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艳后第35部分阅读
埃及艳后 作者:肉书屋
了全城没有。他应该是在杀了伊德霍姆布,困住了我之后才全面发动的,孟斐斯虽然是座坚城,但是从内部作乱并不是像从外面打破它一样艰难,而且西奴耶又正好是掌握着城防与军队的人。
我一路小心谨慎的前进,途中还找机会换了女奴的衣饰打扮。神殿的大门洞开着,我看着地下破碎的一个石雕,还有不知道什么人丢下的一柄乱成两截的砍刀,心里一紧。
叛兵已经来过神殿了?伊莫顿他,他现在怎么样了?里面的人呢?为什么听不到声响?是里面的人都从了叛军,还是……都被杀了?
我胸口发紧,明明知道不该妄动,可是心里却是越来越急。左右看着没人,我飞快的闪进了神殿的大门,神殿的庄院里横七竖八的伏着几具尸首,一股血腥味儿冲人鼻子,令人胸口发闷,我觉得胃里一阵阵翻腾,直想呕吐。
我仔细看了看,这几个全是士兵打扮,并没有神殿里的僧侣。
我快步绕过去,顺着回廊向里走。
伊莫顿,你一定要平安无事!你也一定会平安无事!
走廊里也有尸首,前方不远还有隐隐的动静。我从地下捡起一柄断了头的不知道谁丢下的铜剑,紧走了两步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赶了过去。
转过一个弯,后面又有一个小院,一个僧人正将手里的长锥劈了下去,将一个士兵重重的砸倒。他看到来人,大惊抬头,看到我的时候露出既意外又惊喜的神情:“陛下!”
我来不及问别的:“伊莫顿在哪里?”
“大人在后面……”
我来不及和他多说,快步朝后面走。
那个僧侣紧紧跟在我的后面,一面解释着:“刚才来了一个小队的人,都被我们解决了。不过我们的人出去打听消息还没有回来,外面是怎么了?怎么会有士兵……”
我来不及理会他,看着眼前那扇门正伸出手去,门却在我的手碰到之前向两旁敞开了,伊莫顿穿着件白色镶着金边的袍子,安然而沉着的站在那里,一双眼那样镇定而深邃。
我全身的力气一下子都松懈了,身体朝前扑,张开手紧紧的抱住了他。
他还活着,他好好的活着。
我现在什么都可以失去,什么都不在乎。
只要他安在,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怕了。
一百八十
无边无际的黄沙,我茫然的向前走。
我不知道我该选择哪个方向,我甚至已经不知道方向的感觉。
然后忽然脚下的沙地变成了流沙,我的身体沉重的像一块石头,一直在朝下陷,被流沙吞没,不能呼吸。无论眼睛是睁开还是闭上,都看到的是一片血一样的腥红。
他们都死去了中,许多血沾在我的受伤,热汤的,黏腻的,腥气扑鼻,那种恶心欲吐的感觉……
乌纳斯。
塔莎。
哈山。
还有……
我忽然醒了过来,一脸一身的冷汗。
视野中一片昏黄,纱帘外面铜灯的光透过那层纱帷照进来,我抬起手来,手指光洁细滑,白皙干净。
没有血……没有。
可是那种被沙被血海吞没埋葬的感觉如此真实鲜明。我用力搓着手,想把梦里残留的那种感觉搓掉。可是皮肤已经被搓的通红生疼,那种感觉还是如附骨之蛆一般,牢牢的,鲜明的存在着。
我看一眼身旁,床上有两个枕头,但是……另一半床是空的。
伊莫顿不在。
他在的时候,我还可以睡的踏实一些,但是他去了西奈半岛,那里的迦南族和亚述人又在蠢蠢欲动。
他去了多久了?三天,还是五天?我这时候脑子里混沌一片,记不清楚……也许没有那么久。
他不在,我就没有办法踏实的入睡,哪怕把草药煮的再浓也没有用。
我抹了一把脸,扯过一旁的纱缕披在肩膀上。
夜还深,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
我回过手来,用手背试了试额头的温度。
并不烫。虽然我觉得身体里有一把暗火,在慢慢的焚烧,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点着了,烧的很慢,身体可能会被烧成一段一段的灰……
是的,那是错觉。
我的体温并不高,甚至,额头比手背还是凉。但我依然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灼痛,挥不散,驱不走。
