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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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言 作者:年小初

    第四十一章

    由於今年的农历春节来得比较早,所以这一次z大的寒假也放得比较早。很多学院几乎是在元旦以前就已经考完全部科目了。不过庄景玉他们的水利水电学院就属於比较倒霉的那一种,一直到跨年以後的一月六号,才总算彻底解决。

    六号晚上黎唯哲起码给庄景玉打了五十个电话,但结局无一例外的都是,没人接。在情绪从惊讶,到生气,到担心,到恼怒,最後又重新再回到担心──而且还是无与伦比的担心以後,黎唯哲终於放弃了那一串几乎已经熟悉到背下来的十一位号码,想了想,转而打给了庄景玉的室友魏嘉。

    那时候魏嘉正在周云飞家里做客(当然是被他给硬拖著去的),和周云飞的父母以及周云飞坐在沙发上看……《非诚勿扰》(当然是被周云飞的父母给硬逼著看的,事实上这一次不仅魏嘉,其实就连周云飞自己,也觉得非常无语)。接到黎唯哲那口气近乎气急败坏,却又无比担忧焦躁的电话以後,魏嘉愣了愣,眨眨眼睛,张开嘴巴正准备要回答,却恰好被周云飞喂过来的一小块n油泡芙给满满包住了。於是,没办法,魏嘉只好一边用怨恨的眼神死死怒瞪著满脸嬉笑得意的周云飞,一边辛苦用力吞咽著满口黏糊糊的n油泡芙,梗塞著回答黎唯哲因为过於担心著急,而在短短几秒锺之内,就接连重复再三的同一问题:

    “唔……嗯……咳咳咳……呼……诶!?他、他难道……没有跟你说吗?”终於,魏嘉成功咽下嘴里最後一口泡芙,可爱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当然於周云飞看来那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逗!),表情万分惊讶地大声叫道,“早在放元旦假期的时候庄景玉就是一副非常急著回家的样子,所以那时候他就已经买好回s市的票了呀……嗯,貌似,是今天晚上九点半的。”

    然後魏嘉确信自己听见了电话那头黎唯哲的一声低咒,接著便是一阵意料之中的挂断声。

    剩下魏嘉一个人傻兮兮地握著手机,满脸茫然,嘴角还带了几滴零星碎散的n油屑,自言自语地:“到、到底……发生了什麽呀?”

    周云飞一把抢过魏嘉的手机,这一次,往他嘴巴里塞了一大颗牛n花生糖去,一边极尽暧昧地用手指在魏嘉的嘴角边,那一块不小心沾上了n油屑的地方缓缓擦拭流连,一边笑著调侃他说:“你管人家?瞧瞧你自己,自理能力还不如我今年那个刚满五岁的小表侄子呢。”

    魏嘉黑线涔涔:“……滚!”

    然而这样一时逞了口舌之快的结果却是,最後,魏嘉万飞悲摧地,在周云飞父母两人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找媳妇必备素质”之长篇大论中,结束了充斥著“非诚勿扰”气息的今晚。

    黎唯哲开著他的bhi sesto elento,几乎是以狂飙突进的可怕速度,无视途中各类交通规则,就这麽一路狂飙到了机场。(狂奔中他几乎有一种,黎晏心之前一股脑儿送给他那麽那麽多名豪跑车,其实都是为了这一刻的错觉!)

    谢天谢地这一次三响过後,庄景玉总算是接通了电话。

    “喂……呼……喂?”

    背景好吵。

    终於听到这个熟悉而心念的傻兮兮声音,黎唯哲首先长长舒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放下了心;而後他努力压抑著忍不住想要朝庄景玉一口喷过去的怒骂欲望,握紧拳磨著牙,无比y沈地问:“你已经过安检了吗?”

    那头显得愈发吵闹了,模糊中,黎唯哲只能隐约捕捉到庄景玉说得有些急躁的几个零碎关键词:

    “过、过了啊……啊!哎呀!已、已经开始检票了!我、我要准备上车了!”

    上、上车……!!!???

    黎唯哲:“……”

    他瞬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傻子,并且马上就要被庄景玉这个吝啬财迷鬼给气疯过去了!

    几秒锺的咬牙切齿以後,黎唯哲一边转身拨开人群大步往外冲,一边冲著手机话筒朝著对面的庄景玉劈头就是一阵狂吼:“火车……该死的你居然坐的是火车!?你不是有钱吗!?你不是说自己钱多得这辈子都用不完吗!?”就这麽一路狂飙怒吼地冲进地下停车场,黎唯哲!地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抬手看看表心里又急又气,於是怒火不仅不减,反而愈发蹭蹭蹭地往上冒起来,磨牙霍霍地冷笑道,“……哼,就你这麽小气,我看别说这辈子了,恐怕下辈子,你也别想用完你的钱!”

    然後他啪一声干脆挂断电话,扔开手机一踩油门,满脸y鸷地直往火车站奔去。

    再一次的狂奔中黎唯哲只觉不幸中的万幸:火车站和飞机场是在同一个片区!

    另一边庄景玉因为正急著往检票口挤去,再加上他本身拖箱子带行李的,这儿人又多,挤得那叫一个不成样子,更重要的是他还生怕自己的东西又被偷了,因此对黎唯哲的愧疚之情只是在心底一晃而过,模糊地留下了一道如青烟般浅浅不可捉的暗淡影子,下一秒,便被严酷惨烈的现实状况给彻底赶走到了九霄云外中去。

    後来当庄景玉终於成功挤上火车找到属於自己的位置,放好行李,总算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准备给黎唯哲回拨个电话认认真真解释一番的时候,结果刚一掏出手机,便发现黎唯哲又一次先他一步打了过来。

    “唔……喂?”

    不出意料,接通後,那一头啥也不先问问,直接就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怒吼。

    “……”

    庄景玉很识时务地保持了缄默。并且他还很奇怪,怎麽黎唯哲那边听起来,也是一副好吵好吵的样子啊?唔……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怎麽黎唯哲那边的吵,和自己这边的吵,听起来,竟然颇有那麽几分……相似相通的神韵呢?

    呃……忽然庄景玉心里猛地一咯!,隐约浮出了一个,非常奇异并且也非常疯狂的,可怕念头来。

    应该……不可能吧!?

    庄景玉在心里这样默默自我催眠著。然而事实证明,一切皆有可能。尤其是,对於黎唯哲来说。

    “d市到s市要坐将近三十个小时的时间,哼哼,庄景玉,你最好别告诉我,为了你那所谓的节约,你买的票……敢给我是那什麽劳什子的硬座!”

    庄景玉听完後顿时满头黑线,心想他也不至於这样虐待自己……

    “当、当然不是!”吞吞口水,“唔……是软、软卧啦……”

    那边黎唯哲的口气,总算是为此,稍微变好了那麽一点点。

    “哼,算你识相。说,具体位置。”──当然仍是一副永远改变不了的,高高在上的命令式恶劣。顿了顿,黎唯哲似乎是在躲闪什麽人,庄景玉隐约能够听见那边,模模糊糊地夹杂著什麽,【不好意思,请让让】、【谢谢】、【麻烦过一下】……之类的话。

    “呃……”庄景玉只觉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有往现实发展的趋势,但在此种情况之下,他唯一能做的选择,也就只有硬著头皮回答黎唯哲,“……九车三号下铺。”

    那边立马挂断了电话。

    於是当五分锺以後,庄景玉低头看见一双,完全不符合像火车这样拥挤嘈杂的市侩地方的男士短皮靴,骤然出现在自己眼底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的预感,果然是成真了。不过因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庄景玉对此,也没觉得有多意外。

    然而说句老实话,黎唯哲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这种格格不入的状态,简直就像是,他那一双原本被擦得!亮!亮的皮靴子,因为一路奔波而被沾染上的诸多廉价肮脏的灰褐色尘土那般,显得十分奇怪,而又非常碍眼。

    庄景玉怀里紧紧抱著包包,仰起脸看向黎唯哲,怔怔片刻之後,忽然憨厚朝他一笑。

    “你、你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说这句话。但当目光触及黎唯哲的那一瞬间,他全心全意所有的诧异,所有的震惊,所有的不敢置信,所有的受宠若惊,全部全部,都情不自禁地只化成了这麽一句,朴实无华的话语。

    於是在这艰难一路中所有酝酿出的心烦恼怒,黎唯哲同样也在那一瞬间,忽然就再也,不忍心冲著庄景玉迁怒发火。

    “你真是有本事。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麽著急,第一次买火车票,”他深呼吸一口,缓缓闭了闭眼睛,旋即睁开,“事先不告诉我就擅自做主离开我身边──这种事情,如果还敢有下一次……”

    他微微弯下腰,一手撑住中位的床铺,将庄景玉毫无缝隙地紧紧禁锢在自己强大有力的臂弯之中,一手轻轻戳向庄景玉的额头,象征x地当做惩罚,目光深深望向他:

    “那我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轻易,就放过你。”

    “……”

    诶!?意思是说,这一次,他就不跟自己计较了吗!?──难得难得,庄景玉活到现在,总算是,正确地聪明了一次。

    在日後漫长一生的流年岁月当中,这一次坐火车的经历是黎唯哲最不愿意回忆,但偏偏却又是庄景玉最喜欢时不时地拿出来刺激他撩拨他,更无语的是,还最喜欢拿出来跟亲朋好友们分享讲述的,有趣经历之一。

    毕竟这一趟经历简直能称得上是黎唯哲有生以来的吃瘪之大成。庄景玉从没集中x地见过,黎唯哲在面对各种情况时,如此手足无措,一筹莫展,满头黑线的无奈样子。

    原本很无聊的三十个小时,庄景玉一路坐下来,却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要被活生生笑死在铁轨之上了。

    能想象黎唯哲那麽健硕高大的男生被迫挤在一个那麽狭长窄小的过道里的场景吗?

    能想象黎唯哲那麽修长宽厚的一具男x身体,却只能被迫蜷缩在那麽一张,简直小到可怜的软卧上的场景吗?(事实上黎唯哲原本在一看清那一张所谓的床以後,就已经打定主意,就算在这辆火车上站死过去,也绝对……绝对!──不睡觉的,结果最後,他到底还是没能拗得过庄景玉的一片“好心”)。

    能想象黎唯哲面对无数过路的,无论是男是女,无论是老是幼,甚至无论是普通的乘客还是高层的乘务员,却都无一例外地冲著他打量不停,偷窥不断;而他明明被烦得要死,却还偏偏不能对这些,很明显,要麽只是心怀好意,要麽就是心怀好奇,或者干脆要麽就是心怀“春意”,对他表示兴趣好感的路人甲乙丙丁们乱发脾气──这样隐忍无奈的吃瘪场景吗?(对比下黎唯哲以前那无法无天,飞扬跋扈的傲慢姿态吧!)

    能想象黎唯哲不知道卫生间往哪里走的窘迫场景吗?

    能想象黎唯哲晚上没有洗漱用具,庄景玉好心提议用自己的,结果他居然还嫌东嫌西,但偏偏自己又毫无他法的恼怒场景吗?

    能想象黎唯哲只吃了一口火车上的饭,表情立马就变绿得,好像老婆出了轨似的丈夫一样的好笑场景吗?

    能想象黎唯哲在火车上被各种各样的嘈杂人声(例如某大叔打电话时差点儿震聋整整一节车厢乘客耳朵的惊天吼叫声,例如某小孩儿因为没吃到自己想吃的糖果时而发出的,一阵撕心裂肺仿佛世界末日那般的可怕哭叫声,再例如两大妈因为一点毛蒜皮的小事儿而吵得不可开交,那音量几乎足以掀翻车顶的超高尖叫声)──给弄得近乎神经衰弱的凄惨场景吗?

