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31-40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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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道相思 作者:月名

    ☆、不道相思三十一

    「好了。」同他坐在窗边,朱九郎随手抽掉他手上的折子。「你让眼睛休息一会儿行不行?哪来这麽多事情要处理?你那些大臣都是养著好看的啊。」

    萧令瑀放下笔,居然真的就让待桐将奏摺都收了起来并换上茶具,用的还是齐g里那一套,朱九郎撑著颊,看萧令瑀那些他早就烂熟在心的泡茶动作,突然想起自己离开齐g後再也没喝过一杯茶,酒倒是喝了不少,话说回来,他那小酒壶不知让待桐收到哪儿去了,这麽一想,他突然瞪大眼睛。「待桐,我的东西呢?」

    正捧著几碟温热点心的待桐让他吓了一跳,放下碟子後便去打开床边的一只雕花木箱,朱九郎跟著过去看了看,发现自己所有东西都被妥善收著才松口气,目光滴溜溜地绕过那包装著弹珠的钱袋,他忙伸手将箱子盖上,佯装无事的坐回桌前,却没发现自己坐错了位置,方才他坐在对面,现在却按著旧日的习惯坐上萧令瑀左侧。

    男人已泡好了茶,仍旧将第一杯放到他面前,朱九郎端起自己曾嫌太小的茶杯,也不嫌烫便一口喝乾,萧令瑀又为他倒了一杯後便自己品茶,朱九郎望著杯中澄清茶汤,又看看总不说话也不搭理自己的萧令瑀,终究还是开口:「你不考我?」

    端王爷放下茶杯,却只朝他摇摇头。

    「反正我也不懂。」对他来说,这茶喝著就是没滋没味,就像这两日老江的饭菜一样。「你应该去找一个懂的人。」

    最後这句他嘟哝在嘴里,险些就要说出姬叔夜的名字,萧令瑀看向他,好似没听见那句话,只淡淡地问:「觉得好些了吗?」

    上自己的脸,麻痒的感觉真退了不少,朱九郎点点头,又想起什麽,忽一击掌。「你派人去暗林怎不跟我说一声?」

    「只是为你送信。」

    「送信?你不只送信,还送了林主一百万两,萧令瑀,你齐国太有钱了是不是?一百万两可不是小数目,我接一次任务也不过讨个三五百两,你存心送钱给林主花的?」说到那夸张数目朱九郎就是一肚子心烦,气不打从一处来。「而且现在──」

    想到林主说那钱就当是萧令瑀将自己买断,那麽严格说来端王爷就是他这一生的主子,可他两人眼下状况却是不清不楚,萧令瑀的一百万两岂不白花?可这话单是自己想著就别扭,更别提还要说出口,朱九郎欲言又止了半天,就是说不出得将一百万两还给他这句话,天知道这数目他要哪年哪月才凑得齐?

    萧令瑀彷佛知道他想说些什麽,冷冷开口:「那是本王的心意,不要你还。」

    「什麽心意──」

    朱九郎话还未说完,萧令瑀已站起身。「你总是救过本王,本王觉得自己的命便值一百万两,如此你可满意?」

    抛下这句话,萧令瑀连茶也不喝,转身就走出房间,朱九郎刚要起身去追,御医已走了进来。「朱将军,下官来为你把脉诊治,请坐。」

    「等一等,我要去找萧令瑀。」

    「朱将军,王爷吩咐过您身上的毒比什麽都重要,请不要为难下官。」

    看御医一脸难色,朱九郎怎麽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又乖乖躺回床上,也不知那御医用了什麽方法,他一沾枕就不省人事,连隔壁房间的声响都没听见。

    待桐看著地上的碎杯,难免战战兢兢。「王爷。」

    「无事,退下。」

    虽然端王爷说了要他退下,少年还是决定先收拾好地面碎瓷片,或许是他安安静静的,遂萧令瑀没再赶他出去,待桐一面收拾一面偷觑男人脸色,只觉朱九郎不识抬举,一百万两分明就是王爷的心意,别人求还求不来,偏就他这样糟蹋!但他不敢再说话,只一路心惊胆战的侍候萧令瑀,端王爷仍旧沉默地批奏摺,就是停笔的时间变得多了,待桐磨的那一池墨都还没用完,御医已来禀告朱九郎的情况。

    「禀王爷……」

    「起来回话。」

    御医站起身,低低地说明朱九郎身上毒患,说最後数日尤为重要,若是馀毒不清怕对身子造成影响。萧令瑀静静听著,御医离开後他仍坐在原位,待桐以为端王爷打算继续批奏摺,不想萧令瑀竟抛下批了一半的折子就走了出去,他连忙跟上,却被挡在朱九郎房门外。

    「在此守著。」

    待桐不知道萧令瑀在房间里做什麽,照御医的说法,朱九郎会一路睡到晚膳前才清醒,而房里确实寂静无声,就像端王爷也睡著了一样,但思考许久,他还是照著吩咐守在门口,只让其他g人洒扫整理,又请老江开始准备晚膳,不忘先讨了菜单来过目。酉时三刻,朱九郎醒来,萧令瑀亲自打开门,待桐没听见两人说话的声音,端水侍候时朱九郎还坐在床上,萧令瑀却远远地站在窗前,直到晚膳都端上桌了,两人才落坐,位置仍是对面。

