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笔吏 作者:沐轶

    第226章 傻儿嫡子

    被告是个家里有些薄田的小康财主，娶了妻三妾。他的原配妻子只给他生了个儿子，可惜有点傻傻的，从小就请了若干私塾先生教他，可是到了十岁，西瓜大的字也认识不了箩筐。气得老财主没有bàn fǎ ，总不能把勤苦挣下的家财交给这样个白痴吧？于是，他就改立自己的二妾的大儿子为嫡长子。

    元配妻子不干了，大儿子是他亲生的，虽然有点傻，但到底是自己的心头肉，哪有不维护的，再说了，若儿子不能继承家产，他又傻傻的，那到头来不得被其他弟兄欺负？只怕连口饭都没得吃的。于是便跟老财主争吵。但是老财主执意要立二姨娘生的二儿子为嫡。这元配nǎo dài 也缺根筋，就到衙门去告状，要求衙门改立她生的长子为嫡，以便将来承继家财。

    县衙不仅判决老财主立嫡违法，支持了元配妻子的诉请，改判他的傻儿子为嫡，将来承继家财，同时认为，老财主在嫡长子尚在的时候，不按照刑律规定立嫡，依律判处徒年。因为《永徽律》说得很清楚：“诸立嫡违法者,徒年。即嫡妻年五十以上,无子者,得立庶以长,不以长者,亦如之。”也jiù shì 说，除非元配妻子年满五十岁还没有生儿子，那才能立庶出的儿子为嫡。这老财主的元配生有个儿子，虽然傻了点，可《永徽律》没有规定傻子不能成为嫡子啊？因此，老财主立嫡违法，故此作出zhè gè 判决。

    老财主的元配听就傻眼了，她原本只是为了替傻儿子争夺家财的，怎么搞到最后，反倒把自己丈夫送到监狱里去了？于是她拉着傻儿子四处喊冤。这样zhè gè 案子就成了录囚的案子，送到了萧家鼎的案头。

    萧家鼎和武月娘、长孙嫣然听承办人汇报了zhè gè 案子。不由得都笑了，说这是什么事嘛，为儿子争嫡，却把丈夫送到了监狱。

    武月娘还是首先发言：“县衙判得没错，他的儿子虽然傻点，可是生活也能自理，不久是不认识两个字吗？这世上不识字的男人了去了，并不是每个傻子都能成为益州第才子的。嘻嘻”

    萧家鼎听她借机讥讽自己是傻子，不由得笑了。

    武月娘接着说：“傻子也可以成为嫡长子的，三国时刘备的儿子。其实也是个傻子，要不然，怎么被叫着扶不上墙的阿斗呢！他不就当了国主了吗？这老财主也是的，你不喜欢大儿子，干嘛要立二儿子为嫡子呢？你完全可以还是立傻子为嫡子，让二儿子帮着管家财，不就行了吗？难道大儿子个傻子，还能跟二儿子争强不成？”

    长孙嫣然道：“不是这么回事，这立嫡不仅仅是家财的问题。还涉及到整个家族往后的发展。要是大儿子是嫡子，他家财要传给大儿子的儿子的。二儿子岂不是竹篮打水场空？所以你这主意不行的。”

    武月娘莞尔笑：“个傻子，能娶到媳妇吗？谁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个傻子？”

    “那有甚么，只要有钱。就不愁娶不到媳妇。”

    “就算他娶到媳妇了，他个傻子，又知道怎么洞房吗？”

    “他媳妇可以教他啊！”长孙嫣然俏脸红红的，“好比你。将来要是嫁给个傻子，你还不得教他怎么洞房啊！”

    “你个死妮子，你才嫁给傻子呢！看我不撕你的嘴！”武月娘跑过去要抓长孙嫣然。长孙嫣然便绕着萧家鼎咯咯笑着跑。她身有武功。武月娘又如何能抓到。

    萧家鼎眼见二女以前在仙果岛上争风吃醋，现在却打闹得跟亲亲的闺蜜似的，不由感叹，这女子实在太善变了。

    武月娘追不上，只好噘着嘴跺脚住了，道：“不跟你说这些疯话，还是言归正传好了。萧执衣，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萧家鼎点点头：“很有道理，无从辩驳。——长孙姑娘，你觉得呢？”