    ………………

    太多太多了,庄景玉实在数不胜数,笑难忍住。

    然而憋笑中不可否认地,庄景玉偶尔同黎唯哲的眼光四目相对,然後瞧见对方实难一见的难看脸色时,他的心中,却也不是只剩有报复一般的玩笑戏弄,而对对方如此之大的付出牺牲,完全无动於衷。

    那样他未免也太坏了。

    事实上黎唯哲为什麽会在此时此刻无辜陷入此种境地,庄景玉哪怕再傻也已心知肚明,比谁都懂。

    自二十一岁生日那一晚──或者更早,他就已经想通。

    而这一次,他之所以一放假就如此心急火燎地赶回s市去,表面上他向自己给出的理由是,想要回去看看有没有楚回的新消息,然而於更深处,他发现自己骗不了自己──其实他,是在逃避。

    逃避黎唯哲突如其来的表白心迹,同时也是逃避自己那一份,在心底灵魂愈发清晰明了起来,而後终至於难以否认的,心动感情。

    因为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是一个,只要谁对他好,他就会轻易喜欢上对方的轻浮家夥;又或许其实他只是在害怕,这一次,黎唯哲所给予他的浪漫温暖,到头来,会仍然只是一场,短暂空茫的梦幻。

    “嘿,想什麽呢!”忽然黎唯哲一只大手盖住了自己冰凉涔涔的额头。他微敛著眉心倾身凑近自己,尽管脸色难看但目光依旧炯炯有神;深沈有力犹如刀削刻骨,一刃一刃,剜进了庄景玉担惊受怕的灵魂深处。

    庄景玉慢慢转过脸看他,没有说话。然而在那一张茫然失神的脸庞里,情不自禁便流露出了一抹,既渴望得到答案,却又害怕听见回答的,矛盾表情。

    而黎唯哲,什麽都能看穿。

    他挑挑眉,毫不留情地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庄景玉的脑门,然而下一秒手臂却顺势一转,紧紧搂住了对方瘦削羸弱的肩膀。

    “你个猪,”顿了顿,乱揉了把他的头发,轻声笑了,“……我在这里呢。”

    随後黎唯哲能够清晰感觉到,臂弯里的身体,不著痕迹地,小小抖了抖。

    他觉得有些心疼,也感到很多悔恨。

    “我就在这里。”

    黎唯哲完全无视在这片狭小空间里,对面三张床上都还各自亮著手机屏光,很明显是还没有睡著的三位看戏者乘客,竟然直接就这麽胆大包天地将嘴唇紧紧贴上了庄景玉额边的湿润发髻,唇瓣轻启轻合,语气略带笑意,声音犹若叹息:

    “我现在在这里。”

    “以後,也在这里。”

    庄景玉感觉到黎唯哲环住自己的手臂骤然一紧。

    “就在,你的身边。”

    这时候火车正巧开在一片广袤空旷的田野里,铁轨两边的庄稼地银装素裹,铺满了一层厚厚叠叠的积雪。偶尔风驰电掣的几秒过後,窗外恍惚能够瞥见几盏摇曳不定的暖光,忽明忽暗若隐若现,闪烁在黑夜白雪的深处,犹如一朵朵,绚烂绽放的星火。

    一瞬间似乎连车轮划过铁轨的嚓嚓声都变得不再那麽讨厌。

    第一次,庄景玉坐火车,坐得如此安心。

    平静的呼吸声中,他终於将脑袋彻底倒向了黎唯哲的x口,然後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梦。

    下火车的时候,其骚乱拥挤的程度,毫无疑问,又让黎唯哲黑了整整一个小时的脸。

    庄景玉的手被黎唯哲紧紧握在掌心里,偶尔庄景玉感觉到手背骤然一痛的时候,庄景玉便明白,黎唯哲又在警示和惩罚他了……

    好、好吧……庄景玉承认,在能坐飞机的情况下非要买火车票,这的确是自己小气了……可、可是,黎唯哲你完全可以先坐飞机来s市,在宾馆里妥妥地睡上一觉,然後舒舒服服等他的嘛,何、何必……非要为难人家售票员,买站票跟他一起受苦呢……

    後来当两人终於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坐上出租车,来到酒店的时候,黎唯哲一路往房间大步走去,一边动作帅气地扯掉衣服准备认认真真地洗一个澡,一边骂咧咧地说著什麽,我这辈子还从没有像现在这麽狼狈过……这全部都是因为你!庄景玉!

    於是庄景玉不大服气地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结果只换来黎唯哲一记无语问苍天的白眼:

    “就你这麽笨,我要是不来看著你,还不知道你要被拐卖到哪里去!”

    说完便好像再也忍受不了身上的“平民气息”那般,转身瞬间就踏进了洗浴间。

    剩下庄景玉一个人留在外面,端端正正仿佛乖巧听话的小朋友那般,规规矩矩地坐在华丽慑人的大床上,仍旧不服气地小声嘀咕了句:“……切,不知道是谁在火车上,连、连卫生间都找不著,还要我……帮他带路来著呢……”

    庄景玉本来以为像这种好酒店,隔音效果一定是倍儿b倍儿b的,结果没想到,自从他说完这句话以後,黎唯哲就开始以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任x”理由,把他叫到浴室去。比如帮他拆毛巾,比如帮他挤洗发露,比如帮他抹沐浴r,比如帮他拿浴巾,比如帮他擦头发,比如穿浴衣,再比如帮他取内裤……

    庄景玉羞得脸都由红变绿了。

    从第一眼看见黎唯哲的裸体开始他的心就猛然一咯!,耳g刷地升温起火,尽管他努力想要避免将目光直直落在黎唯哲的……嗯……咳咳,某g东西上面,但是……但是……哦该死的!黎唯哲的那g东西怎麽可以那麽大啊!是要吓死人啊……!而且他干嘛走来走去害得那g东西也跟著摇来晃去的啊!……啊啊啊!可恶!该死的!

    後来帮黎唯哲抹r擦背,裹巾穿衣,乃至最後双手捧著内裤递上去──这些事情,庄景玉全都做得浑浑噩噩,如坠梦里。甚至黎唯哲躺在浴缸里拿泡泡来开他的玩笑,吃他的豆腐,他都全然无觉──或者是,已无所谓。

    算、算了……庄景玉一边帮黎唯哲擦头发一边咬牙想到,这三十个小时对黎唯哲来说,牺牲的确是史无前例的,那不如干脆……干脆……哎!就当是自己,赏黎唯哲吃了点儿甜头好了!

    不过就是一场春梦!

    ──庄景玉实在该庆幸,这样想的时候,自己正好是站在黎唯哲的身後,不然如果被黎唯哲看到他那副咬牙切齿的表情,读懂了,非下一秒就二话不说,直接将他给按倒在浴缸里,将“一场春梦”化作“生米煮成熟饭”不可……

    那样的话,这“甜头”,可就给得大了。

    不过事实上两人也没有什麽足够的时间去将春梦化作现实。黎唯哲刚一洗完澡没过多久,庄景玉就决定要出门了。

    那时候正是早上八点多锺,对於冬天来说,大部分人都还赖在温暖的被窝里面,舍不得起来呢。

    这一次出了酒店,庄景玉破天荒地主动招了辆出租车。坐上车他熟门熟路地给司机师傅说了一个地名,黎唯哲注意到那里离北一和a大──s市里可以和z大相提并论的某所名牌大学,很近很近。

    同时黎唯哲当然也注意到,随著目的地的越来越近,庄景玉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忐忑凝重,和紧张不安起来。

    他隐约猜到了那是因为什麽。不过这种时机,自然还是不动声色比较好。

    在庄景玉的引导之下,最後出租车停在了某幢,看起来比较平民化的四层小楼面前。

    庄景玉双手哆嗦得厉害,正准备掏出钱包付钱,忽然黎唯哲拦指按住他抖个不停的手腕,默了默,轻声说:“算了。你先上去找你想找的人吧,我来付。”

    庄景玉闻言微愣,手一颤,不再多做挣扎了。他转身开门,可却在最後一刻停下犹豫了半秒,顿了顿,最终微微侧过脑袋,对著黎唯哲小声并且真诚地,说了一句谢谢。

    黎唯哲没有看他也没说话,只是低头抽钱。

    然而庄景玉懂,对方无声里的忍耐,与宽容。

    这幢楼里的二楼某间房子,是当初楚回和自己出狱以後,由楚回租下来,两人一起短暂合住过的。庄景玉还记得楚回跟自己讲过,这幢房子的主人是他某个高中校友,名字叫程诺,宅男一枚,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对著电脑东搞西搞。人非常聪明,但是高中毕业以後似乎没有去读大学,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什麽,大概是凭著自己的黑客技术赚了一笔小钱吧,反正几年以後大家便都发现,这孩子就直接在北一和a大旁边买了这幢小房子,全靠给各位勤奋好学的高中生和潜心考研的大学生们租房子收租金过活,看样子,是要誓把自己的宅男生活进行到底了。

    庄景玉记得,作为房主,程诺永远住的是一楼。所以当他敲了门,结果看见门後出现的,竟然是一张完全陌生,并且非常斯文的年轻脸庞时,他理所当然地不由愣住了。

    “……诶?”他一时无措,眨眨眼睛,又退後几步看看门牌,很局促地道,“这里……唔……程诺……”

    幸好“程诺”这个名字一出,对方就霎时恍然大悟了。他习惯x地伸手扶了扶,其实压g儿没有往下滑落的金属框眼镜,微微一笑,问道,“你找程诺?嗯,你是……?”

    庄景玉虽然很纳闷,但听到有希望,赶紧道:“啊!是、是这样的……我以前……租过这里的房子……”

    那人听後点点头,镜片反光一闪:“原来如此,”随即扶住门框转头冲屋内一叫,“诶,程诺,有你以前的房客来找你哦!”

    接著庄景玉站在门口等了起码有整整一分锺的光景,屋子深处才不紧不慢传来了一声懒懒的:“哦……来……来了……”

    程诺一走出来庄景玉就发现,他和几个月之前初见之时,没有任何的改变。身材依然矮小,四肢依然纤细,皮肤仍然白得不正常,鼻梁上仍然架著一副厚厚大大的黑镜框,就连套在身上的衣服,也仍然是当初那套宽松随便的小熊维尼睡衣──不过就是加厚版而已。

    简而言之就是,仍然是一副,典型宅男的恍惚模样。

    程诺看见庄景玉以後首先是愣了愣,两秒锺後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啊……哦!你、你是……那个……”

    看样子他只是想起来了庄景玉的样子,但还没能想起来庄景玉的名字。但这时候这一切对於庄景玉来说都不是重点,庄景玉紧张地吞吞喉咙,直接问出口:“你、你好……我、我想知道……有关楚回的消息……”

    “……哈?”程诺呆了。

    他不知道问出这句话,对於庄景玉来说,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只见庄景玉憋红著脸,既等不及,又还怕程诺不肯告诉他,便又结结巴巴地,将刚刚的问题重复了遍:“楚回後来……有再回来过吗?拜、拜托你……我、我想知道……他的消息……”

    也许庄景玉已经在内心深处接受了,黎唯哲对自己的感情,以及自己对黎唯哲的好感,可是这并不意味著,他就可以完完全全心安理得地,忘记过去,抛弃曾经。

    世界上总有那麽一个人,就算已经告别在生活里,可是也永远,住在心底。

    程诺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更准确地说,是为难。其实庄景玉的问话g本算不上是质问,当然更不是逼问;可是只要一想到楚回早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程诺就发现自己实在没办法,去面对他。

    是的,庄景玉是没有鱼死破的架势,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气质,可是有时候,这些东西,却也都并不是,最令人感到害怕或者瑟缩的。

    而是那一双写满恳切的湿润目光,而是那一份,情深意重的真诚渴望。

    这是庄景玉最有力的两样武器,而现在,它们正一点一点地,切割著程诺的心脏。

    “楚回,他……”程诺艰难地吞吞口水,面对庄景玉瞬间燃起希望的两只盈盈眼神,别过脸狠一咬牙,最终,仍是违心说了假话,“他没有回来过……”

    就算不转脸看,程诺也能感觉出,庄景玉那一刹那的黯然失色。

    但他仍然坚持说。

    “他……也没再跟我联系过……我、我不知道……他的消息……”

    庄景玉得到这个答案,连句“哦,是吗”──也没能开得了口说出来。脸色惨白站在原地恍惚神游了几分锺,最後,还是被因为担心出事而走进来找他的黎唯哲,给硬生生拖走的。

    程诺看著这幕有点儿呆,直到始终站在身後的斯文男子朝著他的後脑勺轻轻一记劈下来,揪著他的耳朵开玩笑训斥道:“喂喂喂,看帅哥看入迷啦?好了好了,回神吧,再帅那也不是你的啊。没看出人家此生已经非你以前那位房客不可了吗?”

    原本猜测不定的念头被他人瞬间肯定,程诺万分惊讶地转头确认:“啊!真的?你……你也这麽觉得?”

    斯文男子朝天翻了枚白眼儿。

    不过程诺的好奇也没能持续多久,没过多时他的表情便有渐渐暗淡沈重下来,低下头叹口气,自言自语:“哎算了,这样……也好……”

    斯文男子沈默了阵,然後问:“那个叫楚回的男人怎麽了?是……”

    程诺没让他说出那个“死”字,直接轻轻点了点头。

    对方自然识相地闭嘴了。良久,抬手掂了掂程诺的大眼镜,笑起来:“好吧,别人的闲事儿我们就别多管了。现在……继续回去杀一盘,怎麽样?刚刚你可是连输三盘给我了哦。”

    事实证明激将法是很有用的。尤其对於冲动和脑袋缺g筋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这时候他俩都以为事情结束了。没想到就在中午时分,早上将庄景玉拖走的那位霸气帅哥,却跟著送披萨外卖的小夥子一起,出现在了他们的大门之外。

    黎唯哲扬眉微笑,说出口的话,自带著他那一番不容拒绝的强制味道:

    “这顿饭就当我请了。咱们好好聊聊吧。”

    第四十二章

    在程诺那里一无所获,谁都看得出来庄景玉脸色灰败心似死尘,失望得近乎绝望。他并没有再跟黎唯哲在酒店里同居多久──这是完全可以想象,丝毫不出乎意料的。然而非常难得的是,黎唯哲,竟然也同意了他的离开。

    最令人惊悚的是,甚至还是黎唯哲率先开口建议庄景玉回家,并且还为了他,又一次体验了一把,他明明发誓这辈子也绝不要再坐第二次的“火车”,然後又换乘颠颠簸簸的大巴车,接著还步行了一段泥泞破败,简直说它是“路”都嫌抬举了它的崎岖小路,最後才终於,将庄景玉送到了他们那个所谓的小县村里。

    庄景玉当然三番五次劝过黎唯哲不用再送的,然而每一次,却都被黎唯哲以一种沈默无形,但却排山倒海的巨大力量,给活生生地堵了回去。有时候是眼神,有时候是一个揉乱头发,抑或刮过鼻梁的暧昧小动作,当然更多时候,却是一枚温暖印在自己额际鬓发间的,湿润轻吻。

    於是他也不再不识趣地劝说了。一来是因为那样会显得他特矫情,扭扭捏捏欲擒故纵什麽的;二来是因为,他也真的不想,再多讲一句话。更何况,还是一些黎唯哲完全不会听,也g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废话。

    大概他这辈子都再也找不回楚回了──脑子里被这样一个真实可怕的残酷认知所充斥著,庄景玉一路走在归乡回家的路上,却丝毫体会不到像从前那样的温情脉脉,而只单纯感到铺天盖地的冷,和无边无际的寂寞。