    少年没想过,这样的日子居然持续了好几天,端王爷就不用说了,朱九郎竟然能忍这麽些日子不说话?待桐却不知青年日日盯著那香炉,更不知穆影总是照著萧令瑀的命令守在窗外,就怕朱九郎当真忍不住就跑了。

    就知道那香炉有问题!朱九郎琢磨了几日,天天同萧令瑀大眼瞪小眼,这一夜他屏气凝神,刻意不让自己吸入香烟,果不其然,神智清醒之下他便听见窗外有些细微声响,料想是那日一掌打晕自己的黑衣男子,正想著要不要跳出窗去报仇之际,门却被轻轻推开,他没敢动,只听著脚步声越来越靠近,那步伐一听就是萧令瑀,以为端王爷不过来看看自己,没想到他却坐在床沿不知发什麽楞,一留就是整个大半夜,直到窗外啼,他才动了一动,也没做什麽,就是拿有些冰凉的指划过他脸上的疮疤,最後停留在唇角。

    萧令瑀离开後,朱九郎忍不住竟扯开一抹笑。还说什麽不怕他跑?

    这一日两人用早膳时朱九郎特别留神去看萧令瑀,不用细瞧就看得出端王爷j神委靡,他越想越是开心,连喝进嘴里的粥没半点味道都不在意,只是用晚膳时男人又j神许多,难道御医给自己治病时萧令瑀也跟著睡了?

    又这般拖了几天,朱九郎终於按捺不住,劈头又是一句:「萧令瑀,你到底来干嘛?」

    ☆、不道相思三十二

    正批奏摺的端王爷楞了楞,却没说话,朱九郎随便把折子推到一边後就直勾勾地盯著他,明摆著今天没得到个答案绝不罢休,刚踏进房里的御医和待桐面面相觑,还是端王爷一个摆手,两人才如获大赦地退了下去。

    知道萧令瑀的脾气,朱九郎抽开他手上的笔,握住他的手,温声地唤了他的名字。「令瑀。」

    以为忘了,但其实记得一清二楚,无论是呼唤这个名字时的感觉,又或是听见这个名字时的悸动。

    「令瑀,你带著御医和这大队人马,真只是来为我解毒?」萧令瑀始终没有看向他,他也不勉强。「还是,你有话想和我说?」

    这般暧昧不清、若即若离就是让他不爽快,只是他不懂,为什麽萧令瑀就是什麽也不说?只是一句话哪有这麽难,明明只要几个字他就肯为男人赴汤蹈火、至死无怨!可为什麽萧令瑀宁可夜夜来看著他,也不肯和他说句好听话?

    「我那天说的都是真的,那天没说的我现在也可以说!」他拉著萧令瑀的手放上自己x口。「令瑀,我真的喜欢你,我把你放在这里,就你一个!」

    萧令瑀的目光顺著两人交叠的手,看向朱九郎的心,然後是他的眼睛……仍旧是那样清澈,执著不悔地追索著他要的东西。

    「只要你也说喜欢我、只要你心底同样只有我一个,那、那无论你是要……」

    青年没有说完,萧令瑀却清楚他咽下了什麽样的想像,未来的某一日,齐王妃将被隆重迎入只属於她的景阳殿,朱九郎则会独自坐在端王寝g内,或许是那张他说唯一能拥有自己的床上,然後总有一天,齐g里会传出婴孩的啼哭声,举国为之欢庆的同时,朱九郎还是独自一人。

    他或许不懂朱九郎渴望被爱的方式,却比谁都清楚这份心意不该得到那样的结局!

    「我来,只是为了──」

    「我不信。」朱九郎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令瑀,我问你最後一次,你到底爱不爱我?」

    萧令瑀闭上眼,等待手被放开的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该怎麽爱你……」

    究竟该怎麽爱一个人,才能让他得到渴望的幸福?

    ◇◆◇◆

    朱九郎离开了利生饭馆,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掐死萧令瑀,可他没想到端王爷居然就跟在他後面,自己走一步他就走一步、自己休息他也远远坐著,身边还站著个待桐和那黑衣男子,他以前怎麽都不知道萧令瑀是个这麽y魂不散的x子?

