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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地狱的烦恼 作者:鬼手书生
☆、地狱猎犬的皮肤饥渴症(4)
或许是出於良好的修养,劳伦茨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他沈默地看著马修,等待他自己交代更多。马修沐浴在劳伦茨直勾勾的视线中,迟疑许久,不安地说,“我觉得我在被你的视线强奸。”
劳伦茨,“……所有的英国人都和你一样口无遮拦吗?”
马修并不因为“口无遮拦”的形容而生气,反而微笑起来,说,“嘿,你的话会让我误会你有地域歧视。顺便,所有的德国人都像你一样不解风情吗?”
劳伦茨,“……”
马修,“好吧,让我们来想正事。你必须和我一起,但我恐怕不能这样带你下去。我得想想办法……找样东西让你附身在上面……”
劳伦茨沈吟道,“你来自地狱……”
马修仍然在自言自语,“找样东西……它得方便携带……”一边想一边顺手抄进口袋,马修到了口袋里的几颗糖果和巧克力。他总是在口袋里准备这些甜食,这对安抚情绪很有作用。
马修抬眼,看到劳伦茨悬浮在空中的嘴唇。那张嘴的形状j致漂亮,但是他从未看见他的嘴角勾起,露出笑容。马修突发奇想,从口袋里出了一粒巧克力豆,撕开包装後,趁他不留神,突然塞进了他的嘴唇间。劳伦茨只来得及惊讶了一瞬,紧接著他的嘴唇就消失了,空气里只剩下一粒巧克力豆。
马修手忙脚乱地在空中接住巧克力豆,他上下看了看,空气中再也没有劳伦茨的影子,无论哪部分都消失不见了。
马修的目光回到了那颗圆滚滚的巧克力豆上,喃喃说,“看来附身成功了……赫伯特,你现在在这颗巧克力豆里吗?”
他的问题换来了一阵静默。巧克力豆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一动不动,仿佛只是颗再普通不过的巧克力豆。这阵静默里仿佛有什麽不详的东西在滋生,好似下一刻就会冒出可怕的噩耗来。
就算附身了,幽灵也可以和外界交流才对……没有得到回应的马修思索了一会儿,猛然意识到了什麽,抱歉地说,“……好吧,看来你是生气了,我都快感到你的怒气烧著我的眉毛了。我这就把你放出来,可以补救吗?”
他四下看了看,在缺乏工具的情况下,选择了最快捷的方式──把巧克力豆塞进了嘴里。那是一颗入口即溶的松露巧克力,撒著一层可可粉,马修喜欢那个味道。
“我可没法就这样带你去地狱,那儿的温度足以把巧克力融化,”他一边含著巧克力解释,一边快步向城堡储物室走去,“所以我们得找更合适的,比如……项链吊坠。”
“够了!”劳伦茨有些慌张的声音从马修的嘴里冒出来,“别用你的舌头拨弄我!”
马修忍俊不禁,说,“抱歉,真的抱歉,亲爱的赫伯特。可是,人生难得有被人含在嘴里的感觉……”
“闭嘴,别说话!……也别砸吧你的嘴!”
直到马修走到储物室门口,那颗可怜的、被幽灵附体的巧克力豆才完全融化。一股力量将他的嘴顶开,有什麽从他嘴里逃了出去。
马修连忙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说,“好吧,好吧,我承认我的玩笑很过分。看在理查和堂吉诃德的份上,我们赶紧挑选一样合适的东西附身。”
空中浮现出劳伦茨的嘴唇。马修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挨骂。
“钥匙在灯座下。”劳伦茨冷冰冰地说。
“好的。”马修答应著,看到劳伦茨的嘴唇还没有消失,便问,“还有什麽?”
劳伦茨,“把我身上你的口水擦干净。”
马修,“……我很抱歉。”
和城堡的其他地方相比,储物室附近显得很不起眼。马修拧开灯座的暗扣,找到了藏在里面的钥匙,打开了那扇朴素的木门。年久失修的木门打开时发出吱呀一声,马修从外面看进去,储物室里很暗,屋里有些家具,一些花瓶,还有一些盒子,全都被暗绿色的布罩著。
马修,“……这样的储物室还有多少个?”
劳伦茨说,“找到梳妆盒,里面会有吊坠。”
屋子里被值钱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马修踏入拥挤的储物室里,努力找到立足点,环顾四周,很快就在地上找到了一个布满灰尘的梳妆盒。马修打开它的抽屉,一时间被珠宝的光辉迷得眼花缭乱。尽管经过了百年的洗礼,那些珠宝仍然像洒满了星光的海面一般美,在昏暗的亮光下显得五光十色。
马修摇头感叹说,“可惜,它们的美丽就这样被掩盖了,无人欣赏。”他用食指轻轻拨弄了两下,从一堆珠宝首饰中勾出一g项链。那g项链上穿著一个珠光白色的贝壳坠子,在这成堆的珠宝中,唯有它显得不那麽高调。
“这个怎麽样?”
“不……”
劳伦茨还没说完,马修已经按住了贝壳底端的按钮。喀的一声,贝壳灵活地弹开了,露出了保存在里面的一小幅肖像画。
马修借著屋外透进来的光端详那副肖像画。光线昏暗,他费了些功夫才看清那副肖像,立刻被画里人的美貌所吸引。
画像里是一个衣著华贵的男青年。那名男子金色微卷的长发束成马尾,看上去就像绸缎一样柔软。他的嘴角带著微笑,目光柔和友善。他有著令人屏息的美貌,马修呆看了很久,劳伦茨忍无可忍,说,“你要盯著我的父亲看到什麽时候?”
马修啊地轻轻感叹一声,说,“这是你的父亲?”
劳伦茨,“是的。这是我母亲的项链。”
马修回过神来,沈吟说,“那很好,我们就借用你母亲的项链。附身的载体与你的关系越是亲密,附身的稳定x越是高,换句话说,你会更安全。”
劳伦茨沈默片刻,说,“好的……”话音未落,项链就劈头盖脸朝他套了过来。劳伦茨还来不及多说一句,就从空气里消失了。
马修接住项链,笑著说,“成功附身的要诀是出其不意。好在这下你可没什麽好生气的了。我们出发吧!”
项链里的劳伦茨,“……”
马修迅速回到房里,取来一些工具,而後走出房子,来到一块宽阔的空地。他把项链放在口袋里,从一个铜盒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半透明的薄膜,铺到地上。轻盈的薄膜展开有一张圆桌面这麽大,上面印著一个银灰色的法阵。薄膜的材质特殊,虽然经过折叠,却没有留下任何折痕。
“这是一个地狱传送阵,可以帮我打开通往地狱的临时入口。”马修解释说,“我永远也画不好法阵,总是会把自己意外地传送到奇怪的地方去。我的朋友克罗塞尔实在受不了我的笨拙,就做了这简单易用的法阵贴膜给我。”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普通的人类。”项链里的劳伦茨说。
马修仔细地铺平法阵,说,“没关系,我也这麽以为。”
劳伦茨,“你究竟是谁?”
马修,“唔……好问题。既然你先问我,那我们来交换如何?我告诉你我的事,你也来聊聊你的事。”
劳伦茨,“……不如先考虑堂吉诃德的事。”
马修,“那麽,等有一天你信任我了,会告诉我你的故事吗?”
劳伦茨思索了一会儿,不情愿地说,“……也许。”
马修很快将法阵布置妥当,站在了法阵中央。
“天哪……我不想回到那个地方。”想到要回到地狱,他痛苦地捂住了脸。片刻後,他将手放下,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绿眼睛的颜色也显得深了一层,蒙上了y郁的色彩。
“赫伯特,听著,”他认真地说,“待会儿无论看到我变成什麽样子,你都不要惊讶,可以吗?”
劳伦茨,“可以。”
马修仍然担心著什麽,一字一句地强调了一遍,“我是说,我希望等回来以後,你忘记你看到的一切。”
劳伦茨确定地回答道,“可以。”
马修得到肯定的答复,从口袋里出了小刀。他有些怕疼,犹豫了几秒,嘀咕著说,“我真的希望克罗塞尔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催动法阵。”说著划开手指,挤了一滴血出来。
“仅仅用一滴血就足以催动这样的法阵……?到底是什麽人……”劳伦茨不可思议地轻声说。
那滴血在马修的指腹粘了一圈,依依不舍地滴落到法阵中央。血y与法阵相碰的那一刻,马修攥紧了吊坠。下一瞬间,法阵发出了刺眼的白光,飓风铺天盖地地卷席而来,将他们淹没──
片刻後,风变小了,一切归於宁静。马修呼地吐出一口气,松开手检查那只贝壳吊坠,关切地问,“赫伯特,你还好吗?”