    彻头彻尾,穿透骨髓。

    庄景玉忘记了去想,如果楚回真的回来了,那他和黎唯哲又究竟要怎麽办,又到底,算是什麽。这明明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而他也从来都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可是这一次,很奇怪地,他却并不愿意──甚至是压g儿从来就没有想起过,这个问题。

    当然他绝不是恶劣到想要左右逢源,两人都要。呵呵,那怎麽可能,那怎麽,可以呢。事实上,庄景玉只是在潜意识里痛苦地承认了,就算楚回能够眉眼清晰地站在他的眼前,但是也绝不可能,笑靥依旧地,留在自己身边。

    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眼神的距离,然而那中间相隔的,实则,却是整整一个世界。

    楚回是会走的。这个事实,庄景玉很知道,比谁,都更加清楚地知道。不管楚回最终选择的归宿究竟是在何方,究竟,是不是在萧岚的身旁,但总归,不会是在自己能够看得见的地方。

    楚回就像是一道影子,或者说是一个梦。一旦天y下来,又或者是睡醒了,那麽,他也就该消失不见了。就算庄景玉想留,也留不住。说白了,庄景玉之所以如此费心费力跋山涉水地寻找楚回的消息,其实也只不过是想要确认一下楚回的安全,然後便终於可以死心认命,接受这个人早已明了的结局罢了──真的,对於这种事情,庄景玉一向都很有自知之明。就算不再出於恋人之间的情爱,也是出於一份,他x格里永远抹杀不了的善意。

    他不是因为奢望找回楚回以後,他还能够继续同自己生活在一起,所以才这麽著急不停地寻觅。

    甚至连不甘心都算不上是。这种自负而自恋的极端情绪,是属於林烟那种高高在上众星捧月般的冷豔美人,才得天独厚与生俱来的,高傲疏离的自尊心。

    对於楚回,庄景玉现在只感受到一份责任,一丝念旧,当然,也还是免不了地有那

    麽一抹,因为真的付出过所以深深融化进了骨血里的,难以释怀的酸楚与心疼。

    然而他毕竟已经能够,面带微笑地祝他幸福,放他自由。

    可是黎唯哲不一样。

    可是黎唯哲和楚回,真的不一样。

    当被黎唯哲一把拽过自己的左手,同自己并肩走在泥泞不平的回家小道上时,掌心里那股温暖厚重的温度与力量,无比清晰而又有力地,一下又一下,击中著庄景玉狂跳不已的心脏:

    【黎唯哲是不会走的】

    【黎唯哲,是不会离开你身边的】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从何而来的这种自信,但是当他反应过来时,这种心情确乎已经满满当当地,占据了他全部所有的身心。

    无论遇上怎样的人,无论碰到怎样的事情,也无论身处怎样的境地,黎唯哲都会像现在这样,不仅始终站在自己永远能够看得见的,近在咫尺的眼前,而且还是会紧紧握住自己的掌心,始终同自己并肩走在,自己永远能够触碰得到的,触手可及的身边。

    那种安心,真的无与伦比。

    恍惚中庄景玉忽然生出一种,好像自己现在正带著黎唯哲回家见家长的,这样哭笑不得的错觉。

    不过做事谨慎周密,尤其喜欢提前n天计划好,并且还脸皮莹薄的庄景玉,自然是不会在回家的半路上,就这麽突兀地向黎唯哲发出,如此惊悚至极的拜访邀请的。

    再说黎唯哲自己,也没有开口强求。

    最後两人停在了一个三岔路口。远目望去,只有左边是一片无边无野的广袤田地,而右边和前方都是一排接著一排,一片连著一片的,非常典型的南方县村居民房。庄景玉站在略有积雪的矮土堆上,本想悄悄抽回被黎唯哲紧紧握在掌心里的左手的,结果在尝试著用了两三次力完全无果以後,他就果断死心放弃了。庄景玉屏住呼吸轻轻抽了抽几下,几乎已经被冻得发红通通的鼻尖,努力往高领毛衣里缩著脖子,声音甕声甕气的,闷闷道:“喏……喏,那、那儿,你看那儿……”他一边说著一边非常不舍地从羽绒服口袋的深处慢吞吞掏出右手,远远朝著右边第一排正数第三栋小平房指了指,“那、那个……就是我二姨的家。嗯……自七岁起我就一直住在那儿,因为……”

    说到“因为”这里,庄景玉刷地脸色一白,死死咬住牙齿抿紧嘴唇,再也说不下去了。

    而同时,黎唯哲也猛地收缩掌心微一用力,更牢更紧地,握住了庄景玉那一只止也止不住颤抖的,冷湿湿的左手心。

    他知道庄景玉父母早逝的事情。不过好笑而讽刺的是,想当初拿到下属递呈上来的,有关庄景玉身世家底的调查报告,看到这一条的时候,他虽不至於没道德到幸灾乐祸的程度,但是对此人间大恸,却也是一派冷漠地,无动於衷。

    然而现在?然而现在呢。黎唯哲竟发现自己,恨不得将此痛苦百倍千百地,往自己身上拢。

    有时候想想,老天爷也确实,够爱开玩笑的了。

    黎唯哲深吸一口气,抬手替庄景玉整了整帽子,眼底隐约有光,薄唇轻动,莞尔微笑:“回去吧。我提前跟你说一声春节快乐,”顿了顿,歪著脑袋下巴,思考的模样颇有几分孩子气的可爱,“……哦对了,我差点儿忘了提醒……唔,不对,是警告──你,千万给我记著,记牢了,一定要时时刻刻保持著手机开机联讯畅通的状态,钱我会定时给你打进去的,但电要是快没有了,一定要记得充,别老等著自动黑屏关机了才想起来,知道麽?”

    这时候忽然一阵强风刮来,庄景玉被冷气给扫得几乎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於是只能虚眯著一条眼缝,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黎唯哲见状心中不由滚滚一动,真的很想就这麽直直狠狠地砸吻过去,细细密密一寸一寸,直到在庄景玉的心中落出一场,绵软温暖的无声春雨。

    但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毕竟,还是太过於胆大放肆了。再说这怎麽著也算是庄景玉考上大学以後的第一次“衣锦还乡”,而且来来往往也有不少路人笑容满面地给庄景玉打招呼,黎唯哲微皱著眉头僵在原地,权衡了两三秒锺,最终,还是决定克制欲望。

    颇有些遗憾扼腕地黑著脸叹了口气,黎唯哲轻轻揉了揉庄景玉的脸,想了想,忽然改口道:“算了,”他垂眼寻思著,“……还是别一直开机了。睡觉的时候也别把手机放在离自己太近的地方,有辐s,对身体不好。”

    庄景玉听得心里一暖,那一刻脑子里不知道怎麽想的,就近乎本能般结结巴巴地说了句:“嗯……那你……你……也要记得这样做啊……”

    黎唯哲乍愣半刻,旋即嘴角一咧,唇线间转眼溢出一抹,仿佛雨後最初的阳光从悄然裂开的云隙间悠然泻下那般的,迷人笑容。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记得了,”此时此刻他真的眼角眉梢,全部都染遍微笑,“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我还要再给你提几点要求。”

    庄景玉仍旧迷糊地点头。

    黎唯哲毫不客气地一敲他的脑门儿,凑近身子去,痞痞笑道:“喂喂,别漫不经心的,你可给我听好了,要是有哪一条哪一天你没做到,你信不信我立马飙车过来,向你们家……唔不对,是向你们村……”

    “……嗯?”

    向我们家我们村……干什麽?

    庄景玉眨眨眼睛直直望向黎唯哲,毫不掩饰内心深处的好奇。

    黎唯哲只瞧得低眉挑眼,轻轻闷笑一声,随即轻启薄唇,从x感撩人的嘴皮子间悠悠蹦出来了两个,差点儿没一竿子把庄景玉给噎得背过气去的雷人字眼:

    “……提亲。”

    庄景玉:“……”他涨红著整张脸,万分无语地用力吞咽了几大口喉结,囧了老半天才终於干巴巴地从牙缝间硬憋出来一句,“你……你说……”──咬牙切齿地。

    黎唯哲霎时扬起了一脸,“我就知道”的痞劣,和“你好可爱”的色情。

    这下庄景玉干脆看也不再看他,直接别过了脸去。

    当然,我们可以认为那一只发烫通红的耳g,是被冷风给冻的。

    “咳咳,第一,”黎唯哲清清嗓子,开始颐指气使地提要求了,“每天起床後给我一个早安短信,睡觉前给我一个晚安短信。”

    “……”

    庄景玉觉得这稍微有些夸张,但是勉勉强强,还是可以接受。於是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第二,发现没听到我的电话以後,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迅速给我打回过来。”

    庄景玉刚想说就这一条还算比较有人x……

    “当然我也不能就这麽便宜了你,肯定也是有惩罚的。”

    “……”

    他真是太天真了……

    “所以第三,如果你有一次没能接到我的电话,那麽我就在账本儿上狠狠记上一笔,”黎唯哲随意把玩著庄景玉外衣的银质纽扣,两g修长如玉的手指头在那儿一挑一夹,一掂一弄的,让人看了觉得,心里特别渗得慌……只见黎唯哲一脸奸商,写满y谋地邪笑著,但嘴上却是轻描淡写地说,“等你回来了,咱们,慢慢算啊。”

    庄景玉听得心中猛一咯!,心底隐约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於是他也顾不上害羞或者不害羞这档子矫情事儿了,赶紧转回头直直对著黎唯哲,一脸警惕加紧张地问:“怎……怎麽……算啊?”

    “怎麽算?”黎唯哲抬起指尖放在自己嘴唇面前,轻轻一吹,展颜笑了,“呵呵,这个我暂时还没有想到,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你只需要照著办就是了。”

    庄景玉:“……”

    他真的很想吐槽现在这些人到底还有没有点儿创新意识呀,不然捉弄人的招数怎麽全都抄袭赵敏对张无忌呀!

    正这样想著,庄景玉忽然感觉到脸上微微一痛。结果一回过神便果不其然地瞧见,黎唯哲正用两g手指,技巧x颇高地压榨揉捏著自己已经饱受折磨,惨遭蹂躏不知道有多少遍的可怜小脸。他的面色不善,眉目间很有几分黑气萦绕的质问意味:“不过我说……你这麽著急著打听惩罚方式做什麽?想干嘛?嗯?……虽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你潜意识里就那麽不想接我的电话,连後路都计划著早早准备好了,是麽?”

    庄景玉:“……”

    ──好吧,他承认虽然黎唯哲的创新意识没剩几分,但是这家夥的想象力,倒是丰富多彩得很。

    最後庄景玉的结局当然是毫无例外地,被迫屈服在黎唯哲的强权y威之下了。顺带著,还签下了一长溜“丧权辱国”的投降条约。前面那三大条毫无人x的要求如上所述,这里就不再多加赘言了,而剩下的要求零零总总相加起来约莫有十几条,听著听著,全部都令庄景玉哭笑不得。

    以下摘录几条尤为典型的:

    “每天晚上八点准时打开电脑跟我视频。”

    “每天的衣服搭配要征求我的意见,然後照张相片传过来给我看。不然走在路上丢死个人你自己都还不知道!”

    “不要每天宅在家里画图算题,给我出去走走锻炼身体!你信不信就你现在这副排骨身材,我一只手臂就能把你拦腰公主抱起来!?”

    “哦对了,当然光运动也不行,你还要记得给我吃!诶我警告你啊,你别总舍不得花钱!你说你死守著那麽多钱来干嘛!?一来我不需要你养,二来咱俩又不用私奔,三来就算私奔我也比你有钱……好了你给听著,衣服房子车子我都可以提供给你,你的钱你就好好给我用来提高你的恩格尔系数就行。”

    …………

    直到最後道了别,庄景玉独自一人背负著身後黎唯哲那一双锐利胶著的幽邃目光,一深一浅艰难行走在厚叠几层的皑皑积雪之上,感觉就像是,自己仿佛是一只猪,而身後那人,便如同是一个尽心尽力豢养著自己的屠户。(虽然绝对没谁见过像庄景玉这麽勤劳瘦弱的猪,和像黎唯哲那样,浑身充斥著贵气霸气帅气痞气的屠户…)

    努力吃,提高恩格尔系数……咳咳,意思是,养肥了就毫不客气一口吃掉的意思麽……?

