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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西风 作者:月朗风清
第六章
等他再次醒来,早已天色大亮。
“醒了?”有人俯身过来,神情温柔,撩开他额前乱发,柔声道:“药我已让人拿去煎了,等一下子就能喝。”
凌尘玉顿了片刻,坐起身来,微微低头,道:“见过少主,请恕属下……”
燕归休捂住他嘴,道:“别又气我!”
凌尘玉便沈默下来。跟这个人讲道理的事,他已经试过太多次,既然无论如何都没有用,便只好由他!
燕归休拿起桌上放著的一个小盒子,道:“你伤处还没用药,我替你上药。”一伸手,扯开了他亵衣的系带。
他动作太快,凌尘玉要拦阻已是不及,想也不想,一探手便死死抓住了他手腕。
燕归休微微笑道:“怎麽?”
凌尘玉没有说话,只咬著牙,拼了命地要将他的手推开。
但燕归休的手却始终纹丝不动,哪怕後来他用力得gg手指都绷成了青白色。过得片刻,燕归休轻轻掰开他已经开始痉挛的手指,柔声道:“我替你上药。”
凌尘玉慢慢收回手,低下头,任由对方脱下了自己的亵衣。
燕归休得意地笑了起来。凌尘玉不反抗,是因为知道自己无力反抗,他却只道他是终於服了软。
他仔细地给凌尘玉的伤处上药。他自己都不记得昨晚究竟挥了多少鞭,虽然大部分是为了脱光凌尘玉,但还是有不少是切切实实地抽在了他身上,当然,都只是以鞭梢带过,那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恶意的调戏。
手指带著药膏,轻轻拂过伤处。浅浅的几条红痕,交错分布在玉石般紧实流畅的身躯上,看起来实在太过诱人。燕归休几乎忍不住想要低了头,去一一亲吻。他深深叹了口气,昨天的事虽然不太愉快,这游戏却很不错!
可惜以後只怕没有机会玩了,阿玉不喜欢。
终於涂完了身上的鞭伤,随後连下面的伤也仔细照料过。那里伤得比别处重些,裂开了好几道小口子,昨夜他确实chu鲁了些。燕归休用药膏将那处里里外外都涂满了,恋恋不舍地放下药盒子,轻轻一吻凌尘玉的脸,道:“阿玉,快点好起来!”
虽说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眼前这人,他整整一年看到吃不到,被折磨得都要发狂了,好容易人又回到了自己怀里,又怎能怪他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
他言语再温柔,凌尘玉又哪有应对的心思?只淡淡点头。
燕归休知道他兀自气恼,也不在意,道:“阿玉,到我那处去养伤罢,清净些!你这群师兄弟,个个都是爱嚼舌g的,这会子还不知道传成什麽样呢,我知道你素来不喜他们言语。”
凌尘玉只是摇头。他这些师兄弟虽然爱嚼舌g,论人品却比眼前这人良善得多,些须言语,他反正不会放在心上。
燕归休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却也不肯离去,直留到中午时分,陪著他吃了饭,这才离去。
晚饭过後又来瞧了一次,逗留了好一阵,嘱咐他好生养伤,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那群师兄弟却没来,凌尘玉心知大家必是知道了昨夜之事,至於是觉得自己伤势不重所以不必来探望,还是心存鄙夷,抑或兼而有之,那便只有天知地知,反正他凌尘玉是不知。
养了几日,伤势本就不重,渐渐也就好了,凌尘玉却反而开始发愁。燕归休日日都来探视,对他的伤势挂心得很,其意何在他是清清楚楚。伤好之前不必担心,伤势既愈,只怕燕归休不会许他轻易推脱。
果然这日燕归休日间过来瞧过之後,晚饭时分便派了小安来传他。
凌尘玉心头恨怒交加,但既是无论如何躲不过去,将牙一咬,便也点头,跟著小安过去。
燕归休果然在房里备了j致酒菜等著他,见了他进来,招手道:“快过来坐下!”
他本是个极俊雅的人物,这时眉梢眼角盈满笑意,更添几分风流,那风采只怕比神仙还胜上三分,令人一见便不由自主地要为之倾倒。但凌尘玉是已经上过当的人,如今又三番两次被他欺辱逼迫,一见之下只有恼恨不屑,可不会再为他倾倒。他走过去,却不坐下,问道:“少主是要属下侍候麽?”
燕归休拖著他坐下,柔声笑道:“我怎舍得让你侍候?我侍候你还差不多!”
凌尘玉道:“属下鲁钝,少主究竟是什麽意思?”
燕归休轻叹道:“阿玉,莫再逗我了罢?这一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想得都快疯魔了!你倒还来问我是什麽意思?”
凌尘玉心道你逗了我这麽久,难道便不许我逗你一回?侧了脸,微微一笑,道:“当真?”
燕归休见他目光瞟著自己,嘴角微挑,笑意中带了几分狡黠调皮,宛然又是当年模样,心头一动,又复一喜,道:“自然当真!”凑过去便想吻他。
凌尘玉往後一躲,不让他亲到,道:“但属下却不知,少主此时心中……想的又是谁?”
燕归休愕然道:“我自然眼里是你,心里想的也是你,阿玉何出此言?”
凌尘玉道:“这一年少主可是左拥右抱,夜夜笙歌!”
燕归休尴尬一笑,道:“阿玉,你又来了!”他生x风流,两人当年闹翻,便是为此,这时听凌尘玉这样说,还道他又要翻前帐。
凌尘玉道:“少主既然能在左拥右抱的时候,日日夜夜都在想著属下,那麽属下又怎知,少主这时不会看著属下想著别个?”
燕归休一呆,半天才道:“阿玉自是不同的!”
凌尘玉点头道:“自是不同。但只怕在少主心里,个个都是不同的,比如,那位诗词风流、人比花娇的柳云柳大才子!”
燕归休道:“阿玉,你是吃醋了麽?”
凌尘玉微笑不答。
燕归休心中迟疑。凌尘玉这一句人比花娇,他说来虽有讥刺之意,但柳云却足以当得此誉,论容貌,其实更在凌尘玉之上,人也知情识趣,当年若不是他太过迷恋柳云,以至於疏忽了凌尘玉,也不会给他发现,以至闹翻。
但那时便连燕归休自己,也没想过自己会同凌尘玉纠缠如许之久。
他生来便是个多情的,同这些师兄弟相伴长大,一起呆得久了,这窝边草忍不住便想去啃上一啃,看来看去,只有一个凌尘玉能够入眼,不挑他,挑谁?凌尘玉一开始或者并不情愿,但这些年相伴成长的情谊,说是兄弟之情也罢,说是主仆之情也罢,总之是非比寻常,又有个身份压著,尤其燕归休又确实是个风采绝世的人物,稀里糊涂地也就依了他。
绵羊既入虎口,自是一去无回。以燕归休手段,凌尘玉除了日渐沈迷,最後死心塌地之外,别无他途。那段时间燕归休待他也确实好到十分,一则他本是个温柔体贴的,二则,两人又有自小的情谊在,同别个确实大有不同,不免加意地温柔待他。
那段时间燕归休居然一改本x,把以前的种种风流举止都收敛了,单守著凌尘玉一个过了一年多。
事情若能一直这样下去,也就没有後来的风波了。但无奈,这人生来便是个不安分的,再喜欢的人,日日夜夜地对著他一年多,也不免有些腻烦起来,这一腻烦,便出了事。他不同凌尘玉等人,向来是爱去哪里便去哪里。天大地大,j彩人物不胜枚举,总坛中只有一个凌尘玉能够入眼,到了外面,却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他如何忍得住不逢场作戏一番?
