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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言 作者:年小初
第三十三章 (上)
黎唯哲口中所谓的“家”,仍然在上次那一座,给庄景玉带来了无限y影的恒源大厦上。然而楼层却不一样了。上一次是在第七十层,可是这一次,一进到电梯里,黎唯哲却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第七十三层的的按钮。
刚才在超市里扫荡而得的所有东西都被黎唯哲一通电话派人先搬回去了,所以他们现在的状态非常轻松。庄景玉按捺不住好奇问了一句:“咦?你还在七十三层……也买了房子的吗?”
然後黎唯哲给了庄景玉一个,令他终生难忘的霸气回答。
“啊……这个嘛……嗯怎麽说呢,应该也算是吧,”顿了顿,一脸平静轻描淡写地,“事实上这整座广场都是我们家的。”
庄景玉:“……”
呵、呵呵、呵呵呵……情不自禁抽了抽嘴角,庄景玉在心里冷冷干笑三声,愤愤想到:看来鲁迅先生实在是高瞻远瞩,早在八十年头就看透了,这果真是一个……吃人的社会啊!!!
七十三楼的房子和七十楼的房子在空间布局上自然是一模一样。只不过的确,很明显,一走进去庄景玉就能看得出来,前者比起後者来说,实在是要“未完成”得太多太多了。
本来就偌大无比的客厅,因为只孤零零存在著一盏吊灯,一台茶几,一帘挂墙y晶屏电视,以及一张红木餐桌,而因此显得愈发空旷孤寂起来。可想想看黎唯哲是个什麽人呐?他可是个,就连逛个超市,都要逼著人去推最大最好最豪华的“变形金刚”的──那样一个浮夸成x的高调家夥啊!……这种人,钱是多得花不完的(想想看家里有个广场!全国几乎所有一二线城市都有建设,或者都以建设它为荣的超级连锁广场!),如果不是因为没有时间,那庄景玉简直没有办法想象出,黎唯哲怎麽会舍得不把自家的客厅,给装修成一个繁复华丽总统套房呢!
难道……事实果真如黎唯哲所说的那样,这户房子,是他专门为了让自己给他做饭吃,而特意新开的吗!?
“诶?……啊!”
容不得庄景玉细想,黎唯哲忽然一把拽过他的手腕,将他半拖半带地,拉到了厨房。
厨房也毫无疑问地,完美体现出了黎唯哲一如既往,与生俱来的豪华风格。真心地,庄景玉这辈子还从没见识过占地面积超过十平方米的巨无霸型厨房;当然洁净高雅什麽的那就不多说了,必然是肯定的;除此之外尤其还值得一提的是,整个厨房处处都布满了高科技痕迹,欧化得厉害。庄景玉愣愣站在门口,一会儿抬头看看高高的天花板,一会儿低头看看几乎明净得能照出他此刻傻兮兮模样来的地板砖,简直都觉得头发晕脚发软。他就生怕自己待会儿做菜时如果一个不小心按错了个什麽,或者碰到了个什麽,桌台上某些类似警报器一类的东西,就会自动嘟嘟嘟地狂叫起来。
所谓老土没见过世面,大概应该……嗯,就是像他这样儿的。
黎唯哲往左走两步,伸出手!当一声,拉开了一个,几乎有他本人那麽高的巨无霸型双层大冰箱。毫无预兆扑面而来的强势冷气,令庄景玉禁不住一时哆嗦,全身微抖,打了个寒战。
可爱地皱了皱鼻子,他听见从耳畔处传来的,黎唯哲那独一无二的,悠闲惫懒的调侃声:“喏,今天的战利品通通都在这里了。啊……逛了一上午我都快累死饿死了。快点开工,让我见识见识你所谓的厨艺吧。”
累死饿死……切,你也真是有脸说哦!想我都还没有喊累喊饿呢,你倒是在这儿瞎喊个什麽劲儿啊!
庄景玉一听黎唯哲竟然会发起这种既不靠谱更不要脸的抱怨牢骚来,不禁眼皮一跳嘴角一抽,立马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起他的槽来。
“……诶我说……”
──然而就在几秒锺之後,庄景玉发现自己到底是没有办法憋住,去挑黎唯哲刺的欲望。
因为别扭紧张而习惯x地往内八字方向撇了撇脚趾,庄景玉伸出舌尖舔了舔干巴巴皱咧咧的泛白嘴皮,不经意间往天翻了个白眼儿全当缓解内心郁气,随即便磕磕绊绊地开了口。虽然很小声,但是却异常坚定地,严厉控诉起黎唯哲来:
“切……你、你累什麽累啊你……刚刚推了一上午车的人,明明……明明……就是我嘛……喂!”
──其实这话一说出口的瞬间庄景玉就觉得後悔了。怎、怎麽回事呀……他这是究竟是怎麽啦?……想想看刚开学的时候,室友们对待自己是那麽那麽的友善,那麽那麽想让自己主动开个口,跟他们聊聊天说说话,然而他却都很难挤得出半个字来的;可是现在呢?面对著黎唯哲(重点就是此时此刻他面对的人居然是黎唯哲!居然是这个,自己明明应该讨厌,甚至应该狠下心肠去恨的恶魔黎唯哲!),庄景玉却发现自己,居然会从x腔喉头的最深处,不可抑制地往上涌出了一股,那麽那麽强烈的,想要开口讲话的欲望与冲动。
曾经哪怕是最最普通寻常的一般x对话,可无论自己怎样费尽心思,怎样尝试努力,但结局却始终都是,急死个人地接不上口;然而现在,过去g本连想都不敢去想,也压g儿就没那意识去想的吐槽讥讽,自己竟然都已经变得,可以毫不在意地,对著黎唯哲放肆p轰。
那种无论如何都想要挑出别人话中的刺,想要跟人顶嘴,想要跟人强的冲动感觉,在庄景玉的心间来回拍打,翻滚汹涌。好像拼了命一般地往上冲撞,翻山越岭,直至,冲破喉腔。
不过当然,这种诡异莫名的情况迄今为止,也就只有在庄景玉面对黎唯哲的时候,才会发生。
困惑地挠了挠头。庄景玉不知道,这种改变,究竟应该说是进步,还是应该算作堕落呢。
他不知道。然而此时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人,大概……是把这,当成了进步的。否则黎唯哲也不会在按著耐心听完庄景玉这一番结结巴巴的控诉以後,闷闷发笑得,几乎都快将他那杆j壮健美的有力腰身,抱x往下,弯成了轻轻抖动的四十五度角。
“哈哈……哇!我是不是该感叹自己真是好荣幸啊庄景玉?嗯?……呵呵,你看刚才你不仅开口讲话了,而且讲的居然还是,指控我的话诶。”
顿了顿,黎唯哲表情夸张地往两旁摊开手,薄薄的嘴唇间悠然飞出一阵顽劣痞气的口哨声:“嘘……难得,难得哦。”
庄景玉不知不觉涨红脸,立刻攥紧衣摆给自己加油打气──不、不能退缩!这一次,他铁了心要跟黎唯哲抗争到底!
“本……本来就是……这样的没错……!”咬咬牙,“……我、我是认真的!”
殊不知黎唯哲见到自己此番模样,虽然表面还算从容淡定,但心中简直就快要笑晕过去。
“啊啊,好啦好啦。我知道是推车的人是你,可是……想想看,一路挑东西的人,是谁呢?”
──小心哦庄景玉……恶魔,开始设圈套了。
“诶……挑、挑东西?”──遗憾……小心没用,小白兔终还是不负众望地上钩了,“唔……黎唯哲你失忆啦?挑东西的人,那当然……当然就是你啊!”
闻言,恶魔於是咧嘴笑了:“哦,原来你还知道挑了一路东西的人是我黎唯哲啊,”垂了垂眼,深黑色的眸子底霎时邪光大盛,“对啊,对嘛。所以你看,这不就对了吗?”
“……哈?”庄景玉被这一连串绕口令似的对字儿给搅晕了,“对……对啥?……对啥啦?”
他心中隐约有股不祥的预感。
其实话到此处吧,庄景玉哪怕再傻也已经能够百分之百地肯定,黎唯哲是在捉弄自己,这是确认无疑的了。并且,会将捉弄进行到最高潮的,绝对就是他的下一句话。可、可是……黎唯哲刚刚既然那麽问……那个问题,自己也只有那麽回答他,别无他法啊!因为那的确……就是事实嘛……
庄景玉实在想不出来那句回答究竟哪里有利用之处了,居然可以被黎唯哲拿来捉弄自己。
“哎,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麽考上z大的,而且居然还学上了水利工程……”黎唯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严父表情,伸手点了点庄景玉的额头。当然不算重,纯粹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既然是挑东西,那重点当然就是‘挑’了。哦,否则你以为现在冰箱里能有这麽多一大堆好吃的,逛的时候我就是随便看上什麽就拿什麽,看著哪个比较顺眼就拿哪个,什麽都不用思考的哦?”
庄景玉:“……”
“所以说,你是体力劳动,而我可是脑力劳动。明白了?”
庄景玉:“……”
“好了好了。那麽,最後看在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的份儿上……咳,我问你,你现在应该知道,究竟哪个更高级,哪个消耗更大更多……以及现在,谁应该是最累,最饿的那一个了吧?”
庄景玉:“……”
现在的他是多麽後悔,自己当初错过了机会,没有将黎唯哲逛超市的那副悠闲姿态给当做证据拍下来啊!
思、思考?呵呵……谁信呐?
鬼都不信吧!
尽管如此深信著(事实上真相也的确正是如此,黎唯哲从头到尾从始至终,都是觉得哪个看著比较顺眼那就拿哪个而已……),但是苦於没有证据,庄景玉憋了又憋忍了又忍,最终,只能无奈决定做一个,拿证据说话的……好人!
“你……你出去!”这是在丢尽颜面之前庄景玉最後的反击,“……我、我要做饭了!”
然而还没等到黎唯哲回话,咕──这样清晰有力并且悠远深沈的,从庄景玉胃里发出的一声绵长低吟,则让他丢尽了自己,最後的颜面。
此时此刻庄景玉g本不用抬头看也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猜出来,黎唯哲站在自己面前,几乎就快要笑到抽筋抽搐;一张脸,大概离面瘫不远了(一种很神奇的,除了笑之外别的什麽表情都摆不出来的新品种面瘫)。
两只手早不知何时,已经条件反s般地紧紧按住了胃部。庄景玉僵直著背脊无比局促地站在原地,双脚脚趾也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往里倾斜靠拢,内八字得愈发严重和厉害了。
他发现,不管是被迫的还是巧合的,无论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总之,在黎唯哲面前丢人现眼的这个毛病和现象,已经在自己的身上体现得愈发淋漓尽致,就好像癌细胞一样,不可阻挡地扩散开去了。
症状越来越明显,发病,也越来越频繁。
而他自己对此却很无措。一筹莫展,无可奈何。
手指小小地跳动几下,庄景玉轻轻摁了摁藏在厚厚的衣服下面,那一个刚刚才丢人丢到了火星去的空空如也的胃部,默默在心里,向老天爷祈祷著:
啊……请速速赏一道雷下来劈死他……这个不争气的肚子吧!!!
过了一会儿(这是从客观现实来说;但对庄景玉而言,这短短“一会儿”功夫的时间,却仿佛已经过去了成年上万年),黎唯哲好不容易抑制住笑意,站直身子顿了几秒,忽然也伸出手去,温柔地覆上了庄景玉的肚子。
那只宽大修长的右手,几乎将庄景玉交叉重叠在上的双手,完全遮盖了住。
“呃……”
而当那种奇异到近乎舒服的肌肤相触感袭上心头的时候,庄景玉莫名地浑身一颤,竟至於一时没能忍住,从唇齿间轻轻泄露出了一句,虽然短暂,但也绝对难以掩饰的,微妙呻吟声。
哪怕後来的他迅速咬住了牙齿闭紧了嘴巴,可是惊惶无措已然无法避免地从他的眼里眉间淡淡流露了出来,纵使再想藏,也是藏不住。
庄景玉自知失态,实在没脸看向黎唯哲,在勉强支撑著同对方凝神注目了一小会儿功夫以後,便再也忍受不了地,低低垂下了眼睑去。全身从内到外油然散发出来的羞涩香气,恰如一朵在熏风之中摇曳摆动,含苞待放的花枝。
可是也正是因为此,庄景玉没有能看到,此时此刻正站在他面前的黎唯哲,瞳孔的颜色就好像科幻片那样,一圈一圈地,变暗加深了。
他只是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很久,然而现场情况却依然没有任何的变化与进展。可是因为已经打定了主意,决定始终只低头看地,所以现在,哪怕感到再纳闷再纠结再惶恐再好奇,庄景玉也发誓自己绝对,绝对……绝对!不会主动抬起头去(嗯……没错,被黎唯哲捏住下巴被迫抬起头的情况不算;关於自己肯定逃不过黎唯哲的魔爪这一点,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咚──
忽然,空气中蓦地掠过一阵,有如游园惊梦一般的,沈闷响声。
是黎唯哲将脑袋,重重倒在了庄景玉的肩膀上。
明洁如镜的大理石地砖无比清晰地,映照出了这一动作的全过程。
现在,黎唯哲依然一手搭在庄景玉的胃上,不轻不重不痛不痒地随意揉捏了几下,而後非常满意地观赏著庄景玉逐渐升温沸腾的脸颊;一手则慢慢绕过庄景玉瘦挺僵硬的腰背,指尖在那一大片,略带著轻微颤意的柔软衣料间,过分暧昧地跳跃流连,最终一路北上五指成扣,牢牢勾过了对方,洁白光滑的侧颈。
庄景玉被吓坏了。
“喂……黎、黎唯哲你……你没事儿吧!?突然哪儿不舒服吗?唔……还、还是哪儿疼?喂你醒醒……醒醒……啊喂!”