    当然庄景玉自己察觉不到,这个“吃”字,在这里,微妙地双关了。

    当然庄景玉更加不知道,黎唯哲遥遥站在离他越来越远的身後,刚刚还写满整整一张脸的戏谑温柔,此时此刻,却全都化作了风雪深处的幻影,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暗淡──最终,消失在了一空茫茫皓白之中。

    唇线原本翘起来的那一抹笑意弧度看不见了;眼角原本弯出来的那一条浅薄细线逐渐拉直变平了;甚至就连眉目间,原本流溢著那麽那麽多数也数不清的爱意关怀的波涛暗涌,也都开始叫嚣著撤散退潮,呜咽著,潜缩回冰冷幽黑的深海里去了。

    乍一看去会恍惚以为,黎唯哲似乎恢复成了以往那个霸道张扬,同时也暴戾冷酷的黎唯哲,但如若细细观察便会发现,在他的眼眸深处,到底和以往那种空洞可笑的虚张声势,大不一样了。

    现在,那里不再是过去那种满满当当的凶狠戾气,而是隐隐流动著一股,若有若无的悔恨心疼。

    在那天近乎是逼迫著程诺讲完真相以後(虽然他知道那个程诺必然还隐瞒了很多很多,但他料想那些大多都应该是楚回和萧岚之间的事情,而他对那没有丝毫兴趣,他唯一关心的,只有庄景玉),黎唯哲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样同他们告的别,又究竟是怎样离开那栋,庄景玉和楚回曾经同居过的破旧小楼的,他只记得在下楼的时候他的腿脚似乎都难以站稳,有些发抖──记忆中有生以来的第二次。第一次,是他发现自己的母亲竟然把他这个儿子,当成父亲影子对待的时候。

    然後某天,他抽空去了趟……监狱。

    说来讽刺的是,当初为了贪图一时的新鲜好玩儿,他在下属呈递上来的好几个选项当中,手指一滑,便非常恶毒地选择了其中,据说环境条件最为艰苦恶劣的那一个(无论软件硬件)。然而当时过境迁,黎唯哲在监狱长点头哈腰,满脸狗腿子表情的谄媚巴结里,缓步走进那一座y森沈闷的巨大监狱中时,他忽然就感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窒息。

    这里的空气仿佛涂了毒,每一丝每一缕,都在力图要他尝一尝,那所谓的因果报应。

    只要一想到庄景玉曾经在这种暗无天日,流满肮脏和冤屈的地方里呆过──并且还是被他给害的,甚至还是由他亲手给推进来的──黎唯哲就恨不得,狠狠将自己抽死在这里。

    听说如果你伤害了一个人,那麽有意无意,总会有另一个人来伤你。

    那天黎唯哲终於知道这句话不假,并且还知道了,你曾伤害过的那一个人,和日後来伤你的那一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原来说感情不公平,其实,也很公平。

    无论横向纵向,都逃不脱天命理。

    黎唯哲在庄景玉最初呆过的六人间,和後来同楚回共住过的两人间里,都各自呆了大半个小时的光景。而在那总共加起来约莫有一个时辰那麽久的无声光y里,黎唯哲觉得自己似乎是想到了很多很多,但当一走出监狱,抬头看见云层中那一缕微薄如线的细碎阳光之时,却又不禁浑身打了个寒战,觉得自己,其实什麽也没有想。

    庄景玉在这里究竟是怎麽过的,过得如何,有没有被欺负,是不是被侮辱──这一切的一切,他好像都在那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在脑海中,有过一番细致入微的考量与想象。然而後来他终於发现,他分明是宁愿他自己,什麽,也没有去想。

    好像那样就可以当做是,其实一切都压g儿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好像那样就可以伪装出,其实一切,都还能够来得及的样子。

    ……不,不。来得及,来得及……肯定是来得及的。只是……

    就算是习惯掌控,也从来都是只手遮天的黎唯哲,这一次,也不得不承认,除了在物理上那些非人力所能变更的事物以外,在明明是最为脆弱的人心世界和感情生活里,也有非常非常多的东西,他永远,永远,永不能及。

    比如他不能让时光倒流,不能让破镜重圆,不能让伤害不见──就算可以让伤口愈合,也终免不了伤痕累累,全在心间。

    他的确是可以来得及补救很多很多别的东西,他也确信他们日後还会有大把大把漫长至一生的流年岁月,然而那些已经造成的痛苦,已经浪费的时间,无论他怎麽做,怎麽努力,却都再也,再也,补不回来了。

    正如有些东西不能够回头,同样,这世间也有别的另外一些东西,一旦停在了哪里,就再也,无法继续往前走。

    那份由自己亲手赠与的伤害与羞辱,已经被永远地留在了这座监狱里,扎地生g。连带著庄景玉那时的痛,那时的苦,那时的怨,那时的恨。黎唯哲非常好奇并且心疼,那时庄景玉一定有过的痛不欲生;可是忽然间他却又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胆小无能的懦夫──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不敢去深究那些,血泪满眼的细节。

    一切都显得那样矛盾而纠结。但唯一毫无疑问的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自找苦吃。

    除了补偿他,珍惜他,爱他……更爱他──黎唯哲想不出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方法。

    两个小时後黎唯哲终於离开,留下两室,满房的烟蒂,与灰烬。

    大年三十儿的晚上,传统观念深入骨髓的庄景玉,是必然要和家人一起看某台那什麽,兴师动众的xx晚会的。黎唯哲自然也料到了这一点,因此没有再强人所能,非要庄景玉跟他视频聊天什麽的。但是在长达四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互相短信必然是少不了的(聊天内容大多是晚会节目,尤其以黎唯哲对其的吐槽为主。并且庄景玉猜测,像这麽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地坐在电视机面前,忍受著看完整整一场,自己明明一点儿也看不上眼的文艺晚会,这大概是黎唯哲有生以来,不说很少,但是也绝对不多的,一次噩梦经历了吧)。

    如果说自己没感觉到贴心和温暖──撒谎,那实在不是一个好孩子,所应该做的事情。

    这种,两个人明明相隔很远,但彼此却都知道,对方正在和自己做同一件事情,看同一个东西的感觉,实在是,非常的,微妙难言。

    而到了快接近零点跨年的那一刻,庄景玉突突突震了整整一晚上的忙碌手机,到底还是不甘心就这麽将“沈默”延续到新一年的新气象里去,终於啦啦啦地,唱起了显示来电的歌。

    庄景玉赶紧站起身走到窗户旁边,却苦恼地发现,窗外的爆竹声可远要比电视里的歌舞声,干扰大得多得多了。

    於是没办法,情急之中也顾不上会不会被沙发上正仰头直直望著他,写满整脸好奇的二姨二姨夫给曲解误会了,庄景玉只得冲他们俩做了个点头谅解的姿势,然後便撒开脚丫子!!!地,几步猛窜回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房门。

    “呼……喂……喂?”

    那边黎唯哲听见庄景玉这头想掩也掩饰不住的急促喘息声,不禁嘴角往上轻轻一扬,喉头微动,便从唇齿间低低泄出了一句,优雅低沈的闷笑声:

    “呀,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你居然这麽思念我啊,”说著说著语气就开始变痞了,吊儿郎当戏谑揶揄的,“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呢。”

    就算知道对方g本看不到,自己也完全没必要,但是庄景玉的脸颊还是非常可耻地,蹿一下就变红了。

    那温度似乎颇有些高,竟烧得他连一句否定的话,也讲不出口。

    不过或许,其实,好像……也不用。

    就这麽紧握话筒,安安静静地听著,从电波里遥遥传来穿越一路的,只属於对方独一无二的呼吸声,相衬著彼此窗外因为接近零点,而显得愈发震耳欲聋的烟火炸裂声──很奇怪地,庄景玉和黎唯哲都同时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一下子变得很近很近,却又一瞬间,被拉开了好远好远。

    这里是忽远忽近,而窗外在流光溢彩。一种非常不真实,却又偏偏绝对不会假的梦幻感,骤然席卷了庄景玉的,全部感官。

    “好了,零点了,”恍惚中,他听见黎唯哲,忽然这麽说,“……新年快乐。”

    一股微醺的酸楚直冲鼻梁,几乎熏湿了,他本已泛红的柔软眼眶。

    庄景玉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给黎唯哲回祝一声新年快乐。

    但他知道自己心里已经在这样诚意祈祷了;但他相信黎唯哲也一定知道,自己心里,已经在这样诚意祈祷了。

    “不管谁曾经陪在你的身边,但你记住,从现在到以後,直至死亡,唯一陪在你身边的人,都只是我,都只有我。”

    “无论谁曾经停留在你的生活之中,但你依然记住,从此时此刻开始,同样直到死亡,唯一会留下来,并且会永远留下来的人,都只是我,都只有我。”

    两边窗外声势浩大的烟花火声,五光十色,成为了这份直接而热烈的深情表白,最最霸道的烘托。

    庄景玉大概能猜到,黎唯哲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什麽。

    他刚刚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深意里,太清楚不过,指向的全部都是,楚回的影子。

    “庄景玉,”停顿很久以後,黎唯哲似乎也并不奢望能从庄景玉那儿得到什麽回答,而是选择继续说道,“曾经我在你身上留下了伤痕,然而现在我终於发现,那不仅是你的伤痕,也是……我的伤痕。”

    仿佛一只枯手死死卡住喉咙,庄景玉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

    然後这一次,黎唯哲停顿了更久,更久。

    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恍惚里庄景玉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接下来,他可能会听到某句,足以令他心跳骤停的惊世骇俗之语。

    “我爱你。”

    “……”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真是很有几分,预言的天分。

    而那一头黎唯哲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也不怎麽稳。

    “我爱你……”他又再将这三个字重重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接著深深吸进,而後悠悠吐出一口清气,声音似笑非笑,却又真诚无比,“就像我,从来没有爱过。”

    庄景玉想如果黎唯哲能够看到自己现在已经颤抖成了个什麽样子,那麽无论出於何种理由哪怕就是出於人道主义j神,他也不应该,再继续说下去。

    可是黎唯哲看不见。

    又或许黎唯哲就算看见了,那麽他才不会管是到底要架住庄景玉的肩膀,还是必须要撑开庄景玉的耳朵,他也一定要庄景玉,继续听完自己说。

    这大概是黎唯哲,一种永远也没办法变温柔下来的霸道。

    “我不知道什麽是爱情。一直都不知道。”

    “但其实以前,我也谈不上,就很想要弄清楚它。”

    “我只是太无聊……太无聊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是绝望地发现,生活里基本上没什麽东西能够再让我感到激动了。有一种人未老,心却老了的感觉。”

    “那些时候我常常在想,有什麽事情是我即便努力去做了,但也仍然不会有结果的呢。”

    “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於是你也看到那时候的我了,浑浑噩噩,荒唐挥霍。”

    “直到我遇见了你……第二次,遇见了你。”

    庄景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还是他干脆已经出现了幻听:他竟然从那个,一向无所不能霸气天成的黎唯哲身上,听出了一抹,仿佛劫後余生那般的,发自内心的感激。

    然後那边忽地平地炸起了一丝,轻而浅的温柔笑意。

    “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依然不很清楚,究竟什麽才算是爱情;才能被,称之为爱情。”

    庄景玉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因为对我来说,你,就是爱情本身。”

    恍惚一阵天旋地转。庄景玉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溺死在了,黎唯哲相隔万里为他编织而成的,那一张无边无际的,柔茧蜜里。

    从来都是这样,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的。

    无论是他们俩的第一次正式相逢,还是他们俩的第二次被迫重逢,又或是不久前圣诞夜黎唯哲的那一番晦涩暗示,再加上今时此刻,黎唯哲的这一番震撼表白──总而言之他这个人,就好像是一簇熊熊燃烧的烈火,灼热的火舌跳动喷薄,闪烁的光影幻化成一只咄咄逼人的嗜血恶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与谈判的可能,就直接张开巨手,撕裂了他的整片天空。

    他没有中间状态,所以他也不允许别人有中间状态。all or nothg,now or never──说的,就是像他这种,典型中的典型。

    於是至此,庄景玉的半个世界,都被这一场来势汹汹的地狱烈火,给烧成了一片,血色猩红。

    这份豔色和热度绵延了他的整个一生;不仅再没停过,而且还在不久的将来,便将他的整个世界,都给咆哮著一口吞没了。

    然而这些都是後话中的後话。事实上当时的事情发展是,庄景玉被黎唯哲给吓得麽指一抖,直接就这麽,苦逼悲摧地挂断了电话。

    为什麽说苦逼悲摧呢?因为……没忘记庄景玉最初同黎唯哲签下的,“丧权辱国”之条约吧?

    第四十三章

    开学的时候,黎唯哲实在是害怕庄景玉那勤俭节约的好习惯,便干脆给他订了机票。反正他是再也坐不下去火车的了,而那种鱼龙混杂,集脏脏乱差於一身的可怕地方,他也绝对不愿意,让庄景玉再去受苦。

    黎唯哲直接在d城机场接的他。

    一见面两人都瞬间有种,简直快把眼前这个人给想疯了那般的思念感觉。半个月里一直努力压抑的想念霎时犹如春风吹又生的野草那样,激烈,而疯狂地生长。

    “你回来了。”

    “我……我回来了……”

    片刻深深的对视之後,两人同时启唇开口。

    这次意料之外的撞车让庄景玉迅速脸红。黎唯哲莞尔轻笑,下一秒,便将他的脑袋牢牢拥进了自己,有力跳动著的,温暖x口之中。

    略长胡渣的下巴在庄景玉毛茸茸的柔软头顶来回轻蹭,颤栗的感觉从两人身体牢牢接触的那一个点,穿梭而入彼此身体的最深最沈处,来回荡成出一条,暧昧柔软的曲线。

    曾经见不到他的那些日子,思念难过得叫人发疯,而如今同他拥抱在怀的这个瞬间,好像才有一种,自己真正活著的感觉。

    没有谁再煞风景地开口讲话。心跳和呼吸,就是此时此刻,彼此全部的心意。并且他们都听懂了──那一句,无声胜有声,无言似千言的,我想你。

    仿佛两人之间自有一种旁人所无法知晓也不能介入的强大气场,如磁铁般彼此吸引,彼此追随,交换气息,释放光芒。

    这样一种默契,实在是妙不可言,锐不可当。

    而生命里能够出现这样一个,同自己频率相同,无需多言的伴侣,也真的该好好庆幸,这实在是一段,多麽美妙的人生。

    黎唯哲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变成一个,如此心怀感恩的“好人”;正如同庄景玉本人也非常震惊地发现,并且难以置信地承认,原来在自己早已斑痕累累的生命之中,并不是只有剩下折磨,而仍能遇上幸运,去值得自己,感恩戴德。