    其实几个雁行穿梭就能把人甩开、其实他也从未想过自己的x子竟是这般婆婆妈妈,但感情这玩意儿说起来实在丢人,竟连走在後面的脚步声都值得被珍惜……真是见鬼!朱九郎抹抹脸,又用眼角馀光去看萧令瑀,远远看著男人还是那张死人脸,他却被昨日那句话伤透了心,怎麽两相比较差那麽多……说不清心底究竟是失望是难过还是无奈,就像一团线全纠在一起似的,朱九郎又去抓脸,却不知萧令瑀将他的动作全都看在眼底。

    朱九郎还是慢慢地走,也没想往哪儿去,他出来时仍旧只背著那个破破烂烂的包袱,但里头却莫名其妙多了十来张银票,连衣服都换了几套簇新的,他发现时只看向萧令瑀三人,後者却完全没发现似的,也不知是做戏还是真没瞧见,他将银票收了起来,一路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却没想过要买匹马,他告诉自己是因为这小道平坦,近日又不下雪,走路也挺舒适。

    走了几天就到了筑城,比起之前的小镇,筑城热闹多了,虽是冬季,来往商旅仍是不断,可人多是非也多,朱九郎才刚踏进城里,就耳尖地听见一声呼救,他没多想就冲过去,萧令瑀蹙起眉,忙带著两人也跟了上去,

    就见一处僻静巷内站著两名女子和几名满脸横r的歹徒,呼救声便是那丫鬟模样的女子发出,可没想到她才刚喊了声救命,真有个大侠跳了出来和那群贼人缠斗起来。萧令瑀方弯过墙角,便见朱九郎让三人围住,正要穆影上前帮忙,那端朱九郎整套剑势还没跑完一半,贼人便全让他放倒在地,穆影跨出的步伐硬生生收回,却又闻一声惊呼!

    「公子、公子?」

    穆影看向萧令瑀,端王爷却没有什麽反应,只是看著那丫鬟打扮的女子慌慌张张地找来几名家丁将突然晕厥的朱九郎抬了回去,三人远远跟著,直到朱九郎被抬入一座气派府邸,萧令瑀站在朱红的两扇大门前,抬头看向黑漆木匾,低念:「严府?」

    ☆、不道相思三十三

    「说来真是丢脸,我居然晕了过去。」朱九郎没多久就醒来,然後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严府正厅,他看著严府员外及夫人,自己都忍不住红了半张脸皮。「多谢你们让我休息了这麽久,如果没事我也该走了。」

    「朱大侠请留步,您救了小女,这份恩情还不知道怎麽还呢?」见他真起身要走,严敬实忙就拦住他,一旁的严家大少爷也赶紧上前挡住朱九郎的脚步。

    「这只是举手之劳,算不上什麽恩情,您老就别放在心上。」

    严敬实说好说歹,磨了半天,觉得自己晕倒还让人照顾的朱九郎就是不肯接受半点餽赠,最後还是严家大少爷严律申开口:「不如这样吧,再一个月就是舍妹的婚礼,朱大侠至少留下来喝杯喜酒,也让我们招待招待,否则只怕老人家要心里不安。」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连他方才救下的严家大小姐都亲自出来了,朱九郎无奈之下只得跟著点头,横竖现在走出去也就是看著萧令瑀那张死人脸,叫他放不下又提不起,索x在这儿住个十天半个月再看看状况。见他终於应允,严家立即就让下人为他备了房间,严敬实并要长子亲自招待,万不可失礼。

    严府当然比不得齐g,但也是小有馀资,住起来比之前的饭馆或客栈都舒服多了,可靠著红木窗台,朱九郎还是忍不住要想一直跟在後头的萧令瑀现在怎麽了……想著想著又给自己一巴掌,萧令瑀都不要他了,自己还想那麽多做什麽?还在心下抱怨自个儿不争气之际,朱九郎却听见墙角处传来一点声响,他也没多想,直接就从窗口窜了出去,那人见他出来马上转身离开,他几个起落就跳到那人身前,才发现原来是个小姑娘,他还没说话,那小姑娘便自己往後退了几步,眼看著就要跌倒,他忙上前去扶。

    「小心,我又不会吃人,你怕什麽?」

    见他从窗户就跳了出来,服侍的严安赶忙追了过来,一见那姑娘却惊愕地道:「二小姐,您怎麽出来了,这天还冷著呢,翠儿呢?怎麽没跟在小姐身边?」

    「二小姐?哦,你是严大小姐的妹妹。」朱九郎看著怀中的小姑娘,生得倒是清秀,就是脸色有些苍白,听严安的意思,怕是身子不太好。

    「朱大侠,您快放开二小姐啊。」

    「喔。」将人扶正,朱九郎才退了一步。「我是朱──」

    「我知道,你是救了姊姊的朱大侠。」

    又听见大侠二字,朱九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显是觉得他极有趣,那二小姐竟掩著帕子低声笑了起来。「又不是唱戏,别叫我大侠,还有你也是。」方才厅上都改了口,严家长辈就叫他九郎,严家上头两兄妹都比他小一岁就叫大哥,就这小厮和小姑娘还这样叫得他全身不舒爽。

    「九郎。」小姑娘指著他就这般叫,笑得露出颗小小的虎牙。

    一听朱九郎又不开心。「你姊姊还恭恭敬敬叫我一声朱大哥呢,你这小丫头怎麽能叫我九郎?」

    「可你又不是我大哥。」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严律申已走了过来。「小妹,不可无礼。」