这个蠢小子,现在这种情况,他居然还在担心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他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啊!活了二十多岁,他难道不懂吗?他难道看不出来吗?他难道没有任何的感觉吗?……无意中露出一副最最可耻的卖萌天然呆样,把自己那活儿搞得都快硬起来了!然後现在呢!?现在呢!?现在呢!?……呵呵,现在,庄景玉这个罪魁祸首居然一脸无辜加惊慌地朝自己问,黎唯哲你怎麽了?黎唯哲你哪儿不舒服吗?还是……黎唯哲你哪儿疼吗?
……!!!
哦……bloody hell……!庄景玉你真xx的是个白痴!
以上是黎唯哲将脸深深埋在庄景玉肩头时,一次不算文雅的,心理活动。
可是,他却又抬不起自己的头来。
不能怪他。在那样一片纯真质朴不掺杂质,充满了仿若原始气息般的,羞涩香味的柔软黑暗里,他发现自己已经不想再抬起头,去面对这个流於丑俗,虚伪冷酷的世界了。
他当然不是怕这样的世界,并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於这样的世界,他其实,也是早就习惯的了。然而你知道,一个人若是习惯了好,那麽自然而然,他怎麽还会舍得离开,而回到坏里去呢。
毕竟曾经,对著庄景玉,黎唯哲只是模模糊糊地有种感觉。
有那样一种感觉。
隐约的,朦胧的,虚幻的,空茫的。有如,梦境一般的。
也许它就是真实。但是自己一直半推半就地将它搁置在那儿,不愿承认,因此也不想正视。
那种感觉是:庄景玉的全身上下,从头到脚,由内而外──哪怕就连一g濡湿了的头发丝,一个系错了位置的扣子,一条不小心散开了的鞋带,一个微微抿嘴舔唇的小动作,一双清澈柔软的细长眼睛,一汪天真无邪的灵动神韵……这一切的一切,这所有微不足道的一切,全部,只要一经看到,都会令他的心脏难以遏制地酝酿翻滚出,那一拨接著一拨,一潮高过一潮的,惊涛骇浪。它们声势浩大,而远方天海一家;尽管世界宽广,可却让黎唯哲生平第一次,狼狈到无处可逃,无地躲藏。
而如今,竟连遮掩的水汽与缭绕的迷雾,都渐渐从四周慢慢,慢慢地,蒸发,和消失掉了。
於是那一尊名为真相的暗礁,终於一点一点从深蓝色的海水里悠悠浮出,露出了它的全貌。尽管依然还被摆在远方停放搁置,但却再也容不得黎唯哲,不去正视。
感觉终於,变成了事实。
曾经迷蒙未可知,恍惚不可测,百般怀疑,千般否认,万般诋毁的模糊感觉,在历经天劫地痛之後,终於,变成了令黎唯哲再也无法抗拒抹杀的,事实。
谈不上是恍然大悟或者豁然开朗,因为在这之前,黎唯哲对自己心迹的变化,也并非就只是一无所知。只是当此时此刻,在终於将其确认无疑的这一瞬间,无论如何不管怎样,哪怕是再坚强再冷酷,再喜形不於色的人,大概都免不了一阵心梦摇曳,神魂激荡。
据说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以後,心里就会像是开出了一朵花。
黎唯哲曾经相当鄙视这种文艺得有些过分的做作说法。然而现在他不确信自己是不是鄙视得对了。因为他的确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变柔软了;并且它还在继续,变得更加柔软著。
恰如一片温暖湿润的沃土,为那一朵临寒绽放的嫩芽娇花,孜孜不倦日夜不悔地提供著,它维持绽放而所必需的全部养分与芳华。
确认到这里,黎唯哲真的很想仰天大骂一声“靠”──会对这种土包子动念头的自己简直是完都完了──然而心底却又隐隐约约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不可名状,舒服到近乎诡异的,安心与温暖。
庄景玉今天很乖地穿著自己昨天才交给他,并且严辞吩咐说今天逛超市时一定要给我穿来的一套浅灰色短呢外套,领口设计得很大很繁杂,左开两片右开三片的,对於男生来说,的确是过分引人注目了些;但此刻在黎唯哲的眼中,看起来,它们竟真有如层层木叶一般,众星捧月似地烘托高举著中间那一朵,无论它们还是自己,都共同凝眸珍惜的花。
他甚至闻到了隐约朦胧的花香。
不是来自衣服,而是来自庄景玉的身上。
现在,庄景玉的双手早不知在何时已经全都按上了黎唯哲的肩膀;手腕颤抖,骨节凸出,指尖泛白──是那样死死地搂著,是那样牢牢地抱著。对此黎唯哲大概能够猜得出来原因。应该这个小傻瓜觉得自己就快要晕倒昏厥过去了,心里担心害怕得要命,所以才第一次这麽放开胆子,居然敢毫不顾忌地,将自己环抱得这麽这麽紧。
不过,没关系。黎唯哲丝毫不介意就这麽在庄景玉的天马行空的脑内小剧场里,软弱地晕厥过去几分锺。毕竟,幽人的香味,柔软的怀抱,光滑的侧颈……甚至对方因为关心自己而略微显出几分急促chu重的喘气声音……这所有的一切,都令黎唯哲感到自己仿佛是一叶逆海扁舟,该进该退,是沈是浮,乃至会生会死──全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因为爱情就是这样。它由天由地,由命由运,由时由利,就是,由不得自己。
黎唯哲活到现在很少出现过这种情况:事情居然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是如今首次体会,他发现自己竟然会是甘之如饴,觉得这种感觉,好像,也还不坏。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低下头去,在这一圈明净诱人,粉嫩光滑,并且还散发著幽幽香味的洁白脖颈上轻轻落下一枚亲吻,那麽此刻仍然死死扣住自己的双肩,并且还在自己耳边焦急大喊著的某人,会不会取他而代之地,率先晕厥过去呢。
那场景哪怕光只是想想都足已令人喜笑颜开,非常有趣。可是这一次黎唯哲却不是为了捉弄或者好玩,而是因为他真的忍不住,想要就这样深深,深深地,吻下去。
黎唯哲放开了庄景玉。
扶著肩膀,将几近傻掉的对方往远处推开了一些。黎唯哲瞳孔的颜色,又逐渐一圈一圈地,恢复变回成了,最初的浅淡。
也许从前的他是会不管不顾别人的意愿与心情,只想要满足自己的欲望,直接霸道地,一口吻下去,亲下去,甚至是咬下去,啃下去的。
但是现在的他却不能了。
黎唯哲发现自己再也做不到那样,也再也不会那样去做。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从心里面开出了花来的,柔软的黎唯哲。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很难很难。总之在面对著庄景玉的时候,就仿佛是有成千上万难以数计,黎唯哲此生此世迄今为止,都还从未在任何人任何事身上体验到过的真心,蜜意,与柔情,如同江河永远流不到尽头,苍穹永远望不穿穷极那般,万马千军,将他给,淹没灭顶。
整个人浸泡在无边无尽的海水里,身体从头到脚由内而外,全都自然而然地,变温柔下来。
黎唯哲变脆弱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概。因为喜欢的总是比被喜欢的,更容易受到伤害;可是黎唯哲也变强悍了,从另一种程度上来说,应该。毕竟前者总是希望能够保护後者,不受到哪怕一丁点儿,别的伤害。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魅力。是它之所以可以倾尽天下颠倒众生的,那种矛盾而迷人的光彩。
庄景玉明洁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黎唯哲似笑非笑的温柔表情。
“你叫什麽叫,叫魂呐?我还没死呢。”
亲昵地戳了戳庄景玉的脸窝,黎唯哲脚步一转瞬间站到对方的身後,然後将两手搭在他的肩侧轻轻往前一推。
“不过,你要是再不开始做饭的话……嗯,那我可就真快要饿死了。”
庄景玉机械地抬起脚,状如傀儡般往前迈出好了几步,失焦迷茫的眼神才逐渐恢复了清明神采。
“诶?黎、黎唯哲你……你现在没事儿啦?身体已经好了吗?那、那刚刚……那是怎麽一回事儿呀?”皱起眉头很认真地思索良久,“唔……小病不医成大病!还是不要拖的好啊……不、不如……下午就去医院看看吧!”
黎唯哲:“……”
哦……扶额。他对庄景玉这个小笨蛋独一无二,天真无邪的可爱“傻气”,著实感到无语凝噎──但却又偏偏无可奈何地,爱不释手。
庄景玉听不见黎唯哲回答,又感觉到他手上的动作也霎时僵硬停住,便以为黎唯哲又突然不舒服了,吓得全身一个寒战,赶紧扭过身子想要查看查看黎唯哲现在的情况到底怎麽样。
“……别动!”
然而回答他的却只有黎唯哲依然力大无穷的手臂劲道(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以及对方那逐渐变得压抑沈重的气流声息(这倒有点像是生病了的样子……)。於是庄景玉又不禁困惑了,那黎唯哲你……到底是生病了还是没生病啊!?
或许,从那个色迷迷的男x特征方面来说,黎唯哲现在的确是“病”了,而且还是属於病得不轻的那一种。可是黎唯哲并不打算就此点破让庄景玉知道──至少,是在此刻。
不想让这个人受到哪怕一丁点儿别的伤害。包括,来自自己。
“以後不准再像刚刚那麽乱动了,知道吗?”黎唯哲深呼吸了一口突然这麽命令道。只是那声音听起来多少有点儿chu声chu气,而且似乎……还带了一点儿闷胀别扭的感觉在里边。
“……哦不,”停顿了两三秒锺,黎唯哲皱眉想了想,忽然又反悔改口道,“ 嗯……这样,你在我面前乱动一下还是可以的,反正有我在旁边提醒你,只要不太过界,不太刺激我就行。但是在别人面前嘛……哼哼。”
抓住庄景玉双肩的手掌骤然缩紧。威胁强迫的意味,不言而喻。
“哦……哦。
庄景玉傻乎乎地点了个头,呆呆笨笨地答应了。
但其实直到说完最後那一个“哦”字,他都依然还是觉得非常纳闷。事实上庄景玉真的很忍不住想要转过头去问黎唯哲一句:我、我刚刚到底哪里……乱动了啊!?难道真的不是因为……你太敏感吗!?
──噗。
小心了啊庄景玉,如果你真敢当场问出这句话的话,那麽你大概马上就能在这间厨房的大理石地板上,切肤入骨地感受到,究竟什麽,才叫做真正的“敏感”……
当然了,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庄景玉还将会无比清晰而深刻地意识到,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敏感”……
──那都是後话了。
第三十三章(下)
庄景玉走到案台边,小心挽起了袖子。就在他正准备从清洁锅碗瓢盆这一项工作开始他今天中午的做饭大业时,身後的黎唯哲忽然高喊一声:
“啊对了……诶你等等。”
随即他快步走出厨房,弯腰在他们今天买来的那一大包购物袋里翻找著什麽。
“……诶?”
庄景玉看著黎唯哲的背影觉得很奇怪。他仔细环视了一下整个厨房,甚至还拉开橱柜高台之类的,将脑袋探进去认真了检查一番──觉得该有的样样都有,没漏掉什麽东西呀……那黎唯哲现在这麽一副著急(其实不如说是激动)的样子,到底是在找什麽啊?唔……很重要?
“啊!找到了。”
翻了半天黎唯哲终於直起腰来,声音听起来戏谑兴奋得厉害。右手两g手指头随意夹住一张软绵平扁,类似衣服一样的浅粉色布块,慢腾腾迈著两条笔挺修直的长腿,一副优雅如豹的x感姿态,朝著庄景玉懒懒走过来。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越是往近庄景玉便是越发现,黎唯哲的脸上竟然勾带著一抹……可谓色光大作的,邪恶笑意。
“呃……”直觉告诉他自己即将面临重大危机,可是想来想去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直到,当庄景玉完全看清楚黎唯哲手上拿的东西究竟是什麽以後,谜底才彻底揭开了。
……哦天……是那一条hello kitty的卖萌围裙!!!
接下来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瞬间切换成电视电影里常有的,大灰狼手握凶器,恶狠狠威胁著无辜小白兔,要乖乖按照他所说的去做的──那一种狗血俗套之场景。
“来吧,穿上。”黎唯哲张开双手撑开整件围裙,面露狞笑,邪恶地逼近。
“不!”庄景玉步步倒退,拼命摇头拼命拒绝拼命抵抗──好一副铮铮傲骨!
“……给我穿。”来硬的。
“不!”反应模式同上。
“……乖,穿啦。”来软的。
“不!”反应模式继续同上。
“你!”来软来硬都没用的大灰狼终於危险地眯起眼睛,单从表情上来看,似乎很有发怒和动手的前兆……
碰──
然而天助他也。庄景玉一个没留神,倒退得太多太快太用力,居然一下子,狠狠撞上了身後硬邦邦的桌台子。而且还好死不死地,偏偏撞上了最脆弱最敏感的尾椎骨。
“嗷……嘶──!”