我下床的动静外面的宫女听到了,两个女官动作轻盈的走进来,伏下身听候吩咐。
我转过头,看不清面容的时候,我还会有种错觉。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也没有,亚莉活着,塔莎也还活着。
但是恍惚只是一瞬间,我轻声说:“我渴了。”
其中一个躬身退下去,另一个仍然柔顺谦卑的留在原处。
她们是以前的宫女,现在变成了女官……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这样,旧的去了,新的又会替补上。也许有一天我也会从这里被抹去,然后,埃及还会有新的统治者。
我斜身坐在露台边的石栏上,酒端来了,盛在金杯里面,看起来很清澈。
端酒来的艾伦端起金杯来喝了一小口,等了约莫片刻的功夫,再将酒杯呈给我。
我没有要求她们这样做,但是这是王宫里不成文的规矩和法则。
酒是她端来的,因此她得为这个负责。如果酒有毒,那么她会先死。
这是连一口水也可能让人送命的地方。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不会变。
一起端上来的还有切成块状的甜饼,里面一定加了许多椰奶,饼子烘的恰到好处,香气四溢。
我摸起一块,轻轻吹掉上面的糖霜,但是并不想吃。
我毫无胃口,一直都是这样。依莫顿只喝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他吃过东西了。似乎食物不再是维持他生命的必需品了。我的食欲也一直不好,从再次回到孟菲斯一直到现在,伊莫顿一直说我吃的太少,连宫里养的猫和鸟的食量都比我大。
是的,伊莫顿在的时候我还有动力有理由让自己硬塞些东西进嘴里,并且把它们咽下去。但是我觉得那些东西根本不象食物,而象是一块块石头,沉沉的坠在胃里,似乎无法消化,那样突兀而坚硬的存在着。即使那样,也是不成功的,强迫进食令我痛苦,如果再勉强多吃一些,甚至会全部都呕吐出来。
王宫里有人猜测我可能是怀了身孕——但那是不可能的。
伊莫顿和我不会有孩子。
医官来看过,对此也并没有什么办法。他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他想找病因,我说,不记得。
其实,我记得。
是塔莎死了之后……那时候我没有哭。甚至,我很镇定的喝水,吃干粮。我得保持体力,逃命,我一定要抵达上埃及,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干粮上本来沾了血,我把沾血的部分掰开扔掉了没有吃,但是,我还是能闻得到浓浓的血腥气味。
我感觉一口一口吞下去的,是他们几个人的生命。哈山的,乌纳斯的,塔莎的……他们都死了,为我而死,而我却还活着。
我记得塔莎被挑在矛尖上样子,记得乌纳斯身中数箭仍然力撑着不倒下的样子,还有哈山,还有无数的人……我觉得我象一直吸血鬼,靠吸食了他们的生命力,让自己活了下来。
我指指殿内角落的方向:“把我妆台上那个金盒取来。”
艾伦快步走了过去,捧着金盒回来,在我的跟前屈膝跪下,将盒子奉给我。
盒子里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珠宝,里面只是几封信,最上面一封是临睡前收到的。我已经看过了,也知道上面的内容。
但是我还是想要再重新温习一下。
依莫顿的笔迹挺秀俊朗,僧侣体的象形字在他笔下写起来有一种直欲破纸而出的潇洒劲力。
“爱西丝,我们已经到了铜山,这里要比孟斐斯,比埃及的大多数城市都要荒凉的多,白日的太阳晒在矿山上,炽热的仿佛要将黄沙融化。但是夜晚这里又非常的冷,呼啸的风似乎可以将一切有温度的东西全部带走。
亚述人还没有动静,我们破掉了两个沙盗的窝,他们如果真的有所勾结,那么现在应该已经有所警觉,或者这两天就该有所行动。我已经布置好了防御,据我得到的情报,他们的首领并不是一个十分有头脑的人,我想有的时候,聪明的人的行动方向反而容易推测。越是头脑简单的人,你月是难以猜出他是什么时候会发动攻击。