    「大哥,我才没有。」拉著严律申的手,绿衣小姑娘两只眼睛却仍瞧著朱九郎。

    「朱大哥,真是抱歉,我这小妹自小身体不好,众人宠著,难免爱娇些,望你别在意,若有失礼之处,律申替她赔罪了。」

    「没事,这小丫头看著挺可爱的。」

    「我不叫小丫头。」

    看她还算知礼,没把自己的闺名一股脑儿的就说出来,严律申无奈地拍拍她的头。「这是幼妹晓华,晓华,还不快叫朱大哥?」

    许是严律申就在眼前,严晓华朝朱九郎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朱大哥。」

    严律申点点头,问过朱九郎是否还缺些什麽,他好马上派人备齐,见朱九郎摇摇手,他便又告辞离开,离去前不忘吩咐严安好生照应,又问严晓华吃过药没,说完便风也似的就走了,看著他陀螺似的背影,朱九郎不免咋舌,旁边严安只说:「近日忙著大小姐的婚事,还有些商场上的事情,大少爷忙得是焦头烂额,朱公子你若有什麽要的,只管吩咐小的就是了。」

    听著熟悉的朱公子三字,朱九郎又是一阵不自在,忙问:「你严家是做什麽生意的?」

    「严家生意可大了,从纺织、布料到衣裳、脂粉那都是全的。」

    「喔……」其实这些朱九郎都不懂,只是跟著点头,看向一边,严晓华却还站在那儿瞅著他,和暗林那群小萝卜头一起久了,朱九郎自然很清楚那眼神代表什麽,怕是上头一对父母、两个兄姊都忙著事,这多病的小丫头难得遇到一个也没事的,想要他陪著玩呢,这样想著,朱九郎忍不住就笑了。

    像是被看穿了一般,严晓华低声问:「你笑什麽?」

    正打算回句管他笑什麽的朱九郎突然顿了顿,终究没说些什麽,只让严安拿了个白色瓶子来,自己又去抽了几g柴火削成同样长短chu细,陪著严晓华在雪地里玩投壶,严晓华是个富家小姐,自小多病,家人哪里肯让她玩这些,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玩伴,又见朱九郎百发百中,眼底的崇拜更是无以复加,朱九郎让她的眼神逗得乐了,却也不藏私,手把著手教她该怎麽投才投得进去,两人加上几个丫鬟、小厮就这麽玩了一下午。听见么女笑声,严家两老还远远地看了看,也不打扰,只吩咐下人送些茶水、点心过去,最後连严律申都来投了两三次,可惜没人赢得了朱九郎。

    「九郎好b。」

    「二小姐,你得叫我朱大哥。」

    「偏不。」

    朱九郎笑了笑,拿著手中的柴火作势要抽她几下,严晓华却也不怕,只跟著低低地笑起来,朱九郎最後仍只是拍拍她的头,就像对待暗林里的小师妹一样。

    入夜後又下起雪来,朱九郎靠著窗台远望夜空,可再怎麽看就是一片黑暗,他甩头走回床上,用大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怎麽也不肯承认他仍然想著萧令瑀,就不知端王爷今晚睡在哪儿,会不会像他一样觉得有些冷?

    ◇

    「王爷,夜深了,还是歇息吧。」待桐拿著烛台,无奈地看著仍坐在桌前看卷宗的萧令瑀。「这些严家的消息王爷都已看过两遍了。」

    萧令瑀放下卷宗,终於躺上床後又问:「交代的事都办妥了?」

    「明日就能把一切都备齐了,王爷不用担心。」

    待桐说完,熄灭所有烛火後便轻轻地走了出去。萧令瑀躺在黑暗中,却只觉无半点睡意,众人住的虽是客栈,但铺盖仍是自齐g带来的,他却觉得有点冷,他想,或许是因为身边少了一个人。

    他翻了个身,忍不住要想,或许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他并不是来挽回朱九郎,他们之间的最後一句话无疑亦打碎了所有的可能x,但他仍然跟著青年,彷佛连眼前的背影都让他依恋……但还是不够,他要的不只是这样。

    萧令瑀闭上双眼,一片黑暗中似乎还能看见青年的身影,但一个人是不行的,他知道朱九郎怕孤单、知道朱九郎想要一个家。

    而他真正想要的,是朱九郎的幸福。

    ☆、不道相思三十四

    「朱大哥,真抱歉,还劳烦你陪我出来买东西。」

    「这算什麽,要不若又遇到那天的事就不好了,反正我也出来透透气。」朱九郎拿著袋刚买的弹珠晃啊晃的,朝著严家大小姐笑得直比冬阳灿烂。

    「那珠子莫非又是要同晓华玩耍的?」

    朱九郎楞了楞,忙把弹珠收进怀里。「不是、不是……这是我自个儿要的。」

    严容华瞧著他的动作,不免掩嘴笑了笑。「晓华这几日总缠著朱大哥,朱大哥可千万别嫌厌烦。」

    「不会,她挺可爱的,横竖我也没事,就陪她玩玩。」

    「晓华从小身体不好,整日关在房里,我瞧她总是闷闷不乐,如今朱大哥来了,她倒笑得开心了,连我爹娘都说不曾见晓华这般呢。」严容华放下手中的首饰,朝朱九郎笑道:「我不久後就要出嫁,心底总是舍不得这个妹妹,还请朱大哥多照顾她。」