疼疼疼疼疼疼疼……!!!
一瞬间庄景玉疼得,好像眼泪水都快要掉下来了似的。……真是悲剧,在大城市里“养尊处优”得太久,他倒是没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变得如此娇气和矜贵了!要知道以前在乡下他……他可是……哪怕被割猪草的镰刀给硌到肩打到脚背擦到手指头……都不会吭气叫唤一声儿的铮铮铁小夥儿一枚啊!
一边哈著气轻轻揉搓著自己绝对受伤不轻的小屁股,庄景玉一边也没心情再去管黎唯哲和他手中那劳什子的什麽少女系卖萌围裙了(这两个罪魁祸首!他现在之所以屁股会这麽痛,全都是这两个家夥的错!)。抬起自以为饱含了满腔怒火,但其实只充盈著满满一汪水汽的清澈眼睛,庄景玉那一双湿漉漉的柔软目光,隔空仰望,终於湿答答黏在了,正一步一步慢悠悠走到自己跟前来的,黎唯哲身上。
“呵呵,看,不听主人的话,现在遭报报应了吧?”
庄景玉:“……”──就这麽一小破事儿黎唯哲你上升的高度可真是……
“好了好了别揉了,我看著都渗得慌……你小心把你的屁股揉错位了。”
庄景玉:“……”──黎唯哲你以为这是在演科幻片还是在演恐怖片?
“哎,过来。”
最後黎唯哲深深望了几望一脸无语加忍痛的庄景玉,眼睛里,瞳色深浅不一,眸光闪暗不定,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一把环住对方几乎瘦到没有的小细腰,反向一旋,便轻轻松将庄景玉大转弯儿了一百八十度,背对著,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说,你怎麽就那麽笨呐?”
庄景玉:“……”──这种话,不回答也罢!
“哎,真不敢想象没遇到我以前你究竟是怎麽活过来的。”
庄景玉:“……”──呵、呵呵,这……这还真是谢谢关心了呢……没遇到你之前我就是这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活过来的!
“你看你这麽笨,这麽不小心,这麽容易就受伤……”黎唯哲一边毫不留情地数落著庄景玉点点滴滴的坏毛病,一边迅速将围裙高举过顶挂在了庄景玉的脖子上,随即麻利地在对方後腰间,打了个繁复漂亮,且意味深长的,双蝶结。
然後便好像画面被按住了暂停键。黎唯哲的动作僵硬在庄景玉的腰椎脊线处,安静地停顿了几十秒。忽然间他的两只手臂整个儿地伸向前,紧紧环住了庄景玉的全部腰身;手掌也看似不经意地,搭在了对方x腔之下的肋骨两旁。而在若有若无的一声轻吟浅叹之後,黎唯哲眼眸一垂,低低闷笑了句:“你说,你这样,以後要是没了我,可要怎麽办才好呢?”
庄景玉:“……”
全身的皮疙瘩都瞬间冒出了头来,一粒又一粒,一颗再一颗,一层,覆一层。正如同古诗里所写的那样,竟然还真的是,“春”风,吹又生。而在这一大片疙瘩当中,又尤其以腰间,背部,以及耳後,这三个离黎唯哲最是接近,因此也最是理所当然会被他的体温与气息倾满覆盖的地方,体现得,最为严重。
虽然,这些骨r器官都仍旧长在自己的身上,但是庄景玉却觉得它们,仿佛已不再属於这一具身体了。
这种感觉已经足够奇怪。而比这还要更加神奇的一件事情是,庄景玉无比惊讶地发现自己,面对黎唯哲这一次,明明比起之前两句还要更加不靠谱的玩笑揶揄,他居然,吐槽不出来了。
【拜托……黎唯哲你怎麽这麽自恋啊?没了你我当然还是该怎麽活就怎麽活,和现在一样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哭,那就拼命地忍住不哭,该笑,那就快活地放声大笑。一切都和现在一样,什麽改变,都不会有】
──本应该是类似於这样的话。
然而现在,他却又再一次很没骨气地缩回进壳里,变成了哑巴。
空气潮湿;微弱细小的暖流在一前一後的两人之间,暧昧淌过了千千万万遍。表面看来风平浪静,其实早已,大波轩然。
“……哈。你看,连你自己也回答不出话来了,是不是?”最後当然仍是黎唯哲一语划破静默,“因为想不出来如果没有我以後该怎麽办,所以觉得很可怕,很难想象,是不是?”
上挑著眉,眼角却是微微下垂;模样是一副流连风月的花花公子样;就连口气也是吊儿郎当劣质斑斑,半是戏谑痞气的调侃,半是不为人察的浪漫。
虽然现在的庄景玉在表面上,仍然还维持著一张久久回不过神来的迷惑惶茫,但心里倒是难得一次清明得厉害,脑子也转得很快。
他在认真思索著黎唯哲的话。庄景玉很清楚情况当然不至於像对方反问得那样萧索凄凉。什麽没了他会很可怕,什麽没了他会很难想象……这些,都太夸张。
然而情况倒也并不至於只是石沈大海,波澜不起。
而这,便是最终令庄景玉说不出话来的,真正原因。尽管庄景玉看不到,但是他能感觉得到,它就在那里;就在那一池,被黎唯哲吹皱搅乱,涟漪圈圈荡远的,柔软心湖里。哪怕庄景玉从来就没有自恋地认为过自己现在是正“拥有”著黎唯哲的,可是只要稍微想想黎唯哲方才所提到的那样一种,所谓有朝一日,自己恐怕将要“失去”他的未来,庄景玉便禁不住一时心神恍惚,竟然多多少少感受到了,些许微妙的遗憾。
是的,遗憾。虽然这是很一个简单的词,但是其中却包含了太多太多复杂难言的情感。惋惜,难过,惊慌,怅然,不舍,不甘……啊要疯了。
哪怕只是将思想的触角小小,小小地,探向那一片名为“可能会失去黎唯哲”的情况领域里,庄景玉都会感觉到一种巨大,巨大的不习惯,将他,吞没殆尽。
原来,即使是最坏的习惯,一旦失去了,人也总是会觉得遗憾。
那麽,这世上之所以会有那麽那麽多,无论人们怎样努力,却也都戒不掉的东西,其实都只是因为,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并不愿意戒掉而已。
庄景玉还没有喜欢上黎唯哲(又或许只是他自己还并没有意识到罢了)。可是黎唯哲却已经成为了他一个,永远戒不掉的东西。
坏习惯。
坏习惯忽然轻轻笑出了两声。大概黎唯哲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得到庄景玉的所谓答案。
暖暖湿湿的气流横冲直撞钻进耳朵,庄景玉受不了地往衣领里缩了缩脖子。第一次,他开始感激这件衣服的领口设计了。
黎唯哲的双手从他的x口慢慢退了回去。逐渐消散的被包围感,令庄景玉有一瞬间的迷离恍惚,若失一般的惆惘怅然。甚至在那一刻庄景玉的脑子里哗地炸开了一个惊天奇想:他想要握住这一双手;然後将这一双手的主人,留在自己的身旁。
如果要在最前面加一个状语“一直”,那好像……也未尝不可。
如此失神了两秒。然後第三秒:你这是错觉……错觉!!!
──庄景玉在心里如此狂吼著告诉自己。
呼……完了完了真是完了……!看来以前魏嘉说得果真没错,男人都一个本x,哪怕再好的也不例外:一旦饥渴了太久,就会化身成禽兽!
不过对於庄景玉来说,或许应该用一个更加文明艺术的讲法:如同在某个y寒黑暗的洞x中,一只在经历了被冤枉,被欺骗,最终被抛弃命运的小野兽,独自默默舔伤了太长时间;所以如今即便只是一点点零星破碎的光亮与温暖,都足以令他一时失陷,怦然心动。
想人类最当初正是这样被撒旦引诱,然後直至堕落的。而庄景玉是人类,更何况,黎唯哲还就是恶魔。
“哎,要保护好屁股啊,屁股可是很重要的,”黎唯哲从庄景玉x前撤回手以後,倒也并不算是完全离开了庄景玉的身体,而是转而按上了他刚刚被桌台狠狠撞痛的尾椎末,力道温柔手法暧昧,轻轻,揉了揉,“很重要……嗯,尤其是对我。”
庄景玉:“……”
他、震、惊、了!
就连像屁股这种,自从五岁以後就再没被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给碰到过(甚至是爸爸妈妈都没有!)的私密之处,如今被黎唯哲极尽侮慢之意狎昵之态地挨著了,碰上了,甚至是揉捏了──这样一份身体上直冲脑门几欲灭顶的羞耻,却居然完败给了,因为黎唯哲末了那一句既色,并且还极不正经的玩笑话而带来的,心头间某一份微微颤动,无法自拔的羞涩。
…………
庄景玉站在原地僵直身体,难堪地闭上眼睛,绝望地无话可说。
最後黎唯哲揉够了,豆腐也吃得差不多了(其实主要是因为黎唯哲深知捉弄人也要有个限度,对於庄景玉来说得寸进尺没什麽关系,反正他忍功不错,适当的逆毛捋捋偶尔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收获;但如果不知好歹得寸进丈……真把这头小笨兽给惹急了炸毛了,那也就不好玩了),手腕微一使劲儿将庄景玉倒转了个方向,让他再次正站在自己的跟前,同自己面对著面。
“嗯……很好很好。”
黎唯哲往後倒退了两三步,双手抱x,好像登徒子一般地似笑非笑:“ok决定了,以後你来这儿做饭,都必须给我穿上这个。”
“……”
庄景玉干脆转过身去,无言准备洗碗。
不过黎唯哲见状却既不生气也不怒恼(所谓偷够了腥臊吃够了美味的恶魔啊……的确是该心满意足了吧)。他伸长手去,最後坏心眼儿地在庄景玉的全身上下,大概也就只有那块地方才勉强带点儿r感的小屁股上,重重捏了一把。
“嗯哼,乖,反应不错。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啊。”
轻佻上扬的尾音“啊”,让庄景玉听得简直想杀了他。一边洗碗,一边脑补了无数种,可以置黎唯哲於死地的恶毒方法。
庄景玉天真地以为一旦开始正经工作起来,自己就可以不用再搭理黎唯哲这货了。哪知道他虽然在煮饭烧菜没什麽问题,完全不需要黎唯哲的帮忙,但是他却含恨,败倒在了这一间厨房的顶级高科技脚下……各种各样所谓的全智能自动化,反倒让他这个“真人”,沦为了彻头彻尾的白痴傻瓜……
於是此时现场的状况和最开始依然没有任何区别:黎唯哲一边心情极佳地笑眯眯数落著庄景玉这也不懂那也不懂,土里土气笨手笨脚;一边两手含x站在一旁,一副沙文主义大老爷们儿似的高高在上样,颐指气使指手画脚地说著什麽:
【诶这个要多切一点,你以为谁食量都跟你一样小啊?】
或者:
【哎那个要多放一点,放心,这点儿糖不会让你得糖尿病的!】
再或者:
【哦拜托,你炒锅的时候就不能小心一点吗!?看看看看,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这下被油星子溅到手了吧!?……笨!……活该!】
不过──
关於这最後的一点,黎唯哲虽然说是那麽说,口气也十分的气急败坏幸灾乐祸;但是在行动上,黎唯哲却是反应极快的。就在庄景玉本人都还没能回过神来的时候呢,他便迅速将对方拉到了水龙头下;然後又毫无商量地就将水流刷刷刷拧到了最大,硬是逼著庄景玉在那儿哗哗哗地,冲凉了整整十分锺。一分一秒,丝毫不差。
半分锺的时候。
庄景玉(吃惊):“喂……我没事儿的……炒菜被油星溅到,这、这很平常的啊……”
黎唯哲(面无表情):“闭嘴。”
两分锺的时候。
庄景玉(窘迫):“啊……黎唯哲我真的没事儿……一点也不痛……一点也不……”
黎唯哲(继续面无表情):“闭嘴。”
五分锺的时候。
庄景玉(无奈):“哦天哪……黎唯哲你放开我吧,这点小事儿我早就习惯了的……真的!你、你真不用这麽紧张,搞得我好像是得了什麽绝症似的……”
黎唯哲(额头隐隐有青筋在跳):“闭、嘴!”
七分锺的时候。
庄景玉(著急):“黎、黎唯哲!真……真的够了!你这也……太浪费水了!”
黎唯哲(神情危险):“先闭嘴,然後,你要是敢再试图从我的手掌心里抽出你的手指头,你信不信,我就把这个水龙天开上一天一夜,嗯?”
庄景玉:“……”
第n次,他、信……
最後,漫长的十分锺终於过去。
庄景玉(心疼得就快要哭了):“浪费了好多水……”
黎唯哲(恢复面无表情):“是啊,都是因为你的错。谁让你笨!”