开始还只是在外面偷偷,後来便忍不住带了几个特别中意的回总坛养在後院里,当然,名义上都是知交好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事没多久便渐渐传开,最後传到了凌尘玉的耳朵里。凌尘玉也不知是少年单纯还是太过痴心,外面传得热闹,他却打死不信,随便问了一次如何会有这些风言风语,燕归休道旁人闲的没事干乱嚼舌g,哪有此事?他居然也点头信了!
也难怪他会信,那时节燕归休虽然带了人回来,对凌尘玉却还是宠得紧,多半时间都是陪著他的,直到後来他遇到柳云。
春好时节,西子湖畔,繁花似锦,佳人如梦。
杭州素有在春试之前举行诗会的惯例,柳云便是在那一年的诗会上一鸣惊人,不仅诗词拔得头筹,风姿如玉,更是让与会者惊豔不已。
那一年燕归休适逢其会,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半夜里在人家房顶上抚琴,弹了一曲飞花点翠。这原本是琵琶曲,其时盛行於江南,但他随意以琴出之,轻柔细腻不足,却多了清雅悠远,百花盛放变作了空谷幽花,琴曲中更隐隐有倾慕之意。柳云本是高才之人,如何听不出来?也不顾夜深露重,当即披衣而起,出来相见。
这一见,接下去的事便水到渠成。如胶似漆月余,到回总坛之时,燕归休兀自不舍,便带了柳云同回。
这一番不同以往,以往他便带了人回去,凌尘玉也仍是他心头r,但此时离他勾到凌尘玉已近两年,情到浓时情转薄,柳云却正如那初绽春花,香豔娇软,让人心醉神迷,两相对比,燕归休自是要舍凌尘玉而取柳云。
他这厢同柳云天雷地火,形影不离,对凌尘玉却日益不耐起来。这般情形,凌尘玉哪还有不知道的?惊怒之下赶去责问,燕归休知道不能再瞒,索x不作掩饰,不仅直承其事,还说道两人同是自己心爱之人,哪一个他都舍弃不下,直言要凌尘玉放下心结,好好同柳云等人相处。那时在他想来,既然柳云与其他人等能够相安无事,凌尘玉自然也能,虽然料得他必是要生气,但这一关反正也是绕不过去。
但凌尘玉听他这般说来,却直如晴天霹雳一般,当场便哭了个稀里哗啦。
无奈郎心似铁,若是从前,休说是这般失声痛哭,他便是稍稍皱眉,燕归休都会慌忙柔声细语地哄上半天,但情爱既淡,新欢旧爱,他本已是心有偏颇,眼见凌尘玉哭得难看,身边柳云却是姿态高洁,如濯清涟之芙蓉,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哄了几句无效,心中更是不耐,竟然扔下一句要他想清楚了再来,便命人将他撵了出去。
凌尘玉骤逢大变,心上人又是这副模样,一时哪里还知道该怎麽办?除了掉眼泪,什麽法子也想不出来。
他一开始还想著燕归休说不定是一时迷了心窍,过得几日便会回心转意,但五日、十日、半个月、一个月都过去了,燕归休始终没再来见他,只除了十天一次的大比。虽然大比时两人可以见面,但燕归休既然神色冷淡,视他如无物,众目睽睽之下,他难道还能上去纠缠?
他熬过了整整一个月,终於知道再等下去也是枉然。那日比试过後,黄昏时分,他回到自己居处,想起日间燕归休对自己的冷淡模样,又是伤心又是愤怒,一时发了狠,便赶去柳云住处,要将他赶下山去。他那时没想明白诸般事体都是燕归休惹出,却想著万事因那柳云而起,只要他一去,那便什麽问题都没了。
但柳云却不肯就此离去,他虽然不懂武功,挣不过凌尘玉,但高声呼救之下,却惊动了燕归休。
那日直闹得飞狗跳,几乎不可收拾,後院里人人赶来围观。燕归休开始还劝他几句,後来见他执意不肯,动了真怒,竟和他动了手。凌尘玉哪里是他对手?但虽然明知自己不是对手,他却偏又寸步不让,最後竟被燕归休当众一掌打得吐了血。
到了此时,凌尘玉才终於相信燕归休确然已经变心,一时间万念俱灰,伏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了几声,爬起来,擦干眼泪,拭去嘴边血迹,穿过围观众人,一声不吭地回去了。
燕归休眼看著他离开,虽然心头略觉怪异,那时却哪有理睬的心思?只担心惊吓了柳云,忙著安抚去了。
後来事情却大出他意料。他那时对凌尘玉本已生了腻烦之心,否则也不会无情至此,眼见他离去,心里也并不太过在意,心里想著他对自己这样死心塌地,过不久便会自己回来,便是不回来,那也没什麽。
後来凌尘玉再没有回到他身边。
十日之後的又一个大比之日,是两人那次闹过之後的第一次见面,凌尘玉对著他恭敬鞠躬,称他“少主”,自称属下。那日之後,这称呼便再没换过。
这一生之中,燕归休从来没有这样烦恼过。他以为不可能离开的人离开了,而他却g本不是自己原先认为的那样不在意。他的目光开始下意识地追著凌尘玉,越看越不舍,越看便越觉得他果然与别个不同。以他的x子,这麽一来,自是要全力挽回。
但这一年他用尽手段,先是利诱,後来威逼,什麽法子都用过了,却没有一样是有用的。凌尘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所有酸甜苦辣一一受下,在这件事上却是毫不动摇。直到前几日,才终於勉强被他得了手,虽然过程惨烈了些,手段不堪了些,他却已经忍不住欣喜若狂。
但这时凌尘玉忽然又提起柳云来,他不由得心里打鼓,心想若是他逼著自己在二人中选择其一,唉,自己可真为难得紧了!
似柳云这般惊才绝豔的人物,又同他言语投契,最是知心知意的,是情人也是知己,他怎舍得轻易放去?这一年他虽然又陆续带回几人,但柳云却一直都是他最爱的一个。
莫若先让柳云回杭州去?反正金陵离杭州不远,自己常去看他也就是了。
他想到此处,试探著道:“阿玉是想我怎麽做?”
第七章
凌尘玉道:“少主觉得呢?”
燕归休心想再装糊涂,便要惹毛他了,只得道:“那……我让人送他回家去,如何?”
凌尘玉道:“只送他回家去?”
燕归休愕然,难道还不行?
凌尘玉道:“少主,我不能容忍柳云,你身边的其他人,我难道便能容忍?”
这一下燕归休真的呆住。他身边其他人,虽然比较起来,在他心里的分量比不上凌尘玉和柳云,但也是有几分情分在的,尤其能够被他带回总坛的,哪一个不是才色双绝?骤然要他尽数遣散,他哪里舍得?
凌尘玉淡淡道:“少主既然舍不得,属下自然也不勉强。”站起身来,给他倒了杯酒,又拿起空碗给他布菜。这自然是说,燕归休若是不如他的意,那麽少主便只能是少主,属下也只肯做属下。
燕归休半晌说不出话来。
凌尘玉候了片刻,平定地道:“少主,属下告退。”
他转身便走,燕归休慌忙站起身来,脱口说道:“阿玉等等,我,我答应你!”