    长孙嫣然道：“我也觉得衙门这样判也没有错。 可是老财主和他元配直觉得很冤，咱们要不然跟他们劝说下，让他们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以便他服判息诉，免得维持原判了他们还到处去告状。”

    萧家鼎道：“说的有道理，很有维稳的意识嘛！嘿嘿”

    长孙嫣然大眼睛扑闪着：“啥叫维稳？”

    维稳这样博大精深的具有现代中国特色的词汇，在唐朝是不可能理解的。萧家鼎只是简单说道：“jiù shì 不让他们到处告状嘛。咱们把人提出来，顺便把他元配和那傻儿子叫来，起作思想工作。”

    承办案件的书吏赶紧去提人。老财主的元配直等在衙门外的，所以也很快通知到了，带着傻儿子来到了衙门签押房里。

    老财主戴着枷锁进来了，看见老婆，顿时满脸怒容：“你这恶婆娘，还来作什么？非要把我气死了才甘心吗？”

    老妇哭着拉着儿子跪倒：“老爷，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我只是觉得我们儿子太亏了，dān xīn 他以后受欺负，我是真心不知道会这样，要是早知道，就算儿子受委屈，我也不会到衙门来告状了。呜呜呜呜……”

    “哼！”老财主鼻孔地重重地哼了声，扭脸过去不看他们。

    武月娘冷哼声，道：“你自己做错了，还在这吼什么？”

    老财主瞧着武月娘，他自然不知道这武月娘的身份，见她身男子书吏的装束，说话却跟女人般，便鄙意地哼了声，仰着脖子道：“请问这位差爷，我哪里做错了？”

    武月娘从来还没有遇到平头bǎi xìng 敢跟她顶嘴的，怒道：“你没错？你儿子不jiù shì 傻了点吗？你凭什么不立他为嫡？凭什么非要立二儿子为嫡子？你违反了王法了，懂不懂？”

    “不懂！”老财主眼睛瞪得跟铜铃般，盯着武月娘，“当今皇帝，听说是先帝的第九个儿子，先帝本来是立长子李承乾为太子的，为什么又让当今皇帝登基了？皇帝都能换嫡子。为什么我们老bǎi xìng 就不能换？”

    武月娘等人想不到个干瘪小财主竟然拿皇室立储的事情来类比，时间都呆了下，武月娘随即柳眉倒竖，怒喝：“大胆！竟然敢拿皇帝说事，你想灭九族吗？”

    老财主被武月娘的气势给镇住了，这么大的顶帽子，他可扛不起。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说话。可是，眼神中明显是不fú qì 的。

    看见武月娘呵斥父亲，那有些傻的老财主的大儿子傻笑着。跪爬了几步，下子拉着武月娘的衣袖，摇晃着：“姐姐不生气，姐姐不骂爹爹。要骂就骂傻儿好了。”

    武月娘甩手，把衣袖抽了回来，指着老财主道：“你听听！你儿子见你捱骂，还帮着你说话，这么孝顺的孩子，你还嫌弃他？”

    老财主嗤的声冷笑。转头对儿子道：“傻儿，小狗是怎么叫的？”

    傻儿立即匍匐在地上，汪汪叫了声，傻笑着望着父亲。

    “那狗是怎么嗅东西和舔东西的？”

    傻儿立即把nǎo dài 触到地面。翘着肥臀，开始用鼻子在地上四处乱嗅，路嗅到武月娘面前，看见她的靴子。便伸出舌头要去舔。武月娘惊叫声，赶紧让开，俏脸已经是通红。

    望着已经十七八岁。已经长成了成人的傻儿，竟然跟三岁顽童般学狗叫学狗爬，武月娘等人不仅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老财主苦笑：“我这傻儿，谁让他这样他都会照做，学狗叫，学驴打滚，学青蛙跳，人越，他学得越起劲，你说，这样的人能承继我的家业吗？让他承继，我的老脸往哪里搁？”

    傻儿倒是只有父亲生自己的气了，便跪爬过来，拉着父亲的衣袖：“爹爹，傻儿不乖，你别生气啊。”那神态，哪里象个成人？也jiù shì 乳臭未干的三岁顽童而已。

    萧家鼎问：“他直都是这样？”