    「这是当然,你们一家待我这麽好,又不把我当外人,这点小事也算不了什麽。」

    闻言,严容华笑得更是开心。「那就劳烦朱大哥了,天色也晚了,怕晓华找你呢,我们回去吧。」

    一行人正往严府走,朱九郎正巧听见旁人说道:「听说了没,城东王员外拿来金屋藏娇的那个院子终於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王员外开的那价可是吓人,谁买了?莫不是绸缎严家?」

    「这倒不是,听说是外地来的富商,一口价,连一钱都不折,前日就搬进去了,可神秘得很,也不知姓甚名啥?」

    「不会也是个被藏的娇吧?哈哈哈。」

    朱九郎听得入神,眼见严容华都已超前几步,他忙跟上去,心底却暗自有了计较。这一夜他趁著夜深人静翻出墙去,没两下子就到了城东,绕了几转儿才看到一座院子,修得倒是极新,他四下看了无人,纵身一跃便踏上墙头,见最里头的主屋还亮著灯火,他一咬牙便跳到半掩的窗前,往里头一探後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直接推窗就进了屋。

    「萧令瑀!」

    见他突然出现,桌後显是沐浴过已散著头发却还在那儿振笔疾书的端王爷让他扎扎实实的吓了一跳,手一震,桌上随意搁著的白玉簪落了地,铿的一声楞是清脆,朱九郎看著那簪断成两截,萧令瑀却收了折子後才慢慢地看向他。「何事?」

    「你买这院子做什麽?」

    「权当落脚之处。」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留在这儿做什麽?」

    萧令瑀站起身,语气仍是不冷不热。「此处仍是齐国境内,本王为何不能留在这儿?」

    「是,你是齐王你最大,我是问你不回齐g在这儿做什麽?」

    男人没再说话,只坐到另一张桌前喝茶,那茶想来已凉了,也不冒烟,可倒还散个一股香气,朱九郎突然想起自己和萧令瑀喝的最後一杯茶似乎就是这个味道,可後来萧令瑀再没泡过这茶……不对,後来萧令瑀好像就不泡茶了。

    「那是你泡的茶?」

    萧令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老实回答:「不是。」

    朱九郎也没再说话,只闷闷地坐在窗台上,房内一片沈静,良久,却是萧令瑀打破沉默。「在严府过得可好?」

    青年搔搔头,不知到底是该叹气还是怎的,最後仍是没好气的开口:「好的很,至少有来有往,不用一天到晚猜来猜去。」

    「那就好。」

    越是看著那张死人脸朱九郎越是火大,跳下窗台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可这一夜硬是睡得比之前安稳,倒像心底什麽大石落了地的感觉,隔日严府里摆满了给大小姐的嫁妆,众人忙里忙出,热闹得很。朱九郎和严晓华待在後院堆雪人玩,一大一小两个雪人就在园子里咧著嘴笑,严晓华拿著金簪绢花c了小雪人满头,又拉著朱九郎问好不好看?

    「丑死了。」

    「九郎你不高兴?」

    「哪有?你小丫头哪里会懂?」

    「我不小了,今年就十五了。」

    「那就是个小丫头!」

    朱九郎又去拍她的头,严晓华力气不如他,伸手拉了半天都拉不下来。「九郎欺负人。」

    「就说了你得叫我朱大哥。」

    「不要,叫朱大哥多生疏啊,我就喜欢叫你九郎。」

    看著严晓华天真的笑靥,朱九郎突然想,他也曾经就想萧令瑀这样叫他,成日朱九郎朱九郎的多生疏,可其实他喜欢萧令瑀唤他时的声音语调,就像……带著一点过往留下的错觉,反是更加亲腻。