凌尘玉吃惊地转过身来。
方才那一句脱口而出,燕归休脑海里闪过一堆身姿各异,或清雅或秀美,却都十分诱人的身影,登时深感後悔,但眼见得凌尘玉回过身来,怔怔凝望自己的模样,心头忽然一跳,不由得便想,唉,他若真要如此,那也没有别的法子,罢了!
凌尘玉道:“少主不用再考虑下麽?属下不想等日後少主後悔了,再来重蹈覆辙。”
燕归休又愣住了。他本想只送走柳云了事,结果凌尘玉说要送走所有人,他慌乱之下,一时冲动答应了,还没确定是否後悔,结果凌尘玉居然还担心他日後会故态复萌!
他一时还真没想到以後,若要细细想起来,他自己也觉得,多半是会的。他此刻觉得凌尘玉比其他人都重要些,可不见得日後不会遇上比凌尘玉更重要的人。但这时又怎能如此说?
他道:“阿玉,你是要我起誓麽?”
凌尘玉道:“人若是要变心,起了誓又有什麽用?当年少主什麽样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没跟属下说过?”
燕归休苦笑道:“那你要如何才能信我?”
凌尘玉道:“这个属下得仔细想一想。”
燕归休走过来将他搂在怀里,柔声央道:“那现下便仔细想一想,好麽?我实在是一刻也挨不得了!”
凌尘玉摇头道:“现下不成。”
燕归休道:“怎麽?”
凌尘玉道:“等少主什麽时候将人都送走了,属下才能安安心心地开始想这件事。”
燕归休恼得简直不知说什麽才好。原来自己得先把人遣散,还不能确定他究竟会不会回心转意!
转念又想,自己确是委屈了他,也难怪他心怀怨恨,既如此,只好让他如愿,左右他人在自己手里,只要自己小心哄著他些,他回心转意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想到此处,轻轻叹道:“依你!”
凌尘玉道:“那属下便等少主的消息。”挣脱了他怀抱要走。燕归休求道:“让我亲一亲罢?”低头吻下去。凌尘玉将头一偏,让他亲到了脸上。燕归休哭笑不得,眼见他目光闪动,眼底脸上尽是得意调皮之色,同当年一无二致,不由得心头酥软,恨不得此刻便将人抢回去锁到床上再不许他离开,又不得不忍下这念头,只柔声道:“我会尽快!”
但他想著尽快,这事又如何快得起来?他身边这些人,个个对他痴恋,听说要送走自己,哭哭啼啼还是好的,寻死觅活的十分不少!要他置之不理却也不忍,少不免要仔细哄劝一番,又承诺日後必定再谋相会,忙乱了几日,终於将这些人一一送走。
这其中最难的,不消说,自是柳云。他本是名满江南的才子,出身名门,受尽宠爱长大的,只因倾心於燕归休,便随了他一个江湖人跋山涉水来到这紫金山头陀岭,甚至连他种种风流之处也不得不忍了,如今居然还要被他送走,怎能不伤心欲绝?
但燕归休既然心意已定,他再不愿又能如何?他顾念身份,更做不出死皮赖脸之事,眼见余人果然都一一被遣走,便知自己也不能再留,便对燕归休道:“日後你要到杭州探我便来,但这头陀岭,我是不来了,除非……”说到此处,忽然住了口,拭去满脸泪水,匆匆便走。
他想说的是,除非燕归休定下心意,要跟他一生一世,但想这事如今哪还有可能?他不愿自取其辱,便住口不说。
燕归休心里自然也是伤感难免,两人情分虽然比不上同凌尘玉,却远在他同余人之上。他将柳云直送到山脚,又安排了人一路护送他去杭州,这才匆匆返回。
回去之後急不可待地便去练武场找凌尘玉。好容易办妥了事情,他哪里还肯再等?虽然大白天做不了什麽,但看看他也是好的,更重要的是告诉他人已送走,好让他赶紧消气,早些回心转意。
凌尘玉正在练枪,见了他来,又见他脸上神色,便知他果然是将人都遣散了,心里又是得意,又是吃惊,面上只不动声色,如常练完一套枪法,走到场边躬身道:“少主。”
燕归休扶住他手臂道:“别……”目光飞快地瞧了瞧四下,压低了声音道:“我……办妥了,今晚你来我房里罢!”
凌尘玉眨著眼睛道:“今晚不成。明日又是大比了,少主难道想让属下再不合格一次?”
燕归休一呆,失望已极,道:“是麽?我忘了……”忙乱之中不知时日之过,居然又到了大比之期。
凌尘玉微笑不语。
燕归休道:“你放心,我怎会再让你不合格?明日你想接多少招?一百招可好?有了两日假期,我可以带你去金陵城中好好转转,咱们许久没一起去过了。”他这少主也是个不靠谱的,这事儿是祖宗规定的挑选教中未来中流砥柱之法,他居然拿来随意利用。
凌尘玉板著脸道:“你是在羞辱我麽?”
燕归休吓得一跳,慌忙道:“哪有此事?”
凌尘玉哼了一声,道:“你只别故意对我使坏就好!”
燕归休道:“我哪里敢?”
凌尘玉一笑。以前也不知是谁故意了一次又一次!
燕归休居然也难得地红了脸,悄声道:“迟些还是到我那儿去罢,我让人备些酒菜,咱们说说话。”
凌尘玉没有回答。他抬起头,看见湛蓝的天空,有和煦的风从他脸上拂过,和隐约的花香从不知何处传来,让他一瞬间心神有点恍惚。正是春暖花开的日子,最适合远行不过。
他已经被困在这里太久。
燕归休候了片刻,惶惑地道:“阿玉?”
凌尘玉转回目光,摇头道:“不去。”
燕归休垮下脸。
凌尘玉道:“属下说过,等少主将人遣散了,便好好想一想,今晚想好了,明日才可以告诉少主。”
燕归休登时又欢喜起来,道:“是了,你今晚好好想一想。”
凌尘玉嗯了一声。
燕归休道:“那我先回去了。”他心里颇为不舍,但两人说了这麽一会的话,那帮子师兄弟已经开始探头探脑,明明在偷看又竭力掩饰的模样看得人心烦意乱,他虽然不怕人嚼舌g,凌尘玉日日跟这些师兄弟一起,却总得顾忌一二。
凌尘玉点头。
第二日他同往常一样来到练武场,在大比开始之前认真练了一次枪法,燕归休到来之後,大比开始,他也同旁人一般站在边上认真观摩。谁也不知道,这已是他最後一次出现在这练武场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比试终於轮到了他。
他仍然用的是碧血枪,燕归休便也用了剑,站在他对面,满脸都是温柔笑意。他已经盘算好,最少让凌尘玉接到一百招,两人便可以去金陵城里呆上两日,好好弥补一下这一年的空缺。
场上安静下来。虽然人人都知道两人今时不同往日,这一回想必不会再如斯惊心动魄,但上一战余威尚在,凌尘玉的手一握住碧血枪,人人便不由自主地心中一凛,不敢再随意说话。
碧血枪带著刺耳的尖啸声毒蛇般钻出,枪影霍霍,直向燕归休攻去。
燕归休长剑递到一半便收了回来,在身前舞了个水泄不通,竟是个只守不攻的架势。
边上人等面面相觑,心道便是要放水,好歹也不要一开始便放!