庄景玉:“……”
剥虾皮是一个既考技术也考耐心的难度活儿。刚刚被黎唯哲给弄到无语的庄景玉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安静喘息的绝佳机会,便始终闷闷低著头,专心剥起虾皮来。
可是黎唯哲怎麽会那麽好心,他想要安静喘息,就真的给他机会,让他安静喘息呢。
仿佛幽灵一般地在庄景玉身後来来回回飘荡游走了好几圈,接著,黎唯哲实施了他的第一步扰乱计划:先将脑袋,重重搭在了庄景玉的肩膀上。
要知道黎唯哲的大头可不轻。这重量一落下来,庄景玉便忍不住浑身一僵,全身上下哪儿都特别不舒服,非常别扭地往里含了含。
不过对於身後的罪魁祸首,他到底忍住了没管。
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一管,那麽黎唯哲就又会抓住空当开始得瑟……然後自己就又悲剧了!
“诶……看你的动作,你对剥虾皮倒是熟练得很嘛。”
──黎唯哲的扰乱计划第二步。
而庄景玉对此的应付方法是,在心里疯狂念经:沈默是金沈默是金沈默是金……
“呵呵,好吧。”黎唯哲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轻声一笑然後,“……随便你怎麽样吧。不过你要是再不回答我,那我就要伸手抱你了。”
──黎唯哲的扰乱计划第三步。
而庄景玉:“……”
还没有来得及决定到底要不要开口搭理黎唯哲,黎唯哲便果真如他最初料想的那样,已经趁势抓住机会,迅速地,往自己身前环过了双臂!
orz……他、败、了。
第n的n次方次。
一双充满了男x魅力,异常好看的大手停在自己的身前,位置是很暧昧的小腹。庄景玉判断不出来黎唯哲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总之在修长漂亮的十指中,的确是有那麽几g很不乖也很不听话的手指头,一直不停地在自己的下x小腹之间流连徘徊,像这样搞了好长一阵,弄得自己既僵硬,又紧张。
不过还好,最终,它们都落在了充满死虾和虾皮的,湿黏黏的案板上。
而眼前接下来的场景,则立马让庄景玉看到呆了。
只见黎唯哲忽然两指一并拈起一只虾来,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簌簌簌翻飞转动几下,动作快得直教人眼花缭乱,g本看不清。
最後,案板上多出来了一只,被完美剥掉皮壳的,粉嫩薄软的小龙虾。
“你……”庄景玉彻底看傻了。他刷地转过头去,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无比震惊地盯著黎唯哲,就连自己因为用力过猛,一个不小心,差点儿将嘴巴擦到了对方下巴的这一种桃色事情,他也都没心情没工夫管了,颤著声音只顾求证,“黎唯哲你……你居然……会做饭吗!?”
最後的字句简直就像是从丹田里惊叫喷发出来的一样。没办法,毕竟大少爷黎唯哲居然会做饭,这个事实对於庄景玉来讲,也的确是,未免太过於……“玄幻”了些。
然而黎唯哲面对著破天荒头一遭,如此震悚失态的庄景玉,整个人却从始至终都显得非常淡定(其实不如说是享受)。他只随意拍拍手,轻描淡写地笑:“嗯……如果你只是指这个的话,那我可不会,”顿了顿,很欠揍地加深笑意,“……哦不对,应该说是以前不会。不过刚刚看你剥了几个以後我就学到了,然後现炒现卖而已。”
庄景玉:“……”
“喂你要不要这麽吃惊啊,上午逛超市的时候我不是就跟你讲过了吗,”黎唯哲继续在那儿孜孜不倦地人比人气死人,“我们黎家从来不会出笨人的。”
呵、呵呵……好、好厉害的一句话……!!!
既高调炫耀地点明了自家强大牛逼的遗传基因,又隐晦含蓄,一针见血地指出:没办法,你庄景玉,天生就是个笨人!
真是,万箭穿心……!
终於被彻底打击到的庄景玉,现在,一边机械地剥著虾皮,心灰意冷不愿去管黎唯哲在自己身前搞的那些,“上下其手”的小动作;一边也同样机械地回答著,黎唯哲在终於拿回话语权以後,那一大堆狂轰乱炸下来的无聊问题。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到底会做哪些菜啊?”
“基本上什麽都会做一点吧……”
“哇,口气这麽大?那,东北菜?”
“嗯……排骨炖白菜,猪r炖粉条,羊r冬瓜汤……”
“京帮菜?”
“烤鸭,熏干,冰糖肘子……”
“江浙菜?”
“酱鸭,醉,东坡r,狮子头……”
“广东菜?”
“炸子,白斩,白灼虾,姜葱炒蟹……”
“云南菜?”
“汽锅和过桥米线……”
“清真菜?”
“手抓饭和大盘……”
“四川菜?”
“水煮r,回锅r,bb,鱼香茄子,麻婆豆腐……哦,如、如果买够材料的话,那……那火锅,我、我也是可以弄的……”
“嗯哼,很厉害嘛,你,”黎唯哲听到这里总算吝啬地给了句评价。然後想了想,换了个领域,“好吧,正菜暂时说到这里,那小吃呢?”
庄景玉一听见“小吃”两个字表情便刷地亮了起来。而这等细小微妙的变化,也理所当然地被黎唯哲,深深看进了眼底去。
“小吃的话,那就更多了……”简直像一个还不会数数的幼儿园小孩子似的,庄景玉可爱地扳起手指头,一本正经地算起来,“只要材料给得齐全,那我就能做汤圆,粽子,蒸饺,面皮,凉粉,麻花,油茶,羊r泡馍,煎饼果子,灌汤包,驴打滚,炸春卷,糊辣汤……啊……好多好多……还有好多呢……”
庄景玉说到後来,那语气梦幻得,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一个,名为“美食小吃”的,狂想世界里一般。
黎唯哲靠在他的肩头轻轻笑了。表情宠溺温柔到要死,不过舌头倒是依然毒著:“我怎麽觉得你现在不是在说你‘会做’什麽,而是在说,你‘想吃’什麽啊。”
“呃……”
庄景玉一下子清醒过来,脸颊霎时涨得和案板上剥下来的虾皮一样红。什、什麽嘛……他、他就不能既会做……也、也想吃啊!
当然了,如果庄景玉要是知道,正是因为自己今天无意中爆发出了对传统小吃的爱,因此在未来长达三年的大学生活里,自己除了“一盒一盒”地收衣服以外,还不得不开始“一箱一箱”地收起食物来!……的话,今天就算是把他打死!他也绝对会克制住,不这样说的!
是庄景玉自己给自己,在未来,创造出了一个被人叫做“吃货”的,可悲命运……
黎唯哲的拷问继续进行。
看来他并不打算就此,简单地放过庄景玉。
“呵呵,好吧我姑且算是信了。那麽现在我要开始加大难度了哦……嗯,西餐?”
“诶?”突如其来的国界转变令庄景玉一时没能切换过来,木了两三秒锺,口气逐渐开始变得迟疑,不再像刚刚那麽干脆流利了,“唔……意、意大利面和……烤、烤牛排……吧。”
说完很费劲地想了想,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决定本著诚实做人的原则,实事求是地补充了两个字:“勉、勉强……”
然而黎唯哲接下来的变本加厉却很就快令庄景玉意识到,自己刚刚这麽认真地回答,究竟是有多傻……很显然,黎唯哲分明就是,故意在整他。
“泰国菜?”
“……”
“越南菜?”
“……”
“土耳其菜?”
“……”
“马来西亚菜?”
“……”
听到这些,自己活到现在还从来没有吃上过一次,并且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到底有没有机会吃上一次的东西(他估计恐怕是没有!),庄景玉简直是囧到无语。
实在看不下去黎唯哲那一张越笑越灿烂,也越笑越可恶的臭脸,庄景玉决定……要反击!
“印度菜?”
“哼,就是咖喱嘛。”
“蒙古菜?”
“就是羊n嘛。”
“韩国菜?”
“就是泡菜嘛。”
“日本菜?”
“就、就吃生的嘛。”
“……”
一口气接不上来,黎唯哲总算被呛到说不出话来了。他清清嗓子咳了两声,慢慢从庄景玉的肩膀抬起头直起身来,无语地扶住额头,“……好了你赢了,日本人哭了。”
终於扳回一局……庄景玉内心:【哦也!】
将近两个小时过去,快一点的时候,这顿午饭总算是熬出来了。
庄景玉最後端上桌的菜是:粉蒸羊r,糯米排骨,炝炒藕丁,冬瓜闷虾,蛋豆腐,清蒸武昌鱼,以及萝卜牛杂汤。
餐桌上黎唯哲打趣说庄景玉你可以嫁人了,被庄景玉给狠狠一记瞪了回去。
不过庄景玉吃著吃著倒是惊奇地发现,这些自己做的,曾经已然吃习惯的菜,今天居然变好吃了不少。这不禁让他回忆起刚刚在厨房时,黎唯哲对自己在调放作料方面上的,所谓“指导”。
扭捏了几下,庄景玉紧紧咬著筷子,终於再次忍不住开口求证:“喂……喂,黎、黎唯哲,你……真的会做饭吗……唔!”
黎唯哲拈起一块粘满糯米的粉色小排骨直接塞进了庄景玉的嘴巴,高深莫测般微微一笑,学起庄景玉刚才的话来:“哦,我啊,基本上什麽都会做一点吧。”
“呃……”
再傻的人也都能听得出来,庄景玉的“什麽都会做一点”,和黎唯哲的“什麽都会做一点”,g本,就不在同一条水平线。
苍天作证庄景玉只是在说做菜这个方面啊!看看黎唯哲自恋到哪里去了!
结果黎唯哲居然立马谦虚了起来。
“很多领域我都有所涉及,只除了……”他低下头,双肩微微颤动,一副憋笑憋到就快要内伤的样子,“嗯,只除了生孩子,和做爱当下面那个,以外。”
庄景玉:“……”
他真的没有奢望黎唯哲能够解释到如此细节之上的……前者不用说他也知道,而後者就算说了他也不想知道……!(况且只要是个人大概都没办法想象,黎唯哲当下面那个的样子)
後来吃完饭该洗碗的时候,庄景玉原本已经认命地收拾起碗筷来了的,没想到黎唯哲坐在位子上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之後,忽然站起来按住他的手,说:“你去坐著吧。”
“……哈?”
庄景玉不明白这是怎麽回事儿,以为自己又哪儿一不小心惹到黎唯哲了,於是多少有些忐忑地:“怎、怎麽了?”
黎唯哲看了看他没做解释。低声一笑,一下子从他手中抽出碗碟,转身走向了厨房。
“我来洗。”
“……”
庄景玉觉得这应该是梦中的话。
黎唯哲的声音继续从厨房里的哗哗水声之中,恍惚传进耳朵。
“家嘛。正常的,不就该是哪一个做饭,那另一个就洗碗的吗。”
庄景玉怀疑自己的耳朵大概是坏了。
第三十四章
庄景玉那天是被黎唯哲亲自开车送回学校,甚至是一路护送到寝室里去的。
废话……有那麽大一包东西要拿呢!──而黎唯哲完全相信,如果自己不送他,那麽像庄景玉这种节约如命的家夥,一定是会提著它们,去挤那要人命的公交或者地铁的。
回去的时候,其他三位室友恰巧都在宿舍。一看到他们俩同时出现在寝室门口,反应各有不同。
魏嘉是吃了一大惊,看著他们俩足足愣了有三十秒锺,忽地恍然大悟般傻乎乎大叫起来:“啊!庄景玉你不是去图书馆了吗!?怎麽现在和黎唯哲一起回来啦!?”
庄景玉:“呃……”
【一言难尽啊!】
唐汉则依旧忙著打dota,只扭头看了他们一眼,便迅速转回脸去,继续目不转睛地盯著他的电脑屏幕瞧,随口蹦出句调侃来:“哟呵,庄景玉你小子,也终於学会约会啦?嘿嘿,怎麽样,这下子,终於知道身心健康的大学生,到底应该怎麽过周末了吧!”
庄景玉:“呃……”
【身心健康就应该这麽过吗?那、那我……好像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一种啊……】
而周云飞就更霸气了。他干脆跳过“约会”这种还算纯情的阶段,也不管自己的话会不会把听话的人给直接吓死,居然硬邦邦甩出了句:“哇,这麽多东西。呵呵,庄景玉,你这g本就是在回娘家啊。”
庄景玉:“呃……!!!”
【周云飞你这到底是怎麽了!?不仅越来越喜欢开自己和黎唯哲的玩笑,而、而且居然还……越开越来劲儿……也越开越离谱了!呼……平时也不见你这麽无聊这麽八卦的啊……怎麽一见到自己和黎唯哲在一起,就反常地跟打了血似地呢?!还、还娘家呢……拜托!宿舍里谁可以当我爹我娘啊?难、难不成……你和魏嘉吗……?!】
(默默地注一个:小景玉其实你真相了)
後来当庄景玉开始死命费力地收拾整理黎唯哲今天给他买的那一大包,吃的穿的戴的背的用的玩的……的奢侈品的时候,黎唯哲竟与他们三人言笑晏晏气氛和乐,相处得非常非常好。
於是庄景玉就忍不住纳闷儿了,咦……在他印象中黎唯哲也没跟他们仨见过几次面呀,怎麽突然就……一下子混得这麽熟了?