    他们,是对彼此的救赎啊。

    新学期新气象,庄景玉过得很是充实。学习自然绝不会少,但同时多了的是……啊啊啊!抓抓头发庄景玉觉得特别安心,可是仔细想想,却也觉得特别苦恼。一来是因为他不太确信自己现在和黎唯哲的这个相处模式究竟算是什麽:每天短信,每晚电话,周末见面,节假日当然……除了见面,还要同居……汗。似乎有点像是在谈恋爱,可是迄今为止表了白的,明明就只有黎唯哲,而没有自己呀!所以庄景玉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黎唯哲这到底是属於脸皮太厚呢,还是属於真的不在乎呢,还是属於……他干脆就默认自己也接受和表白了呢……!!!不过说老实话,自打除夕那一晚黎唯哲讲出那一句惊世骇俗的“我爱你”,而自己在紧张仓促之下胡乱挂断电话以後,从再见面直到现在,一学期都快过了有一大半儿的时间了,除了在极其偶尔的情况之下,庄景玉能够十分明显地感觉到黎唯哲是在旁敲侧击,含沙s影地忽悠他给出回答以外,庄景玉竟还真的没有发现,黎唯哲有半点儿著急,和逼问他的意思。

    他把自己发过的的那个誓言,“我可以继续忍耐你鸵鸟著,想当多久都没关系,如果你愿意,只要你开心……因为我会等你,直到你愿意,开口承认的那一天”──给真真,做到了极限。

    每当想起这一点,无论身处何时何地,庄景玉的身体都会霎时涌出一阵,恍惚难言的头晕目眩。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四周荒野忽然开遍了满满一大片的罂粟花海,那味道令人沈迷,却又叫人中毒。

    而他竟然还,心甘情愿。

    他不知道自己这究竟算不算是在……“吊”著黎唯哲。虽然他当然不会有这麽贱这麽坏,可是如果真的要他对著黎唯哲说一句那什麽,“我爱你”之类的,惊世骇俗的表白……那他他他……他到底还是,懦夫地不敢。

    甚至简直连想都不敢去想。毕竟像这种西方式的直接热烈,实在不应该是像他这种,完美继承了东方民族含蓄隐晦传统的好孩子的菜啊……

    所以也正是因为这样,就算黎唯哲一点也不著急……不,更准确说应该是,黎唯哲越是表现出他不著急,对自己越好,那麽庄景玉就越是觉得苦恼,越是觉得不安心,越是,受尽良心的折磨。

    此为青年庄景玉,如今最大的烦恼之一。

    而至於那之二嘛……就实在简单得很,一点也不纠结了:现在全寝室,都已经知道了他和黎唯哲,正在“搅基”的事实。

    当然“搅基”这个不怎麽文雅的词,是被唐汉给硬栽赃上来的。庄景玉曾经多次申诉抗议,辩解说,他们这绝对不能算是在正式交往,但终无果,遂全寝便就这麽开始,半开玩笑半当真地称呼了。

    至於他们究竟是怎麽发现的,庄景玉并不清楚,不过他究竟是怎麽发现他们已经发现的……整个流程倒是清晰明了得很呢。具体步骤如下:第一步,某日在寝室自习时,被迫同黎唯哲打完了一个长达半个小时的无聊电话;第二步,魏嘉带著一脸贼兮兮的诡异表情慢悠悠靠过来,扒住自己肩膀嬉皮笑脸地揶揄,“诶我说,你们俩要不要搞得这麽难分难舍呀?不是每周都见面的吗?看看人家唐汉和韩莹月,多淡定,多从容,多老夫老妻啊”;第三步,庄景玉涨红著脸,直起身子力图争辩;第四步,唐汉再也听不下去,直接一嗓子喊过来,“行了行了庄景玉!你就别再掖著藏著了!当我们仨是瞎子还是傻子呢?谈恋爱老子总比你有经验吧!?你和你那黎大少爷那麽明显的搅基事实,这都快过去大半个学期了老子要是还看不出来,老子就……就……嘿!就把名字倒过来念,叫汉唐!不叫唐汉了!”

    庄景玉当时就愣住,重回哑巴了。於是最後第五步,当庄景玉将求救似的目光缓缓移向寝室里,唯一能够算得上是理x和冷静,并且在学院里,也是一直以成熟和睿智而著称的周云飞时,周云飞那一张似笑非笑的戏谑脸庞,和接下来从他嘴唇间悠悠蹦出来的那一句,“算了庄景玉,大家真的都已经知道了,依我看,你不如还是,趁早招认了的好哦”──彻底,宣告了庄景玉的石化。

    瞧瞧,这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来了,庄景玉如果再去争论,那就确实显得有些,不仅此地无银三百两,而且还会矫揉造作,矫情恶心了。所以他动动嘴唇,最终,还是明智地选择了闭上。

    但令庄景玉感到温暖的是,室友们却并没有为此而鄙视,又或者是排斥他。几个人仍然如最初那样友好相处著,甚至是要比之前,相处得更加融洽。

    这种友情范畴里的无上默契,让庄景玉深深体会到,另一个意义层面上的,人间真情。

    有时候他甚至会忍不住去想,如今他正经历,体验,和得到著的这一切,都实在是,太不真实了。简直美好得,就如同一场梦一样。

    而梦,注定了,是会要醒的。

    庄景玉不觉得自己现在还拥有著,承受再一次欺骗的力量。

    这种患得患失的怯懦心情在後来,被火眼金睛的黎唯哲给一眼看穿;而他替自己选择的治疗方法是,直接将一枚“cartier”的钻石戒指,举到了庄景玉的眼皮子底。

    附带的是以下几句,当场就将庄景玉给震慑得呆若木的,轻声细语:

    “我早说过不会勉强你,所以现在,这枚戒指,我也还不急著给你戴上。”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黎唯哲从来都没有骗人的习惯。我看不起,而且,也没必要。”

    “你曾经觉得我坏,可是你可以仔细想想,有哪一次,我是在背地里耍了手段的吗?又有哪一次,我是用玩儿y的,而捉弄了别人的吗?”

    “我从来都提前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把事做得明明白白……呵呵,当然你也可以说我是,坏得肆无忌惮,正大光明。”

    然後黎唯哲挽唇笑了。渐渐展开的眉目五官,近看,犹如一幅流光溢彩的迷人画卷,一点一点,从中伸张拉扯出一种,独属於成熟男人的,致命x感。

    “这个论据很有说服力,对不对?”而他的声音,也跟他那时那刻的眉形线条一样,在明明充斥著满满一片的优雅贵气之中,却又自然而然含蓄酝酿著一股,张弛有度浑然天成的,原始强悍的野x,“……所以你要相信,那些由我黎唯哲亲口说出来的话,只有说的比做的更真──这一种可能。”

    “而绝对,不会假。”

    忽然他抬起手臂止住庄景玉,准备遮脸揉眼睛的掩饰小动作,唇角边悬挂的笑意和眼睛底隐现的光晕,全部全部,都闪亮得,令人触目惊心。

    “所以我说我爱你,你真的,可以相信。”

    “我从来不骗人。更何况,是对你。”

    庄景玉听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就差没当场晕过去了。脑子里不管是浆糊还是麻花还是棉花,全部都搅成了密匝匝的一团;甚至就连被眼前的人给偷吃了好几口香豆腐,轻啄了好几下嘴唇──这种苟且羞耻的事情,也没能令他回过神来,给出半点儿反应。

    一般来说,如果被吻人被吻了以後,却仍然像g愣木头似地,傻乎乎站在原地杵著,那麽当事人应该是会觉得很不爽的。不过那时候黎唯哲的表情,倒显得对此状况,非常满意。

    後来黎唯哲将戒指小心翼翼并且郑重其事地,放进了一个专门为此准备的小柜子里。然後他重新走回庄景玉的面前,先是双手抱x,笑眯眯地深深凝望了,这头既自卑又蠢笨的小呆猪几眼,随即闪电般伸出左手按住他的後脑勺,将他的额头缓缓贴上自己蠢蠢欲动的薄唇,一闭一合,说得深刻:

    “你之所以会这麽怕我骗你,除了惨痛的前车之鉴以外,是不是还因为,你实在不敢相信,像我这麽没有耐心的家夥,竟然会愿意为了你,默默付出那麽多那麽久,而不求任何回报,对不对,嗯?”

    庄景玉听得一愣,著实不知道该怎麽回答黎唯哲的问题。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咯!一下,完完全全一副,被说中了最深心事的惶恐无措。

    黎唯哲五指一搓揉乱他的头发,眼角线条一软,微微笑了。

    “可是你错了。我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什麽不求回报的感情。”

    “尤其是爱情。”

    “那怎麽可能啊,呵呵。第一个编出这种,连童话故事都不屑写出来的天真句子的人,真是脑残到家,笑死人了。”

    “如果真有人对你说这种话,那只能证明一点,就是他还,不够爱你。”

    两个人都同时深深吸进一口气。

    “而我,庄景玉,”庄景玉几乎能够感觉到黎唯哲嘴唇的形状,在他逐渐升温的额头上,一次又一次,画出了一记,再也无法消去的滚烫烙印,“……我不仅要你的回报,并且我要的还是,你全部的回报。”

    黎唯哲的右手,从庄景玉微微颤抖的x口一路往下,悠然滑至庄景玉的小腹,最後停在作为一个男x来说,最为敏感的前端。

    於是两个人的呼吸又都同时,变得略微沈重急促起来,

    “……包括你的心,你的爱,你的身体,你的感情,你的人生……当然还有,你的,生命。”

    “如果我要得到一个人,那麽我就一定要得到他,这全部,所有的一切。残缺的我不要,虚假的我不要,嘴上说著爱我,但心里却朝思暮想著别人的,我更加,不会要。”

    “所以,我愿意花时间去等,无论多久的时间,我都愿意去等。付出该付出的代价,最後获得应获得的报酬──得到一个全心全意,只爱我的你。”

    庄景玉终於沈沈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沦陷坠入,从头顶不断滴落下来的,那麽那麽多,绵绵犹如春雨一般的,柔软浅吻里。

    黎唯哲的怀抱仿佛一堵密不透风的暖墙,庄景玉被紧紧锢在其中,罂粟花的味道,瞬间充斥鼻腔。他闻不到别的味道,世界所及,只有这一种香。

    这一刻他的眼前分明晦暗一片,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可他却忽然恍然大悟,觉得自己心如明镜──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心明如镜:如果有一个人,霸道地对你说出他要得到你的全部,却又从始至终不失温柔地,不勉强你,不逼迫你,不威胁你,不用暴力对付你……那麽其实,他早已经将自己的全部,都给了你。

    “喂喂,不要乱想什麽我何德何能,凭什麽可以让黎唯哲为我做到这种程度,”忽然黎唯哲乍一拍庄景玉的肩背,出声止住他无边无际的胡思乱想。现在黎唯哲已经练到,g本不需要去看庄景玉的表情,就能够猜出他正在想什麽的大神级别了,“……你在任何人面前都不需要自卑,尤其是,在我的面前。”

    “因为你就是有这麽好,所以值得,我对你全部的好。”

    “啊,不过……”

    忽然黎唯哲坏坏地笑起来,温柔扳过庄景玉的耳朵,将嘴唇软软贴上去。吹出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庄景玉的错觉,怎麽听著很有一种……色色的味道呢?

    “当然了, 如果你能快点答应给我你的全部,那就更好……最好,不过了。”

    於是刚才铺天盖地的感动瞬间就幻化成了,庄景玉脸上那一片,无所遁形的脸红。

    庄景玉自然很清楚在黎唯哲所说的“全部”里,包括那种事情。毕竟他是一个成年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已经人事的成年男人。

    事实上不久前魏嘉还一脸好奇宝宝模样地就此问题专门问过庄景玉,当然庄景玉对那唯一的反应就是,一张小脸直接红成了个屁。

    幸好很快周云飞就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就直接并紧两g手指头拎住了魏嘉的後领,将他整个人从凳子上提起来,一脸无语地:“我要是你妈妈薛阿姨,听见你问这种问题,简直羞都要羞死。”

    魏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地不等,隔了老半天,才很不服气地梗起脖子争辩:“屁……屁!我不过就问问……不过就问问……又、又怎麽了!?哼!你、你就装吧周云飞,鬼……鬼才相信你有那麽纯洁呢……!”

    周云飞闻言露出一抹,仿佛猎物上钩那般的腹黑笑意:“你在说什麽?你想到哪里去了?……哎,我本来以为你最多只是头发长见识少的,结果想不到你竟然还真的就是笨呐!我不是说你问这种不纯洁的问题要羞死薛阿姨,而是指,你把‘搅基’当成口头禅说了那麽久,结果到现在,居然是连怎麽‘搅’的,这种基础x技术问题都还搞不清楚……不懂装懂,不谙世事,中学生物生理课全都白学了──这才是真的要羞死薛阿姨!”

    魏嘉:“……”

    就连一旁围观的庄景玉,也:“……”

    整整三分锺以後,魏嘉只给他气得额头青筋暴跳,全然失去理智;而由这所直接导致的毁灭x後果便是,在周云飞这一段,明明漏洞无穷破绽百出的毒舌吐槽里,他竟然偏偏,挑中了最最无关紧要的那一句进行反击:“我擦……周云飞你给老子去死去死去死!老子的……不是长头发啊啊啊!”