但只有燕归休才知道,他虽然一开始便存了个放水的念头,这几招却g本不是故意放水。凌尘玉这几枪看起来不如前番来得霸道凌厉,然而绵绵密密,每一枪都使得无懈可击,恰到好处,在在都显示出他对枪法的掌控已经炉火纯青。他不是不想反攻,而是一时之间,g本找不到反攻之机!
这时他才想起上一回凌尘玉击出的最後一枪,心中恍然,这几日凌尘玉的枪法必是有了真正的突破,自己便是不故意放水,只怕他也能轻松撑到一百招!他想通这一节,心中顿时一松。昨日他跟凌尘玉说道要让他接到一百招,凌尘玉分明是不高兴的,并不愿自己放水,既然他有这本事,那麽自己便跟他公平公正地打一场!
他武功毕竟远在凌尘玉之上,过得七八招,便找到了凌尘玉枪法中的一处细小破绽,长剑一抖,直刺了过去。这一个破绽微乎其微,绝对不足以让他就此奠定胜局,但至少能让他改变目前只守不攻的局面。
这一战,和两人的上一战几乎完全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从开始到结束,它都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在燕归休开始反攻的时候,众人已经从一开始的认为燕归休放水,到终於明白凌尘玉的枪法确实j进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然而就在人人心头不由自主地涌起期待,期待这一场很可能是势均力敌的一战之时,情势却急转直下。
那一剑刺到凌尘玉身前一尺之时,凌尘玉长枪回收,迎上了这一剑。这本来是很好的一招,枪长剑短,挡住剑势之後顺势一甩,枪尖便能直刺燕归休面门,再度反守为攻。
但事情却偏偏出了差错。其实也不过就是出枪角度稍有变化而已,然而高手过招,出手角度稍有不同,结果便会千变万化,只因这细微的角度变化,这一枪便由挡变成了斜压,而且是压在了剑锋上。
本来这也没什麽,碧血枪柄乃是紫檀木所制,坚硬异常,只要燕归休不存心使出内力削他的枪,便绝不会有问题。
燕归休当然不会存心要去削他的枪,但凌尘玉自己却存了心。枪剑相接的一刹那,燕归休只觉剑上一股大力瞬间传来,他还没想明白这是不是凌尘玉的新招式,便听得极轻的噗的一声,紧跟著是叮的一声,碧血枪居中而断,落下地来。
凌尘玉往後一跃,抛下断枪,躬身道:“属下输了!”
燕归休慢慢收回长剑,定定看著对面的凌尘玉。他又赢了,而这一次,大概十招都没到。
这最後一招,表面上看来,是他抓住时机致命一击,而凌尘玉仓促防守,以至失手落败。但观看的人虽然看不清究竟,却人人都知,他绝不会去削凌尘玉的枪,哪怕真碰上了,也必定会放水让他过关!哪怕是瞎子,也看得出凌尘玉是故意落败!
他慢慢走过去,用只有对面的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为什麽?”
凌尘玉道:“昨晚属下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已经不可能再相信少主的什麽真心。”
燕归休道:“昨晚?”
凌尘玉微笑不答。
燕归休一字字道:“你早已做了决定。”他顿了一顿,冷笑一声,道:“临走之前,还能骗得我遣散所有人,闹一场大笑话,此刻你心里,想必十分得意!”
凌尘玉仍是一笑。
自动淘汰,他确是早已做了这个决定,但骗得燕归休遣散所有人,却是临时起意。
上一次大比,他一则已经决意离开,二则实在受逼不过,一时发狠,跟燕归休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场,要在离开之前让燕归休明白自己也没那麽好欺负!谁知燕归休不单不明白,反而趁他夜里受刑之时,强行对他做了那禽兽之事!
这世上,除了他自己,有谁能明白那一夜他心中的愤怒和绝望?
他曾经对这个人献出他所有的真心,後来却连同尊严,被人践踏一地。
心若死灰的感觉,这世上真正尝过的人,大概不多。他好容易熬了过去,这个人却还嫌不够似的,非要再践踏一遍!
然而即便如此,他原本也打算咬牙忍了,只盼十日之後再次大比,自己故意落败,便能远远逃开这个人,从此再不相见,也就是了。
但燕归休却不肯放过他!
骗燕归休遣散所有人,这样的事,原本是他g本没想过、也不敢的。然而那日他伤愈之後,燕归休便迫不及待地命他过去,极端愤怒之中,这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正所谓,恶向胆边生。
但这法子他原本也只是姑且一试,并没料到燕归休居然会真的愿意为他如此。原本他是想,若是他不肯,自己也可以此为借口,平安熬到下一次大比。
但这些话此时自不必跟燕归休说出,他欺负了自己这麽久,这麽一点小小报复,不过分!
两人说得几句,场边已有长老起身道:“凌尘玉,你……可是已经三场不合格?”事情已是确然无疑,但这事又未免太过不可思议,一时人人都觉如在梦中。
凌尘玉回转身来,恭恭敬敬躬身一礼,道:“回陈长老,是!”
陈长老踌躇道:“按照教规……”他摇了摇头,道:“你连续三场不合格,按照教规,便不能继续留在此处,至於往何处去……待长老们商议後再定,你先下去罢。”
凌尘玉又施了一礼,应了声是,退出了练武场。
陈长老眼望燕归休,道:“少主,还有两场比试,请继续。”
燕归休眼看著凌尘玉一步步走出去,呆呆站立许久,才道:“好!”
第八章
最後两人武功只在中下,都只撑持了盏茶时间,三四十招便即落败。但便是这短短时间,燕归休却只觉已是受尽煎熬,每一刻都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抓住那个拼命要从自己身边逃开、还骗得自己丢尽脸面的人,一剑一剑碎剐了他,或者亲手一掌一掌打死他,还想抱著他声嘶力竭地哭几声,问问他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再相信自己。
终於熬完了最後的两场比试,他缓步走到几位观战的长老面前,道:“走罢!”
陈长老等人知道他是要同自己人等同去商议凌尘玉去向,便都点头。此事原本不必有他,但他身为少主,有权参与教中任何事务,这些少年子弟又是为他选入总坛,他要参与其中,却是谁也不能说不。
几人走出场外便停下,燕归休道:“凌尘玉,要留在总坛。”
陈长老立即摇头:“教有教规,此事不妥!”
燕归休道:“难道几位长老看不出他是故意落败?”
陈长老道:“教规并没规定不许人故意落败。”当然也从来没有人故意落败过,这些少年子弟,人人只盼能顺利熬到少主掌权,那时自然前途一片光明,谁会傻到故意被淘汰?
燕归休顿了顿,淡淡道:“有没有规定都罢了。长老,我说的将他留下,不是说不淘汰他,也不是要留他在总坛任职,我只是要留他在身边,做个侍从罢了!”
陈长老眼皮子一跳,道:“少主要挑选个把人做侍从,本不是什麽大事,但一则历年淘汰者皆是外放,教中无此先例,二则……凌尘玉有所不同,他是洛阳牡丹堂副堂主凌万山之子,洛阳繁华之都,牡丹堂之重要,少主不会不知,而凌万山入教近三十年,建功不少,是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子,以其子为侍从,少主不怕冷了一干老臣子的心?”