吊坠里的幽灵被马修捧在手里。他从飓风的侵袭中回过了神,周围的灼热令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地狱里了。随後他看清了马修的模样,那令他有种被人锤了一棍的感觉。
“赫伯特?”
“……我很好。”
不……我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劳伦茨想。
☆、地狱猎犬的皮肤饥渴症(5)
劳伦茨的脑中回荡著马修的话──
“待会儿无论看到我变成什麽样子,你都不要惊讶……”
“我希望等回来以後,你忘记你看到的一切。”
忘记看到的一切……
劳伦茨仍然处於震惊之中。然而,他觉得作为一个高尚的人,既然已经答应了马修,就不应该再把注意力集中在马修的外貌变化上。他试图扭开视线,但对於一枚贝壳型的吊坠而言,这很难做到。
马修确定劳伦茨没事,就迅速就地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宝石。他从宝石里召唤出一只信使j灵,劳伦茨注意到这只信使j灵长得不太一样,肚子上有一个类似家族徽章的图案。
他努力地盯著信使j灵看了很久……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马修身上。
他真的看上去……不太一样了。
不,或许不该说“他”,而是“她”。
在进入地狱的那一瞬,被握在手中的劳伦茨亲眼看到马修干净利落的短发像飞舞的绸缎一样四散开来,变得又长又卷。仅仅只是一秒锺的功夫,落地时,他已经拥有了一头令大多数女x羡慕的,及腰长的栗色卷发。他的头发柔亮得不可思议,好像洗发水广告里的迷人女星──如果劳伦茨看过洗发水广告的话一定会这麽形容。
不仅是头发,他的外貌也发生了微妙的变换。他的眼睛和唇形变的妩媚柔和,脸上的毛孔和细纹全都没了影,脸蛋变得像中国瓷器那样光溜溜。整个人的骨架缩小了一圈,让他看上去娇小可爱。最令人无法挪开视线的是,他原本平坦的x部变得圆润丰满,几乎将他的格子衬衫纽扣给撑掉。
某个你熟悉的,连洗澡尿尿都必须紧贴在一起的不靠谱男青年突然变得像女明星一样凹凸有致,但仔细一看她却又仍然是他──劳伦茨觉得眼睛很痛。即便如此,他仍然一句评论也没有发表。他们之间诞生了一种奇妙的默契,尽管一个内心抓狂地想“啊啊啊他看到了他看到我变成女人的样子了啊啊啊!”另一个恨不得对著树洞倾吐“国王长著驴耳朵驴耳朵驴耳朵……”,但他们都选择了装作什麽也没发生。
马修若无其事地唤醒了他的信使j灵,开始留言:“克罗塞尔,我需要你帮我查一只火系多毛种信使。它在四到六小时之前发出,可能来自一个叫红什麽的地方。主人是猎人理查,也可能是一只叫堂吉诃德的地狱猎犬。我要知道他发出j灵的具体位置,越快越好。”
马修扬手,信使j灵像箭一样窜了出去,消失在地狱黑暗的天穹。
信使飞走後,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沈默。许久,劳伦茨率先打破沈默,说,“我想了解你接下来的打算。”
马修,“等待信使回来。然後去找理查。”
劳伦茨,“这里太脏了,你今晚睡觉之前必须彻底洗干净。”
马修,“我明白。”
他们再次陷入了沈默。气氛显得有些古怪,马修忍无可忍,说,“…………好吧你我都知道你想说的不是这些。”
劳伦茨冷静地争辩道,“我并没有想说任何话。我并不感到惊讶。”
马修抓狂,“……我不介意解释!”
劳伦茨,“那麽,这是你逼我问的。你的真面目是……一位淑女?”
马修,“……谢天谢地你终於问出来了!!我不是。”
劳伦茨,“知道这个足够了。”
终於吐出了真相,马修松了一口气,说,“我的父亲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在我身上施加了幻术,只要我一回到地狱,就会变成这幅模样。你看到的一切,”他低头戳戳自己丰满的x部,“都是假的。啊……所以我才说我讨厌回到这个地方!”
劳伦茨,“那麽……有谁知道真相?”
马修,“我的父母,还有你。整个地狱里,只有你们三个知道。这是个秘密,从我出生开始就被保守著。”
劳伦茨绅士地说,“我也会守口如瓶。”
马修,“谢谢。”
他们身边的地面突然亮了起来,出现了一个法阵。在一阵烟雾中,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法阵里。马修看清了来人是谁,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快步朝法阵走去,说,“克罗塞尔,竟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烟雾慢慢地弥散,隐约现出一个穿著礼服的男子。那个叫克罗塞尔的男子彬彬有礼地说,“有您的一声令下,我怎麽敢不尽快赶来呢。”他走到马修面前,优雅鞠躬,牵起马修“纤细娇小”的右手凑到嘴边,落下一个吻,“公主殿下。”
劳伦茨,“……”
“公主殿下”这个称呼再次让劳伦茨吃了一惊。
“哦?”克罗塞尔注意到了马修手里的贝壳项链。他突然上前一步,躬身观察那条项链,颇有兴致地说,“公主殿下,您的手里似乎有个有趣的东西……人界的幽灵?是给我的礼物吗?”
劳伦茨,“!”
劳伦茨像一只受到威胁的猫,戒备地盯著项链外的那张脸。那是一张俊美的脸,克罗塞尔的眼睛是红色的。与堂吉诃德烈火般的红眼睛不同,他的虹膜颜色就像泡在玻璃杯里的红茶一样美,像打磨得光滑的红宝石一样透明。
然而,即使对方看上去像是一个有教养的贵族,劳伦茨仍然无法忘记这里是地狱。他在克罗塞尔的身上感受到了危险的气味,和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就像他几百年没有震惊过一样,他也几百年没有害怕过了。托马修的福,他在如此漫长的岁月里再次体会到了强烈的,属於人类的情感。
马修没好气地说,“就凭你用他们做那些残忍的实验,我这辈子也不会送你任何实验材料。”
克罗塞尔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他重新站直,看著马修手里的项链说,“无论如何,人界的幽灵,看来你还不知道,将你握在手里的这位是魔王陛下最小的女儿……”
马修,“顺便也是那头种马的第九百九十九个孩子。好了说正事,克罗塞尔,你查的结果怎麽样了?”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克罗塞尔说著,将右手抬起,一副立体的地狱全景图出现在他手掌上方。全景图上无数红点在闪烁。
感到克罗塞尔的视线离开自己的身上,可怜的幽灵才松了口气。他讨厌这种压迫感。但是等等……马修是魔王陛下的女儿……不,儿子?!
马修,“先说坏消息。”
克罗塞尔,“您要求查看的是一只未经登记的信使j灵,我动用了一些手段,仍然追踪到它,但是位置不那麽准确。”
全景图上闪烁的光点全部消失,只留下了一个。
“它在四小时二十八分锺前从红谷出发,半小时後经由这条路去往人界,然後失去信号。”全景图将红谷转到他们的面前,那里是一片雾蒙蒙的黑灰色。
“我的探测仪告诉我,在它出发前,红谷曾被很强的结界屏障笼罩。现在结界消失了,但是整个深谷仍然笼罩在‘那东西’的死气里。”
马修沈吟,“红谷?他们去捉‘那东西’?真是不要命的两个家夥。好消息呢?”
克罗塞尔,“死气对您来说是安全的。谁让您是‘眼’呢。”
马修,“我要用你的传送法阵。把帐算在那头种马身上。”
克罗塞尔,“那是当然,公主殿下。我三天两头去魔王陛下的城堡讨债,现在,那位秘书大人见到我都不想打招呼呢。”
他说著,将手一扬,全景图脱离他的掌心,滚落到了地上。地上随即以发散状形成一个法阵。
“来试试我的新发明。比普通传送法阵好用的多,可以直接把您传送到地图上标定的位置。”克罗塞尔热情地推销他的新发明,“我敢保证绝对安全。这次不会再把您传送到奇怪的地方去。”
马修,“……”
克罗塞尔,“出於我们的友谊,我还想提醒您,您的朋友在项链里未必安全。除非他和您保持密不可分的距离。”
马修想也没想就把项链戴到了脖子上,顺便塞进了衣领里。那枚j致漂亮的贝壳项链准确地卡入了公主殿下的r沟里。
“──黑暗之神在上,我简直可以想象魔王陛下追杀他的样子。”克罗塞尔笑著说。
马修进入法阵後,克罗塞尔催动了法阵。一阵温和的风卷过後,法阵由明变暗,他们来到了地图所指的“红谷”之中。
周围的空气变得浑浊不堪,一股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气味强烈得令人作呕,周边一片混沌,正是烟尘散发著罪恶的死亡气息。马修皱著眉头,心想比这里更糟糕的,恐怕只有人界的“煤气中毒”了。
马修低头,关切地问,“赫伯特,你还好吗?”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劳伦茨的回答,有些惊慌地拉开衣领看自己的“r`沟”。
“……我,我没事。”劳伦茨努力让自己听起来镇定。
马修愈发担心,“你真的没事?我希望你了解这里的危险x,这里的死气可以轻易杀死一头地龙。一旦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你要马上让我知道。”
被卡在公主殿下“双`r”间的劳伦茨试著让自己冷静下来,僵硬地说,“知道了。我希望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马修只花了一秒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噗地笑出来,又赶紧收敛起笑,说,“别太把幻象当回事,绅士。既然不能避免,何不享受你的处境呢。”
劳伦茨忍无可忍地说,“闭嘴。你是不是想说这个位置是无数男x梦寐以求的地方?”