你还好吗?我很想念你。要多吃些东西,少喝些酒,知道吗?回去以后我会查问你的侍女的。
这一刻的月光很美,我多希望我们是在一起,欣赏这月色。
爱你的伊莫顿”
我把信看了好几遍,上面的每个字我都能够背诵下来了。
艾伦她们在一旁静静的守着,我不睡,她们自然也不能睡。伊莫顿的信应该是昨天晚上写的,现在他在做什么呢?也在看着这月色吗?凉风从大海的方向吹来,这样的平静,这样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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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近墨者黑,和伊莫顿在一起时间一长,我也渐渐的觉得自己有的时候真的很不象是真实的活着的。最明显的例证就是我的食欲也越来越弱了,有的时候尽管也觉得饥饿,知道自己该进食,可是看着食物却没有从前那种馋涎欲滴的,很想把它吃下去的感觉。早上喝的水里兑了些蜂蜜,还有用米粉做的糕饼,稻米现在扩大种植了,不象以前那样只专供我,还有一些贵族和富人们才吃它。然后人们也研究了各种吃法,米饭,米粥是不用说了,象米粉做的食物现在很普遍。当然,面食还是占据着人们生活中的主导地位,不过米饭正在慢慢的站稳脚并扩大它的影响力。
我在想念曼菲士。当一个法老是这么难,你自己不能做所有的事,除非你想把自己活活累死——就算是累死自己你也做不了所有的事情。你得培养手下,但是这件事真难。有的没本事,有的没品行。好不容易你觉得有个人有才干会办事又不贪渎,可是他却回过头来造你的反。
西奴耶那一次的叛乱,到现在也是余波未消。他的家族倒是反应很快,在西奴耶开始失利之后就立刻撇清关系,他的叔叔,那个人虽然是军旅出身却更象个合格的政客,眼光又准手腕又毒,瞅准时机从背后狠狠算计了西奴一耶一把,最后西奴耶领着他的心腹们被困在一个小小的要塞之里,没有水和食物,他们坚守了两天,最后打破那要塞的大门时,西奴耶自杀了。
很奇怪,我并不恨他。
他的尸身靠着一截土墙,面色灰败,但是神情安详。似乎不是穷途末路自己抹脖子了,而是安静的睡着了一样。
那时候我看着他,想的尽是以前的事情。想到第一次在曼菲士身边看到他,那长身玉立的少年,沉稳的气质,黑黑的眼睛,他不多话,总让人觉得很可靠。那时候曼菲士特别活泼任性些,所以法老才把西奴耶调到他的身边来,希望他可以学到西奴耶的稳重。那时候我还是一腔少女情怀,虽然也担心宫闱险恶,但是
时光象流水一样逝去,所有人都改变了。
我没想到西奴耶会自杀,或者说,我没往那方面去想,自动忽略了这个可能性。我之所以亲自督战看着最后那要塞被攻破,完全是因为我想和他最后说几句话。做一个臣子他能得到的已经都得到了,但是不是人的贪欲总是没有止境呢?有权的人想更有权,有钱的人也想更有钱,美女想青春永驻,皇帝想长生不老
西奴耶的选择也可以理解,因为他不自杀,我也不会留他活命。
西奴耶的政变之后,埃及上下震荡,许多官员在动乱中被杀,或是那动乱中站错了方向,随着西奴耶的失败,给他陪葬的人着实不在少数。他们未必个个都有叛逆之心,但是不管是受了利诱也好,受到了胁迫也好,古今中外没有一个统治者会对谋逆者手下留情,凡是牵涉进来的无人可以幸免,虽然埃及没有诛九族的说法,可是一人从逆,全家人都不得活命。
伊德霍姆去了,西奴耶也死了,埃及一文一武的两大支柱就这样一起断折,现在我觉得处理政务特别吃力,虽然伊莫顿在的时候他会帮我承担许多工作我现在这样思念他,是不是也有希望他赶快回来帮我忙的功利成分呢?唔,我不否认我是有这种想法的,不过,我对也的思念也是真实的,绝无虚假。