燕归休定定瞧著他,缓缓道:“长老别拿教规压我,更加别拿老臣子吓我!不过要留一个人,我身为少主,不至於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罢?”
陈长老皱眉道:“少主,这并非小事!”
燕归休道:“小事也罢,大事也罢,凌尘玉,决不能走!”
黄昏时分,一名中年男子同陈长老一起迈步进了移山居。这人四十来岁年纪,修长挺拔,一身墨衫,正是青冥教教主燕南渡。他虽然人到中年,脸上两鬓都已有风霜之色,但看起来仍是意态风流,潇洒已极,显然燕归休能长成这副模样,并非全是他夫人的功劳。
燕归休不等他说话,便道:“爹可是为凌尘玉之事而来?”
燕南渡沈著脸道:“你既知道,爹也不跟你废话,休儿,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燕归休道:“爹是一定要让他离开的了?”
燕南渡道:“理应如此!”
燕归休竟没有恨怒模样,反而点了点头,道:“正好,孩儿也想出去走走了。”
燕南渡还没来得及欢喜,只听他冷冷又道:“但若是半路上不巧碰上了他,再更加不巧地出点什麽事,那可谁也没法子!”
燕南渡和陈长老一齐呆住。
燕归休一字一句地道:“爹,你拦得住孩儿一时,拦不住孩儿一世,除非你一刀砍了我的腿!”教规又如何?这一生一世,凌尘玉,你休想能逃开!
燕南渡呆得许久,才低声叹道:“陈长老,这事你去和那孩子说罢,就说……一时没有合适的空缺,先让他暂时做……休儿的护卫,等有了合适空缺,立刻为他安排。”
陈长老只是摇头:“这事不妥,不妥啊!”侍从变成护卫,身份上已经没有太大不妥,但他担心的原本就不是这个,“先别提教规,这两年的事,教主您口中不提,心里是清楚的,凌家那孩子也是拼了命地要走,如今这样强留他,这……”
燕南渡摆了摆手,道:“休儿,人,爹替你留下了,但你已经这麽大了,做事该有分寸,记住,千万不要闹得不可收拾!”这个儿子他养了快二十年,从不曾在他脸上见到过如此决绝的模样。他知道自己拦不住,与其让他们在外面闹出不知什麽事来,不如把人留著,好歹还能看著点。
“不公平!不可能!”凌尘玉道。他慢慢地吸著气,脑子里还是一直嗡嗡的。过了好一阵,他才又道:“属下决不答应!”
陈长老苦笑道:“这是教主的决定,你既是本教弟子,便由不得你不答应!”
凌尘玉不答,只紧紧抿著嘴唇。
陈长老道:“你若不听教主之令,那便只有退出本教,但本教规定,出教之时,所有份属本教之物都不可带走,包括武功!”
凌尘玉猛然一颤。
陈长老叹口气,道:“这事,暂时改变不了。好在少主这人不是个长x的,等过上一段日子,老夫会再行设法。这段时间你自己小心些,记住,别自讨苦吃!”
他离开之後,凌尘玉手指痉挛地抓著手里已经收拾好的包裹,呆呆地坐了一整夜。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明明是那人自己对他弃若敝履,如今又是凭了什麽这般不依不饶?
他们这些少年子弟,表面风光无限,然而这十几年的艰难和辛苦,除了他们自己,还有谁能明白?他煎熬了十几年,却在即将功德圆满的时候咬著牙放弃了一切,只为了早一刻逃离那个让他绝望的人。但燕归休,居然连这样也不允许!
第二日天刚亮的时候,燕归休派了人来传他。
脚有点不像自己的,抬起、落下,每一个动作都让人觉得怪异,可是居然也一步步跟著来人走到了移山居,又一步步走上了楼,直到进了燕归休的的厢房。
燕归休平静地坐著,见了他来,居然还微微一笑,道:“来了?”
凌尘玉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燕归休上下打量著他,目光中带著某种奇异的光芒,很久,伸手托起他下巴,凝视片刻,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凌尘玉没有吭声,安静地把被打偏的头转回来。
第二个耳光如期而至,接著是第三个、第四个……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响亮的打耳光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就像鞭刑那夜一样,没有人去数究竟打了多少耳光。
除去对他勾手指头,燕归休对他做的第二多的事情,便是打他耳光。凌尘玉最开始帮他束发的时候总是扯断他头发,燕归休也不言语,等他梳完了,让他把掉下的头发一一检拾起来数清楚,一g头发一个耳光,打得他脸都歪了。
奇奇怪怪的记忆都涌上来。後来凌尘玉开始恍惚,眼前看出去一片模糊,猩红的、奇怪的y体滴滴答答地从口鼻中落下来。
再後来燕归休终於停下来,问他:“有没有什麽想说的?”
凌尘玉摇头。
他只是个护卫,因为犯了错而被主人责罚,能有什麽好说的?
在成为情人之前,燕归休首先是他的少主,是一个绝对的上位者。他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居然忘了这一点。
燕归休和他,就像猫和老鼠,这世上,猫戏老鼠是天经地义,老鼠永远不能去戏猫,如果哪天老鼠一生气居然也要去调戏一下猫,那就是自己找死。
“我倒是有话说。”燕归休拿了条锦帕,慢慢擦拭他口鼻上的血迹,鲜血不断地涌出来,他便不停地擦拭,道:“我身边的人都被你弄走了,如今既然只剩了你一个,往後这暖床之事,便只好落在你一人头上!”
凌尘玉木木地道:“属下只是个护卫,暖床非护卫职责所在!”
燕归休手指慢慢往下,扯开了他衣襟,轻声道:“你可以对人说,说我强奸你!”
那的的确确是一场强奸,从开始到结束,比上一次更惨烈,因为凌尘玉无法忍住不挣扎。
他竭尽全力地挣扎,声嘶力竭地叫骂。但就像他一直知道的,他逃不掉。他阻止不了燕归休一点点撕碎自己的衣物,也阻止不了他一点点强硬地进入,然後翻来覆去地折腾自己。
他以为自己大概会撑不住昏过去。结果没有,他一直很清醒,清醒著感受所有的羞辱、痛苦和绝望。直到後来燕归休终於做累了、停下来,他才终於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到他醒来,外面又已是日头高悬,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里。
开始的时候有些迷惘,但周身的疼痛很快就让他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他呆呆地躺了很久,後来终於下床,走到外面,眯著眼睛仰起脸。天空还是很湛蓝,有和煦的风带来隐约的花香,但他曾经期盼的远行现在已经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昨天只是一个开始,至於什麽时候结束,他不知道。
陈长老说他会想法子,他有点不太相信,既然连青冥教代代相传的森严教规都不能相信,一个长老随口的一句话,又能有多少可信度?