富有自嘲j神的马修笑著说,“身为‘地狱美少女’,我怎麽也该有一两打爱慕者吧?”
“太不要脸。”
“谢谢夸奖。”
马修匆匆行走在浓黑的雾气中,喊著猎人和猎犬的名字,但是没有人回应。这里是一个山谷,因生长的植株嗜血,j叶血红而得名红谷,现在被浓稠的死亡气息笼罩,能见度很低。马修不停地被树g绊到,笨手笨脚地扶著树走动。不过多久,他就没有心情说笑了。
“这可真为难一个心理医生。”他气喘吁吁地抱怨说。
“他们为什麽称你为‘眼’?”劳伦茨问。
“这得待会儿解释。”马修说,“这儿的死气比想像的更严重。就算他们有防护,恐怕也熬不过四个小时。”他的步子走得更快,低声说,“理查说堂吉诃德快死了……没猜错的话他已经中招了。我们得马上找到‘那东西’。”他翻找自己的口袋,发现自己带的j灵全部缩成一团,隔著衣服贴在他的身上躲避死气的侵害。马修没有忍心把它们捉出来,只能靠自己的鼻子来辨别方向。
“你们已经提起很多次‘那东西’,他们有什麽关联?”劳伦茨问。
“那东西是头暴躁的上古黑龙。”
“我以为上古黑龙只存在於传说里。”
“不,他们只是很少与世人接触。这里的死气浓重表明他可能病得很严重。龙是高傲的物种,不会希望在同类面前暴露弱点。尽管这样,这头龙似乎还很有力气,他来这儿的时间不长可是臭名昭著。啊……”马修抓狂,“他们竟敢来动他,就算是互相赌气也该有个限度!”
劳伦茨嫌弃地说,“赌气?听上去像一对同x恋。”
马修,“关系好的搭档看上去都像同x恋。”他停下脚步嗅了嗅,“这里更臭,看来我们离得不远了,搭档。我感觉回去以後我已经不认识臭这个词了。”
劳伦茨,“我们不是搭档。”
马修,“为什麽?因为看上去不像同x恋吗?”
劳伦茨,“……因为我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马修担忧的表情里终於透出一丝温暖笑意,“你真是个温柔的家夥。”
劳伦茨冷静地纠正道,“这是错觉和误解。”
马修,“你得相信一个心理医生的判断……天哪!前面那是什麽?!”
他停下了脚步,目瞪口呆地望著不远处的庞大黑影。
劳伦茨低声感叹,“好大……上古黑龙竟然像山一样高大……你没有见过吗,公主殿下。”
马修,“当然,我大多数时候生活在人界!”
他站立在红谷茫茫黑雾中,花了几秒锺来思索对策。而後,他有了主意,低头对自己x前说,“看著吧,赫伯特。你马上就知道我为什麽叫‘眼’了。”
☆、地狱猎犬的皮肤饥渴症(6)
黑龙的体型远远超过他们的想像,庞大得令人畏惧。这头黑龙正在病中,警惕心和攻击x比平时更强,也更危险。以防激起黑龙不必要的猜疑,马修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放弃使用任何隐身或防护法术,直接向他走去。
劳伦茨感受著马修的心跳,他知道马修也畏惧那个庞然大物。他努力地从被撑开的衬衫纽扣附近往外张望,看到他们与黑龙的距离在缩短。他们渐渐进入那股死气的中心,被一股浓烈的死亡气息笼罩。
马修走到离那头黑龙五十米远的地方,他的靠近终於引起了黑龙的注意。朦胧的黑雾中,劳伦茨感到那颗硕大得不可思议的龙头警惕地转了过来,但他看不清黑龙的长相。
马修没有停下脚步,仍然镇定地往前走。劳伦茨沈默地观察著一切。照理来说,他是已死之身,不应再有紧张、恐惧。但此时此刻他绷紧了神经,不敢错过任何细节。
“哪个不要命的胆敢闯入我的领地──”
前方传来那头黑龙的声音。他的声音低沈嘶哑,像是将钥匙塞进生锈的锁一般干涩。
马修放慢了脚步,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是来干架的。他以不易察觉的速度慢慢靠近,提高声音说,“我来自人界。今天,我和我的两个朋友失去了联系。在那之前,我得知他们来到了这里。”
隔著黑雾,他无法看清黑龙的表情,微微眯起了眼睛。
黑龙的呼吸困难,喉咙里发出咯咯声。他缓慢地说,“今天只有一头不要命的猎狗闯进我的领地。你,是第二个。”
“糟糕!”劳伦茨意识到黑龙即将发动攻击,低声喊了出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围已经狂风大作。黑龙腾地站立了起来,毫无预兆地向他们冲了过来!他的行动卷起了飓风,脚步震撼大地,整个深谷发出了沈重的悲鸣。
马修停下了脚步。
劳伦茨惊恐地看著黑龙向他们扑过来。与他的体型不符,黑龙的速度快得惊人,充满杀气。眼看黑影逼近,黑龙那颗可怖的,长满棘皮的脑袋,尖锐的獠牙,凶恶的眼神全都闯入了他的视线。劳伦茨看清了黑龙的样貌,一切都比传说更令人畏惧。然而,马修就好像被他的杀气震慑,完全无法动弹。
我得做些什麽!
慌张了短短的一刹那後,劳伦茨迅速找回理智,无数咒语从脑海中闪过。他开始念咒,不管人类的咒语对上古黑龙而言是多麽的微不足道,他都会坚持做自己能做的。而黑龙就像一座倒塌的山一样朝他们压下来……
突然,在黑龙踏入马修周围半米的那瞬间,四周骤然静了下来。飓风消失,进攻的黑龙凝固了一般不动了。他直愣愣地盯著马修的眼睛,目光被无底的黑洞吸住一般无法挪开。而马修仍站在原处,不曾往後退过一步。他仰著脸,静静地与那头黑龙对视。
红谷陷入了一片死寂。
劳伦茨从衬衫缝隙里看到了一切,他虽然他看不到此时的马修,但知道他一定在做些什麽,让黑龙无法动弹。黑龙的獠牙离他们太近了,哪怕呼出一口气都能把他吹跑。一旦有个闪失,他立刻能把马修咬成两截。劳伦茨一口气也不敢放松,准备了一个攻击魔法,一旦有意外就丢出去为马修争取逃脱的时间。
片刻後,劳伦茨所担忧的事并没有发生。相反,那头龙的目光变得空洞,失去神采。他的杀气消失不见了,缓缓收起攻击的动作,像头好脾气的金毛犬一样温驯地趴到地上。
马修温和地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沃森。”
“沃森,平静下来。想一些愉快的事。比如,你的病痊愈後,就可以回到关心你的人身边。不再有疼痛缠绕,也不会有人打扰。”
黑龙沃森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劳伦茨这才注意到那头龙的脖子上挂著一片银色的鳞片,他猜想马修是因为这个才说了刚才的话。这头龙已经病入膏肓,谁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回去,但马修的语调让人觉得宽慰极了。
沃森诚恳地反省道,“我不该咬伤那只狗。狗也是有妈妈的。”一边说一边竟难过地哭了起来,“我怎麽会那麽暴力……我真希望能重新来过……呜呜呜……”
沃森用他短短的前爪抱著头,哭得非常大声,声音嘶哑,鼻涕甩来甩去,足足往下荡了一米。他的口吻好似承认错误的孩子那般,并因为自己“不得了”的罪行感到痛苦。这样的话由一头地狱生物,尤其是一头上古黑龙说出口,有种说不出的好笑,简直让人目瞪口呆。但马修并不对他的反应感到意外,循循善诱地继续问,“你只是咬伤了他吗?你知道猎狗现在在哪儿吗?”
沃森甩著湿哒哒的鼻涕说,“那里,”他抬起一只龙爪,指向西方,“有一个土坡,上面的死气更加稀薄。我猜他如果还活著,会去那里避难。我只是没有力气去寻找他了。疼痛在折磨我。呜……现在我庆幸我没有去犯下更严重的错误。”
马修安慰了他,在他停止哭泣後与他道别,转身准备赶往黑龙所指的地方。
“嘿。”黑龙有气无力地对著马修的背影问,“遇到你之前我从没觉得内心可以变得那麽美好。你是谁?”