我给伊莫顿回信,希望他能尽快回来。那边的事要妥善处理,最好能将我们的损失减到最小。但是是战是和,决定权并不在我们的手上。如果亚述人和迦南那些沙盗可以安份的过了这个冬天不轻举妄动,那么我们也可以得到更多的时间来从容布置应对。信上我还提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以前我父亲做法老的时候,臣下想要讨好他,会送给他难得的珍宝,远方来的稀罕物,还有就是骏马和美人。曼菲士当法老的时候也如此。等现在换我做了实际上的掌权女王,竟然也有那种想投机的人送英俊少年来给我。昨天就有人通过女官艾伦的哥哥,送了好几名俊秀的男子进宫来,年纪大的那个二十一,年纪小的才十四,几人各有特色,有的英武有的秀美,看的我油然而生出一种犯罪感来。有权的人经常被骂欺男霸女我看着那几个真是哭笑不得。他们的来历也各不相同,有的是从小被拐卖的,可还有的是专门被人训练出来讨人欢心的。尤其是其中十六岁的那个,皮肤从小就被专门养护,滑的象缎子,色泽那么好看而匀称,就象上等的蜂蜜和东方来的丝绸一样。我在信里把这个告诉伊莫顿,问他有没有什么建议,关于这些人的安置。我总不能把他们就这样安置在后宫里头,也不能把他们就变成阉宦或是奴隶我说要把他们退回去,偏偏那几人还表示绝不出宫去,否则他们的境遇会很惨。
我有许多话想和他说,却无法一一的都写在纸上。把信封好交人用鸢鹰去送,我在心里盘算着不知道伊莫顿多久能看到这信,一面把刚才处理好的文书卷起来放在一旁。桌案的另一侧堆着的则是等待处理的卷轴,还有高高的一堆。
唉,做法老有什么幸福?我看这真是一桩苦差才是。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天快亮的时候,侍女问我是不是再睡一会儿,我摇头说不用,让她们准备一下,我沐浴过就到前殿去。
池水里掺了昂贵稀有的香料,洗过之后不但皮肤觉得柔软光滑,舒畅清凉,还可以避秽驱虫。所以尽管我现在对外貌并不留心着意,对这香料也是很喜欢。
每次一个人泡在这大池子里都觉得自己的确豪奢,水面上浮着一片片的花瓣,缤纷绚丽,姹紫嫣红。我掬起一捧水来,再撇开手让水滴滴落回池子里,晶莹的水珠散发着幽幽香气。
富贵骄逸的生活,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美饰华衣,一呼百应……
没谁会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是……你得到多少,就会相应的要付出多少。
我深深觉得,我所失去的,远远大于我所得到的。
我拿沾了水的棉帕擦脸,挥手让一溜儿跪在池边上的侍女们出去。她们在这儿我就是会觉得不自在,虽然都是同性,但是……
在有些事情上,我永远都习惯不了。
痛痛快快泡了一阵,我从水里起来,唤人进来服侍穿衣梳头,乘步辇去前殿。今天还好并没有太多要紧的事情,执政官帕姆莱和我商量着办,其他的官员们先将事情归拢梳理过,我和他一起讨论。帕姆莱年纪不大,刚刚三十二岁,算是很有威信。当然,要是伊莫顿在宫中未曾离开,那自然是以他为首。他不用睡觉,可以日夜不歇的操劳,而且他决断计谋都极有魄力,完全顶上了以前伊德霍姆布留下的缺,军方那边自西奴耶的叛乱后,他留下的利益由上下埃及军方的好几个人均分了,但是大头还是牢牢握在王室手中。
治理一个国家,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当然不会每件事都是非常重要的关系国计民生,而且大部分我都应付的来。
我写完最后一笔字,把莎草纸一推,吁了口气说:“今天就先这样吧,刚才说的事情,抓紧时间办理,不要耽误了农时。”
帕姆莱点头答应,我站了起来,坐的时间长了,觉得肩膀和腰都僵了,一动就酸的厉害。
处理政务一样得有好体力,不然光是坐在这儿都挨不下来。
我走出殿门,艾伦领着女奴们迎上来,她穿着女官的服色,我被阳光耀的有点眼花,恍惚中差点喊出另一个名字来。
塔莎啊……
那么多人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只留下我一个人还在原地徘徊,不能遗忘过往。
“爱西丝陛下,神官请我向您禀告,下午还有一场河祭仪式,在河心岛上的小神殿举行,神官说他昨天已经和您提过,但是恐怕您事情太多无法到场。他说您若没有其他要事,下午就请到场去观看。”
“知道了,那吩咐他们备船吧,让侍卫队也准备好。”
“陛下现在要用午餐吗?膳食已经准备好了。”