    那端严容华款款走来。「朱大哥、小妹,快到前头来,爹娘给你们裁了新衣呢,快来试试。」

    朱九郎不可思议的指著自己。「我也有?」

    「那是当然,朱大哥你就像我们家人一样,不是吗?」

    「真是客气……」

    朱九郎没多想,拍拍手上的雪後就往前厅走,後头严容华牵著严晓华,两姊妹自己说话。「姊姊,你嫁过去以後,姊夫是不是就不进京考试,天天陪著你了?」

    「傻丫头,科举考试是大事,怎能说不去就不去?」

    朱九郎边听边点头,然想起京城里那对皇帝和皇后,心里又是一闷。

    「那这样姊姊怎麽办?」

    将严晓华头上金簪扶正,严容华笑道:「既是夫妻,便要在一起长长久久,哪儿需要计较这些时日呢?」

    试过新衣、用过午膳,严容华闹著要上集市去玩,严家夫人拿她无法,只说朱九郎肯陪著才行,於是严容华开开心心地拿著钱袋去寻朱九郎,找了半天才在房里找到他。

    「九郎,我想去市集。」

    「喔。」方才吃饭时严律申确实说过今日城隍庙前有人酬神,格外热闹,也难怪这足不出户的小丫头想去凑热闹。「去啊。」

    「娘说你去我才能去。」

    「要走就走。」朱九郎接过翠儿手上的纱帽为严晓华戴上。「女孩子家怎麽可以抛头露面,学学你姊姊。」

    「可带著这个我就看不清啦,我不想一路让翠儿扶著走。」

    「这还不简单,抓著我的袖子就是了,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摔倒的。」

    纱帽下的严晓华笑著,果真拉起朱九郎的袖子就往外走,青年见她这般期待也忍不住跟著笑。恰是天公作美,这一日没下雪,冬阳照著虽说还是冷,可单是看著就温暖开心。市集里果然如同严律申所言人来人往,小贩叫卖声此起彼落,热闹非常,严晓华拉著朱九郎,看什麽都新鲜有趣,一会儿拉著朱九郎去尝豆腐花、一会儿又要看胭脂水粉,爱美的小姑娘正拿著个菱花小镜看,朱九郎却瞟向一旁老翁卖的弹珠。

    「你在这儿等等,不许乱跑。」朱九郎瞧了半天,终究还是拍拍严晓华,自己走了三步远买了一袋弹珠後又赶忙回来。

    「九郎你喜欢弹珠?」

    朱九郎只是笑却不说话,严晓华也不在意,拉著他又往别处去,朱九郎见她买了胭脂又买金簪、挑了红纱布又挑黄锦缎,翠儿和严安都已抱了满手,不免摇头,心底想起那个同样奢侈浪费的端王爷,又啧了一声。

    严晓华挑起一角头纱问道:「怎麽了?」

    「你还真贪心,这也要那也要的。」

    「因为个个都漂亮,我都喜欢啊。」严晓华笑著将帽纱掀得更高,笑得几乎都弯了的眼眸里映著冬日下的朱九郎,他爽朗的笑容突地一暗,她心随之一紧,青年笑靥又呈款款深情,她心再一跳。

    「我认识一个人,他什麽都不要。」

    ☆、不道相思三十五

    严晓华放下帽纱遮掩飞红的双颊,也不知该说什麽,更没听出青年落寞语调,只低低回道:「怎麽可能有那样的人……」

    朱九郎敛了笑,带著严晓华继续往前走,却再没听清身旁小丫头吱吱喳喳,只想,是啊,怎麽可能有那样的人?可萧令瑀就是什麽都不要,包括自己……还在胡思乱想,严晓华又将他拉进一家首饰老铺,老板知是严家小姐,忙将上等货都拿了出来,朱九郎随意看过,目光却被一只木匣中的玉簪紧紧锁住。

    昨夜玉簪落地那一响彷佛还在脑里清清脆脆地回盪,朱九郎著魔似地指著簪问:「老板,这要多少?」

    老板说的那一口价朱九郎没细听,横竖他也买不起,其实萧令瑀给的大把银票还兜在怀里,可他就是不想用。

    「九郎,我这儿有银两。」严晓华拉了拉他的衣袖,轻轻地说。

    「不用了,我就是随便问问。」

    「九郎戴著一定好看。」朱九郎总是拿黑绳将头发随意一扎,如果他穿著大哥的衣裳戴上这簪,一定比大哥更好看。「九郎,买嘛。」

    「不用了,我哪里适合这些东西?」

    朱九郎蛮不在乎地笑了笑,不再去想齐g里那三人坐成一幅如诗如画的景象,只头也不回地拉著严晓华离开首饰铺,被牵著走的小丫头却频频回头,心底暗自决定要偷偷买下这簪,给朱九郎一个惊喜。

    这一夜严府在家里请了些宾客,严晓华白日逛得太累竟发起烧来,早早就被灌了药,强迫著睡去了。朱九郎藉故只说在房里吃,随意扒了几口饭後他又翻出墙来,走向小院时只觉得自己定是疯了才会又上这儿来,可脚步怎麽也收不住。当他翻上窗台时,萧令瑀正在用膳,待桐仍站在他旁边布菜,见了他还吃了一惊,手里的银箸差点没掉到地上,端王爷依旧八风吹不动,慢条斯理地咬著他嘴里的菜,朱九郎看著,只觉心底不是滋味。

    「萧令瑀,我不在,你还是吃得下饭嘛。」

    待桐旁边听了,非常忍耐的才没拿手中的筷子冲上前去戳烂朱九郎的心肝脾肺肾!但端王爷只是看向朱九郎,转头又向待桐示意,少年没好气地又摆了双碗筷,只是动作忒重,差点将那价值不斐的碗给敲出一角。

    「我吃过了……」可他还是坐上桌前,萧令瑀没说话,只挟了一筷子鲜鱼到他碗里。

    看著那片鱼,朱九郎实在说不清心底是什麽样的感受,就像脸又痒了起来,心口则泛著点滚烫,他突然开口,却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中的毒还没好。」

    萧令瑀一愣,又看向待桐,少年会意,又取来新的空碗给朱九郎换上,後者还没开口,那装了片鱼的碗已从他面前消失,不知哪个g人捧著就下去了,青年悔之不及,心底更闷,见待桐给自己布菜,他索x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入口几样菜还是没滋没味,在嘴里几乎能淡出鸟来,他眉头一皱,又尝了几口,表情怪异得很。