马修回过头,说,“大家都叫我‘眼’。”
马修与劳伦茨离开後,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沃森所指的土坡。
“沃森很快会觉醒,我们得在他发怒之前找到他们。”马修一边快速说著一边喘息。他一向不擅长体力活……可惜,也不擅长瞬移这样的技术活。
劳伦茨被夹在r沟里挤来挤去,狼狈地说,“那一刻我竟然相信了你……如果出了任何差错现在你已经是两截了。”
马修好笑地说,“没办法,这里的雾太浓重了,如果没有充分的目光接触,我没有办法控制他。我承认这很危险。”想起劳伦茨没有丢出来的攻击魔法,马修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谢谢你,赫伯特。”
劳伦茨,“你看上去并不具有危险x,他们为什麽都害怕‘眼’?”
马修耐心地解释说,“好的催眠术能利用潜意识c控人的内心,我的母亲是少数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我从她这儿学到了不少。後来我又发现结合迷幻术,我竟然可以引导他们暂时改变x格。如果一个魔物无情,就让他变得情感丰富。如果他凶恶,就让他变得善良。我流著魔王的血,就算是高阶魔物,我也能轻易控制……你看,那个土坡就在前面不远了。”
劳伦茨,“我看不见。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们为什麽会害怕你。”
马修噗地笑出来,停下来歇了几秒锺,又继续赶路。
“因为这里是地狱,你不能用人类的道德标准来要求魔物。当他们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扶老nn过马路了,竟然因为吃掉了食物而伤心哭泣,竟然良心发现地把偷来的金币物归原主,这对他们来说,是多麽恐怖的事情啊。”
劳伦茨,“……原来是这样。”
“眼”的真相竟是能让恶魔变得善良的眼睛。劳伦茨知道了真相,心中升起一股温暖的感觉。他无法解释这种感觉,好似是内心深处的一块寒冰慢慢消融。
“你这样做的意义是什麽呢?”他问。
马修理所当然地说,“因为被催眠时的感觉会烙印在他们的脑海里呀!”
劳伦茨,“你想通过催眠改变所有的魔物吗?”
马修,“当然不。但是,他们既真诚地觉得扶老nn过马路是一件美好的事,又觉得天哪这麽想的我真是太恐怖了。长此以往,他们会陷入烦恼和矛盾。”
劳伦茨,“所以?”
马修,“所以,他们就会需要心理医生。我就不会饿肚子~”
劳伦茨,“……”
劳伦茨内心的冰重新冻结实了。
马修和劳伦茨很快找到了土坡。当马修累死累活地爬到坡顶时,他看到了令他动容的一幕。
猎人理查和堂吉诃德奄奄一息地躺在坡顶。理查握著已经干瘪的空气囊,将所剩无几的安全空气吸进嘴里,再捏著堂吉诃德的鼻子,通过嘴将空气一口一口渡给他。堂吉诃德的面色死灰,双眼紧闭,看上去已经失去意识。而理查暴露在死气里太久,状况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马修立刻从铜盒里找到传送法阵的贴膜铺到他们身边。理查听到动静,无力地抬起眼睛。他看到一个模糊的长发少女的影子,那名少女对他说,“别担心。我是‘眼’。”理查听到这个名字,解脱了一般地舒了一长口气,头一歪,也晕了过去。
三天後。
理查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黑漆漆的病房里。病房里只有两团鬼火照明,隐隐映出墙上的魔王徽章。
我怎麽会在这儿……
理查思索了一会儿,断层的记忆慢慢连接上。他想起了恶龙,还有……糖糖!
想到生死未卜的堂吉诃德,理查的头脑顿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他想起他们刚遇上黑龙,自己的空气囊就被龙拍碎了。那头龙比他们想象的更危险,他很快就发现他们别说战胜,就连活著逃走都不可能。然而他万万想不到,在那一瞬间糖糖就做出了决定。糖糖毫不犹豫地摘下自己的空气囊强行塞给理查,然後向箭一般窜向那头黑龙,不怕死地单挑它。
理查那时才意识到堂吉诃德已经长大了,自己的速度已经及不上他了。他亲眼看著黑龙的爪子拍向糖糖,撕裂了他的x口。他还想起他是如何背著糖糖逃命,如何爬上那个土坡,在上面度过的那绝望的四个小时。他捂著糖糖的伤口但血不停地流。他躺在弥漫的死气里,看著空气囊一点点瘪下去,然而除了等待,他毫无摆脱困境的办法。那是他这辈子最漫长难熬的四小时。
理查环顾四周,这里是双人病房,但另一张床的床单崭新挺阔,没有躺过的痕迹。他跳下床,一阵晕眩袭来,差点令他跌倒。然而他顾不上自己还没有痊愈,毫不犹豫地将手背上的针头拔掉。带著魔力的营养y无处可去,逸散在空气里。
理查径直朝门走去。拧开门大步流星地离开病房,踏上幽暗的走廊。他的动作触动了房门口的结界,两只医护小j灵立刻飞了过来。他们害怕理查的名声,小心翼翼地劝说,“猎人先生,如果你不好好呆著,你得多花三四倍的力气来恢复健康……”
理查一边左右张望,一边不耐烦地说,“我的狗堂吉诃德在哪儿。”
j灵们面面相觑,露出为难的神色。理查捏紧了铁块一样的大拳头,吼著说,“他还活著吗?!”
可怜的j灵们被吼得瑟瑟发抖,说,“请跟我们来,猎人先生。我们带您去魔物诊所看看。您的爱犬是否还活著,得问那儿的医生才知道……”
生死未卜吗……
理查的咬肌鼓了鼓,立刻跟著医护j灵们上路。
诊所昏暗的走廊布满了令人窒息的清洁魔法留下的气味。理查的脸上y云密布,急促的脚步声在安静无人的走廊里回响。
自从理查踏上了魔物猎人的道路,他就很少有害怕过。就算魔物的爪牙撕开了他的衣服,划破了他的皮肤,他也不曾害怕。但现在,他走在去探望自己猎犬的路上,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不安与恐惧的情绪摄住了他,就像被幽灵附身一般,几乎让他难以动弹。他看著堂吉诃德从一只幼犬慢慢长大,他们曾一起经历过危险,但他们总是那麽强大。他太傲慢,太自信,从未想过会真正地失去自己的猎犬。
理查紧紧攥著拳头,跟j灵们踏进传送阵里。下一刻,他们就被转移到了不远处的魔物诊所里。
魔物诊所的大厅里既亮堂又吵闹,各种各样的魔物聚在一起,聊天的聊天,打闹的打闹,令人眼花缭乱。然而,这一切在魔物猎人理查出现後骤然停止。感觉到猎人理查的出现,所有的魔物都停了下来,一齐向他看过来,而後大厅变得安静得要命,连咽一口口水的声音都嫌太响了。
猎人理查的目标是谁?不管是谁,最好不是我……这是所有魔物在暗中拼命祈祷的事。
带路的小j灵飞到接待台询问堂吉诃德的事。理查则y沈沈地将整个大厅扫视了一遍。
没有糖糖。
失望,懊恼,还有恐惧,这一切情绪混合在一起,让理查的脸看上去愈发狰狞。他就快把自己的钢牙咬碎,将脸转向医护j灵,艰难地问,“他在哪儿?”
“汪唔!”
身後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欢快的狗叫。理查先是一愣,而後赶快转身。这个时候他的腿竟然不太受他的控制,转身的时候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刚一转身,就被一只巨大的狗迎面扑倒。噗的一声,那只狗在扑倒他的同时变成了人形。两个男人在地上重重地摔成一团。
“堂吉诃德!”另一只医护小j灵举著点滴瓶尖叫,“你的点滴!”
可怜的吊针在空中荡来荡去。
理查紧紧地拥抱了自己的猎犬。堂吉诃德激动地闻理查身上的味道,用热乎乎湿漉漉的舌头将他的脸舔了一遍又一遍。
理查不太习惯这样的接触,重逢的感动与尴尬交织在一起。他无措地说,“好了,好了,停下!”
堂吉诃德,“汪唔!”
