩盖那个弥天大谎。
“我今天可以留在这里吗?”
就这样了吗?这么大的一件事情,薛凌风竟不再多问一句?
薛凌风什么话都没有回答就重新躺下来,背朝着外,微微蜷起身体。既然那个人不想说,他就不会再去问;他想要欺骗他,他就接受他的欺骗不去点破。
即使让他重新选择一次,再重的刑罚他仍会去替他承受,因为不论是曾经,还是遥远的以后,他都不可能再这么深刻的去想念一个人,等待一个人。
日子慢慢又恢复到一片平静。
不久之后,第一场大雪覆盖了蟠龙山庄。
王三的花草被雪淹没了,他心急如焚的拿着刷子扫除上面的积雪。
薛凌风站在双飞的门口,并不进去,顽皮轻灵的雪花旋转着落在他的肩头,他目光沉静的看着屋里面的男人。
“你冷不冷?”
“不冷。”房间里有两个暖炉在奋力燃烧。
“吃饭了吗?”
“吃了。”
然后两个人再没一句话。薛凌风站了一会,连屋都没进,很快就走了。
两个月了,薛凌风和他一直就这样。再也没有和他一起吃饭,也会不长久的盯着他看。
开始时,双飞自己也主动过那么几次。
在他面前主动的脱掉衣服,在他淡得冰水一般的注视下,主动的趴下去服侍他。
在千影门经受了无数的痛楚才学会的克制和忍受,现在又要改为主动和热情,简直是让他把当年受的那些痛又重新经历了一遍。
薛凌风也不是没有欲望,但他就是不要他,如果他觉得自己要控制不住s出来,就宁肯让他出去,然后自己用手。
双飞心里清楚,薛凌风肯定还在为什么事情生他的气,也许就是那件事。虽然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主仆的关系,但是已经是习惯x的,他不敢过多的去问他的想法。
他偶然问的时候,薛凌风从来不回答他。
光y如同雪一层一层的覆盖掉,流逝得飞快。
年关将近的时候,薛凌风却忽然又要出去寻宝。
庄里人都觉得惊奇,因为他们的庄主很久都没有出去找过宝贝了。
临出发的那天晚上,双飞一直没有等到薛凌风到自己的房间里来。于是,他决定过去找他。
自从薛凌风替他受过刑,好像他在庄里的地位也发生了默默的变化。其他人再怎么看不起他,也不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嘲笑和讽刺。再说,霍君也说过他不再是影卫了。
所以,双飞去找薛凌风的时候,门口的侍卫这次没人阻拦。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房门虚掩着,薛凌风正在里面和慕容璃说话。慕容璃似乎有些不快,不断的嘟着嘴甩头,薛凌风看着她笑,并没有生气。
双飞没进去,也没敲门,站在外面一直等到他们说完,时间竟不觉过了两个时辰。薛凌风显得已经有些疲倦了,慕容璃起身来和他告别。
慕容璃拉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站在门口的双飞,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呢?怎么不说一声?”
她仰起头问双飞,但是并没有真的等他的回答,接着便离开了。她也困得不行了,明天还要早点起来,偷偷爬到那个雪松上去看薛凌风离开。
双飞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的男人,原来他今天晚上g本没有打算去跟他告别。
薛凌风对他的出现没有半点意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有人在他的房间外面站着。
他灭了几盏油灯,只剩下屋角的一点烛光,然后走到门边问道:“有什么事?”
双飞见他吹了灯,打算准备休息的样子,就知道他并不想和自己多什么,“明天你要走吗?什么时候回来?”
薛凌风沉默了一会,“两三个月吧,怎么了?”
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寂,又摇了摇头,“没什么,我等你回来。”
看着双飞离开,薛凌风什么都没再说。
难道他会感觉不到,他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吗?
薛凌风去了很久。
庄里元宵的盛宴也没有赶回来。
虽然庄主不在,但是节还是要过的。元宵的晚上依然很热闹,只有双飞是一个人。他在山腰的那个石凳上坐着,看着从山脚延伸上来的那道小路。
天上的月亮独自成了一个圆,惨惨淡淡的照着山林的积雪。原来没有了薛凌风,他并不属于这里。他在这里渡过了十多年,可是竟然没有丝毫让他留恋的地方。
既然是是为了他,那么自己就应该变得对他更有用,就像从前可以时刻守护着他一样。
三天之后,欧阳玉又来给双飞诊治。
这一年来,他基本每隔三个月就会来一次,老是完成着薛凌风交代的任务。
但这是他最后一次来了,因为那个男人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而且薛凌风好像也听照他的要求,没有让那个人受过刑或者什么重伤。
“庄主不在啊?”
欧阳玉见到双飞以后,随口问了一句,他不知道薛凌风已经出门寻宝快两个月了。
双飞轻轻点了点头。
他和欧阳玉已经不陌生了,他们交道了多次,所以他说的话,他偶尔会有回应。
“好啦,这是最后十副药,以后你只要注意休息,不要太累,就不会有问题了。”
欧阳玉把药方递给一边候着的王三,王三接过方子,步履蹒跚的出去了。
“欧阳大夫,有件事想求你帮忙,你可以恢复我的武功吗?”
双飞看着欧阳玉,很认真。
欧阳玉喝茶正喝到一半,差点喷出来。
“你用天蚕丝锁了我的x道,但是我现在既然已经没有事了,你可不可以解开?”
欧阳玉发现这个男人表情严肃,丝毫不是在开玩笑。
“为什么呢?你要武功干什么?”
刚问完,他又觉得自己问得很笨,一个以前有过的武功的人,哪有不想把武功要回去的?
“可以吗?”
双飞只是追问了一句。
"你做这个决定,有没有问过庄主啊?”欧阳玉还是不敢随便动薛凌风的人。
双飞开始没说话,但随后又抬眼看着欧阳玉说道:“你帮帮我吧。我想留在他身边,我需要一个借口和理由。”
半个月以后,余凡不可置信的看到双飞跪在自己的面前,“余大人,我想做庄主的侍卫。”
余凡半天吭不出来一句话,一个影卫变成了一个侍卫?他管蟠龙山庄的安全问题这么久了,还没有遇到这样的事。
又过了半个月,薛凌风终于回来了。
庄里的众人按照规矩都站在门口迎接。
双飞也在,他站在迎接的侍卫当中,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褐色衣服。
薛凌风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余凡领着他们走过去。
“庄主。”
侍卫们一同给薛凌风行礼问安。
薛凌风的眼睛在他们身上随意的扫了一眼,看到双飞也在里面的时候,他立刻转头盯着余凡。
“庄主,属下待会跟你解释。”
余凡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薛凌风刚准备再说什么,一个艳红的较小身影从马车扑下来,一下子就跃进薛凌风的怀里,那漂亮j致的脸上,一双眼睛惴惴不安的看着众多的人群,又更紧的把薛凌风抱住。
“庄主。”
连声音都充满了让人怜爱的弱小和不安。
薛凌风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吸引过去了。
在双飞深黑的眼睛里,倒映着薛凌风弯下腰,耐心的替那个男孩系好棉袍的身影。
那个男孩大概十五岁的年纪,正像十年前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