黎唯哲首先用魏嘉的电脑同周云飞下了盘国际象棋;接著用周云飞的电脑同魏嘉搓了盘四川麻将;最後又重新用魏嘉的电脑,同唐汉玩了局德州扑克。
再於是庄景玉愈发觉得,黎唯哲刚刚,大概没有说大话了……他、他可能就真的是……基本上什麽都会做一点的……那种人吧……
最後黎唯哲在四人或多或少都带了点儿惊讶与佩服的豔羡神色里,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懒懒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先是笑眯眯地对著那三人说:“啊,我很久没有玩儿这麽痛快过了,以後有机会再继续啊。唔……不如回头我在上call你们。”随即走到庄景玉身边,伸出手一个大力捏上他的鼻子,然後看著对方那一张纠结成一团的皱皱包子脸,笑得愈发开心。
“我走了。”
庄景玉:“……哦。”心里却在嘀咕,走、走就走咯……搞得这麽煽情这麽依依不舍干啥……又、又不是生离死别……啊呸呸呸!
“记住我今天说过的话啊,该用的一定要用,不该给的一定不要给……嗯?还记得麽?”
“……嗯。”
庄景玉轻轻点了点头,顺便用委屈愤愤的控诉眼神默默问候了一下黎唯哲:你这家夥……到底什麽时候才肯放开我的鼻子!它虽然不塌但也绝对没挺到足够让你为所欲为的程度!
而黎唯哲读懂了。
“好吧不玩了,”黎唯哲闷笑著放了下手,深深望向庄景玉。那眼神既深且亮,眸色深处,缓缓流淌过清芒暖光,“那,我真走了。”
“……”
庄景玉原本觉得这挺简单的一件事儿,怎麽现在被黎唯哲给说得,看得,搞得……也弄得他,觉得越来越奇怪和难舍了呢……
“哦……哦。”
揉揉刚刚被捏(其实没有被捏痛,只是微微有些痒)的鼻子,庄景玉垂下眼去,闷闷点了两下头。
於是黎唯哲唇角一勾,最後再了庄景玉毛茸茸的小脑袋──似乎也是舍不得──转身走出了宿舍。
而就在庄景玉还傻乎乎站在原地,恍惚失神地感受头顶上,对方残存余留下来的体温气息的时候,忽然从身後传来一声来自魏嘉的,惊天动地的大吼:“我的个天哪!!!庄景玉!这、这些东西……都是黎唯哲今天买了特意送给你用的吗!?”
“啊……”庄景玉慢慢转过身来,顺著魏嘉的手指看过去,尴尬地顿了几秒,却也唯有诚实地回答道,“嗯……嗯啊。”
然後魏嘉就疯了。
“我靠!我看他是准备要包你了吧!”
庄景玉:“……”──他也瞬间风中凌乱了。
拜、拜托!他、他哪里有……“被包”的姿色啊!?
而唐汉还在一旁不知死活,火上浇油地幽默打趣著:“哇哦,哈哈,那不就是金屋藏娇吗。”
周云飞则忽然被历史帝附体:“喂喂,陈阿娇的结局可不好。我看应该是,後g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吧。”
魏嘉毫无预兆地加入战局:“诶诶,说什麽陈阿娇结局不好……杨贵妃结局就好啦?你诅咒人家庄景玉以後吊死马嵬坡啊!”
周云飞立刻安抚某只很明显是故意挑刺儿来的炸毛小猫:“哎,怎麽可能。大家室友一场,我看起来像是那麽恶毒的人吗?只不过打个比方而已,你较什麽真嘛。好歹,你看,陈阿娇最後可是被汉武帝给主动厌倦抛弃的,但李隆基可是对杨玉环深情一世,思念了整整後半辈子啊,对吧?”
魏嘉:“……哼……哼!那、那也……不吉利!”
唐汉:“……好了你们俩够了!别在一个工科寝室里讨论这些东西成不……有本事下学期就去选中国古代史的课!”
庄景玉:“好了,你们三个……真的,都、够、了……”
而在此以後庄景玉常常听见同学们对他说的话,除了“哇,你今天这一套搭配也好好看啊”之外,又多了一句,“天,庄景玉告诉我!你怎麽能在大冬天所有人的皮肤都是越来越干的情况下,还可以保养得这麽湿这麽嫩这麽富有弹x这麽光滑细腻的!”
当时庄景玉听完这一大段赞美之後,内心简直无比惊叹:xx你不去做广告词旁白真的太可惜了……
後来为了能够回答上同学们接连不断的好奇询问(尽管不敢违背黎唯哲的吩咐,但他想只是推荐一下,应该没有问题吧),庄景玉还特意回寝室将那些瓶瓶罐罐上所标写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国语言的字母,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抄下来,拿去给他们看。但哪想到与之而来的,却是同学们表情讪讪,莫名其妙的一句:嘿、嘿嘿……原、原来如此哦……哎,那你皮肤好,也、也是应该的啦……
──後话後话。
魏嘉的生日和庄景玉的生日都很特别,而且日期离得也很近。前者是冬至日,後者是圣诞节。不过照唐汉的话来讲,庄景玉这种“土气”家夥,虽然生在了一个这麽“洋气”的节日里,但好歹是摩羯座,想来也蛮符合他的个x;可是魏嘉……有谁相信他会是吃苦耐劳坚强隐忍的摩羯座吗?……大概是晚生了一天的s手──这还差不多吧。
不过,尽管两个人x格迥异,然而在班上的人缘却都非常好。自从唐汉在j品店给他俩挑礼物这一幕被徐徐无意中撞见以後,以徐徐的班长之威和超大嗓门,魏嘉庄景玉就快过生日的消息,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快传遍了几乎整个学院。
魏嘉这种x格从小到大无论换到哪种生活环境都很受欢迎,过生日收礼物对他来讲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因此对於这种情况他应付起来也很是熟门熟路,表现得既开心又真诚,既合乎本x又不至於惹人反感。不过庄景玉可就不一样了,像他这种人哪里曾受到过如此众星捧月的待遇呀,因此自打从唐汉那儿收到他今年第一份,是从身边同学,而并非亲戚朋友那儿得到的生日礼物之後,庄景玉先是完全被震惊掉,g本不敢相信像他这种沈闷y郁(他本以为班上绝大部分同学都是这样看待他的……)的家夥,居然也能有收到生日礼物的机会;随即便彻底陷入了一种恍惚迷离的状态里,对於後来接连不断的同学送礼,从始至终,都是一团好像永远也反应不过来的呆傻之气。
虽然每一个来给他送礼物的同学都笑嘻嘻地打诨道:“嘿嘿,庄景玉,怪只怪你生在圣诞节,所以我们合二为一,礼物就只送你一个了,不要介意哦。”
如果说魏嘉面对同学送礼的态度是“真诚”的话,那庄景玉简直就是“虔诚”了。听见这些话他就差没九十度弯腰跟他们鞠躬道谢,泪流满面地感动说,【不……不……已经足够了……已经足够了……!!!】
魏嘉收到的最贵重礼物是来自周云飞送的一部最新款iphone手机。明明所有人对此都是很羡慕嫉妒恨的,然而魏嘉一看到那个,全世界都很熟悉的,被咬了一小口的苹果logo,脸色却霎时就变了。嗯,怎麽说呢,那是一种非常微妙的……
难看。
哎,其实这也不怪他。谁让前几天上计算机基础这一门课的时候,他们那个形象邋遢不羁,x格略有些话唠与神经质,最重要的是在思想上,还是那个计算机天才,阿兰?麦席森?图灵的狂热粉丝的中年男老师,唾沫横飞激情四溢地给他们讲了整整一节课图灵的光辉事迹呢。
而魏嘉也就正是在在那一堂课上,第一次惊奇地听说了,原来苹果公司的logo之所以会被设计成那个样子,竟然是为了纪念那个,因为同x取向而被迫害,因此服毒苹果自杀的计算机天才──图灵!(反正不管事实是不是果真如此,但是他们的计算机老师似乎是如此深深确信著的无疑,因此多少年来他也在始终力图将这一点,灌输给他一代又一代的学生们)
当时一听完这个事情,魏嘉便顿时对他曾经一度还算比较有好感,甚至也计划著等到现在手上这款htc寿终就寝以後,就去换一个iphone的“苹果公司”,产生了一种……呃……咳咳,也可以说是非常微妙的……难言之感。
而这种难言之感在收到周云飞礼物的这一刻,瞬间就被放大了无数倍。
盯著手上这一款,明明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讲,都可以堪称完美的生日礼物,魏嘉的表情却显得非常复杂:好像有些欢喜,又似乎……还是有那麽点纠结。
结果最後,面对魏嘉长久的沈默,连送礼物的周云飞都还没有说什麽呢,倒是唐汉率先沈不住气了,喊了句:“喂喂喂,我说魏嘉,你好歹也给个反应啊!人家周云飞可是大破费呢!”
“唔……”魏嘉如梦初醒,略显尴尬地将手机小心翼翼收回进盒子里,小声嘟囔了句,“这、这我当然也知道嘛……”
“啊嘁──那你还一副老大不高兴不满意的样子!?”得,唐汉充当起正义使者来了。
魏嘉撇撇嘴,跟唐汉扛上了:“哎呀!可是咱们前几天不才听怪蜀黍(班上同学一致给计算机老师取的外号)讲了那档子事情吗!我的震惊都还没有来得及缓过去呢,结果现在就收到了这种礼物,那我……我就是……”
其实话说到这里吧,魏嘉还是有些害怕周云飞会生气或者……难过的,於是偷偷抬起眼睛斜瞄了他几眼,只见周云飞双手c在裤带里,酷酷地斜靠在墙边,脸上仍是一副笑眯眯不甚在意的轻松模样,心里便微微放宽了些。
话锋一转嘴巴软下来,魏嘉硬生生半路改了强调,别扭道,“哎呀,反、反正就是……渗得慌嘛……”
哪知道唐汉听完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儿,啐一口:“噗──我晕!人家图灵是同x恋关你魏嘉毛事啊!他喜欢的男人又不是你……真不知道你一个人在这儿扭捏个什麽劲儿……真是!”停下来顿顿,唐汉忽然眼睛一亮想到什麽,嘿嘿笑两声揶揄起魏嘉来,“啊哈!我知道了!嘿嘿……魏嘉,你不会是和周云飞搅基搅久了……居然假戏真做了吧!?”
魏嘉:“……”
谁也不知道魏嘉现在表面上无语,然而实则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是劈啪划过了一道多麽巨大的晴天霹雳。
半分锺後终於魏嘉回过神来,接著简直就跟一只被触到逆鳞的小豹子似地,谁都没能想到也谁都没能相通,他居然就这麽一下子就扑上前去死死卡住了唐汉的脖子,然後使劲儿摇啊摇摇啊摇,表情狰狞,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一字一句挤出话来:“唐、汉……我、要、让、你、知、道……乱、说、话……呵呵……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唐汉:“……”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哎,祸从口中,造孽啊。
庄景玉丝毫不漏地目睹了唐汉魏嘉从最先发生口角,到最後诉诸暴力的全过程。原本按照他一向息事宁人的x格,他此刻最应当的事情便是立马冲上前去调停阻止,充当和事老的。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像那麽做。因为就连他也觉得,唐汉刚刚开的玩笑,的确有些过分。
可是那时候的庄景玉却完全没有认真去想过,如果不是因为真的被戳中了某些,潜伏在魏嘉内心的最深最深处,连魏嘉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可怕秘密的话,那麽唐汉刚刚所开的玩笑,说穿了,不过也就只是一个玩笑罢了──他又何必如此较真儿,如此歇斯底里呢。
所以在多年以後,当庄景玉看到周云飞和魏嘉相亲相爱的温馨画面时,第一个浮进脑子里的念头竟然不是开心祝福而却是羞愧反省:他当初真的是非常非常地对不起……唐汉啊……
最後还是周云飞打了圆场。他慢慢走过去,将自己刚刚才啃去了一小口,如今形状几乎和那个logo一模一样的大苹果一把塞进魏嘉嘴里,也不管对方骤然发出的惊呼呻吟,直接非常酷也非常欠揍地扔下一句:“诶我说,你未免也想太多了吧。你又不是白雪公主,哪有那麽多恶毒皇後想害你,甚至舍得变身成老太婆,来给你喂毒苹果的啊。”
说著坏心地转了转手腕,极富技巧地让魏嘉不仅吐不出来,而且还万般被迫地,不得不啃完了整整一圈。
“有我给你喂苹果你就知足了吧,”笑笑,“……这辈子。”
魏嘉一边撕心裂肺地呛著,一边用“恶毒皇後”一般的凌厉眼神(自以为),无比愤懑同时也无比狼狈地,恨恨怒瞪著周云飞。
而他听不见就在此时此刻,周云飞却在心里默默补充了句:
【傻瓜啊,明明是你先给我下了毒的,好吧】
再说说庄景玉收到的最贵重礼物──那就真的是太贵重了。
是一款vertu nsteltion。而毫无疑问,这必须是,来自黎唯哲。
圣诞前几天,庄景玉在宿舍里,从管家大伯那儿收到了这个。当时魏嘉非常好奇,想知道黎唯哲在都已经送给了庄景玉那麽那麽多东西的情况下(衣食住行之必需品,豪门贵族之奢侈品──无所不包无所不有),究竟还能送点儿什麽别的有新意的生日礼物给庄景玉,结果他走近一看……
魏嘉霎时被闪瞎了眼睛。
“我……擦……”硬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震惊,羡慕,无语,嫉妒……仇富!──总之各种情绪都有一点吧。
忽然周云飞不知何时走到魏嘉的身後,一边提起他的衣领将他往後拖,一边用一副令人听了忍不住想要把他往死里揍的,极尽轻描淡写之口吻,一针见血地犀利点明事实:“好了别在这儿羡慕嫉妒恨了,人家有钱自然可以送这个。有本事你也去找一个这样的……好基友?”