四下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这里大概是移山居里最偏僻的一个角落。他四下搜了一圈,找到一g棍子,沈心静气,开始一遍一遍地练枪法。他的枪法刚刚有了突破,正需要时间练习。有些事,既然不是他能决定,那便不想。
几天之後的夜里,就在他刚刚养好伤的时候,燕归休派了人来传他。这一次,他沈默著躺在燕归休的床上,没有再挣扎。
第九章
大概半个月之後,有人约了燕归休去金陵游湖。
游的秦淮河,一艘雕饰华美的画舫,里面靠窗之处摆了酒席,除了燕归休和他带来的小厮小安之外,还坐著四五个年轻人,几名美貌女伎在边上或歌舞、或斟酒服侍,这几名年轻人都是燕归休的朋友,这日约好了一起来寻他。
有人悠悠喝了一杯酒,道:“听说你这边近日有些趣事。”
燕归休横了边上一名笑眯眯的青衣少年一眼,道:“什麽趣事?”那青衣的少年名叫叶雨牧,是他表弟,前几日来了一趟头陀岭,今日这些人便聚集起来一脸看笑话模样,不消说,是这小子出去乱嚼了舌g。至於这正跟他说话之人,名叫关山,苍剑派掌门的关门弟子。
关山道:“听说你为了个谁把人都送走了,结果却是被对方摆了一道,害得你只好用强留人!”
叶雨牧敲著筷子道:“表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强扭的瓜不甜,何况以你我身份,居然要用强,你也不怕人笑话!”
边上几人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燕归休冷冷道:“谁说的我是用强?”
叶雨牧啧啧摇头,道:“人家都自动淘汰了,难道还是他自愿留下不成?”
燕归休顿了一顿,淡淡道:“当年的事你也是知道的。”
叶雨牧道:“当年是当年,当年人家确实对你死心塌地,如今麽……”说到此处,嘿嘿一笑。
燕归休又停了一停,冷笑道:“不过欲擒故纵罢了!”
叶雨牧一翻白眼,不说话了。
关山道:“哦?原来如此……不过你既知他是欲擒故纵,还非要留他,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燕归休道:“欲擒故纵人人都会,巧妙各有不同!你们不觉得他比旁人做的……都有趣些麽?”
他站起身来,道:“月色正好,我去赏月。”提了一壶酒,径自走到船头去了。小安亦步亦趋地跟出去。
一桌人静了片刻,关山压低了声音,疑惑地道:“欲擒故纵……这我可真看不出来!这凌尘玉……有这手段?”
叶雨牧撇撇嘴,道:“听他胡说!狗屁的欲擒故纵,他死鸭子嘴硬罢了!等著罢,迟早栽个大跟斗!”
旁边一人嘿嘿笑道:“是不是,咱们明日自去瞧个究竟!”
众人轰然应是。
呼喝饮酒,闹了大半宿,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都起了身,果然跟著燕归休往紫金山头陀岭而去。燕归休明知这些人所为何来,一则不好拒绝,二则心烦意乱之中也无心理睬,便任由众人跟随。
等回到移山居,正是中午时分,燕归休吩咐人准备酒席。叶雨牧捅了捅关山。关山咳嗽一声,道:“你那位小情人,我们都想见一见。”叶雨牧跟他不同,当真将燕归休得罪了狠了,他躲不得一世,大可躲他三五年,叶雨牧是他表弟,可躲不成。
燕归休也不推脱,道:“小安,去叫他。”
小安便!!!地跑去了。
凌尘玉又拿著那g棍子在练枪,一招一式,都沈稳凝练,短短时日,已经渐具大师风范。
但小安自是看不出来,擦著汗叫道:“凌少爷,少主传你,快些收拾了过去。”
凌尘玉收了棍,却半天没有动作。燕归休传他,无非是要将他弄上床,但此时可还是大白天!
小安翻著白眼道:“还磨蹭什麽?少主来了几个朋友,等你去伺候呢!机灵点儿,别叫少主失了颜面!”
朋友?凌尘玉心下迟疑,既是朋友,自有仆从伺候,怎麽来叫他?
小安噗嗤一笑,道:“是来瞧你来了,快些儿罢,小心著些伺候!你那些小心思,当人不知道呢,我劝你不要欲擒故纵过了头,小心弄巧成拙!”
这小安既懒且笨,还最会仗势欺人,除了是自小跟在燕归休身边,通身没一样好处,但有一样,却对燕归休最是愚忠,有一天燕归休若说屁是香的,只怕他也会点头称是。既然昨夜燕归休说了凌尘玉是欲擒故纵,他自然也深信不疑。
凌尘玉一呆:“什麽欲擒故纵?”
小安撇嘴,一脸不屑:“哼,还不认,少主早知道了!”
凌尘玉静静地看著他片刻,蓦地里笑了起来,道:“是啊,真是,少主怎麽居然知道了?我还想著,还想著……”还想著什麽?他什麽也没想。折腾得死去活来,却原来,燕归休都只道他是在欲擒故纵……欲擒故纵!
他哈哈笑了好一阵,笑得浑身都在发抖,又笑得咳嗽起来,摇了摇头,对小安笑道:“你先过去,我换件衣服便去。”
小安见他承认,大是得意,道:“快些!”转身通通通地跑走。
凌尘玉看著他远去,才又低了头,拿手捂著嘴咳嗽起来,到终於咳停放手,手心里一片猩红。
他怔怔地看了片刻,苦笑一下,倒茶漱口,提水清洗自己,仔细弄清爽之後又换了干净衣裳,这才慢慢地往燕归休那边走去。
他到得那边,便自动站到燕归休身边,道:“少主。”
燕归休神情古怪地看著他。方才小安回来,早指手划脚地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通,他听说凌尘玉竟然认了是欲擒故纵,心中一时也说不清是什麽滋味,吃惊之中夹杂著欢喜,混了恼怒,又不自禁地深深怀疑,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他看了好一阵,才道:“你也坐罢。”
叶雨牧命人就在燕归休身边加了张椅子,笑嘻嘻地道:“坐这儿!”
凌尘玉大方坐下,神色从容,任由众人细查慢看,除了脸色微微苍白之外,一无异处。
关山期期艾艾地道:“这个……方才小安回来,跟我们说道,说道,你……那个,欲擒故纵……”
凌尘玉转头看著燕归休,微微一笑,点头道:“是!”既然燕归休这样认定,他说不是,又有什麽用?
众人相对无言。片刻,叶雨牧嘿嘿一笑,道:“表哥,我敬你!”
燕归休饮过一杯酒,迟疑片刻,慢慢把手放到凌尘玉腰间。凌尘玉恍如未觉,给两人满了酒,道:“少主,我也敬你。”
一席酒直吃到晚上,才散了席,各自去歇息。
凌尘玉自然又是留在燕归休的床上。燕归休抱著他,嘟囔著骂了一声:“笨蛋!”便动手撕扯他身上衣物,又低了头去吻他。喝了大半日的酒,他虽然酒量甚好,也不禁醉得有些糊涂了,今日凌尘玉实在太听话,他开始还十分怀疑,後来却忍不住便有些信了小安的说辞。
脑子不够清醒的时候,最易动情不过。唇舌相接,四肢交缠,r体贴合得细细密密,不留一丝缝隙。翻云覆雨,直纠缠到半夜,燕归休才喘息著放开凌尘玉,倦极而眠。
惊醒之时,满室一片火红。
他一惊之下,不及细想,披衣一跃而起,呼地一掌劈开早已著火的床帘,只见凌尘玉披著外裳,站在地上定定地看著他。
他喝道:“快走!”伸了手便要去扯他。
蓦地里手腕一紧,却是被凌尘玉反手抓住。他扯了一下,却被凌尘玉死死抓住,一时竟然脱身不得。他呆得一呆,想要问他做什麽,见著凌尘玉脸上神色,蓦地里心头一片雪亮,喝道:“是你,是你!”
凌尘玉没有应答,也没有动弹,只死死抓著他不放。
若一起就此葬身此处,是不是也算同生共死?