我用手背拭了额角的汗:“就摆在船上吧,正好河上有风还凉快一些。”
“是。”
河上并不显得特别凉快,完全没有什么风,太阳照在尼罗河上,河面映射着点点金光,耀得人睁不开眼。这一段河面宽广而平阔,水流也不急,不远处的河东岸长着高高的一片水草和芦苇,纸莎草和蒲草的颜色都是一片让人安心和舒缓的碧绿色。艾伦托着一只装满葡萄的大盘子,葡萄已经熟透,晶莹而饱满,只是看着就已经让人觉着解馋。
“陛下有时候真的应该多多出来散心,”艾伦说道:“虽然宫里也有花园有池塘,可是哪有外面的风景好啊。”
我点点头:“不去看后面那两艘杀气腾腾的卫兵,到也算好风景。”
艾伦微微一笑:“卫兵当然是不能不带的,爱西丝陛下位高权重,这护卫的事情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我侧过脸看看后面船上跟着的侍卫,果然一个个脸绷得紧紧的,剑利矛尖。要是看着他们,顿时什么闲情什么轻松就全部拍拍翅膀飞走了。
艾伦看我没有心情要尝,把葡萄递给一边的女奴。她们都正青春年少,嘴也馋,看着艾伦的脸色,偷偷的揪了葡萄放在嘴里,艾伦只是笑,也没有要责骂她们的意思。我远远看着河东岸边似乎有人在捕鱼,看着我们的船过来,早已经跪伏屈身,将头触在地上,不敢抬起来。
这就是权力啊。让人惧怕,让人着迷,让人不可自拔。
后面船上似乎有什么动静,我看一眼艾伦,她会意的站起身走到船尾去,吩咐了一声,随船的侍卫大声的向后面船上的人喝问出了什么事,可是后面那船上的人声越来越大了,喧哗阵阵却没有一个人明白的把话传过来。
到底怎么了?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刺客,船也好好的没有出什么问题,这些侍卫都是训练有素,军纪又严,决不会无故喧哗的。
艾伦回话说:“爱西丝陛下,后面船上说是刚刚看到河面上漂着……一个人,所以给捞起来了。”
“还活着?”
“是……”
捞起一个人至于这样军心浮动?那人是谁?
我看着艾伦,她也很茫然的回望我。
“先不忙着去神殿,停下船来让人去后面问清楚了,我们再走不迟。”
艾伦答应着吩咐下去,几条船都停了下来。离神殿已经不远,艾伦去问了几句话,然后再来回禀的时候,脸色有些古怪,声音也压得低了。
“怎么?”我奇怪的问,艾伦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很沉稳,办事老练圆滑,又能面面俱到,否则不会以塔莎之后,以不到三十的年纪就充任了女官头衔。
“爱西丝陛下,”她屈膝在我身旁跪下,凑过唇来低声说:“捞起来那个人……长相很……陛下应该亲眼看一看,旁的人恐怕无法做决断。”
我没有犹豫,点头说:“好,送到这船上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
说完话我心里倒是一动。从河里捞上来的人?总不会是凯罗尔吧?
那不至于,若是凯罗尔大可以直接说出来,不必这么神神秘秘。
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猛的站起身来,大步朝船尾走去,艾伦吓了一跳,急忙跟着:“陛下,爱西丝陛下,您可别急了,那人已经……”
两船并在一起,那边已经把人抬上来了,虽然说是活着,但可能让水泡久了,所以人是昏迷不醒的。我只看了一眼那人身上穿的衬衫长裤就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两步抢到跟前。那人身上湿透,水淌下来湿了身下的船板。
那个人头发长不过一寸,寸半左右,剑眉薄唇,相貌英俊非凡,虽然是一身现代打扮,可是他的容貌就是把我杀了也不会认错的。
曼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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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回头去问:“凯罗尔呢?”