魏嘉听了习惯地嘟嘟嘴,闷声道:“啊切……我的好基友不就是你周云飞吗?哎,其实我已经觊觎那款nsteltion ro很久了的……哼,如果你周云飞要是真能送得起我,那我就算卖身给你……我、我也一定要死缠著不放!……恩恩,没错!先让你送一个给我,再让你送好多好多个分给我的亲戚朋友们去……哼哼,总之宰死你!”
周云飞听玩笑了,手一松将魏嘉牢牢按倒在自己的桌位上,而後微微伏下身子双手撑住椅背,将他死死禁锢在自己若有若无的怀抱中。
“好啊,你说的,就算卖身给我是吧?嗯,很好,我记住了。”
魏嘉:“呃……”他简直不敢仰起脸看头顶上那一双,周云飞似笑非笑,亮得惊人的黑色眼睛。
糟糕……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掉进了周云飞设计的某个陷阱里去了的样子……
最後唐汉拍了拍双手虔诚地捧著那部手机,已然傻在原地,发愣发了足足有五分锺的庄景玉,叹口气总结x地扔下一句:“好吧……看在大家室友一场的情分上,给你一句忠告吧庄景玉。以後除了在黎唯哲的面前,在其他任何地方,你最好都别把这个手机拿出来。”
庄景玉:“呃……哦。”
其实他完全不清楚vertu的手机每一部的平均价格究竟是多少,而三个室友也都很默契地没有告诉他(就生怕他被吓傻,然後傻乎乎地拿著手机非要去还给黎唯哲……那黎唯哲不让他们三个挑唆者好看才怪!)。庄景玉之所以长久没能回过神来,是因为看见了连带著一起被送来的那个小盒子里,还有黎唯哲附加的一张小纸条,上面写著一道毫无商量余地的死命令:
【二十四号晚八点,老地方】
隔一行,还有一句类似於ps的讥讽之语:
【猜你这麽笨也不可能知道这部手机到底要怎麽用,到时候乖乖拿来,我教你】
庄景玉:“……”
终於他再也忍不住,在心里面火山爆发了:拜托……任何手机都应该是有说明书的吧!那我说……你好歹倒是把说明书留给我啊!私扣说明书……这算是个什麽事儿啊!
最後值得一提的有趣事情是,当晚庄景玉躺在床上对著这份生日礼物,满心欢喜地左右碰碰(他不得不承认对於黎唯哲竟然会知道和记得自己的生日,并且还送了自己生日礼物这一件事情,他真是非常开心),忽然无意中点到通讯簿……
! ! !
他惊得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
室友三人全被吓到,纷纷坐起来问他怎麽了。
庄景玉咬牙切齿地干笑了两声。
……靠!整个通讯簿里就只有一个熟悉到令他想死的名字──主人!
庄景玉再也不想看这部手机了。
第三十五章
圣诞节虽然官方不放假,但是z大还是很人x化的,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就算用点名强逼著学生们坐到教室里,然而他们也是g本没心思上下去课的。於是便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二十四号白天起,全校就陷入了一种假期狂欢状态。
只是不知道该说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魏嘉的圣诞狂欢,却是从提前了整整三天的二十一号,就已经开始了。
首先,在二十一号的晚上,周云飞以,“过生日就是要过到达整点的那一瞬间才有意义啊”──这样的歪理论将魏嘉给拐骗出了校外去。两个大男人先是在极富情调,和充斥著甜蜜情侣的雨花西餐厅里吃了一顿备受瞩目的丰盛晚餐(当然是周云飞请客咯);接著去西街的好利来取了蛋糕(周云飞特意提前一周去给魏嘉定做的,魏嘉知道的时候简直被感动死了);最後周云飞拉著魏嘉去了霓虹通明灯火辉煌的时代广场,两人随意找了条长凳坐下,把蛋糕放在中间,一边开心地唱生日歌,许生日愿,切蛋糕,吃蛋糕,当然,也少不了互相扔蛋糕,掷蛋糕,抹蛋糕,涂蛋糕……这样虽然幼稚浪费,但却难得轻狂的美妙行为,一边静静地等待著,凌晨零点,广场上那一声恢弘缭绕,回声遥遥的巨大锺响。
尽管魏嘉并没有亲口跟周云飞讲,然而在午夜寥寥数人的时代广场上,头顶漫天星光,眼前烛火摇晃,耳畔是周云飞温柔低沈,唱得居然还很不错的“祝你生日快乐”……连魏嘉这麽喜欢热闹的人都有生以来头一次禁不住觉得,过生日不是和一大帮兄弟哥们儿在一起,而是和一个最好最好的朋友在一起(哎,这个小傻瓜到底还是在逃避),好像,也还不错。
於是作为一个,在今夜终於成为了成年人的魏嘉,默默在他十八岁的生日许愿里,多少年来第一次,除了父母和自己以外,竟然加上了周云飞──这个终将伴他一生的,温暖名字。
这是第一件事。从未彻夜不归过的小白兔魏嘉,被大灰狼周云飞给诱拐得,第一次破了戒。
其次,二十二号,因为是冬至日,所以魏嘉被周云飞怂恿著翘了整整一下午的课(并且还是必修课!)……然後干什麽去呢?──去周云飞家里包饺子!……囧。而比这更囧的事情是,後来因为魏嘉实在是同周云飞的家人聊得太开心了,他的家人也实在是太喜欢这个可爱活泼的男孩子了,所以竟然强烈要求魏嘉在他们家里住一晚上!接著最囧的事情发生了,尽管周云飞家里大得是,客房也多得是,然而他妈妈偏偏就热心过了头,居然嘱咐周云飞说:“就让小嘉(是的你没看错,就这麽一会儿包饺子的功夫,魏嘉就已经成功俘获了周妈妈的心了……)跟你睡一间房呗!你们在学校住一个寝室,不也就相当住於一间房的吗!现在还闹什麽别扭,分什麽房睡啊!”
魏嘉一听当场就讪讪了,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扯扯周妈妈的袖子,弱弱解释了下这两者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可、可是……我们虽然住一间房,但、但不是睡一张床啊……”
周妈妈听完瞬间变脸:“哟!天啦!咋回事儿啊这是!不是都说现在的大学生思想开放得不得了的吗!?咋比我们那个年代还保守哟?”说著她弯腰抱起一床被子,冲著魏嘉慈祥一笑,满脸的母爱泛滥让魏嘉看得浑身都忍不住直哆嗦,“好啦好啦,小嘉你放心,我们家床大得很,而且飞飞睡觉也很乖,从小到大都乖,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什麽,被飞飞踢下床啊,勾到脚啊,拦住腰啊,卡住脖子啊……这些问题的咯。要相信阿姨,相信阿姨嘛。……哎,你说说你们这一代孩子吧,就是从小都被惯坏了!小嘉也是家里的独生子对不对?……诶你不用说!阿姨就知道!看看看看,你们多娇气呀!不过就睡一张床而已嘛,你们两个大男生,是嫌害臊还是嫌不安逸啊?……诶你不用说!阿姨就知道!肯定是嫌後者对不对?……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呀,想当初在我们上大学的那个年代,那麽小的床有时候甚至要挤上两三个女生呢!你说那是怎麽过过来的?还不就是忍过来挺过来熬过来的!所以说小嘉啊,这做人哪……”
魏嘉:“……”
於是他被迫跟在周妈妈的身後,一边帮她铺被子,一边听她唠叨了,几乎整整一个小时的,“我们那个年代”……
而就在第二天清晨,天知道魏嘉是用了多大的好脾气好修养,才忍住了不去质问周妈妈──阿姨……虽然您是长辈可是……您说话也要实事求负责任呐!……擦!周云飞那种睡觉姿势也能叫做“乖”吗!?一个晚上下来他有幸没被闷死,那简直就是死里逃生啊!看看他现在的脖子,x口和腰吧!呵呵……还有哪儿是没被周云飞给留下印记的吗!?
魏嘉气疯了。可小辈自然不好给长辈使脸色,所以在吃早饭的时候,他就只有拼命怒视周云飞的份儿了。(顺带一提,周云飞对此毫不介意,从头到尾都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满足模样)
这是第二件事。有过一次彻夜未归经历的小白兔魏嘉,被周云飞给诱拐得,第二次破了戒。
再次,二十三号晚上,周云飞以,“冬至日也不能光只吃饺子啊,听说北门外新开了一家羊r汤锅非常不错,咱们去试试吧”──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再一次把魏嘉给拖了出去。结果吃的时候周云飞嫌不尽兴,居然还怂恿魏嘉喝啤酒。原本魏嘉是坚决拒绝的,但他到底没能顶住周云飞的强势攻击。什麽你可是个男生怎麽好意思不会喝啤酒?什麽你都已经十八岁了怎麽还好意思不会喝啤酒?什麽你以後还想不想要在社会上混啦?什麽领导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没冲劲儿的年轻人啦……巴拉巴拉的。於是出於对未来残酷就业压力的恐惧,魏嘉……败了。
而结果也很易猜。乖宝宝魏嘉没喝几瓶,就彻底败倒在了周云飞这种,“老手”的面前。
最後,这件事情的结局,也非常地具有都市快餐电影色彩。第二天清晨,魏嘉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宾馆。而昨晚那个害他酒醉失态的家夥,此时此刻,却正在浴室里冲澡冲得欢快。
尽管不是女人,魏嘉也确信昨晚他们俩之间绝对没有发生过什麽但是……他还是好想杀了周云飞这个……超级!无敌!大!变态!
擦啊!既然他有时间有力气把自己拖到宾馆来,那他干嘛不干脆直接回寝室算了啊!
那一刻,魏嘉沮丧非常。就好像是一个和尚,哪怕已经破犯了酒戒和荤戒,但那毕竟还算是轻,他始终觉著自己,还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然而现在,就在从宾馆里悠悠转醒的那一瞬间,魏嘉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是一个破犯了色戒的和尚了,就算再怎麽悔恨再怎麽忏悔,也已经为时晚矣,没有用了。
这是第三件事。有过两次彻夜未归经历的小白兔魏嘉,被周云飞给诱拐得,第三次,不仅破了戒,而且还是破了大戒。
於是在第二天的二十四号平安夜,魏嘉干脆自暴自弃,正如同《天龙八部》里的虚竹那样,决心彻底放纵自己。他逃了一天的课,同周云飞逛街,打电玩,泡吧,看电影……甚至最後,两人还去ktv里k了一个通宵的歌!
但是魏嘉却觉得非常开心。虽然这一切都打破了他的太多原则。
大平安夜的,和周云飞两个人提著大包小包,从各种各样或高级或低端的店里,淘来的,一些或用得著或用不著的小东西,魏嘉有一种,仿佛背德的快意。
似乎他这辈子,都还从没像今年十八岁的这个平安夜一样,这麽,这麽,这麽地,开心过。
啊……於是,当周云飞把他夹来的玩具兔娃娃小绒帽一把盖到自己头顶上的时候,魏嘉忍不住在心里喜滋滋地想,这辈子能交到周云飞这样一个铁哥们儿──多好啊!
也许说是哥们儿的那一瞬间,在魏嘉的心里,的确是蓦然闪过了一丝,微妙复杂的排斥反感的;但是那毕竟太快,而他让它溜走了。
不过该来的始终要来,就算再怎麽否认拒绝,很多事情,也是没办法抗拒的。
魏嘉装傻不了多久了。
周云飞魏嘉是“提前”过圣诞节,而唐汉韩莹月则是“延後”过圣诞节。这一对既有钱又极富行动力的热血青年,本来平安夜晚上只好端端地决定去看场电影儿就够的,结果不知道突然受了什麽刺激发了什麽疯,一个冲动,居然就直接买机票飞香港去了;然後甚至还大言不惭,毫无羞耻之心地给他们发短信留下话来,说他们应该要过完三天的元旦假期才会回来。毫不介意地,就这麽逃掉了整整一星期的课。
於是,二十四号的那个晚上,全寝室就只悲摧地剩下了庄景玉一个人,非常苦逼地去迎接黎唯哲为他所“j心”准备的,一个大概不怎麽会平安的,平安生日之夜。
第三十六章
因为堵车堵了几乎整整一路的缘故,所以黎唯哲原本很是後悔自己居然主动要求去拿蛋糕,而拒绝了蛋糕店准备派人将蛋糕送上门来的贴心请求的。然而当他在大厦附近,惊奇地发现庄景玉竟然在一路狂奔追小偷的时候,他真是对自己刚刚所做的明智决定,感到谢天谢地。
没有多做别的犹豫,对著那个小偷,黎唯哲开著他的aybach ndaulet,直接一个横开直冲,就这麽干干脆脆地撞了上去──当然,他还是拿捏准了法律底线的。
当庄景玉气喘吁吁跑上来的时候简直被吓呆住了,再看到从这辆肇事车上走下来的人居然是黎唯哲,就更加被吓呆住了。前者是因为害怕会闹出人命,但後者却是因为,他害怕黎唯哲会因此,而被送进监狱里去坐牢。
黎唯哲y沈著整张脸,用力拉开身边这个,居然想要扑到小偷身上去查看状况的傻小子,一边弯腰从那个小偷手中,翻出自己几天前才送给庄景玉的那部vertu手机,掂在掌心里看了看,脸色黑得不像样子。
“……你就是为了追回这个?”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口气。
虽然刚刚追得那麽起劲儿,但现在庄景玉明显只对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偷先生感兴趣。胡乱仓促地点了点头,庄景玉语无伦次地说:“哎、哎呀!现在别管这个了……你、你开车怎麽这麽不小心啊!我们还是快叫救护车吧!要是他出了什麽问题那你……你可怎麽办呢……”
庄景玉说到後来听语气简直都要哭出来了。
黎唯哲看著他愣了愣,眼底疼惜的情绪一晃而过,但脸上的神色,倒也慢慢变柔和下来了。
叹口气,黎唯哲将那部vertu一把放还到庄景玉手里,顺便大力揉了揉他的脑袋,全当做对他刚才如此不顾自身安全的危险行径的惩罚,一边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随意按下几个键接通某个电话,口气冷冷朝那边讲了地址,吩咐了句过来收拾之类的。
庄景玉缩在一旁直听得浑身寒颤。究竟是收“拾”,还、还是……收“尸”啊……
“好了看什麽看,依依不舍的……他是偷了你的手机还是偷了你的心啊!”