四周火势逼来,忽然间眼前大亮,却是火舌已经烧上了凌尘玉胡乱披上的外裳。
燕归休不再迟疑,也反手一抓,紧紧抓住凌尘玉手腕,足尖一点,带著他直向窗户扑去。喀喇一声,窗户破碎,两人越过窗户,哗啦一声,j准地落入了楼下不远的池子里,水一沾身,身上火苗即刻熄灭。
凌尘玉一时不防,登时连呛了几口水,下意识地挣扎著想要浮出水面,头刚刚触到水面,蓦地里一股大力压来,又将他压回了水底。他死命挣扎,那股大力却始终摆脱不开,被死死压在水底无法逃开。
x口愈来愈沈,仿佛即刻便要炸开一般。再後来,沈重终於消失了,浑身变得轻飘飘的,意识渐渐消退了去。
燕归休死死压著他,直到他无力地停了挣扎,才提著他一步步走上岸去。
凌尘玉醒来时,唇上一片柔软,燕归休正抱著他,一口一口地给他渡气。
见他睁眼,燕归休微微一笑,柔声道:“方才那滋味如何,不太好罢?所以才人人都说,好死不如赖活著!”
凌尘玉没有说话,只艰难地咳嗽了几声。方才的火,并非他所放,只依稀记得是自己起夜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油灯。但眼看著火苗窜起,心里却莫名闪过一些念头,不但没有示警,反而在燕归休要带他逃生之际,下意识地抓住了他,想要阻止他逃走,那时他便知道,自己心里,已经存了跟他同归於尽的念头。
既然有这念头,这火究竟是不是他所放,那也没多少区别。何况他便说不是,燕归休又怎会信他?
燕归休抬起头,不远处站了关山叶雨牧等人,目光躲躲闪闪地看著这边,个个衣衫不整,显而易见是被这场火惊醒。到了这时,自然不可能还有人不知道,日间那一句欲擒故纵,不过一句笑话。
燕归休向他们笑了一笑,抱起凌尘玉,自去寻房歇息。说起来,这已经不是凌尘玉第一次让他当众丢尽脸面。他缓步前行,低头看著凌尘玉,却见凌尘玉也睁眼看著他。他看了片刻,在心里悠悠叹了一声。日间他还真信了凌尘玉是欲擒故纵,只道他对自己从未忘情,方才纠缠到动情处,他一时竟起了个模糊的念头,只觉若能就此和他相伴一生,也算不枉。
他一生不识伤心滋味,此刻方知,却只觉还是不识的好!
凌尘玉轻声道:“少主。”
燕归休嗯了一声。
凌尘玉道:“不能好聚好散麽?”
无论处境如何,他既然知道自己无力改变,那便只有暂时接受,静待转机,绝没有料到自己会生出这个念头,这时回想起来,连自己也是深感恐惧。这念头能出现一次,未必不能出现第二次。
燕归休定定看著他,许久,终於还是摇头。
第十章
火灾过後十余日,有人自洛阳来探凌尘玉。
来的是他的父亲凌万山。凌尘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被父亲一把抱在怀里,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被选入总坛的少年子弟一般是不允许接受探访的,但此时他已被淘汰,做了燕归休的护卫,与其余教众无异,父亲已经可以来看他。
他忍不住红了眼睛,在父亲怀里哽咽叫道:“爹……”
凌万山捏著他的鼻子道:“不许哭,都这麽大啦,比爹还高了!”说著笑了起来。
凌尘玉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睛,道:“爹,您怎麽来了?洛阳那边不忙麽?娘和大哥好不好?”
凌万山道:“忙也得来,爹想你啊!你娘和你大哥都好,啊,这里厨房在哪里?快带爹去!”
厨房?凌尘玉忙带他往厨房走去,边道:“爹你是饿了麽?”
凌万山摇头道:“不是爹饿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时正是午後,厨房里空无一人,凌万山打开提著的一个红漆盒子,自里面一样样拿出东西来,一边吩咐道:“帮爹烧火。”
凌尘玉一边磕磕绊绊地烧著火,一边看著他这个从来没进过厨房的爹煎蛋、煮面,最後把面和蛋都盛到碗里给他。
凌尘玉呆呆捧著手里的面──是一碗寿面。
凌万山道:“上个月是你生辰,吃罢!”
凌尘玉挑了几g面条送进嘴里,味道和娘做的一模一样。
凌万山道:“你一年没回来了,爹和娘都很想你,你生辰那天,你娘一直站在门口,就想著说不定你会回来,结果她站了一天,你都没回来。”
凌尘玉低头一g一g地吃面。这一年他过的艰难,爹娘在家中苦等,却始终等不到儿子回来,岂非更加难捱?
凌万山道:“你娘很伤心,说生日要吃面,结果想亲手给你做碗面都不行。爹便道那麽你教会了我,我去烧给他吃就是了!本来还以为要偷偷地来,结果前阵子总坛传了信来,说道你已做了少主的护卫。”
凌尘玉动作一顿。
凌万山一时也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又道:“陈长老给爹另外送了信来。”
凌尘玉轻声道:“爹都知道了?”
凌万山慢慢点头,道:“若早知如今会是这麽个情形,当初我便拼著得罪教主,也绝不会答应送你来此!”
他摇了摇头,凄然道:“玉儿,爹没本事,明知道你在受苦,却救不得你。”来之前他先去见过了教主燕南渡,却连燕南渡也道自己一时亦是束手无策,只能尽快设法。
凌尘玉摇了摇头,低声道:“是儿子自己笨。”
凌万山苦笑:“是啊,你是笨,世上那麽多大智若愚的人,偏你是个大愚若智的!”
凌尘玉黯然低头。
凌万山道:“如今悔也迟了,你也不必无谓挣扎,少主爱怎样,你便由他怎样,免得自讨苦吃,其余的事,爹会想办法。”
凌尘玉呆呆抬头。
凌万山著他的头发,慢慢道:“爹来,是要告诉你几句话。”
“人一辈子总有沟沟坎坎,没谁个逃得过,但只要活著,就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人死了,才是真的什麽机会都没了!”
“你记著,这世上没有真正过不去的坎,无论发生什麽样的事,你还有爹娘,还有大哥,你一定要记得!”
凌尘玉低下头,眼泪一滴滴落在碗里,许久才道:“孩儿记住了,爹,孩儿记住了!”
凌万山第二日就下山离开了。凌尘玉一步一回头地送别了父亲,回到山上不久,燕归休便派人来传他。
两人已有十余日不曾见面,火灾第二日,燕归休便下山去了,凌尘玉也不知他是去了哪里。他到了燕归休房中,见对方正立在窗前,见了他来,默默地望过来。
凌尘玉低头道:“少主。”头尚未抬起,已被对方温柔抱住。他惊讶地抬起头,正迎上燕归休的唇舌。
这还是大白天,他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随即停下,任由对方辗转吻了个够之後,将他抱起进了里间,跟著将他放在床上。床帘一放下,倒是挡住了大半日光,总算可以让人略略安心一些。外面传来吱呀一声,有乖巧的仆从关上了门。
身上衣物被一一解去,玉石般的身躯裸露出来,灼热的唇舌随即落下,细细密密地烙在每一寸肌肤上。凌尘玉不安地动了一下,这一个月燕归休从未这样温柔待他,这是什麽意思?