    於是周云飞:“……”

    当然同时也连带著庄景玉:“……”

    啊,可爱的魏嘉,你真是……让人说什麽好呢……

    周云飞是来催魏嘉去看漫展的。其实d城年年都有漫展,尤其作为北部唯一一个集经济金融和文化娱乐於一身的一线大城市,d城的漫展连同南方的s市,以及西部的c市,几乎就可以并称和囊括为全国最顶级的三大漫展了。不过让今年这一次显得尤为特别的原因是,文化部和教育部不知道哪g筋忽然终於开窍了,第一次,他俩的联合不再是“狼狈为奸”,而是,“造福於民”──它们携手举办了一场,虽然说是半官方半民x质,但是毫无疑问规模极大,并且也非常正式的,全国大学生spy大赛。

    z大作为d城的首席重点大学,校方领导是因为面子工程问题而不得不同意学生们参加比赛,而学生们本身(尤其这年头看动漫的年轻人简直不要太多哦……),则自然而然,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跃跃欲试,群情激奋。尤其魏嘉又是一个狂热并且“高龄”的动漫迷,虽然自己并不是ser,但是这种难得一遇的欢乐盛会,他当然是决不会允许自己错过的。不过今年全国共选出了八个城市作为各轮pk的东道主漫展场,而今年最後的总决赛,则就是被定在了他们d城z大,所以其火爆程度完全可想而知。原本魏嘉差点儿就没能抢到票,简直都要急哭了的,结果後来在寝室里半红著眼圈儿,抽抽噎噎地跟大夥儿抱怨了一大通以後,哪料到第二天,周云飞就直接拈著两张券,神通广大地,扔到了魏嘉的面前。

    魏嘉当时就被这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儿给砸得晕晕乎乎,找不著北了。将那两张“价值连城”的烫金券无比宝贝地一会儿蹭在x口一会儿捧在手心一会儿贴在嘴唇,又是抱又是又是亲地搞个没完,等到分针绕过了整整三圈,才总算是,勉强恢复了过来。

    他带著一脸傻兮兮的蠢笑,两眼亮晶晶的,十分狗腿子模样地,仰头谄媚望向周云飞。瞧那表情,简直就差没直接在额头上大书一句“周云飞周云飞!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受苦受累”了!而周云飞也丝毫不跟他客气,双手一抱,一挑眼一扬眉,干脆就这麽趁热打铁开起价来:“哦?那你倒是说说,你到底准备怎麽,回报我呢?”

    这下魏嘉笑得不蠢了。他一改方才的傻气笑得贼目兮兮。先小心将那两张票当做心肝宝贝儿亲生骨r似地,整平了放进抽屉的最底层里,然後慢慢转过身子,一步一步,贼笑著往周云飞身边靠近:

    “哎呀哎呀,我知道我知道!滴水之恩,当然应当涌泉相报嘛!嗯嗯,涌泉相报涌泉相报……”说到这里魏嘉忽然大大张开手臂,就这麽朝周云飞j瘦挺拔的腰背直接环了上去,一边蹭蹭一边吸气,眼底还非常配合地,蓦地闪出了一抹恶作剧得逞似的可爱光晕,“嘿嘿,你看你看,我是涌泉,然後……我抱一抱你。”

    周云飞:“……”

    围观的唐汉≈ap;庄景玉:“……”

    谁说卖萌是你想卖就能卖的?看看这!也是需要天赋的啊!

    当然後来魏嘉被不知道怎麽就忽然抽起风来的的周云飞给狠狠熊抱了个腰酸背痛差点儿窒息──这都是不堪回首的往事了。

    是啊是啊,即便多年後魏嘉回想起今日这一幕来(用周云飞那厮厚脸皮的话来说便是,你对你老公我的第一次投怀送抱),每一次,都後悔得肠子泛青。他真是太蠢了……投怀送抱?呵、呵呵、呵呵呵……擦!如果早知道周云飞那时候对自己暗藏的龌龊心思,就算有把钢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绝不会选择去卖萌啊!投怀送抱,送抱,送抱……本还喜滋滋地以为那应该会是成本最低的一种回报的,可结果呢……屁啊!g本就是去送死!将自己的整个下半生和下半身……都连滚带利地赔了出去!

    ……自作自受,往事不堪回首。

    第四十四章

    spy的决赛被安排在五一假期。魏嘉和周云飞都是本市人,对此安排毫无压力,一边在外面疯玩儿一边在家里享受暖气,小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high了;唐汉对动漫没啥兴趣,带著韩莹月回了趟c市,一边见家长一边旅游去了;而庄景玉当然,也毫无商量余地地,被黎唯哲给拐走到了某个,不知道哪座深山老林中的幽雅小别墅里去,每天不是到外面写生就是给黎唯哲当免费模特又或者是宅著看文艺电影……而对此颓靡生活黎唯哲美其名曰,“我这是在培养你高雅的生活情趣,审美情c──你个闷骚”。

    “……”

    跟魏嘉作室友作了这麽久,要是现在都还不知道闷骚究竟是啥意思,那就实在有些太不像话了。於是当听见黎唯哲竟然这麽说他以後……庄景玉当场就抓狂了。

    最後黎唯哲是用自己的嘴巴将庄景玉给整个儿个堵上的。他使出绝招,吃掉了对方所有那些,既可爱又可恶的,小结巴。

    “吃”完以後庄景玉的脸便更加离谱地,直接红成了一盏大红灯笼,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瞄对方一眼,就直接唰一下就蹿回厨房里自觉洗碗去了(那天是黎唯哲做的饭;一个人做饭另一个人就洗碗,这是黎唯哲给“家”里定下的规矩)。而在庄景玉逃跑之时,那股子挡也挡不住的可爱劲儿,则硬是让黎唯哲在d城还不算温暖的五月天里,洗了整整半个小时的冷水澡。

    不过这一切辛苦和忍耐,庄景玉都不必知道。

    等到短暂的三天五一假期飞快过去,众人回到学校,尽管玩儿的地点和方式都不尽相同,不过有一个很显然的事实那就是,大家都玩儿得很high很带劲儿──这是真的。

    而这一次回来以後,庄景玉也明显感觉到了,大家那些若有若无,但却并不是,无法察觉的微妙变化。比如唐汉撸管的次数,和周末同韩莹月外出游玩,并且夜不归宿的次数,比起以往来说,都要明显要增加得太多了。这种变化,哪怕是个痴呆也能够看得出来,这对小情侣在五一假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麽。用周云飞的话来说就是,呵呵,劳动节啊劳动节……哎你们俩还真是返璞归真的好孩子,竟然在这种有意义的节日里,终於成功突破第一步,做成了那麽有意义的事情。虽然庄景玉是很传统,如果是他自己有女朋友,那麽就算他被自家女朋友给硬逼著,也绝对不会在婚前就发生x行为的。不过这只是他个人的行为准则而已,而他为人从来都很有自知之明,决不会用自己的处事标准,去代表,和衡量别人。反正那两人都是在大城市里长大的思想独立开放之新青年,不仅互相见过家长了,彼此感情也到了那里了,而且估计,这辈子也就只会和对方这一个人,结那麽一次婚罢了──所以那种事情究竟是早是晚,其实说穿了,也没啥区别。庄景玉本人虽不会接受,但是完全表示理解。

    而除了唐汉这点显而易见的变化以外,还比如,魏嘉似乎突然变得有些……害怕起周云飞来?当然魏嘉对此没有明说,这只是庄景玉个人的猜测和感觉罢了。可要不是如此,那怎麽解释,以前明明是整个寝室里关系最好最铁的两个哥们儿,怎麽现在魏嘉会躲周云飞躲得,简直就像是猫捉耗子?……碰不著是最好,不用说话算比较好,要是真遇著了不得不碰面讲话的情况,魏嘉也尽量缩起脖子别过脸,不去看周云飞的眼睛……诶诶,你说这叫啥事儿啊叫?

    作为名义上的寝室长(实权在周云飞那里……),和事老的本x让庄景玉深深意识到,长此以往下去,那可绝对不行──不管是为了寝室团结,还是为了他们两人之间,曾经那份如胶似漆的革命友情。於是庄景玉暗中拜访了魏嘉,周云飞,和唐汉三人(按顺序),想问出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结果魏嘉好像被自己给附了身似的,给出来的回答竟然是一阵完全不符合他活泼x格的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说来说去,就蹦出来了那麽几个字:“啊!庄景玉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周云飞他……他竟然……他竟然对我……那个……那个啊……”

    ……哪、哪个?庄景玉听了半天只觉得越来越迷糊,满头黑线最後也没能问出个答案来,魏嘉便干脆红著脸横他一眼,似乎是再也说不下去,一个人缩回被窝里,蒙头遮了个严严实实。

    呃……好吧,出师未捷身先死。

    接下来是周云飞。不过这个人g本就是只大狐狸,给出来的答案只有更玄乎没有最玄乎: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外加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呵呵。

    庄景玉:“……”

    最後是唐汉。啥也不多说了,直接一记好像看鬼一样的震惊白眼嚓嚓嚓甩过来,另附一句:哎,我真同情黎唯哲,你真的是在跟人家搅基呢麽?你搅的基都白搅了吧……

    “……”

    经此三役,庄景玉不仅没有被传道授业解惑,反而只觉得,更加郁闷了。

    直到後来有一次,他无意中向黎唯哲提起了这点困惑,黎唯哲微微一笑显得有些无奈,然後醍醐灌顶地提点了他一句:“你个笨蛋……都已经过了那麽久了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周云飞g本就是把魏嘉当成他自家媳妇儿一样地疼著宠著,宝贝儿似地紧吗?”

    “……啊!?”

    庄景玉霎时恍然大悟,接著立马,风中石化。

    黎唯哲见状没好气地笑笑,伸出手捏住他最近越来越光滑平嫩的小脸蛋儿,逼他回过神来,问他,有必要吗?这种事情也值得你这麽大惊小怪?咱们俩不也属於这个范畴的吗?结果庄景玉听了竟然迷迷糊糊地回了他一句:“不……不,我、我只是觉得……”吞吞口水,整张脸都写满了崇拜,“生在像我们这种三观不正的寝室里面,唐汉居然还能保持正常x向,做到出淤泥而不染,这、这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啊……”

    “……”黎唯哲无语。

    而那时候正远在某处同韩莹月温存的唐汉,则大大打了一个,响亮有力的喷嚏。

    不过在知道周云飞和魏嘉的问题原来是出自於这里以後,庄景玉倒也就不怎麽著急了。本来嘛,他只是寝室长,又不是月老红娘……再说这种事情,旁人无论怎麽c手也都不可能真正帮得上忙,要想从g本上一劳永逸地解决,只有靠他们自己的力量。

    後来临近期末,细心的庄景玉终於无比欣慰地发现,那两人之间,以前那种剑拔弩张,你追我藏的冷淡气氛总算是被打破,逐渐取其而代之的,是一派流淌弥漫的暧昧与和谐。典型的小清新恋爱萌芽症状──唐汉一语道破天机。

    想来原因应该是,在周云飞的不懈努力之下,魏嘉终於摆正心态,不仅已经开始正视周云飞对自己,以及自己对周云飞的那份感情,并且也已经开始学著认命与接受,自己身体里潜在隐藏著的,那一种x向可能了。

    啊……只要一想到室友们,包括自己,未来都已然有了一个不错归宿的样子──哪怕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空头寝室长,庄景玉也禁不住从心底油然生出了一股,多年媳妇儿熬成婆和儿孙自有儿孙福的,伟大的成就感。

    终身大事勉强算是解决,於是魏嘉的话又终於多了起来,因此寝室里的整体气氛,也终於再次恢复了活跃。一周以後,魏嘉带著整个一区男生宿舍都能听得见的震天狂叫,犹如一阵旋风似地飞快冲进寝室,叉腰大笑:“哇哈哈哈!果然校花一出谁与争锋啊!s大赛咱们z大果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啊!”

    五一节时庄景玉虽然人不在学校,但是全国大学生spy比赛这种热点事情,走在路上想不听到半点儿风声,实在是不大可能。所以庄景玉的确是有从各类路人的口中听说过什麽,“哇靠!z大这回牛逼大发了!诶诶诶!你去看决赛没有?有两个ser简直是美得令人发指啊!嘿!摆明了就是两张,非逼得别的竞争者羞愧自杀的长相啊!──诸如此类的夸张言论。

    那麽现在看来,其中一个应该就是他们z大的,那个一直听说惊为天人倾国倾城,但是至今还无缘见上一面的,法学院校花了。

    庄景玉一边这样想著,而魏嘉也一边毫不偷闲地,将他现场拍的那一大堆宝贝照片儿,全部都一股脑地摊平了放到桌子上。然後他一脚蹬开椅子,居高临下作起了指点江山状:“嘿嘿,看啊看啊,咱们学校s 的是《黑执事》。不过不过!亮点完全不在塞巴斯蒂安和克洛德这两个执事身上哦!而是在夏尔和亚洛斯这两个少爷身上啦!嘿嘿,你们看仔细了啊,林微云……嗯,就是那特给咱z大长脸的校花,反串s的夏尔;然後至於那个变态的亚洛斯嘛……嘘──内部消息,其实咱学校动漫社原本死活都找不出来一个,能够把这个角色给s好的ser的,因为他实在是太复杂了!嗯……该怎麽说才好呢……总之就是……嗯……啊算了!这个真的是要你们自己看了才能够真正体会的!总之相信我,这丫纯粹就是一变态中的战斗机!唔……不过当然了,长相倒的确是属於超漂亮超漂亮,而且还必须要是漂亮得够妖豔够张扬……够狂的那一种!……所以才难找嘛。”

    当魏嘉这麽唾沫横飞滔滔不绝,讲解得正high的时候,却不知道他自己,周云飞,以及唐汉的那三颗大头,几乎将看照片的最佳角度那一圈,给围了个实实严严。而庄景玉就这麽可怜悲摧地被挡在了视线外面,压g儿就探不进脑袋去,更别说看照片。

    不过还好他对此也没什麽所谓。直到听见,魏嘉的下一句:

    “所以这个人是咱们学校请的外援。据说是某个急疯了的动漫社前辈,脑筋一热决定去步行街观察围堵,一心就指望著老天垂怜,赏赐个美少年下来的时候,眼睛一亮忽然在人群当中发现的顶级美男。很巧的是他也姓林诶。哎,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对於男生来说他的名字稍微显得……有那麽一点儿娘了,叫林烟,”顿了顿又补充道,“烟雾的烟。”

    也许是因为庄景玉天生反s弧就要比别的正常人长出一大截的缘故,所以这个时候他还没能很快反应过来。唯一的感受就是脑子里有一g筋,蹿地,死死绷紧。

    然後他听见了唐汉,那略带嗤笑的声音:

    “嘁……长都已经长成了这幅模样,那也活该,配叫这种名字。”

    仿佛脑袋突然充血,庄景玉一下子拨开人群冲上前,二话不说,就直接拿起了照片。

    果然。

    照片上一共有四个人,在一间充斥著英伦风情的华美房间里,两个站著两个坐著,站著的那两个穿著黑色燕尾服,身形高大优雅,表情谦恭忠诚,很明显便是魏嘉刚刚口中所说的,那所谓的“执事”;而坐著的那两个,其中一位带著独目眼罩,神情冷清高傲,一头深邃到近乎黑色的墨绿色短发,穿著黑色小礼服,皮肤白嫩如瓷,眉目j致似画──应该就是那一位,名叫林微云的校花;而另一个……庄景玉将目光缓缓移向照片的最左端,一头哪怕只是出现在照片上,也足以将人灼痛眼球的耀眼金发,神情一如记忆之中的乖张,美豔,暴戾,妖娆,猩红色的舌尖微微探出了唇面一点,让人看得心慌饥渴,口干舌燥,深紫色的蝴蝶领晚宴礼服,则将他衬托得更加令人发狂。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老实讲,那个叫做林微云的校花的长相,实在可以算得上是。庄景玉这麽多年以来所有见到过的,无论男女,唯一能够在“j致度”上同林烟相媲美,一较高下的。这不,就拿他现在手上正捧著的这张照片来说吧,她其实,也完全没有输的。只是一来因为庄景玉认识林烟,所以他对自己的冲击力自然是要更大一点;二来嘛则是因为,虽然在五官的j致度上两人拼了个难分难舍,可是在气质风格这方面上,林微云……倒不如说是那个“夏尔”吧,周身都太冷太傲了,就算再美也始终让人觉得难以接近;而林烟──其实也是那个“亚洛斯”,虽然也有冷豔傲气,不近人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那一面,但是毕竟,风情万种,妖孽横生的气息还是扑面而来,压过了一切。

    原来果然是林烟。果然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林烟。

    如今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出spy,究竟是一场多麽本色的出演:不是那个“亚洛斯”成全了林烟的完美,而是林烟本身散发出来的惊人魅力,都完美契合了这个角色,全部的一切。尽管庄景玉从来没有看过这部名为《黑执事》的动漫作品,但似乎仅从这张spy的现场照里,他就已经能够绰绰有余地看出,那个“亚洛斯”骨子里的疯狂激烈,其实全部全部,都是缭绕叫嚣在林烟眼眸深处的,弥天大雾。

    很久很久,庄景玉都捧著照片呆呆愣在原地,一时不知,究竟该作何反应。

    室友三人都被自己方才那一番不同寻常的惊人表现,给或多或少地吓到了一点。唐汉皱起眉头问:“干嘛突然那麽激动?看美男还是看美女啊?……诶诶,不是都已经有了黎家少爷了吗,干嘛?嫌人家对你还不够好,想要劈腿儿啊?”

    “……”

    你说这又是扯到哪儿跟哪儿去了。庄景玉脸颊微一抽搐,吸口气放下照片缓缓道来:“不……不是的……这个人……”他将指尖落在林烟那一张难用言辞形容的惊豔脸庞之上,轻轻吐出一句,“……他是我的,高中同学。”

    “呃……”唐汉。

    “嗯……”周云飞。

    “……哈!?”……毫无疑问,魏嘉。

    是的,魏嘉炸毛了。

    “……我擦!你们那究竟是啥牛逼中学……牛逼班级啊!有机会我可真想去你们北一见识见识!嘁……一个班里既有像黎唯哲那样的霸王少爷,又有像林烟那样的美人妖孽……唔好吧,勉勉强强算上,还有像庄景玉你这种的,绝世大闷王。”

    庄景玉:“……”

    真、真是谢谢……你为了不让我丢脸,而临时给我起的外号了……

    庄景玉如此默默腹诽著。

    後来魏嘉以此为借口,硬拖著大家出校海吃海喝,美其名曰庆祝狂欢去了。然而一路上庄景玉都忍不住地在想,林烟怎麽会……答应这种事情。为钱?……开玩笑,他又不是没见过林烟连眼睛都不带多眨一下,便将上万块钱的名贵东西,全都当做五毛钱的街边地摊货似的送人场景──并且那次数还著实不少;为名?……拜托,林烟要是真想出名,相信他,真不必这麽大费周章,直接在上发张自拍照就行;那麽……为了乐於助人?……好了咱别乱想了成麽……这理由说出去连鬼都不信……

    最後庄景玉企图求助於黎唯哲,结果黎唯哲一看到那张照片,从头到尾就只说了两句丫的无比欠揍的话。

    第一:“我怎麽知道?还有,你别有事儿没事儿就跟我提林烟。你到底是为了试探我,还是真的都不吃醋?”;

    第二:“啊,难得,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长相这麽正点的女人了。哎,真相见恨晚呐。如果最初遇见的是她,那我现在可能就是一枚大好青年,钻石王老五,绝不至於误入歧途。”

    庄景玉:“……”

    敢情你这是不甘心不服气,非要逼著我吃醋是麽……

    黎唯哲一扬照片不置可否,只咧唇一笑,露出两排明晃晃的森森白牙来。

    “……”

    於是庄景玉终於确信,自己这次的求助,压g儿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误。

    第四十五章

    接下来是意料之中的大一暑假,和,意料之外的,日本之行。

    是的,日本之行。

    直到已经坐上直飞东京的航班,飞机不断加速直至腾空而起的那一刹那,庄景玉都还傻兮兮地坐在头等舱里,表情带萌呆萌,仍然不敢相信:他居然……就这麽轻易同意了,那五个人因为一时兴起(尤其魏嘉是罪魁祸首)而仓促提出来的,旅行日本之计划!?

    嗷……庄景玉微微合上眼皮略显痛苦地摇了摇头,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了一声,犹如垂死野兽那般的认命哀鸣:他记得以前,自己明明不是一个冲动鲁莽的人的啊……结果自从交了这一帮“损友”以後,他他他……他就被……带坏了……

    那一帮损友是:唐汉≈ap;韩莹月;周云飞≈ap;魏嘉;黎唯哲。

    而等到下了飞机直奔酒店以後,每个人,不知是因为心里面早就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还是真的因为旅途劳顿不愿再多纠缠(……咳咳,天真啊 ,你以为想要让唐汉周云飞黎唯哲这三位强悍非凡的大老爷们儿感到“旅途劳顿”,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麽?……当然有一种可能x例外,那就是他们在旅途之中做了什麽,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总之,谁也没有别扭矫情地在房间安排这一环节上面提出异议,三张烫金房卡分别被唐汉周云飞黎唯哲这三位大神牢牢紧握在掌心里,而上楼以後,他们也轻轻松便将自己所认定选择的伴侣,手臂一勾,就坑拐骗地带进了房间里去。

    啧啧,瞧瞧,这一个个可都是身经百战过的,j明如狐狸,满肚子坏水儿啊……

    如果撇去国仇家恨不谈,单论旅游观光来讲的话,那日本倒的确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地方。再加上他们这一群人,既有钱又有闲的……本来嘛,旅行不就是钱最需要,时间最重要的吗?看看他们,这该有的都已经有了,而不该有的……嘛,後门儿也都已经开得差不多了(全托了黎唯哲的功劳),所以这一路游去,怎能不玩儿得好?

    唯一让黎唯哲感到有些郁闷和抓狂的事情是,某一天晚上,回到酒店,他刚一洗完澡出来便发现,庄景玉居然正趴在桌子上……

    做暑假作业!!!

    ……就算是以黎唯哲的健康程度,看到这一幕,都差点儿没雷得当场昏死过去。

    不过後来,风水轮流转,郁闷的人又变回成了庄景玉──黎唯哲劝诫无用,因此只好一边独自生闷气,一边认命地陪著庄景玉每晚画图做题。结果到後来……到後来……後来……

    黎唯哲几乎把他的专业课,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当某一次,庄景玉偶遇难题,绞尽脑汁苦思冥想而不得解时,身旁黎唯哲翻了记白眼儿,然後一把夺过庄景玉手中的2b铅笔,在草稿本上潦潦画了个受力分析图,做了个受力分析,最後一针见血道破天机,惊醒梦中人……庄景玉目瞪口呆地看著雪白稿纸上那一道三十秒前还觉得无路可走,三十秒後就变得迎刃而解的力学题目,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好吧,他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是在自取其辱,自找苦吃。

    僵硬地转过脖子,庄景玉既心虚又崇拜,既羡慕又嫉妒地望了眼黎唯哲,却见对方也正用一双似笑非笑的调戏表情深深注视著自己,不禁白脸一红眼光躲闪,只觉得自己此刻,就跟那一支正被黎唯哲夹在指缝间的2b铅笔一样……2b!!!

    “我早跟你说了基本上我什麽都会一点儿的……”黎唯哲眉梢轻扬眼角微挑,指尖稍一用力漂亮地转了转笔,弯起唇角邪气一笑,“你要相信你老公我,很厉害的。”

    “……”庄景玉霍地站起身来,脸直接红成了只熟虾,结结巴巴,“我、我去洗澡了!”

    说完便飞奔跑进了浴室。留下房间里,黎唯哲那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声。

    不过其实仔细想想,黎唯哲也还真挺不容易的。别的不说,远的也不说,至少,唐汉周云飞……绝不会遇到这档子令人喷血的事情吧!?韩莹月魏嘉那两个家夥,一看就是俩超级大玩儿货啊!连平时都不怎麽会做作业的主儿,你还指望他们暑假会做!?现在连很多高中生都差不多是“潇潇洒洒两个月,一夜回到解放前”的状态了,更别提大学生了。也只有庄景玉这种老古董,死守传统,比如“不做完作业就决不能玩儿”……之类的,会做出在旅游途中写作业,这种令人发指的事情了。

    唐汉是早就成功上了三垒的了,而周云飞和魏嘉……估计每天晚上,孤男寡男独居一室,打打闹闹磨合著磨合著,就算现在还没到最後一步,但约莫著也该差不多,指不定哪一天就擦枪走火,一路到底了。所以这种不平衡状况搞得黎唯哲非常郁闷。

    但他自信自己绝对没有将这种焦躁无奈,表现出来丝毫半分。因此当某一天晚上,

    自己又一次陪著庄景玉做题画图,但难得有些心不在焉,却突然听见庄景玉轻轻问了他一句,“黎、黎唯哲……你……你是不是……很想……那个?”──的时候,黎唯哲先是一呆,随即猛一激灵,彻底回过了神来。

    他能够想象庄景玉究竟是憋了多久,忍了多久,又究竟给自己做了多久的思想工作,才终於下定决心,促使自己问出了这句,颇有几分勾引意味的话来。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一转眼看过去,庄景玉此时此刻的脸上,很奇怪,竟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面红耳赤,羞赧难堪,而居然是,满满一片,诚心诚意的真切。

    尤其对上那一双清澈欲滴,写满勇气的眼睛,黎唯哲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这麽毫无征兆也无可挽回地,软成了一片翻滚的海洋。

    终於他低下头,莞尔笑了。

    “……怎麽,你想做了吗?”仍是先忍不住骨子里那份痞气恶劣的本x,揶揄调戏了庄景玉一句,随即却很快变温柔下来,眉眼认真,一字一句,“我当然想,可是不是在现在,在这里。”

    眼看庄景玉嚅动双唇表情尴尬,似乎想要辩解什麽。黎唯哲猜那大概应该是,“这一次我没有勉强自己,我已经愿意了”……之类的,但他在欣慰之余,却仍然缓缓摇了摇头,努力强压下自己,下一秒就要忍不住将庄景玉按倒在床翻云覆雨大干一场的可怕冲动,淡淡笑著,娓娓解释道:“不,我是个完美主义者,所以我要我们的第一次,决不能留在异国他乡。”

    停了停。

    “……尤其,这还是在日本。”

    理由很搞笑,可是那一刻黎唯哲的口吻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认真。

    庄景玉被这理由给唬得一愣一愣的,眨眨眼睛,最後呆呆冒了句:

    “啊……真、真是想不到……原来你……你还这麽有……爱国情c……”

    “……”黎唯哲满头黑线,走到床边一抖铺盖,“……睡觉!”

    於是大半个月的时光就这麽温温馨馨热热闹闹地过去了,八月初的时候,他们一行五人从南玩到北,从东玩到西,差不多,把整个日本都翻转踏了个遍。最後回到东京,原本打算休息一两天就直接飞回d城去的,结果没想到黎唯哲那边临时出了点事情,因而耽搁了下来──他妈妈来了日本。

    其实黎晏心倒也不是来专程到日本来看儿子的,只是因为工作之故,她同她的团队,以及她的御用模特,季晚潇,在八月三号的凌晨四点,从英国伦敦直飞抵达了东京国际机场。後来无意中得知儿子竟然也在这里,母子间原本就聚少离多,难得见面一次,因此像这样偶然天成的碰面机会便显得尤为珍贵,无论怎麽说,都应该好好见上一见,聊聊天说说话的。

    好玩儿的是在走之前,黎唯哲捋了捋庄景玉不知啥时候从额角边横生长出来的那一撮小呆毛,一边往他耳边吹气,一边在他脑袋上下其手,还一边痞痞地调戏他说:“怎麽?瞧你那副魂不守舍,不想我走的样子……是想跟我,一起去参见‘婆婆’吗?”