瞧见庄景玉g本理都不理自己,仍然一脸焦急地低头望著小偷先生,好像下一秒就要忍不住蹲下身去,抱起对方往医院冲似地担心模样,黎唯哲就实在气不打一处来,无语地往天翻了枚白眼儿,一把拎起庄景玉的胳膊揣进怀里,大步往大厦里走去。
“可、可是……”即便被拉著走,庄景玉也还在一步三回头,不肯死心地痴痴望著。
於是黎唯哲更生气了。不仅步伐迈得越来越快,一顿长篇大论的教训,也就这麽劈头盖脸地落下来了。
“可可可可可……可你个头啊可!手机被偷了就被偷了!我像那麽小气的人吗?又不是不会再送给你了!况且你自己不是说过你不缺钱的吗!?怎麽现在表现得这麽财迷啊!居然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你怎麽不想想如果他有刀子怎麽办?如果他被逼急了转头就刺你怎麽办?如果他有同夥埋伏接应在前面你又要准备怎麽办!?……呼,啊算了算了,我已经不知道究竟该怎麽说你这个笨蛋才好了……就三个字,猪脑子!”
黎唯哲教训得起劲,庄景玉几次想要开口争辩,却都被黎唯哲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这个模式一直保持到了两人进电梯里。黎唯哲余怒未消火气不减,泄愤般重重按下七十三层的按钮,顿了顿,总算改变居高临下的教训口吻,长长舒口气,眉目间写满了一片“我真的服了你”的无可奈何。
“……好吧,虽然看在你这麽卖力地保护我送给你的东西的份儿上,我也的确是很开心啦,但是,我也拜托你好好用脑子想一想,到底孰重孰轻,到底该不该做,ok!?”
庄景玉低垂著脑袋,摆成内八字型的小小脚尖,在谁都看不到的黑暗里,脚趾微微,往里蜷了蜷。
“嗯……哦。”
掌心死死紧攥著手机,好像生怕它再被偷走了似的。庄景玉几不可察地微微点头,声音弱如蚊蝇,轻轻应了两声。
黎唯哲直直望著他,虽然不忍心再责骂,可也不愿意就这麽放过他──不然以这家夥勤俭节约的本x,以後若是再遇到同样的事情,他也绝对还是会像今晚这麽做,记不住教训的!
“……嗯,”於是沈默半晌,黎唯哲只淡淡从唇齿间勉强挤出了这麽一个听不出情绪喜怒的字眼,甚至末了还不算温柔地添了句警告:“要是再被我发现,你就等著把我之前送给你的所有东西,全部还回来!”
庄景玉听完没支声儿,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了。
十秒锺後,叮──的一声。
电梯到了。
黎唯哲率先走出去,原本一直酷酷c在风衣口袋里的双手,现在,先是左手迅速地伸向前,麽指按住了暂停键,然後安静了片刻,再是右手慢慢地拿出来,在半空中顿了几秒,最终,优美地落到了庄景玉的面前。
“低头装什麽鸵鸟,”尽管话依旧不好听,但语气毕竟放温柔了,“……出来。”
庄景玉没敢多加耽误,只艰难地吞咽了吞喉咙,将拱起的脚趾往平一放,便c著几个小碎步,一路快跑了出去。当然,他可不至於脸皮厚到竟然真的去握黎唯哲的手。小心翼翼避开那一只充满诱惑与温情的手臂,庄景玉最终选择擦肩而过,默默站在了电梯外,黎唯哲身畔的左侧。
他是不好意思,并且他也不敢。因为他怕自己会相信,会习惯。
站在黎唯哲左边的地方,听著对方咚咚咚咚,一声接著一声沈稳均匀的有力心跳,庄景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也被对方给感染了,正在如雷般地敲击动跳,并且脸颊,也正在哗啦啦地放肆燃烧。那个动作,黎唯哲向他伸出手来的那个动作……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否认,那真的实在是,太迷人了。
好像只要自己能够勇敢一次,就这麽一次,走上前去,紧紧握住那一只手的话,那麽他就永远,永远,不会再一个人,孤单下去的样子。
这种错觉太可怕了。
庄景玉心想大概是刚才的超重感还没过去,让他头晕了。
所幸黎唯哲倒也没有对庄景玉竟然无视掉了自己伸向他的手臂,这一胆大包天的恶劣行径表示什麽不满和生气,只是优雅地收回手,继续酷酷跩跩地揣回进风衣口袋里。
“……喂,”他甚至反倒冲著庄景玉和颜悦色,慈眉善目得紧,朝著对方紧紧捧在掌心的手机,努了努下巴,神情似笑非笑,“你真那麽宝贝这部手机啊?”
其实黎唯哲只是开玩笑地这样问问而已。毕竟第一,他刚才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庄景玉对待这部手机的宝贝态度,能够不要命不怕死地追小偷那麽长一段路,答案难道还不够明显吗?难道他还可以睁著眼睛说瞎话,把答案说成是否吗?第二,黎唯哲更清楚,就算答案是肯定的,但是以庄景玉这样闷骚内向的x子,他也是绝对不会亲口说出来承认的。
然而世事有时候就是有这麽难料。
“对、对啊。”
……什麽!?
听到答案的瞬间黎唯哲先是愣怔了半秒,随即立马惊住了。
什……什麽!?他、他刚刚……听到了什麽!?庄景玉竟然……开口承认了!?
黎唯哲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
望过去,只见庄景玉此时此刻的表情竟然显得有些恍惚。他抿了抿嘴,一颗脑袋实在已经低得不能再低,结巴颤抖的声音里,仿佛有一种来自久远,近乎虔诚的淳朴与干净。
“只要别人送我的东西……我……我都很珍惜……”
听到这个答案黎唯哲难免会感到些许失望,然而第一次,他竟然没有放任自己的霸道,去勉强庄景玉说什麽“你不需要去管别人送你的东西,你只需要珍惜我送你的东西就行”──类似这样强人所难的过分话语,而是微微一笑,再次不厌其烦地伸出手,温柔刮了刮他被冷风冻得通红通红的小鼻尖,轻声道,“嗯,这样挺好的。”
顿了顿,在庄景玉逐渐抬起,不敢置信的惊讶目光里,黎唯哲又一次转手轻轻弹了弹对方饱满冰冷的额头,笑容愈加深邃,声音愈加温柔。
“喂喂,干嘛露出这幅表情啊,是不相信我竟然会表扬你吗?呵呵,没有那麽一回事,这一次,你做得很好,很对。”
会珍惜生命里遇到的每一个人,这正是庄景玉的本色,不是吗。这正是那个,之所以能够将他深深迷住的庄景玉,不是吗。
这样纯净犹如婴儿一般的庄景玉,头一次让黎唯哲感觉到,原来像自己这样,g本已经无可救药的恶棍坏蛋,居然也真的可以有,被过滤净化的那一天。
或许即便是恶魔,也终是免不了一份,想要让自己生存的地狱,凝眸出一抹天堂的光芒──这样一份温暖,而又奢侈的渴望。
“钥匙带了吗?”黎唯哲问庄景玉。
“唔……带、带了,”庄景玉赶紧笨拙地打开书包(当然不再是以前那个,而是黎唯哲後来又重新买给他的一个),在里边一阵捣鼓翻腾,急急忙忙抓起一枚钥匙捧到黎唯哲眼前,示意要递给他,“给……给你……”
黎唯哲却看也不看,扭过头去直接将庄景玉往前轻轻一推,双手c袋,笑著说:“我看什麽看,让你拿钥匙就是要你开门去的。”
“啊……哦。”好像是恍然大悟,又好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的迷糊样子,庄景玉满脸茫茫地走上前去,拿起钥匙准备开门。
身後黎唯哲的一句话却让他差点儿一个没对准,钥匙尖直接划开了老远去。
“以後只要是我们俩在一起,咱们家开门的任务,就全权交给你一个人负责了啊。”
第三十七章
毫无疑问,庄景玉被黎唯哲那一口比一口说得自然顺溜的“家”字,给窘得满脸飞上了彩霞红云。
事实上他老早就想要纠正黎唯哲的这一说法了,就从两人第一次逛超市的时候,他听见黎唯哲这麽说开始。但是庄景玉纠结了老半天到底没敢,或者说是没好意思开口。因为他也不确信,黎唯哲之所以会这麽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这个字,究竟是故意如此的呢,还是……只是无心之过而已呢?如果只是後者──如果黎唯哲只是习惯,把一间两人常常呆在一起的房子称作是“家”的话,那像他这样突然冒冒失地冲上去“纠正”对方,不就是显得……太搞笑也太丢脸了吗!?
因此纠结来纠结去的结果就是,现在,庄景玉依然毫无例外地,每一次都被黎唯哲那个脱口而出不打草稿,说得那叫一个自然而然,理所当然的“家”字,给窘到浑身颤抖脸颊发烧,心跳快得仿佛不再是自己的,生怕下一刻,它就会劈啪爆掉。
门打开了。在哆嗦不停的手指的极尽努力之下。接著庄景玉已然轻车熟路地,按开了客厅的灯。
今次再见,这间房子里的家具又比之前多出了几样,稍显齐全了些。尤其客厅西侧那个火光旺旺的暖炉,真是让人看得倍感温馨。
更令人感到难以置信的是,此时此刻餐桌上竟然已经摆满了种类多样,香飘四溢的美味食物!热腾腾的香味顺著空气中的暖流缓缓荡进鼻息,不禁让庄景玉觉得,仿佛全身心都暖和了起来似的。
唔……还、还算黎唯哲有良心……庄景玉默默换了鞋走进屋内,将书包小心往沙发上一放,暗想,总算黎唯哲还没有坏到,居然让自己这个过生日的寿星,在平安夜的晚上,还要苦命悲摧地给他做饭吃的地步……
当然,当三分锺以後,门铃声骤然响起,一个小手下模样的年轻人抱著一个正方体形状的蛋糕盒子出现在大门口,等待他的上司,黎唯哲黎大少爷接手签收的时候,庄景玉则更加被对方今晚所释放的无限好意,万般温情,给彻底惊吓到了。
黎唯哲靠在门口懒洋洋接过蛋糕,随意嘱咐了那个小夥子几句(庄景玉琢磨著,应该是关於刚刚那位苦命的小偷先生的事情),随即砰一声关上门,一手拎起蛋糕盒子,大步朝庄景玉走了过来。
“看什麽看?刚才要不是为了救你,我现在哪里还需要特意派人跑上来一趟啊。”
黎唯哲就是知道,像庄景玉这种人,生平最受不了的,其实倒并非他自己的痛苦(例如被冤枉被欺负被污蔑……),而是别人因为他的无心之失,而被迫吃了,他们本不应当吃的,哪怕只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小苦楚。而对於这样的庄景玉,黎唯哲既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柔软心疼,却也仿若病态那般地,深深沈醉在对方天真无邪的傻气,与纯美干净的,真诚深处。
果然,眼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庄景玉,瞬间就变换成了一张写满“愧疚沮丧”的脸色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忍不住冲出去跟那个小夥子低头道歉一般的著急模样,黎唯哲不禁眉峰一凛额角抽搐,顿时感到压力狂大,心中著实懊悔,哎,看来刚刚真不该那麽洗涮他的!