“谁?”艾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回答说:“啊,您说的是以前那个金头发的姑娘吧?没听说还捞上来别人……就,只有这一个人。”
听起来艾伦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曼菲士。因为当初西奴耶兵变的时候,就曾经放话出去,说曼菲士是被我和伊莫顿谋害的,虽然后来我重新夺回孟菲斯之后宣布曼菲士是去别处休养了,但是恐怕十个人里面有八个都还是相信西奴耶的那番言论的,只不过埃及是个最看重血统的地方,曼菲士不在,我就是正统的唯一的王室血脉。
可是现在被所有人认定已经死了的曼菲士居然又出现了,只是换了副打扮,看眉宇间,比前年分开的时候又长开了好些,嗯,这样说也不妥。应该说是,成熟了许多。虽然现在他没醒过来,可是这样看着眉目间似乎多了些以前没有的忧郁。以前的曼菲士那可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老大他老二,说要什么那是没有得不到办不成的。但是现在他眉间那隐约可见的两道细纹……曼菲士才多大,今年不过二十吧?他……遇到了很烦恼艰难的事情了吗?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急急忙忙解开他身上的衬衫,扒过他的身体看他的腰间。
啊,伤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印疤,可是看样子是已经好了。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转头看着艾伦目瞪口呆的站在我面前,又好气又好笑。她平时多精明稳重,现在怎么成了一只呆头鹅了。
“马上靠岸,叫人传医官来,发什么愣呢?”
“啊,是!”她马上反应过来,涨红了脸又变白,急忙出去吩咐。
曼菲士……回来了……
我简直觉得自己如在梦中。
我不是没惦记过他,没想起他。可是我自己都拿不准他能不能和凯罗尔一起到达二十世纪,能不能保全性命活下来。我最好的设想,就是他治好了伤,保住了性命。可是我却没有想到,他还能够回来。
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回来呢?凯罗尔呢?她与曼菲士有那样的生死盟约,她也说过爱曼菲士的话。但是……
我想这两年曼菲士的经历,一定非常坎坷曲折。旁的不说,一个古代人突然去到了三千年后的世界……我想他受的刺激绝不是我这个现代人回到三千年前的古埃及来可以比拟的。毕竟我有比他先进了三千年。而他……曼菲士所经历的一切,几乎打碎了他的整个世界。身上的伤是治好了,可是,曼菲士的心灵,是不是还如往昔一般强大?他的自信,他的法老的骄傲……法老们自认为是太阳之子,是神之使者。但是曼菲士他如果在现代待了两年,就不会不知道,埃及后来的败落,先后被波斯,希腊马其顿,罗马……还有近代的欧洲人,英国人,以色列……
现在的埃及人连语言都快要失传了。
曼菲士,你知道了这一切了吧?你的心里……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如果你和凯罗尔一起留在二十世纪,难道不是会更幸福快乐吗?为什么,你会回来呢?这是你自己的医院,还是因为意外?可是说,凯罗尔每次从现代回到古埃及,都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意外,意外多的令人都不意外了。
我守着曼菲士,替他把湿衣服脱下来,短发,又穿着白衬衫的曼菲士,让我不由得一阵恍惚。他看起来完全是个现代人。我把湿掉的衣服放在一边,艾伦她们替曼菲士擦干身体,盖上薄薄的细麻毯子,我却拿着那套衬衫和裤子不松手。
太怀念了,真的。
不看到这身儿衣服,还不知道自己这么怀念那个时代。
医官来了,替曼菲士诊治。王宫里面如果说心理素质好,那么医官一定比侍卫们还排名靠前。因为他们见的事经的事更多,基本上一个雷打在头顶都面不改色。王宫里面不可告的人事太多了,这些医官都是口手相授的,一个师傅教出来,自然知道什么是该说什么是该当做没看到。可即使如此,医官看到曼菲士的脸的时候还是怔了一下,他细细替曼菲士检查过,然后告诉我结论,并无大碍,很快就可以醒过来了。
“这件事需要保密。”我淡淡的说。
医官诚惶诚恐:“是,请爱西丝陛下放心,杀了我的头我也不会泄露一个字的。”
打了医官,我让人把车辇四周的纱帘都放了下来,和曼菲士同乘一抬步辇回了宫中。至于神殿的祭礼,我原来也没有认真想要去观礼,只不过是伊莫顿不在身边,我心里空落落的,想要顺路乘船去散心罢了。
医官的确没有说错,我们刚回到寝宫,我把头上的金莲花冠取下来,身后就传来细微的动静。
我快步走到床前,手里的金莲花还没来得及放下。
曼菲士的手又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开了眼。
“曼菲士!”