理查,“……人形的时候别学狗叫。”他低声说著,看著堂吉诃德的脸,遇上了他的目光。堂吉诃德也睁圆了眼睛看著他,眼中充满著快乐。他们x肌抵著x肌,眼睛对著眼睛。他的快乐情绪感染到理查,终於让他僵硬的表情化开。硬汉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温柔”的表情,虽然只是那麽一刹那。
他们这辈子第一次有如此亲密又热切的举动,但一切发生得都太自然,让他们觉得似乎他们的关系从最一开始的时候就应该是这样。就算一开始没这样,以後也可以继续这样下去。
啊──拥抱的感觉真是太美好了。这时他们俩都这样想著。
【病例二:地狱猎犬的皮肤饥渴症.完】
作家的话:
第二个故事说完了,没交代清楚的部分会在後文里慢慢交代~
下一个故事可能是讲黑龙沃森,也可能是吸血鬼的抑郁症治疗~大家有想法吗~
顺便~卤煮要去开新坑了所以这个坑先放几天再讲新故事~
欢迎大家来群里找我玩~群号277419019
或者和我一起织围脖~
晚安~
☆、黑龙沃森的临终心愿(1)
病例三、黑龙沃森的临终心愿(1)
“……通往地狱的法阵贴膜一张,150格尔登,从地狱回到人界的法阵贴膜一张,35格尔登。往返地狱共用时一小时零五分,我决定给理查五分锺的优惠……”马修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账单上写著。他仔细地核对有没有遗漏的收费项,算完总价──算账的时候他总是那麽仔细──然後叠好账单,让自己的信使j灵将它发给猎人理查。毛茸茸的信使j灵在马修的书桌上方盘旋一圈,扑棱著翅膀从位於二楼的心理诊所窗口飞了出去,消失在明媚的阳光里。
马修选了一间朝南的房间做他的办公室兼诊室。房间虽然不大但光照充裕,被马修布置得温馨安逸,看上去很有安全感。书桌不远处放著个小餐车,上面放著些甜点和红茶。
马修摘下鼻梁上的眼镜,说,“赫伯特,你知道理查为什麽会接下捕捉黑龙的任务吗?”
劳伦茨的嘴唇浮现在马修的右上方,说,“我认为他有自己的考虑。”
马修侧过身面对著窗,舒舒服服地靠著柔软的椅背上享受日光,说,“我也这麽想,他是个有经验的猎人,对危险应该有正确的预估。所以,我让克罗塞尔帮我查了一下,没想到有些收获。”
劳伦茨的声音顿时冷冰冰起来,鄙夷地说,“那个看起来不太正派的恶魔贵族吗?”
马修哈哈大笑,愉快地说,“快别这麽说,赫伯特。你不能用正派来要求克罗塞尔。不过,没错,他是一个恶魔,有高贵而古老的血统。好了,让我给你看看他带给我的信息。他说离红谷不远的一座火山附近,有个猎人名叫老理查,”他顿了顿,“你没听错,那不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理查。老理查在火山附近有个木屋,他是个爱管闲事的猎人,打猎时如果被捕猎的对象有孩子,他喜欢收养他们,将他们抚养到自力更生。甚至在路上看到无依无靠的魔物或是恶魔,他也会把他们带回家。通俗点来说,那简直是个信奉上帝的黑暗居民,在地狱里开了一所孤儿院。”
“理查是被他收养过的孤儿。”劳伦茨沈吟著接口,“黑龙在红谷停留,死气漫溢,离红谷很近的‘孤儿院’就会有危险。理查想去救他们。”
“我也是这麽想,”马修说,“而且老理查的木屋被火山围抱,如果想出来,就只能通过红谷。黑龙盘踞在那里,就是断了他们的生路。”他侧过头,对著劳伦茨的眼睛琢磨了一会儿,举起手大声说,“嘿嘿,别这样看著我,我可没说过我要管闲事。先不论别的,你觉得就凭我能打得过那头黑龙吗?”
劳伦茨口吻平淡地说,“地狱美少女连这个也做不到吗。”
“啊──!!”马修沮丧地抓住自己乱糟糟的卷发,抱怨道,“你什麽时候也学会开恶劣的玩笑了,赫伯特!”
“这一次我拒绝做你的项链。”
“我没说过我会去。”
“可事实上你会。”
马修无奈地看著赫伯特,问,“……你在担心被困在那里的魔物吗?”
劳伦茨自顾自地继续陈述理由,“首先,你并不需要打败黑龙。你需要做的是穿过红谷进入火山区,把孩子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三天前你已经用同样的方法救了理查。实践证明这项举动将花费你185格尔登以及一小时五分锺的时间。花费的金钱我愿意用你的房租抵消。至於时间,据我所知你一天之内除去睡觉、进食和出诊,有至少十二小时的空余时间在看书,乱走,发呆或者说不必要的话。时间成本对你来说绰绰有余。第二,如果你选择不去营救那个灵魂高贵的猎人以及那些无辜的孤儿,你的余生将在愧疚与後悔中度过。权衡利弊,我建议你去营救他们。”
马修,“完了?”
劳伦茨,“是的。”
马修捂著眼睛痛苦地说,“天哪,赫伯特,你真是简单chu暴。让你说出‘请你救救他们吧,请求你!’,这是多麽困难的事啊……”
劳伦茨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我从不求人。你的答案呢?”
马修,“好吧,好吧,我去就是了。”
劳伦茨真诚地说,“我很高兴你做了这个决定。”
马修,“我很高兴你为我的决定感到高兴。不过,绅士,我得说清楚,附身在项链上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就只能附身到假牙上被我含在嘴里,或者附身到我的内裤上,但我觉得那儿视野不佳……玩笑而已。”他看到劳伦茨鄙夷地看著他,又忍不住补充,“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其实英国也盛产绅士,只不过这几年不太流行了而已。”
他从抽屉里抓起那条贝壳项链,突然劈头盖脸地朝劳伦茨套过去。噗的一声,劳伦茨便消失不见了。马修稳稳地接住项链,“总之,我得对你的安全负责。”
项链里传来了劳伦茨的一声叹气声。
马修将项链挂到脖子上,立刻开始准备动身。
十分锺後。
马修与项链里的劳伦茨再次站在充满死气的红谷里。马修注意到仅仅过了三天,这里的死气就变得更加严重。周围的能见度变得更低,空气污浊不堪。他探出手了一圈,发觉这里的植物已经全部枯萎,只剩下焦炭一样的残骸。如果身上没有魔王的祝福,对一切毒害免疫,马修恐怕自己也会变得和这些无辜的植物一样。
一头龙怎麽会这麽会落到这麽悲惨的地步呢……他惋惜地想。为什麽他会选择特地来到地狱,在这里等待死去。有这点力气,大多数龙会选择去龙墓。毕竟龙是这样高傲的物种,并不希望别人看到他们死去的样子。
马修效仿上一次的办法,用自己的鼻子使劲地嗅著这腐朽的臭气,试图找出气味的源头。被夹在r沟里的劳伦茨感受到马修的举动,努力往外探了探身子,问,“你在寻找黑龙吗?”
马修,“你说的没错,绅士。”他停顿了一会儿,问,“你上次看见黑龙脖子上挂著的一片银色鳞片了吗?”
劳伦茨,“我看见了。那有什麽特别吗?”
马修,“那是一片银龙的龙麟。那你注意到悬挂鳞片的银丝了吗?如果我的眼睛没有欺骗我,那是一头银龙化成人形後的头发。赫伯特,你觉得一头龙在什麽情况下才会舍得把自己的头发和龙麟送给另一头龙?”
劳伦茨,“我不明白。也许是那头黑龙抢来的,他那麽的chu鲁。”
马修好笑地说,“是因为爱情。天哪,你真是不解风情。”
劳伦茨,“我不认为你的分析有足够的依据。”
马修一边寻找著黑龙,一边说,“那麽,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
劳伦茨,“是的。”
马修,“你感受到了什麽?”
劳伦茨,“凶狠。”
马修不认同地摇头,他回想著第一次与黑龙沃森对上眼的感觉,低声说,“我从他浑浊的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的悲哀。”
劳伦茨,“你下次最好先考虑自己是否会被咬成两截。”
马修回想起劳伦茨紧张得要命地准备攻击魔法,意识到他是在担心自己。他愉快起来,说,“这是职业习惯。谢谢你,温柔的绅士。”
劳伦茨c著一口优雅的旧式德语,礼貌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女士。”
马修,“!”
马修抓狂地想,赫伯特什麽时候也学得这麽损了!
劳伦茨,“所以,你打算放弃老理查,转而帮那头黑龙做心理咨询吗,丘比特。”
马修,“我只是觉得,解决一件事最彻底的方法是解决它的g源。别担心,一条路走不通,我们还有另一条。”
马修专心地在迷雾中寻找黑龙的影子。地狱里的亮光本来就微弱,再加之黑气弥漫,马修几乎无法看清脚下的路,只能用鼻子辨别方向。他不断听到自己踩碎枯木的声音。这里的草木原本嗜血而凶猛,现在却全都死光了。
他们大约寻找了半个小时。突然,马修看到了什麽。他倒吸了一口气,笨手笨脚地躲到了一棵树後。
劳伦茨用气声问,“谁?”