但燕归休没有解释,他只是热切地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痕迹,放在他背後的手指抚琴般,从上到下地弹奏过整个脊柱,最後落在最底下的那个缝隙里。凌尘玉呻吟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夹紧了臀部。脊柱并非他身上最敏感之处,但这却是他以前跟燕归休共享鱼水之欢时最喜欢的动作,刺激不轻不重,刚刚好让人觉得酥酥麻麻。
那手指温柔地在那个敏感的缝隙里抚弄片刻,抹了些滑腻的脂膏在上面,又随著手指往里面深处送去。手指一g接一g地滑进去,在里面娴熟地索,扩张,间或在里面最敏感的那一点上碾磨挑逗。
汗水一颗颗地从凌尘玉身上冒出来,说不清是冷是热,只觉得烦躁不堪,他开了口想要说话,又想不起要说什麽,何况也没有机会,燕归休在他张嘴的瞬间便覆上来,柔滑的舌尖游鱼般滑了进去。
许久,燕归休才终於放开他的唇舌,却又含住了他x前敏感的突起,两侧轮番地含吸舔弄,直到两边都红肿不堪地挺立起来。
唇舌继续往下,一路带来难以言说的麻痒感觉,最後在肚脐上停下来,舌尖在那小小的凹洞里轻轻重重地顶弄。仿佛电流涌过,凌尘玉几乎立刻就惊叫著弹跳了起来。除去私处之外,这里是他身上最敏感的地方,比r尖更甚。
手指就在这时抽出去,双腿被分开,灼热的、带著脉动的东西刺进来,密密地填满里面每一寸空隙,让人无所适从,又不由自主地被带起情欲。
这个人,这样可恨!凌尘玉挣扎了一下,想要逃离,结果却被抱得很紧。底下的撞击一下一下,温柔中带著疯狂,热意随著摩擦蒸腾,快要将人融化。
唇舌又被含住勾缠,津y甜腻腻地交换来去。汗水也融在一处,让肌肤贴合得不留一丝间隙。
燕归休却觉得这样还不够,後来便抱著他坐起来,好让自己能入得更深。他痴迷地看著凌尘玉,後者正仰起脖子,似乎被这过深的侵入所困扰,难以自抑地发出仿佛痛楚的呻吟,脸上表情却分明饱含著愉悦迷乱,正是他的最爱。
混混沌沌,也不知过了多久,凌尘玉才睁开双眼,清醒过来。燕归休兀自抱著他,细细密密地在他身上啄吻,低声笑道:“你刚才晕过去了。”
凌尘玉说不出话,到了这个时候,这个人居然还能这样温柔待他,而自己居然还能在他身下得到这样极致的欢愉。
燕归休道:“明日,我带你出去走走。”
第二日两人带著几名教中高手下了头陀岭,出紫金山,入金陵,在秦淮河上了一艘大船,缓缓往西而去。碧水沈沈,衬著两岸金粉楼台,正是景致佳处。到得夜间,华灯映水,画舫凌波,又兼清歌丝竹盈耳,直令人不知今夕何夕。
但秦淮河虽好,却不至於百看不腻,当年情浓意好之时,两人早已来过多次。燕归休道:“咱们便坐这船直到长江,再沿著长江一路游玩,直入东海。”
这船甚大,里面厅房床铺、各类用具一应俱全,这一夜竟不上岸,就在水波荡漾之中过了一夜,到得清晨时分,已是入了长江了,往东北行出一段之後,再转而往东行去。
凌尘玉站在船头,烈烈江风吹动衣袍翻飞,放眼望去,但见青山隐隐,江水茫茫,令人x襟为之一爽。他五岁便入总坛,此後除了偶尔回家,便少有出游之时,这次虽然不知燕归休为何带他出行,眼见得这天地广阔之象,还是不由得j神为之一振。
这一回出来,燕归休意在游览,示意舟子不必用力划船,只顺水而行即可。快黄昏才到了镇江,却不停留,直往扬州而去。到扬州之时,已是夜色深沈,依旧在船上过了一夜,次日弃船登岸,入了扬州城。
扬州既称“春风十里扬州路”,又有“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之句,繁华可知。凌尘玉是初来,入目但觉处处新鲜,尤其到了夜间,但见丽人处处,莺歌燕舞,红衫翠袖纷至沓来,比之金陵的旖旎另有一番风光,不由得目瞪口呆。燕归休悄声问道:“好看麽?”凌尘玉不由自主地点头:“好看!”
燕归休嗤笑著捏了捏他手心:“小土包子!”又虎著脸道:“看过便罢了,不许多想!”既想著要带他出来见识见识,又担心他看多了要胡思乱想,可也真难办得紧。
凌尘玉也不知他究竟是什麽个意思,只胡乱点头。
在扬州逗留数日,大街小巷走了个遍,才又返船起航,仍沿长江东去,沿途时走时停,随意游玩,越江y,过通州,直过得月余,船才终於驶入了东海。但见眼前碧海蓝天,壮阔无际,日出日落,水面皆是一片金黄。凌尘玉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壮丽景色,不由得心神激荡。
船只往南行了几日,往西南一折入了钱塘江。这时已是逆流而行,钱塘江水流颇急,虽然船夫用力划船,行走也并不快捷,从日出划到日落,才在六和塔下靠了岸。燕归休站在船头,眼望北面方向,出神片刻,才微微笑道:“终於到啦!”
凌尘玉站在他身後,脑中一片晕眩,几乎要一头栽倒在地。这一个月来,他始终不知燕归休为何要带他一路远行,这时才知,原来绕了这麽大一个圈子,到头来,还是为了到杭州见他的心头r柳云!
燕归休携了他手,一跃上岸,径往北面而行。身後众人紧紧跟上。
一行人脚程都极快,但入杭州府之时也已是万家灯火,再走顿饭时间,到了西湖边上,但见满湖灯火,虽然夜色渐深,游人却仍有不少,一阵风过,送来清香盈鼻,原来此时已是初夏,满湖的荷花星星点点开了不少。
燕归休道:“柳云果然没有骗我!”
凌尘玉怔怔看著他。
燕归休笑道:“我一个月前来此,荷叶亭亭如盖,却连花骨朵也不见一支,柳云道最多一个月,便会开花了,果然如此!”
凌尘玉呆怔半晌,才在心底悠悠叹了一声,只觉自己可怜可笑到了极处。却原来一个月前他忽然离去,竟也是来了杭州。罢,原先还暗自猜疑这一个月他为何又这般柔情似水,如今却是什麽也不必想了!
早有人到湖边吆喝一声,叫来一艘游船,一行人上了船,船夫双桨一划,小船直向湖心荡去。
岸边的喧闹渐渐远了,四下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舒缓的船桨打水之声,冷月无声,照得整个西湖凄清一片。凌尘玉呆呆坐在船头,燕归休道:“今夜先看过西湖月色,明後日我带你好好地将杭州走个遍,你便知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此言非虚。”
凌尘玉无声而笑。杭州有柳云,不必有西湖,不必有其他,已是天堂。
燕归休痴痴望著他脸上淡淡笑容,紧紧握了他手,心中柔情荡漾,想要再说些什麽,又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不想轻易打破了这一刻的安详静谧。
水声荡漾之中,小船载著各怀心事的两人,慢慢地将西湖游了个遍,终於又回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