他的目光似乎一时没有焦点,怔怔的躺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可是又好像并没看到我,而是越过了我,看向虚空中的某一点。
“曼菲士!”我握着他的手,有些急切不安:“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的嘴唇动了一下,低声说:“王姐?”
我松了口气,还是他。
“你是怎么回来的?”我深受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庞:“伤都治好了吧?这两年,你过的好吗?”
这个问题是我心头最大的疑问,曼菲士缓缓扶着床坐起身来,环顾着这间寝殿,每样东西都看的仔细,似乎在确定自己真的回来了,不是身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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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金色的垂纱,照在床前,也照在他的身上。流丽的金色光影,绚烂而柔和。曼菲士的脸庞被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他的侧面俊美之极,气韵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那样安静的样子像是一尊雕像。
曼菲士的声音很低:“王姐……”
“是我。”我回答的声音也很低,像是怕声音大一些,就惊动了什么神灵,让我们失去了这一刻安详的团圆好时光。
他那样安静的看着我,原本茫然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
那曾经意气飞扬的脸庞上露出了淡淡的哀伤,他看到了我,向我微笑。但是那一丝笑意之后,更多的是绵长沉郁的忧伤。我有种感觉,虽然我们现在离的很近,可是我却完全不知道他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却不知道有多么遥远,隔着远远不止两年的时光。
曼菲士,曾经像坚硬的石头,可是现在却如同深流的河水。
他一定,经历了许多吧?
挫折与苦难会令人成长,但这过程,是令人伤痛难忍的。
我抬手在他留着短发的头顶轻轻抚摸,他短短的发顶让人的手心微微生痒。
“我还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想说的话那么多,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指尖微微发颤,隔了一会儿,可我最后只短短的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他眼底渐渐漾起了一层水雾,但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头轻轻的靠过来挨我的肩上。
就像以前一样,就像我们小的时候一样。
那时候,我是他可以信赖依靠的姐姐。
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现在……也是一样。
他的经历,不用细问也知道,一定不是幸福快乐的。如果他快乐,他不会是现在沉郁的摸样。如果他在那一端幸福的话,又为什么要回来呢?
他一定在未来的时代,碰的头破血流了吧?在那里,他的骄傲,他的身份,他的勇武都每一立足之地……
曼菲士,未来那个时代虽好,却不是属于你的。
我曾经想过你也许会治好伤,在那里生活下去。虽然你到了那个时代失去的太多,但是有凯罗尔在,她会支持你,陪伴你……
但是现在看来,一切并不像我假设的那么完美。
我没有出声,曼菲士也不说话。寝殿里空旷而安静,远处隐约的河浪声,风声,隐隐的人声……
曼菲士,我也是从那个时代来的,我知道这两个时代的截然不同,那是一个自由的,信仰崩溃的时代,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埃及荣光不再,他感受到的失落有多么的多,多么重。
外面艾伦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我楞了一下,上半句话没有听进到,下半句话听的很清楚:“伊莫顿大人回来了。”
曼菲士抬起头来,我看看他,一时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外面沉重的大门被推开,然后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我正想说些什么,曼菲士却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我知道……王姐和他是相爱的。只要姐姐幸福,我其实并不是不能接受他的。”
帘子被向一旁拉开,伊莫顿站在那里。
曼菲士站立起来,赤着脚向前走了两步。宫女们替他换上的短衫令他看起来显得随意又精悍。曼菲士的体魄和我记忆中一样强健过人,相比起来伊莫顿反而显得文质
彬彬了。其实他们身高相当,也都一样矫健勇猛,只不过伊莫顿阅历更广,沧桑沉淀下来的沉稳,气质也更含蓄。
伊莫顿的表情并不特别意外,他当然已经得到了部分消息。
“法老,恭迎您归来。”
伊莫顿缓缓的躬下身去,曼菲士平静而从容的说:“平身吧,神官大人。”
我把散在床边的金莲花拿起,低声说:“他已经不做神官了。因为你不在,所以他帮了我很长一段时间,当然不是用神官的身份。”
“辛苦你了。”曼菲士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相当的平静:“以后你可卸下这重任了。不过,有另外一件事要重托你。”
他转过头来,伸出手。
我静静的注视他半响,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中,缓缓的向前走了一步。
曼菲士向我一笑,转头对伊莫顿说:“王姐为了你可以付出一切,我相信你对她也是如此。以后……王姐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她,让她幸福。”
“曼菲士?”