    老财主的元配妻子抽噎着在旁回答：“我儿子小时候很聪明的，在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能识字了，可惜，那年春上，他得了场大病，发烧，烧了三天三夜，后来虽然治好了，却就成了zhè gè 样子。呜呜呜呜。”

    傻儿听到母亲哭，又转身跪爬着过去，拉着母亲的衣袖，可怜巴巴问：“娘亲，是不是傻儿不听话惹你生气了？你别哭啊，傻儿学猫咬尾巴给你看，好不好……？”

    老妇见儿子这样，当真是恨铁不成钢，气得抓着儿子的胳膊，狠狠在他屁股上打了几巴掌，傻儿哇哇哭了起来，老妇又后悔了，把抱住儿子，放声大哭起来。

    长孙嫣然叹息了声，对老财主道：“你刚才说的先帝让九皇子承继皇位的事情，你觉得跟你样，其实不样。——先帝的长孙皇后先后替先帝生了三个儿子，长子李承乾，四子李泰和九子，也jiù shì 当今圣上。他们三个都是长孙皇后所生，按照《封爵令》规定：无嫡子及有罪、疾,立嫡子同母弟。所以，先帝立九子为储并最终承继大通，是符合律法的。你不知情，胡乱类推，擅自废除嫡子，改立庶出为嫡，那就不对了。”

    萧家鼎研究唐律，他当然知道，如果严格按照《封爵令》的规定，那就不对了，长孙嫣然对《封爵令》作了断章取义的解释，其实，《封爵令》是这样规定的：无嫡子及有罪、疾,立嫡孙,无嫡孙,以次立嫡子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子。也jiù shì 说，如果没有嫡子,或嫡子有罪、患病,就改立嫡孙,没有嫡孙,就按次序改立嫡子的同母弟,没有同母弟,就立庶出的儿子。——李世民的嫡长子李承乾虽然被判谋反，可以改嫡，但是，李承乾当时已经有儿子李象。按照《封爵令》，嫡长子李承乾有罪，应当立他嫡长孙李象为嫡。退步说，谋反罪整个家族都丧失这种权利，那也应该按顺序立嫡长子的同胞四弟李泰为嫡，李泰并没有过错，李世民是为了权衡利弊，最后立了九子李治。

    当然，这只是按照普通bǎi xìng 的立嫡的规矩作出的判断，对于制订法律的皇帝，他自己是可以不遵从法律的，因为他的话jiù shì 法律，他根据情况作出的另立太子的决定，从法理上也是说得通的。

    老财主听长孙嫣然好言好语跟自己解说，首先态度上就能接受，他不知情，但是至少被长孙嫣然的真诚的话感动了，——衙门的书吏见到bǎi xìng 那都是鼻孔朝天的。长孙嫣然能这样好生跟他说话，自然是让他非常的感动的。于是低下了头。

    长孙嫣然对老财主道：“你的孩子虽然傻点，但是，比那些整天惹事生非，吃喝嫖赌的逆子要强了吧？他至少还懂得孝顺，懂得爱你们，这样的孩子你都要废掉，那天底下有少不听话的长子不都得废掉了？我到觉得，有个傻点的孩子，都是懂事听话的，比那些吃喝嫖赌挥霍你的家财的逆子要强得，你说是吗？”

    老财主想了想，终于长叹声，点点头。

    长孙嫣然道：“你要是真诚悔罪，huí qù 还让重新立你儿子为嫡，那我们可以想bàn fǎ 将你shì fàng huí qù 。”

    老财主惊喜交加，抬头望着长孙嫣然：“真的？”

    “当然是。”

    武月娘瞧着她：“你可别胡乱答应。”

    长孙嫣然摆摆手：“我自有bàn fǎ 。”

    老财主赶紧匍匐在地：“我知错了，我huí qù 就改回来，让傻儿为嫡，以后再也不生事，就把家财传给傻儿，我保证！不然天打五雷轰！”

    他的妻子也是狂喜，拉着儿子赶紧跪倒感谢，帮着老财主说话求情。

    长孙嫣然点点头：“好！既然这样，你们先下去吧！”

    老财主千恩万谢，被押解了下去，老妇带着儿子也退出去了。

    武月娘这才问长孙嫣然：“你有甚么bàn f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