    「何事?」

    「这菜……也太淡了。」而且味道还有些老江的感觉,铁定是他搞错了。

    萧令瑀不置可否,看他放下银箸,朱九郎举著筷子楞了楞,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按著之前的习惯把这桌菜给清了,他还没吃饱呢,可见萧令瑀仍坐在对面,没有半分起身的意思,倒像从前陪著他吃饭一样,咬咬牙,朱九郎每低头吃一口就抬头看萧令瑀一眼,想著男人若起身自己就准备扔筷子了,但端王爷一直等著他吃完才命g人收拾。

    用过膳,萧令瑀就站在窗台边,几乎能感受到身後青年灼热的注视,但他只是握紧窗框,撑著不让自己回身,他不知道该和朱九郎说什麽,或许说什麽都是多馀。直到手心冰凉,萧令瑀终於转身离开,朱九郎跟著他进了书房,却站得远远的。

    「萧令瑀,我今天在铺子里看到一支玉簪,和你昨天摔断的一模一样。」

    端王爷拿著一本奏摺却没有打开,像是正在听他说话,朱九郎别开眼,语气里是半分无可奈何、半分自我解嘲。「可是太贵了,我买不起。」

    萧令瑀抬头看向他,朱九郎却朝他摆摆手。「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

    看著青年跳出窗台,萧令瑀仍坐在原地。他知道朱九郎在说什麽,也知道青年需要什麽,眼下的自伤或遗憾都不要紧,朱九郎总会拥有他应得的。

    翻开折子,萧令瑀却总是想起朱九郎曾经提过的一字一句,青年曾说他没爹没娘的,不知多麽羡慕自己、青年曾说他什麽都没有,只会舞刀弄剑……曾几何时,朱九郎竟这样看待他自身,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齐g,甚至是……

    提笔沾饱了墨,萧令瑀笔尖却是一抖,墨迹在奏摺上缓缓晕开,他愕然将手一放,才发现双手竟是微微颤抖,他抬头,书案上却没有熟悉的玉片,是了,朱九郎将玉片全摔碎了,还说自己数玉片时他会难过!萧令瑀将双手紧握,连指尖都深陷掌心,彷佛这样就能止住颤抖,但依旧徒劳无功,或许这就是他……

    到头来,他仍是那个站在流华殿的少年,茫然无措、失落一切。

    「王爷!」看著一夜未眠的萧令瑀,待桐只恨自己人微言轻,怎麽也劝不动端王爷。「王爷,这般找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您这几日本就劳累,昨儿又一夜没睡,还是回去休息吧。」

    「不妨事。」

    待桐轻声一叹,仍是收了伞交给穆影,陪著萧令瑀再进入一家首饰铺,没过多久又走出来,这般反覆数次,饶是萧令瑀亦有些倦怠,可他就想找到那只玉簪,他想看看是什麽样的价钱,竟能让青年那般无奈。

    眼角瞧见一间老铺子,萧令瑀又领著两人走了进去,看来已有些年岁的老掌柜忙出声招呼:「这位公子想看些什麽?小店里可都是好货。」

    「我家公子别的什麽也不缺,就想看看上等的白玉簪。」

    「公子好运气,老店这儿正有几把玉簪,您瞧瞧有没有喜欢的?」老掌柜一看萧令瑀穿著打扮便知是富贵人家,忙将白玉簪都拿了出来,一一打开木匣让他细瞧。

    眼前并列四只玉簪,待桐一路看过去竟顿了顿,又蹙起双眉,最後只是摇头。萧令瑀拿起其中一支,竟忍不住静静一笑。

    问了价、付了白花花的银两,萧令瑀将木匣拿在手中,一旁穆影为他撑伞,身後待桐仍在碎念:「什麽一模一样?单是玉的成色就差多了,再说两支虽都是双龙戏珠,但那颗珠子……」

    萧令瑀往後看了一眼,待桐忙低眉敛首,不敢再多嘴,正欲前行,穆影却一把将他拦住,萧令瑀停住步伐,原来是一名小丫鬟正同後面的家丁说话,险些就一头撞进端王爷怀中,怕得罪了人,两人吓得忙陪礼道歉,萧令瑀没多加理会,转身便由穆影护著离去。