马修也用气声回答,“沃森。”
他小心翼翼地从树後探出头,眯著眼睛仔细地看不远处的那团巨大的黑影。他隐约看到了一头黑龙的侧影。那头黑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和这个山谷一起死了一般。
“天哪……”
看了一会儿,马修不由说,“他好像连姿势都没变过。我们离开的时候他是什麽样,现在还是什麽样。我猜想现在就算走到他的面前,他也虚弱得没有力气攻击我们。”
劳伦茨同情地叹了口气,问,“你的打算是什麽?”
马修,“……”
劳伦茨,“……你不会还没打算吧?”
马修抱歉地挠挠头,实话实说道,“我的打算就是见机行事。”
劳伦茨,“……那麽,首先弄清沃森到底遭遇了什麽。”
马修思考了一会儿,决定采纳房东先生的建议,“好想法,华生,让我们去问问他!”
劳伦茨心想,华生是谁。马修心想,回家後可以向总是很无聊的房东先生推荐这套书。
马修大胆地走向那团黑影。他故意踩裂枯叶发出声响,让沃森知道有人在接近他。透过迷雾,他隐约看到沃森的耳朵动了动,便用毫无攻击x的柔和声音说,“沃森,你好。我是‘眼’。”
山一般的黑影也像山一般死寂。沃森没有任何反应。
马修绕著黑影走,走到了沃森的前方,让他可以看得见自己,并摊开双手,给他看到自己并没有带武器。
沃森的脑袋耷拉著,下巴无力地搁在地上,整头龙看上去像烂泥一样堆在地上。马修仔细地看了几眼,发现他的眼珠在微微转动,但是他太虚弱了,无法开口。马修只能听到他chu重而缓慢的呼吸声。
马修,“沃森,我来是因为我想你可能需要帮助,而即使你有所要求,其他人也无法接近你。”
他注意到沃森的眼珠动了动,向他看过来。这是充满怀疑的目光。通常情况下,只要黑龙看对方不爽,他们总是想都不想就发动攻击,暴躁得令人生畏。然而沃森已经失去了行动力,这样安静地听他说完话,马修真不知这该说幸运还是不幸。
马修看出了黑龙的不信任,接著说,“你想知道我这样做的目的。我可以实话实说,在红谷的不远处,火山区里有个猎人,他和一些魔物被你的死气困住。如果死气一天不消散,他们即使离开了也永远回不到自己的家园。所以我的目的是帮助你,然後间接地帮助火山区里的魔物们。”
马修说完,停顿了一会儿。他知道黑龙的脑袋不好使,给他一些思考的时间。
过了五分锺,黑龙的嘴微微动了一下。马修立刻上前,蹲到他的嘴边,说,“我在听。”
沃森,“……我们遇到了……幽鬼……”
沃森的声音干涩沙哑,他吐出每个音节都很困难,且含混不清。在听到“幽鬼”的时候,马修的脸上闪过震惊的神情,他顿时明白了这头龙遭遇了什麽,甚至能想像他现在承受著是怎样的痛苦。
……而且,他说“我们”。他的要求会与他的同伴有关吗?
沃森缓缓地吸入一口气,颤抖著念出一个名字,“……伊欧……”
马修想起沃森戴在脖子上的鳞片,问,“他是一头银龙吗?”
沃森没有力气,只能通过眨眼代替点头。
马修确认道,“伊欧也被幽鬼砍伤了吗?”
沃森吃力地说,“不……”
听到沃森的话,马修的脑袋里突然将事情串了起来,想通他会来地狱的理由了。碰到了幽鬼那种东西,竟然只有一个被砍伤……马修默默心想,为了保护同伴,他还真是拼上了x命。
他沈吟著说出自己的推测,“那麽……你千辛万苦来地狱,是怕幽鬼在你身上留下的死气会伤害到伊欧,对吗?银龙被地狱排斥,他无法过来找你。”
沃森缓慢地眨眼。
马修有些难过,不知该说什麽。
沃森,“……他快到寿限了……我答应……送他去……龙……”
马修轻声替他说出来,“龙墓。”
沃森慢慢闭起眼睛,“……我要失约了……”
☆、黑龙沃森的临终心愿(2)
“有办法治愈他吗?”劳伦茨的声音从马修的x口传来。
马修想了想,说,“沃森,让我检查你的伤口。”
沃森没有睁眼,而是叹了口气。马修走近他,借著微弱的光仔细察看黑龙的身体。他看到黑龙皮开r绽的身体上布满了狰狞的长条形伤口。那些伤口十分密集,且深得可怕,好像是山上裂开的石缝,有些甚至砍断了骨头。坚硬厚实的棘皮裂开,翻出的r呈黑色。每个伤口里都不断溢出浓黑的死气,随著伤者的怨气加深,这些死气的杀伤力也变得越大。死气笼罩著黑龙,继而溢满了整个红谷。
马修花了好一会儿才绕著黑龙走完一圈,大致检查了他所有的伤。劳伦茨也透过衣服看到了一切。他感到强烈的不适,如果他拥有形体,或许现在就扶著树干吐了。
马修,“我选修魔物医学的时候,导师曾经介绍过幽鬼这种东西。幽鬼不仅杀伤力巨大,而且能无视任何防御。碰到他们就是碰到了一场灾难。”
劳伦茨,“……无妄之灾吗?”
马修,“唔。那东西唯一害怕的就是龙族魔法。但是我猜,一头即将达到寿限的银龙,可能大多数时间都在沈睡中度过。他们遭遇了幽鬼以後,沃森不仅要保护同伴,而且据我所知,黑龙几乎不会使用任何龙族魔法。”
他望向沃森,後者仍然闭著眼没有动静。
劳伦茨轻轻叹了口气,“我想事情就是你猜测的那样。”
马修,“让人头疼的是,幽鬼留下的砍伤无法愈合,而且会在伤者身上留下死气,一直折磨到对方死透了为止。如果是一头龙的话,可能还要受上千年的折磨……”他把“才会死去”给咽下了肚。
劳伦茨,“无法医治吗?”
马修,“当年我问过同样的问题。导师说,唯一的方法是用硫磺火彻底烧焦伤口的皮r,过一段时间伤口就会开始愈合。可是沃森满身都是伤,用硫磺火一个个烧过来,就算是龙也会被烧死的。也许我该问问我的导师,让他来看看沃森的情况。”
劳伦茨,“你带了足够的法阵贴膜吗?”
他们正商量著,却感觉到龙动了一下,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不用……救我……”沃森吃力地说。他停了一会儿,为红谷换来了片刻沈重的沈默。他喘过气来,接著说,“请你……把我做成……骨龙。”
这是这头黑龙这辈子第一次用“请你”来说话。
马修难以置信地看著沃森,脱口而出,“……不可能,我不能这麽对你!”
“请你……”黑龙再一次请求道,“陪著伊欧去龙墓……是我最後的愿望。”
“请让我去拜访我的导师。我不敢保证,可……他也许能治好你。”马修仍然试图劝说固执的黑龙。後者哑著嗓子缓慢地拒绝,“……不……来不及了……”
马修哑口无言地愣愣看著沃森。这种帮不上忙的无力感令他感到难过极了。
“骨龙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沃森。”劳伦茨的声音从马修的衬衣里冒出来,打断了马修的思绪。马修不由低头看了看。
劳伦茨,“就算剔除你的r,把你做成骨龙,但你的灵魂不能和你的骨架一起回到伊欧的身边。死灵法师不能c控拥有灵魂的魔物。”
马修被一语点醒,认同地说,“没错。伊欧恐怕等待的也不是你的骨架。你希望他带著对你的遗憾进入龙墓吗?”
劳伦茨动听得好像竖琴般的声音在死气漫溢的红谷中静静流淌,“沃森,听著,我想到了一个治愈法术,可以快速治愈你的伤病。这个办法的效果建立在你的心愿上。你的心愿越是强烈,治愈的效果越是良好。你愿意配合吗?”
马修听到劳伦茨振振有词的话感到惊讶──能够快速治愈幽鬼砍伤的治愈法术,别说人类,即使是作为魔王儿子的他也闻所未闻。何况,为什麽他一开始不说呢……
沃森过了很旧才勉强眨了一下眼睛。黑龙的状况引起了马修的不安。他察觉到沃森比想像中伤得更重,也许用不了千年,再不治疗的话,他马上就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劳伦茨的声音变得柔和,“那麽,别担心。你很快可以康复。”
无论是疑惑还是不安,马修都没有将情绪表现在脸上。相反,他让自己显得信心十足,有干劲地说,“你竟然会治愈术!赫伯特,你真是太b了!你需要什麽,可以尽量告诉我。”
劳伦茨没有和他客气,说,“我需要一小瓶仙女龙血,和一个能够使用高阶魔法的人。”
马修,“这都好办,我马上可以准备好。沃森,等我们五分锺。”说著转身快步走开。
马修走得够远,确保沃森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才低声问,“赫伯特,你是认真的?”