我简直不敢相信,刚才的话,是那个一直独占欲很强的法老弟弟说出来的。
“姐姐,我知道,你想过的日子,不再孟曼斯,不在这王宫里。可是以前我不明白,总觉得我才是能保护你的人,你应该留在我身边才会安全快乐。可是……现在我知道,以前的我太不成熟,从来没有想过你要什么,其实你的快乐并不在这里。姐姐,你和他一起,去寻找你们的快乐吧……海阔天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怔怔的看着他。
曼菲士?
为什么听到他这么说,我一点也不觉得喜悦呢?
他现在这样的旷达,这样的宽容和体贴,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转变的?
曼菲士,那个骄傲的目空一切的你,丢到哪儿了?
谁把我那个骄傲的弟弟给偷走了?
凯罗尔为什么没有在你的身边?
在我们分别的时候,你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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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菲士说,王姐,你说,时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拉蒙神,是不是也掌管着这奥妙的时间呢?
我不知道,曼菲士。这对于我来说,同样是个无解的谜题。
他说,姐姐,我去了凯罗尔的世界,一个三千年后的世界。我不知道这里,和那边,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我也问过他,凯罗尔呢?你的伤是不是因为她才能治好的?她发过誓以生命爱你,为什么现在却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呢?
他沉默了,后来说:“姐姐,我以前认为我是法老,天下的一切都应该是我的,只要我想去拥有。但是……现在我知道,有许多东西并不是我想要就能得到。我和凯罗尔,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么爱着凯罗尔的曼菲士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令我意外,又觉得心疼。
我再也没有问过关于凯罗尔的问题。
曼菲士归来的消息又引得埃及上下一片哗然。太多的人都认为法老早就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有许多人认为是我谋害的曼菲士。可是现在他又活生生的站在了所有人面前。
重新描起眉画上眼线,戴上黄金发冠,臂环颈圈脚镯,披上王袍拿起权杖,站在我面前的曼菲士,既熟悉又陌生。
“王姐,这两年,你很辛苦吧?”
我微微一笑,替他把发饰和发冠端正扶平。说实话,我看着他的这个短发造型真是亲切的很。如果可以,我还真想让他再穿上那衬衫长裤,以慰藉我这颗远离了现代文明太久的有些落寞的心。
曼菲士转过身,缓缓的,一步一步走向殿外,走向前殿属于他的那个,已经空置了许久的王座。
走向属于他的世界。
伊莫顿走过来站在我的身旁,低声说:“这该是高兴的事情,你不要难过。”
我把眼角的水珠轻轻抹去,抬头看他:“伊莫顿,为什么我们要为成长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呢?”
“法老已经成年了,你不需要再担心。”
目送曼菲士的步辇去远,最终消失不见,我和伊莫顿哪里也没去,什么也没干,就坐在那里闲谈。太阳升了起来,椰枣树下也不显得凉爽了,可我们懒得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好象在各说各的,答非所问。
“曼菲士回来了,凯罗尔却还在她的那个时代,不知道她和曼菲士之间出了什么事,他们……还相爱吗?”
“你该学会放手了,我只想让你快乐。”
“伊莫顿,我们一起出去旅行吧?就我们两个,去所有我们想去的地方。”
“蝎子王的传说也许是真的,但是那又如何,我绝不会象诅咒中所说的那样用自己的一切包括灵魂去换取那虚无的权势。”
“我们去密诺亚吗?”我说:“我在那里失去过你,也失去了护送我去密诺亚的那些人。我发过誓要替他们报仇……”
“你应该远离杀戮,那些血会积在那里,你会越来越不快乐的。”
“伊莫顿,我们将来领养几个孩子呢?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我喜欢男孩子,最好能抱养一个象曼菲士小时候那么精力旺盛的孩子,我要好好的管教他,不过他的脾气可不能象曼菲士那么坏。”
“法老现在该接受臣子们的跪拜吧?”
这样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两个人偏偏还越说越投机,伊莫顿紧紧拉着我一只手,他的手干燥而有力。也许是我的体温熨暖了他,也许是他本来就不是那么冰凉。
我情愿我就这样拉着他的手,一直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