    庄景玉当场唰一下,脸蛋儿就彻头彻尾地红了个底朝天。舌头好像打了结,半个字都抡不出来。

    很明显,他自然又是被腹黑坏心的黎唯哲,给小小地摆了一道。最後黎唯哲带著一脸欠抽欠揍的变态笑容,一边向外扬长而去,一边高高向上举起右手食指,朝身後还没“羞”回神儿来的庄景玉轻轻晃了几晃,用一口同样欠抽欠揍的变态语气,摇摇头故作无奈地邪恶道:“哎,没办法,再丑的媳妇儿也必须见公婆啊。现在没有公公,挑战度已经降低呃很多好不好……”

    “……”真的,那时候的庄景玉只觉得一口血气上涌,他真的恨不得不顾一切朝黎唯哲那坑爹的背影大吼一句,他最近从魏嘉和唐汉那儿学到的新词儿,“……你大爷!”

    母子一向难得见面,这一次天作巧遇,於情於理,黎唯哲都不好只呆个一天半载地,就匆匆赶回来。本来嘛,俗话说得好,有了媳妇儿,也不能忘了娘啊。更何况上次他们俩,还才刚刚说清楚了彼此的心头感受,做了一次深入灵魂的情感交流。早已迟到多年的母子亲情,趁现在也的确,是时候该好好地补一补了。

    黎唯哲在离开之时给的期限是最多一周,就回来同他们会合。其他四人也都没什麽意见,甚至乐得再在东京这座繁华之城多呆上几天,好好地玩一玩,多多体验体验风土民情。不过鉴於以前他们出去玩时的结伴单位都是一对一对的,所以在这种特殊时候,一向不喜欢给人添堵麻烦的庄景玉就更加懂事晓理了。哪怕魏嘉来拉他跟他们出去一起玩儿,他也都坚决沈默地摇摇头,稳如磐石般坐在椅子上,指指桌上摊开的那一本儿,堆满了公式符号的力学习题册,说他要做作业。

    魏嘉只低头瞄了一眼那本a4纸大小,砖头般厚的习题册,就瞬间大叫一声往後跳退三步,一副好像看见了倩女幽魂似的惊悚样子,死死捂住眼睛憋声惨嚎道:“我擦……我的眼睛……我瞎了……庄景玉你这是要刺瞎我的钛合金狗眼啊……!!!”

    “……”

    庄景玉挂满了一後脑勺的黑线。

    抬头却看见魏嘉身後的周云飞一脸感激加赞许……好吧,也许还外带了那麽点儿,奸计得逞的小邪恶──似笑非笑地微微弯起唇角,淡淡看著自己,庄景玉浑身猛一激灵,忍不住就更加地……黑线了。

    最後,眼睁睁看著魏嘉被周云飞给半搂半抱地拽走出房间,庄景玉唯有在心底,默默为对方(……的贞c),诚心祈求。虽然他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基本,不会有用。

    就这样,在宅男的生活持续了大概三天以後,饶是像庄景玉这种喜静不喜闹的老实家夥到後来也都有些受不了地想,浑身真是憋闷得慌……看来宅还真是一件技术活儿(尤其想要宅得既不无聊又有水平),想到这里,庄景玉不禁有些崇拜起程诺来了。

    终於到第四天的时候,不用魏嘉他们特地来好心相劝,饶是庄景玉他自己,也都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有些撑不下去了(打开电视全是鸟语,上於他而言也没什麽意思,并且就算是他曾经最为孜孜不倦的力学分析题,你试试连续三天没日没夜地做,那些受力分析图也真是有能力把人眼睛都绕昏,画得简直快吐)。想想看虽然他只有一个人,但是正好可以买点儿特产什麽的回去寄给二姨。於是便打定主意轻装上阵,装好手机和钱包,以及比它们更加重要的──地图,告别宅居,出门去了。

    他没有告诉黎唯哲自己出门的事情,尽管他们每天,几乎无时无刻不都在“联系”(当然准确来说,其实那都是黎唯哲一个人的狂轰乱炸而已);只是庄景玉想到不久以前黎唯哲才跟自己坦白讲过的,他和母亲黎晏心之间的特殊关系,以及两人最近才坦诚相对,陈情以表的可悲事实,左右权衡了几番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那麽任x,去打扰他们母子相会,而应该留给他们更多的时间和更广的空间,会比较好。

    结果令庄景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次难得的单独行动,居然便让他十分幸运地,抽中了大奖。

    在那个貌似是叫“新宿”(?)……的商业区里,庄景玉只逛得头昏脑胀眼花缭乱,况且他本身也没多少逛街买礼物的经验,再加上身边又不见了黎唯哲,所以他对日本的了解就更加少得可怜,除了“八年抗战国仇家恨千年宿敌”这点儿可怜的认知以外,也不知道与时俱进改革创新,对於日本,什麽花花绿绿的先进印象,也都没有。

    而就在他掂量掂量手中的口袋,觉著差不多买够了准备回酒店的时候,巷口一转,就撞上了那尊意外的大佛。

    不过说是他“撞上”,其实反而是那人“撞上”的他。本来嘛,庄景玉原本正悠悠闲闲地逛著街呢,顺便偶尔抬眼四顾,张望张望东京的摩登繁华。结果哪知道尽头一拐,只恍惚瞟见眼前一道瘦削高挑的灵敏黑影飞快闪过,下一秒,便被一个强大急速的力道给撞得直直往後踉跄跌退了五六步,买来的东西也刷刷刷滚落了一地。他相信要不是自己及时扶住墙壁勉强稳住身形的话,那麽自己绝对逃不过摔个狗吃屎的悲惨命运。

    闭著眼睛捂住x口chuchu喘气,庄景玉似乎听见对面那人很是气急败坏,却又非常无可奈何地张口骂咧了一句,他听不大懂的外语。但那又不像是日语。不过虽然不太明白它的意思,可是庄景玉怎麽听怎麽觉得那声音……竟好像,有一些耳熟的样子?

    “靠!是谁走路那麽不长眼睛!?……嗯?是……你!?”

    然而还没等庄景玉抬起头来看清楚,刚刚撞他的人究竟是谁,那人便率先作出了反应。口气略显诧异。不过待得庄景玉听完那一句惊诧难掩的自问自答以後,无论表情还是心情,很显然地,都只有比眼前这个人,更加诧异的份儿。

    一瞬间,人在好奇(抑或是震惊和激动)之时的潜能,大概也是无限的。下一秒庄景玉便用他有生以来的最快速度,哗哗哗在自己的脑海深处,如疾风翻页那般,飞快扫过了他这辈子迄今为止,所有经历过的记忆片段。

    用区区几秒锺的卑微时间,风卷残云般清晰扫荡过,曾经漫漫几十年的冗长光景,最终,画面暂停在了去年,当楚回还留在自己的身边,陪著自己去意大利进行毕业旅行的那一次,当归来之际,他们俩一同在罗马的菲欧米奇诺机场,碰上了楚回的发小──如今炙手可热风靡全球的顶级名模,季晚潇的,那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片段。

    那时候以为是微不足道;可在此刻看来,於庄景玉而言,却犹如一道,救赎的天籁。

    庄景玉刷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直直往前望去。

    晨时的好天气早不知在何时,已然悄然褪远消失。蓄满雨水的厚重y云沈沈盘旋在低矮灰败,令人窒息的苍穹天顶。然而模糊站在眼前不远之处,几步开外的那一道修长高挑的俊美身影,远远望去,却仿若一道穿透y霾的晖阳流光,温暖却也夺目地,柔软刺痛了庄景玉,失忆多时的,濡湿眼眶。

    有些人有些事,你可以暂时地回想不起,但是那并不代表,你就能绝对地,将其忘记。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能够被完全忘记的东西。

    有些人告别在生活里,但却永远,活在心底。一旦现实中出现任何与他相关的蛛丝马迹,无论沈睡多久的记忆,都会被轻而易举地,重新唤醒。

    而现在,这个和楚回大有关系的漂亮模特,就这麽活生生地,好像从天而降的天神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面前;戴著一副明星所特有的,几乎遮去了他大半张脸的夸张黑色墨镜,双手抱x身姿笔挺,脸庞神色也逐渐从惊讶诧异,慢慢转为清冷沈郁。

    庄景玉按捺不住心头狂跳,半个箭步窜上前,脱口就想问一句“楚回在哪里”,结果没想到季晚潇的反应居然比他还要更加快上几分,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走上前来,一手飞快捂住了庄景玉即将张开的嘴唇,一边警惕地转回头去往路口处看了看,直到确信安全无疑之後,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然後放开了庄景玉。

    原本庄景玉差点儿就要被吓傻了的,幸好季晚潇在凑上来的时候,悄声在他的耳边轻轻解释了句:“嘘……先别说话,等追我的人走了再说。

    ……追我的人?──啊!庄景玉瞬间反应过来,现在在他眼前上演的,不是什麽黑帮火拼生死仇杀,而只不过是一出最寻常不过的,粉丝追星之无聊戏码。

    於是耐心忍耐了十几秒锺的功夫,等到季晚潇终於表情放心地准备往後退开之时,庄景玉却好像忽然被怪力乱神给附了身似地,脸上神情骤然大变,手指猛地用力一勾,便紧紧攥住了季晚潇肌理分明细腻嫩滑,一便知是豪门公子哥儿身份的左臂胳膊。

    “……嗯?”r上一痛,季晚潇微微眯起眼睛,五官霎时变得危险起来。

    然而即便是在这样一张y沈可怕的警告面容之下,庄景玉却仍旧坚定地选择了牢牢紧攥住季晚潇的胳膊,死活不肯松开双手。甚至那两只手腕用力得,几乎都能让人看清楚,在那一片营养不良的苍白肤色之下,他那一条条,浮动紧绷的青色筋脉了。

    於是季晚潇的眉头便皱得愈发深邃紧致起来。事实上,他也只是对眼前这个人的大致长相,有著那麽一点点,模糊到可怜的浅显印象罢了。毕竟当初,这个人可是被楚回所亲自选中的,用来迷惑萧岚,令萧岚放松警惕掉以轻心的──障眼法工具。

    是的,说白了,他不过就只是一个,可怜而又可悲的,利用对象而已。

    而照季晚潇这种贵人多忘事的高傲x格,他之所以能够在过了这麽这麽久以後,都还依稀对庄景玉这样毫无惊豔可言的平凡长相,有所印象的唯一原因是:萧岚施展障眼法,这麽一项富有技术含量的高难度任务,楚回在监狱里挑挑拣拣了长达五年之久,结果最终拎出来的人,居然是这麽一个,说好听点儿是老实巴交,忠厚诚恳,说难听点儿,那可就是迟钝愚蠢,傻不拉几;老远望去,就有满满一股子乡土气息扑面而来的农村学生──季晚潇对此,实在是震惊得难以置信,因此至今,仍然对其记忆犹新。

    因为特别所以季晚潇记住了。不过那也只是针对庄景玉的脸罢了。至於这个人究竟为什麽会被楚回青眼有加,凭什麽就被楚回另眼相待,甚至於他到底叫什麽名字──这一切的一切,季晚潇都压g儿,连个屁也不知道。

    因此从本质上来说,他们俩,还是陌生人。

    而季晚潇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他所不熟的人,随意触碰到身体。

    眼看著季晚潇的眼睛缝眯起得越来越窄,越来越细,很明显就是马上要发火的前兆了。忽然,庄景玉终於下定决心,声带微不可察地轻轻颤抖著,将那个困扰他许久的可怕问题,以最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勇气,沿著那一条名为忠诚和责任的优美弧线,缓慢却坚定地,有力抛了出去:

    “楚回……在哪里?”

    “……”

    季晚潇的目光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便完成了,从惊讶,到暗淡的转变。

    “你不知道?”无意识地提高了音量,此时此刻季晚潇的脸上,一扫方才的冰冷不耐,转而换上了满满一副,不敢置信的震惊表情。甚至似乎,在他的眉目深处,还隐隐流淌著几股,咬牙切齿的扭曲狰狞,“……他居然没有告诉你……他居然没有告诉你!?难道他打算就这麽吊著你一辈子!?”

    “什……什麽……?”

    季晚潇的情绪转变令他浑然惊愕措手不及。庄景玉只能呆呆僵在原地,良久,才像个白痴或者口吃似地,傻傻从干涩酸疼的喉腔里,艰难挤出了那麽一两个,碎不成调的残破语句。

    x中有股巨大,巨大的不安,正在缓缓升起。很快,就占据了他的全部身心。

    庄景玉忽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似的头晕目眩。然而很奇怪地,他又觉得自己的头脑,似乎正经历著一阵前所未有的通透清明。他幻觉自己突然间变成了某个无所畏惧的勇士,有勇气承受一切残忍的真相和惨痛的事实,却又到底还是害怕到浑身冰冷指尖颤抖,想象如果真的听到了什麽无法挽回的噩耗,那他又究竟要,如何是好。

    整个人仿佛浸泡在一汪深潭里,时上时下,浮浮沈沈,忽热忽冷。

    他觉得自己紧张得就快要死掉了。

    “……楚回已经死了。”

    那一刻,庄景玉觉得自己,也已经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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