劳伦茨严肃地说,“是的。我不认为这种时候适合开玩笑。”
马修仍然难以置信,迟疑地说,“我不知道你的法术修为那麽好。我以为你只是贵族家里闲著没事才学了一些小法术而已。”
劳伦茨沈默了一会儿,说,“我曾经是一个巫师……在我还活著的时候。”
马修费了点劲才从劳伦茨冷漠的语调中读出了一些什麽──他在逃避念出“巫师”这个词,他并不愿意提起这些。然而马修来不及仔细想太多。他赶紧抛开杂念,联络了克罗塞尔,向他买一小瓶仙女龙血。
劳伦茨,“谁来施展高阶魔法。”
马修,“你啊。”
劳伦茨,“我只是幽灵,没有办法支撑。”
马修,“怎麽会呢。”说著从口袋里掏出了小刀,不满地说,“今天第二刀。真希望下次用法阵贴膜的时候不用发生流血事件。”他咬咬牙,将自己的食指割开。他疼得嘶地倒抽一口气,将手指从衬衫缝伸进衣服里,挤入自己的r沟,把血在那块贝壳吊坠上。血y在碰到吊坠的瞬间被吸干,好像渗进了海绵一般。
“别小看我的血,那足够让你施展高阶\法术。”他一边抠r沟一边说,“这下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你中并没有我。”劳伦茨严谨地纠正道。
正说著,他们的身边亮了起来,克罗塞尔出现了。他比预想来的更快,马修高兴地说,“来得正好!”并习惯x地将手伸过去接受吻手礼。
看到公主殿下旁若无人地从r沟里拔出手伸向他,克罗塞尔一抹优雅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上。
吻手礼後,马修省略了客套,说,“东西给我,记在那头种马的账上。”
克罗塞尔,“那是当然。”他打了个响指,一个麽指那麽大的小玻璃瓶浮现在空中,里面装著半瓶血y。马修将瓶子接到手里,检查了一下血y的新鲜度。
克罗塞尔热情地推销道,“如果你们的目标是那头黑龙,我强烈地向你们推荐我的新发明──法阵放大仪。您可以只画一个掌心那麽大的法阵,由它放大到足以覆盖一头龙,同时对施术者的法力有一定的增幅作用。除了禁术外,对任意级别的法术奏效。那可能节省不少功夫。”
马修,“天哪,克罗塞尔,你简直是手残者的福音!”
克罗塞尔,“您说什麽?天哪?可爱的公主殿下,您和人类在一起的时间真是太长了。”
富有想像力的恶魔科学家留下法阵放大仪,抱怨著这里的空气太糟,便离开了。马修带著劳伦茨快步回到沃森身边,在劳伦茨专业严谨的口述下,在平地上画起了法阵。他们很快将法阵放大,圈起了整头黑龙。劳伦茨令马修将仙女龙血洒在法阵里。一切便准备就绪。
马修站在法阵外,问,“你准备好了吗,赫伯特?”
“不……”劳伦茨的声音传来,“时间过去太久了。我需要一点时间。”
马修索x就地坐了下来,安静地等待他。在雾气弥漫的红谷中,无所事事地与一头垂死的陌生黑龙作伴,时间显得尤其漫长。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有一个小时那麽久,劳伦茨的声音终於从马修的x口传来,“我准备好了。”
马修二话不说地站了起来,走到施术者的位置,说,“开始吧。”
劳伦茨安静了一会儿,做最後的调整,然後开始低声念咒。他的声音刻意压低,听上去有一种悦耳的金属质感。每个音节都仿佛蕴含著一种神秘的力量,像微风卷著雾气,缭绕在整个法阵里。
咒语很长,马修严肃地站著,默默听著咒语的每一个音节。事实上他对法术所知道的不多,他只是为正在念咒的劳伦茨著迷。他听上去认真、严肃。马修知道他是那麽的可靠,通过他的口念出来的咒语不可能出任何差错。在“贵族”、“房东”的身份下,劳伦茨终於慷慨地将自己翻开了一页,让马修知道真正的他曾是一名巫师,一来自中世纪德国的男巫……
等等!中世纪?!
马修的心里咯!一下,猛然醒悟过来!
中世纪……欧洲……猎巫运动……
他突然就想明白为什麽劳伦茨不想提起自己曾经的职业。还有,为什麽劳伦茨那麽年轻就过世。
有关猎巫运动的一切都深刻清晰地烙印在马修脑中。在他想起那场长达数百年的屠杀时,曾经的所见所闻,那些记忆的碎片就无情地拼合在了一起。
猎巫运动是属於人类的残忍,在马修看来人类的y暗面有时比魔物间的厮杀更残酷血腥。他回想起那个年代的一切,那是他最想忘却的黑暗年代。人们人人自危,又互相揭发陷害,只要有人被检举为巫师,就会遭受不遗余力的折磨和羞辱。烧焦的尸体总是堆得像山一样高,散发著难以想像的恶臭,被吊死的尸体在河上被挂得满满当当,风一吹就互相碰撞。那样的人间炼狱哪怕只看上一眼也难以忘怀。那时马修仍定居在法国,某一天,猎巫运动像野火一样不知不觉到来,然後突然就烧了起来,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因为受不了如此恶劣的屠杀,他只能回到了地狱。
不……或许只是我想多了,马修混乱地想。他真诚地希望自己只是想多了。马修缓慢地吸气,让自己恢复平静,停止无意义的猜测。他知道唯一获得答案的办法是直接问劳伦茨,但他决定永远不做这样失礼的事。
正在马修思索的时候,劳伦茨念完了最後一个音节,声音停了下来。那一刹那,巨大的法阵好像被点著的汽油圈,倏地亮了起来,发出了犹如太阳般强烈的白光,形成了一g巨大的光柱。光柱穿出迷雾,直达天际。仙女龙的血y融入法阵,慢慢让整个法阵染上了五彩的光芒,从白色渐渐变得流光溢彩,炫目极了。
马修啊地轻轻叹了一声,眯起眼睛看著这一切,不由自主说,“你成功了。太美了。”
耀目的光芒淹没了法阵里的黑龙,持续了几秒光芒才开始减弱。马修注意到光柱里有黑影在动。法阵逐渐变暗,最後又归於无。在看清法阵里的黑影的那一刻,马修睁大了眼睛。
“这不可能……”他喃喃说。
☆、黑龙沃森的临终心愿(3)
病例三:黑龙沃森的临终心愿(3)
法阵中的光芒熄灭,红谷重新变得昏暗。光芒褪去,显现出法阵中央站著的一头黑龙。
那头黑龙比趴著的时候看上去更高大,更令人恐惧。这样巨大的体魄给人一种压迫感,就像一座黑魆魆的山杵在人的面前。
沃森也为自己重新获得了力量而感到惊讶。
“黑暗之神在上!我居然好了!”他说著,扭动细长的脖子检查自己的四肢和身体。但他身上那chu糙的棘皮已经完全恢复,一个伤口也不剩了。他又甩甩前肢,扭扭尾巴,发现断裂的骨头也接了回去。他又变回了一头健康强壮的黑龙!
黑龙激动地扬起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他太久没有动弹,急於活动一下筋骨,翅膀呼地一声高傲地展开了。黑龙腾飞了起来,掀起了排山倒海的强风,将植物残骸卷得漫天飞舞。
马修举起手臂抵挡大风。他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一开始是不敢相信。当他确认黑龙真的活奔乱跳地恢复了健康後,马修的疑惑就变成了敬佩。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见证了这激动人心的时刻!”他感慨地说,“赫伯特,你简直太b了!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你知道吗,那群傲慢的古代恶魔都无法做到的事,你只用半小时就做到了!”
马修的激动没有得到劳伦茨的回应,他突然担心高阶\法术会耗去幽灵太多力量,拉开衣领问,“赫伯特?你还好吗?”
劳伦茨冷淡地回答,“我很好。”
沃森在天空飞了一圈,很快在他们面前落地。他低下头,一颗硕大的龙头离马修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龙呼出的带有硫磺味的气息一阵阵地扑到他的身上。
沃森,“小姑娘,你们救活了我。我会答应你们的任何要求。”
劳伦茨礼貌而温和地说,“这只是举手之劳,能帮到你我非常高兴。你一定要提起报答的话我反而会不知所措。不如等你带著你的爱人来到龙墓时,给我们发一个信使j灵,让我们知道你们平安到达。如果你能顺便捎带一块那里的石头给我,那就太b了。”
马修心想,他对别人讲话的态度简直比对我好一百倍!
沃森爽快地说,“石头?那太容易了!就算是金山银海也能抢过来给你!”