……算了,算他败了。
最终,黎唯哲无奈将蛋糕往桌上一放,沈沈叹口气,决定以一个成年人不和小孩子一般计较的成熟大度之心态,来包容宠溺,并且呵护珍惜,这样一颗即便身处复杂,却也难得未泯的美丽善心。
“好了好了,就算不是因为你,我也会派他做别的事情去的,或许更苦更累也说不定……”说著轻轻拉起庄景玉的手,勾唇微微一笑,“浪费这麽久时间菜都要凉了。走,吃饭去。”
当手掌几乎完全被黎唯哲的大手所包裹覆盖,脚步也不自觉跟著对方往前迈出的时候,庄景玉恍恍惚惚地想,自己真是越来越习惯,黎唯哲把自己当做幼儿园小朋友一般地细心对待了。
宽大厚实的温暖掌心,同来自久远记忆里的父亲不一样,同来自梦境恍然如幻的楚回,也不一样。
那就是黎唯哲的手掌。庄景玉知道。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凭什麽如此确信,那双手上究竟有什麽东西是黎唯哲所特有而别人所没有的,那双手上究竟有什麽东西是别人所拥有而黎唯哲所没有的──这一切的一切其实他通通都说不上来;然而这却并不影响他,就是如此深深,深深地,知道。
好像只要被黎唯哲紧紧握住双手,他就变得安心,并且勇敢了起来。这种感觉谁都不曾让他有过。父亲永远chu糙汗湿的手掌,让他感到心酸;楚回永远疏离冰凉的手掌,则让他感到心疼。当然庄景玉也清楚,其实他们谁都不想的,可是他们毕竟,总是让他感到难过了;而唯有黎唯哲──很讽刺地,竟然会是那个曾经二话不说便将他扔进监狱去的黎唯哲,让庄景玉,什麽情绪都不需要自己主动去感觉和想象,而是自有一股甘甜暖流,缓缓温情地,漫入了他封冻太久的小小心脏。
这个人甚至还帮他过生日。
此时此刻,屋内明媚的烛光,四溢的菜香,一个蛋糕,两副碗筷……这些其实再简单,再平凡不过的寻常东西,却已经足够令庄景玉几欲堕泪,感动至极。
竟仿佛真的有一种,“家”的感觉。
而对於此的概念,庄景玉确已丧失很久,很久了。
曾经一度期待可以帮自己找回这份感觉的人没有能够做到,而曾经从未有想过,竟然可以帮自己寻回这份温情的对象,如今,却将这样满满一室的浪漫温情,暖暖,呈现在了自己渐趋模糊的濡湿眼眶。
如果直到现在,庄景玉都还坚持认为这是“友情”的话,那他也未免有些,太过於自欺欺人。事到如今他和黎唯哲之间的相处,不用别人无心来开他的桃色玩笑抑或特意来跟他挑明真相,就算沈闷迟钝好比他自己,心底深处,也总能隐隐有所察觉感应。若是真的把那当成友情,於事实来讲,那大概是少了点什麽别的东西;而於他本人来说,他竟会感到些许微妙不堪的怅然失落──庄景玉发现自己,居然难以抑制地梦想与渴望著,他和黎唯哲之间,能够有一些更多,更多,超过友情的,美好感情。
而那种感情究竟是什麽,庄景玉实在已经不敢再去琢磨。
他知道自己的确是一个不会记仇的老好先生,但是他却不愿意去正视与相信,自己竟然会只是因为恶魔施加的一点小恩小惠,就被轻易收买了最该纯洁的感情,与最该高尚的灵魂──他变成了一个朝三暮四,或者更严重点来说,一个水x杨花的俗人。
庄景玉从来没想过自己的那一颗心,原来也可以像电视里常常演的那样,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分裂成一瓣又一瓣,然後投s给生命里,那些来来去去,走走留留的路人。
黎唯哲是第二个。那会不会……还有第三个呢?
不想。不想再有第三个。不想,再有更多。
──这是庄景玉在问出那个傻问题以後的下一刻,便从心底脱口而出的,第一秒答案。快且真,令人欲否无法,欲忘不能。
於是直到现在,庄景玉总算真真正正地,感觉到有些害怕起来了。
对於自己竟然也会“变质”的惶惑 ,与对於黎唯哲有朝一日或许会“变心”的恐惧,就此时此刻的庄景玉而言,谈不上哪一种,更加晴天霹雳,惊心动魄。
他想自己绝对是应该好好反省和戒掉点儿什麽了。否则,就真的太危险了。
和上次一样,黎唯哲依旧迷人x感风度翩翩,绅士气十足地替庄景玉拉开了椅子,然後脚尖漂亮地一转绕到他的身後,双手搭上他的双肩,将他往下按坐了下去。
“上次你不是问我会不会做饭吗?”
他一边说著,一边也在对面的位置慢慢坐了下来,声音略带沙哑,尤其在随风摇曳的火光烛影里,便显得愈发幽深暧昧了起来,仿佛整间屋子,都被他周身独一无二的黎氏气息所充斥萦绕,暗中流动著一股强大,并且令人无法动弹的胶著烈火。
“我那时跟你回答的什麽,你还记得吗?”
“……”
庄景玉原本就是呆著的,一直沈浸在自己对於黎唯哲感情走向的这一巨大恐慌里,而现在听见黎唯哲如此一问……他非但没能回过神来,却反倒,呆得更加彻底了。
不过此番情景倒是完全出自黎唯哲的意料之中。於是他努力克制住想要戳点对方额头的鲁莽冲动,忍了一小会儿,干脆拈起一筷子鱼香茄饼,就直接往庄景玉微微张开的两瓣小红唇间,硬生生塞了进去。
“发什麽呆,吓什麽吓?我不是老早就跟你讲过了,基本上我什麽都会做的一点的吗?居然还不肯相信我……”说到後来,黎唯哲原本凶巴巴恶狠狠的不善语气里,竟然添杂了些许,实不该是像他这种人所应当有的,埋怨委屈。
庄景玉听得倍感新奇,百思不得其解,可却也多多少少,觉得很有几分任x的可爱,与天真的霸道。他感到心里既痒且暖,热乎乎的不得了。
唔……况、况且,嘴巴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个味道,好、好像……居然还不错诶。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上次,黎唯哲半开玩笑跟自己说什麽,“这麽贤惠,你简直都可以去嫁人了……”的这一桩事情,庄景玉奋力咽下口中饭菜,吞吞喉咙,决心报仇:“嘿嘿,如、如果这麽多的菜,真的都是你一个人做的的话,那……那依我看,黎唯哲你……你也可以……去嫁人了嘛……”
他以为黎唯哲在被如此开刷以後,就算不至於对自己这个寿星大发雷霆,但至少也会恼羞成怒,狠狠不爽一下的。结果哪知道,他真的是太低估,黎唯哲的脸皮厚度了。
“哦是吗。”──没想到黎唯哲在听完以後,竟然只是毫不介意地,微微一笑。
而接下来的重磅炸弹则让庄景玉总算明白了个中原因。
“我随时都可以嫁啊。可是谁娶我?你吗?”
“……”
庄景玉败得心服口服。他永远都做不到像黎唯哲那样,自我牺牲到如此程度!
可他没想到黎唯哲竟然还跟自己较起真儿来了。
“喂喂喂,别光顾著埋头吃饭,俗气……真的有那麽好吃吗!?居然比我的吸引力还要大?”顿了顿,黎唯哲好看的眉形不自觉皱得死紧死紧。他不耐烦拿起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重重敲击著碗沿,口气既威胁又危险,飞扬跋扈得要死,“诶诶诶,我问你话著呢,再当鸵鸟我可就要踢你屁股了!抬头抬头,回答我回答我。”
“呃……”
庄景玉不明白吃个饭怎麽就俗气了……人是铁饭是钢啊。再、再说了,这顿饭不是他自己很做的吗?正常人的话,不是都应该会对别人喜欢吃自己所做的饭菜,而感到开心自豪的吗?……哎,真搞不懂黎唯哲到底在吃什麽醋闹什麽别扭……尤其这吃醋别扭的对象,竟然还是自己辛辛苦苦所做的饭菜!
并且庄景玉也实在很想不通,黎唯哲干嘛一定要对这麽一个,明显就是玩笑话而已的无聊问题穷追不舍苦苦相逼,g本一点……都不符合他一贯的逻辑和美学嘛。
实在是难以启齿给出黎唯哲想听的回答──废话!就算是女生被表白被……求婚,那也都还得忸怩纠结还好一阵儿才能给出回答呢!更、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大男生!拜托请想一想,这世上有多少男人在被另一个男人问道,你愿意娶我吗?──这种拧巴问题的时候,是可以面不改色毫不犹豫地点头回答说,“yes,i do”……的啊!!!
庄景玉努力良久未果,於是准备捧起大碗,继续闷头刨饭。
无视黎唯哲无视黎唯哲无视黎唯哲……他在心里发疯般地,如此默默自我催眠著。
黎唯哲静静看了庄景玉一会儿,表情先是从有些不耐,逐渐转变成更加不耐,然後从更加不耐,逐渐转变成愈发不耐,接著从愈加不耐,逐渐转变成非常之不耐……就在庄景玉以为黎唯哲的下一个动作便是一把猛扑上来,将自己拿来遮脸用的大腕大力打掉的时候,很出乎他意料地,对方的表情却又不可捉地,逐渐变温和了下来。
……呀!不好!
庄景玉一看到黎唯哲这样,心里便蓦地炸起了一个大咯!。以他这段日子以来,对於黎唯哲,尽管仍显浅薄,不过也好歹算是略有研究的初步了解来说,他知道,黎唯哲现在是准备要以退为进……硬的不行,来软的了。
温柔下来的黎唯哲……g本就是绝杀啊!有没有!
这不,黎唯哲立马一改方才的chu暴相逼,先是细心宠溺地给庄景玉夹了一筷子他非常喜欢吃的爆炒羊r,而後放下碗筷支起下巴,笑眯眯地转头看著他,声音幽昧x感得好厉害,蛊惑迷人到简直要人命。
“觉得我做饭怎麽样?好吃吗?”
“唔……”庄景玉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还是不能够骗人的……不然自己就真的太过於可耻了,於是微微放低了些碗,只露出鼻子以下的小半张脸来,方便黎唯哲能够看清自己,那一双写满真诚和善意的眼睛,“……嗯,是、是的。”
小声而略显羞怯的结巴声音。并且因为毕竟隔了一层瓷器的缘故,其中还稍带了点,闷里闷气的乡土味息。
然而黎唯哲却觉得那很好闻,也很好听。
不过这一时的温情上涌可并不代表,他就会心软得放过庄景玉了。
“嗯,你肯承认好吃,那就好办了,”黎唯哲说著,便缓缓眯起细长上挑的眼睛,轻声失笑, “可是,那你就这麽光吃白饭……而且还是这麽好吃的饭,都不肯给点儿表示什麽的啊?”
“……”
“好歹谢谢一下,有点儿做人的基本道德,拿出点儿诚意来啊。”
“……”
“唔,不是都说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吗?怎麽,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好吃,抓不住你吗?”
“……”
“诶我说你到底要把这只鸵鸟装到什麽时候啊?不过点个头摇个头的事情而已,真的有那麽难吗!?”
“……”
“好了你大男人一个,咱痛快点儿吧。老实回答我,如果我嫁你,你到底娶不娶我。”
“……娶!!!”
──长达整整一分锺的无声静默。仿佛连空气都胶著了。
而接下来的现场情况是,黎唯哲这只大恶魔大狐狸无比y险地咧开了嘴角,y测测地笑开了(估计同时还在心里偷偷比了个可恶的v字型);而再看庄景玉,则是毫无例外的,一脸壮士断腕般的悲壮表情。
他、他居然没能顶住压力……就、就这麽说出来了……可恨……可耻!
没办法他当时简直整个人都颠在那儿了!他真是没想到黎唯哲就算脸皮厚可……可竟然能够厚到这种程度!?简直是天下奇闻!谁敢想象像黎唯哲这种身高一米九以上,而且五官还英俊深刻,行动也魄力霸道,任何的“伪娘”气息在他身上都只有见光死这一条路的的大男人纯爷们儿,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另一个男人说:“喂,如果我嫁你,你到底娶不娶我”──这种令人发指的“变x之话”啊!
於是刚刚才被放低的瓷碗又立刻被庄景玉抬高到了眼睛的位置,牢牢遮住了几乎整整大半张脸。想来也是好笑。原本最开始坐下来,刚一看到这个碗的的时候庄景玉还惊讶咋舌过,想说这个碗也未免太大了些吧,装这麽多哪里吃得完啊……之类之类的。结果现在看来,这个碗的j华用处,却原来尽在这里……该说是黎唯哲太有先见之明还是他……早就心怀不轨啊!可恶!
忽然黎唯哲好像变戏法儿一样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挑眉朝著自己yy一笑,手指在某个键上轻轻一划:
【好了你大男人一个,咱痛快点儿吧。老实回答我,如果我嫁你,你到底娶不娶我。】
【……娶!!!】
庄景玉:“……”
他彻底风中凌乱了。
很奇怪他现在最恨的对象竟然不是做了这种无耻之事的黎唯哲,而却反倒是黎唯哲的这部手机……拜托!你没事儿质量这麽好干什麽啊!?不是都说录音无论怎麽样都会让原声改变一些的吗!?怎麽他现在……连个屁的差别都没有听出来啊!
……咳咳,一时激动,原谅他居然也爆chu口骂脏话了。
放完这一段对话以後黎唯哲啪地握紧手机,万分得意地在庄景玉面前来回晃晃,表情笑嘻嘻的,口气欠揍得厉害:“好,证据我收集下来了。以後你要是敢反悔,那咱们就……法庭上见?”
庄景玉:“……”
他无言。
如果他要是早知道,今天这一个说起来倒是让他一时解脱了的“娶”字,却会让他在多年以後,居然真的被黎唯哲给拐到某国,去搞那什麽同x“结婚”的话……真的,就算打死他他也都会硬撑过去!就算现在黎唯哲把他从七十三楼给打横扔下去,让他的生日也变成忌日……他也都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