劳伦茨正经地拒绝道,“我不会收下。”
马修,“我会代他收下。”
劳伦茨,“……”
马修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信使j灵递给沃森,说,“它标记的是我的气味,在任何地方放飞都没问题。你可以用它和我们联系。”
沃森叼走信使j灵,问是否要送他们一程。马修看著沃森的双眼说,“你的目光告诉我你心中充满焦虑,我猜你在担心伊欧。你们分开的时间够久的了。我们没什麽可担心的了,快回去吧,沃森。”
沃森被说破心中的事,哑著嗓子说,“你说的没错,小姑娘。可是,你竟然不怕龙压?你和你的男人都是了不起的家夥!再见了,等我的消息!”
他退後几步,呼地展开翅膀,卷起漫天尘土。他如箭一般飞向天空,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还未消散的茫茫雾气里。
“再见。”马修轻轻地说。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好像在回味整件事的经过。过了一会儿,他说,“咦?赫伯特,刚才沃森好像说‘你和你男人’。”
劳伦茨,“他说的是‘你和那个男人。’”
马修,“可我确定他说的是‘你和你男人’。我们看上去像一对吗?”
劳伦茨,“……可以闭嘴了。不要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麽,公主殿下。”
马修愉快地说,“谢谢提醒,我男人~”
沃森用他最快的速度飞回他们遭遇幽鬼的地方。那里离地狱入口很近,群山环绕,湖水像镜子一样透明。沃森飞到那片山脉上空,不安地一圈一圈盘旋,寻找伊欧洛斯的身影。
遭遇幽鬼攻击之前,沃森与伊欧正在旅行途中。他们商量了个有趣的旅行计划──事实上那是伊欧的计划,沃森只是个忠实的执行者──在前往龙墓的途中进行他们的最後一次旅行。
他们希望在伊欧陷入长久的休眠之前留下更多的回忆,然而伊欧已经非常接近寿限,他们的旅行计划因此比大多数的旅行都来得艰难。伊欧每活动几天,都需要停下来沈睡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的旅行毫无效率可言,沃森大多数时间都靠在沈睡的银龙身上打盹儿,或者单独出去觅食,他们却仍然享受这个过程。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他们再过几个月就会到达龙墓,然後逗留在那里直至长眠。
意外发生的时候伊欧正在沈睡,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麽。沃森的反应速度极快,在幽鬼冲过来的时候,想也没想就飞起来反击。他勇敢地独自战斗,直到把幽鬼赶走。他自己也只剩了一口气,靠著最後一点力气爬到了地狱入口,从那儿掉到了红谷里。
他在痛苦中煎熬了几个月的时间,他能感觉到幽鬼留下的死气一点一点地把他的生命力啃噬干净。伤口暴露在空气里无法愈合,具有腐蚀x的死气无时无刻不折磨著他,像一群细小的魔物在咬他的r,让他疼痛难耐。
沃森在绝望中想著伊欧,想伊欧在的时候,总是把他收拾得干干净净,每天都用清洁咒帮他清洁牙齿和指甲缝,让他成为一条闪闪亮亮的上古黑龙。他还想伊欧为了劝他放弃腐r,总是用幻术把水果和蔬菜打扮成香喷喷的样子。
啊……还有伊欧的笑容,他活了四千多岁,从未见过谁的笑容比他的更让人心动。在他们认识的两千年里,伊欧露出笑容的样子屈指可数,但每一次都让沃森觉得头脑里炸开了烟花一般幸福。有时伊欧冷冰冰的脸上会突然露出微笑,那笑容就像河面的最後一片薄冰在春光里消融。他说,“我觉得那天你跳舞扭到脖子的样子很可爱。”而沃森从不好意思提醒他,那是十年前的事情呀。
沃森想伊欧醒过来以後,发现自己不在身边怎麽办。甚至想他来不及去龙墓,孤独地在人界寿终该怎麽办。他们在一起相伴了两千年,从未真正地离开过对方,却要在陌生的地方孤单地死去,孤独感和疼痛一样折磨著沃森简单的头脑。如果还有力气,沃森真是暴躁得恨不得一头撞死。
现在,沃森终於离开了那该死的地狱。他不再思考任何问题,唯一的想法就是找到伊欧,然後继续他们的旅行。他尽全力飞回了战斗现场,在看到那世界末日般的景象时,他的速度慢了下来,不由轻轻“啊……”了一声。
现场仍然是一片狼藉,好像被p弹轰出了一个大坑。坑外,花草树木的尸体七横八竖地躺著,可以看出一头黑龙与幽鬼的战斗是如何的惨烈。那里只有一小片土地被保护得好好的,但是上面并没有伊欧。伊欧已经醒过了,并且离开了这个地方。
沃森在那里愣了一秒,立刻大吼,“伊欧!!!伊欧洛斯!!!”
群山回响著黑龙撼天动地的吼声,大地因此而颤抖。沃森心急如焚地到处乱飞,不停地撞上山石造成不小的山崩。整座山几乎被他削平了一截,尘土扬得冲天高。
在沃森把山连g拔起之前,他终於在山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伊欧!”沃森欣喜地大喊一声,朝他俯冲过去。那头银龙应声抬起了头。
明媚的阳光洒在山上,也洒在那头银龙的身上。他的鳞片不再像年轻时那样熠熠发光,但他的体态仍然那麽的优美。他他静静地望向天空,望向沃森的方向,眼睛的颜色像海洋深处的结冰。
三个月後,劳伦茨堡。
一只来自远方的信使j灵来到了马修的魔物心理诊所。劳伦茨堡的夏天已经走到了尽头,天气转凉,透入屋子的阳光显得尤其温暖。马修刚刚送走一位病人,正坐在写字台前写病历记录,那只风尘仆仆的信使j灵就从窗户口落到他那大得奢侈的写字台上,在光滑的桌面上一弹一弹地弹到他的手边。
马修看到信使j灵身上熟悉的魔王徽章,不由摘下了眼镜,自言自语道,“那头种马又有什麽指示吗?”
他将信使j灵召唤到面前,命令他吐出信息。
“嘿,小姑娘,还有你的男人,是我。”
一个沙哑但是语调明快的男声从信使j灵的肚子里传来。
沃森……?!马修不由抬起了眉毛,想起了这只信使j灵。这是三个月前,他在红谷里交给黑龙沃森的那只。
“看来他们到了。”马修高兴地轻声说,这话是说给劳伦茨听的。後者也注意到了这个事实,正聚j会神地听下文。
沃森,“我和伊欧很顺利地到了龙墓大门口。你男人要的石头我塞在这毛团的肚子里了。你们是很不错的家夥,祝你们好运!”
旁边似乎有谁提醒了他一句,沃森呃地迟疑了一下,又补上一句,“谢谢……感谢你们!……永别了。”
j灵将话吐完,咚地摔在桌上。马修捏起那只毛团,将它倒过来颠了颠,j灵哇地吐出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那是块深蓝色的魔石,在阳光下散发著迷人的光晕。
马修著迷地对著阳光转动那块魔石,感叹地说,“你发现了吗,赫伯特,他听上去还挺高兴。和爱人一起走进坟墓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呢?”
劳伦茨,“……”
马修没有得到回答,在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劳伦茨的嘴唇紧闭,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你能否判断信使j灵经过多长时间才送到你手里。”
马修瞥了一眼信使j灵的颜色,说,“能啊。大约四五天。怎麽了?”
劳伦茨严肃地说,“现在,我要告诉你实话。”
马修的脸上还带著轻松的表情,在听到劳伦茨有些沈重的语调时,绿眼睛里多了一分疑惑。
劳伦茨,“我在沃森身上施加的法术,它的名字叫梦之彼岸。是一种高阶幻术,并不是我所说的治愈术。”
马修脸上的轻松渐渐退去,惊讶地大声说,“……你说什麽?”
劳伦茨,“这是一种建立在幻术基础上的起死回生之术,只有在他有很强烈的心愿需要完成的时候才有效。”
马修,“你的意思是……”他难以置信地说,“我们所看到的,他的皮肤愈合,死气消失,这全部是幻觉?并不是真的??”
劳伦茨,“是的。就算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幻术。只要我不说给任何人听,他身上的幻术就可以一直保持,直到他的心愿达成。他的心愿越是强烈,幻术的真实x就越是强烈。”
马修,“……换句话说,一旦心愿达成……”
劳伦茨,“他就会恢复原状。”
“恢复原状……”马修怔怔地盯著手里的魔石看,下意识地把它转来转去。他难过极了,嘴里低声说著,“梦之彼岸……天哪……梦醒的时刻太残酷了……”
过了一会儿,他将自己的情绪咽了下去,抬起头来安慰劳伦茨说,“谢谢你,赫伯特,你已经很努力了。至少他的心愿达成了,他们还是在一起了,不是吗?老理查和他的孤儿们也不用搬家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劳伦茨没有回答。
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但他们总觉得有些难过。
【病例三:黑龙沃森的临终心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