    险些撞了人的翠儿直到对方走远才敢直起腰,不忘拍拍身後的严安。「你看都是你,走得那麽慢,害我差点撞到人。」

    「谁让翠儿姐走那麽快?别担心,那把簪子可是要一百两呢,哪会那麽快卖出去?」

    「反正二小姐说了要买,你赶紧走就是了。」

    「是。」

    两人一边说著一边走进首饰铺,不想却扑了个空。

    ☆、不道相思三十六

    看著始终带笑的严晓华,朱九郎奇怪地问。「你笑什麽?」

    「没有啊。」想著翠儿该已顺利买到玉簪,严晓华忙隐下唇角笑意。「九郎,我们来下棋好不好?」

    「不要,我不会下棋。」

    「我教你。」

    朱九郎翻了个白眼,又是摇头又是摆手。「那玩意不适合我,别找我麻烦了。」

    「你又没试过怎麽知道不适合?」

    「反正我不爱下棋就是了!」

    严晓华看著他别过脸去,心底纵是失望,面上仍是笑道:「那我们不下棋,可现在做什麽好呢?」

    朱九郎看著眼前的小丫头,又看了看整个房间,毕竟是女儿家的闺房,虽说严家并非什麽书香门第、簪缨世家,但也是世代经商,算得上富甲一方,这么女的房里除了绣架外,古筝、棋盘甚至书架、笔海,那是样样不少,上头两个兄姐看来同样知书达礼,听说严容华的未来夫婿还是这附近有名的才子……朱九郎甩甩头,不去想端王爷堂皇富丽的书房、雕金镂玉的棋盘或是叮叮咚咚听都听不懂的琴音,只用豁出去的气势硬是挤出几个字。「我说,小丫头……」

    「怎麽了?」

    「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将来的丈夫也不爱这些琴棋书画,那你怎麽办?」

    见他问得莫名却慎重,严晓华噗哧一声娇笑开来。「九郎!你说什麽呢?」

    「你笑什麽!我很认真的。」

    严晓华一面掩著嘴轻笑,一面闪躲著他又伸来要拍头的手。「对不住嘛,可是你的表情好严肃。」

    「你说不说?」

    「这哪有什麽好说的。出嫁从夫,自然是夫君爱做什麽,我就跟著做什麽啊。」

    「如果他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偏就爱耍刀弄枪呢?」

    严晓华盈盈带笑,柔声道:「他若练武,我就为他准备清水及帕子,再做些小点心,然後静静地在一旁看著他。」

    「单是看,能看一辈子啊?」朱九郎别过眼,语气颇有些酸涩。

    「他练武时我可以看书、刺绣啊。」严晓华笑如春花,眼角满是柔情。「如果抬起头来就能看见他,不是很令人开心吗?」

    朱九郎闻言一愣,竟不知该笑该哭,只觉连空气都泛著难言的咸苦,心头更如大石沈甸甸压著,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的同时,严晓华按上他的手。「九郎,你怎麽了?是不是陪我关在这房里嫌闷,我陪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抽出手,他仍只是笑。「傻丫头,你还发烧呢,躺下休息吧。」

    「九郎,我明天想放纸鸢玩。」严晓华让翠儿扶著躺下,却还拉著朱九郎的袖子。「你陪我好不好?」

    「大冬天的玩什麽纸鸢?」

    「有什麽关系?」

    严晓华甩了甩他的袖子,朱九郎没好气地扯回来。「等你好了再说。」

    「九郎最好了。」

    「你喔,就会给人灌迷汤!」

    严晓华仍只是笑,朱九郎却看著远方,只想著小院中的端王爷不知正做些什麽,是否仍在批阅那山也似的折子,又或是……猛然一想,他竟不知萧令瑀在这座小城里还能做些什麽,可他突然很想回到齐g那座富丽堂皇的御书房,继续挂在书案旁的窗台上,或许拿几个点心往嘴里抛、或许百无聊赖的数天边小鸟白云,甚至打个盹儿,但只要他抬起头来就能看见萧令瑀,後者会在他凝神注视好半晌後扬起清亮的眸子,朝他淡淡的笑。

    为什麽都已经走得这麽远了,那些过往却依旧如此鲜明,他几乎能想起端王爷唇畔的笑意,虽带著淡然却还有无可抹灭的宠溺。

    朱九郎心底复杂,人便懒怠起来,又不想见到萧令瑀,遂这两日都在严府里陪著严晓华,不想一日後严二小姐就能下床,拉著他直说要放纸鸢,朱九郎将她当是暗林的小萝卜头般看待,认命地从裁纸、折竹开始带著她做,这种小孩子的寻常玩意自是难不倒他,三两下便是几只纸鸢在两人手中成形,朱九郎端详半天,最後还是在小女孩眼巴巴的注视下拿了她亲手做的那只,带著兴高采烈、穿著大红斗篷的严晓华到庭院里放纸鸢。

    「要放高一点!」

    结果到最後还是得他自个儿来放,朱九郎摇摇头,费了好些功夫才将纸鸢放起来,不知是不是顶线不好,纸鸢竟在半空中摇摇晃晃,拿著线卷的严晓华却还是又笑又叫,朱九郎见她无忧无虑的模样,自然也是开怀,谁料突来一阵风紧,纸鸢便歪歪斜斜地挂到一旁高枝上,严晓华难掩失望之情,朱九郎看著她的样子,却只是耸耸肩再纵身一跃,足尖几个轻点後便站上细枝,饶是站在上头仍然如履平地、神色如常,叫下面所有人看得是目瞪口呆,就见他轻轻松松取下纸鸢,严晓华哪儿还顾得了那个,拉著朱九郎的手就指著上头。

    「九郎,我也想飞!」

    「胡说什麽?」

    「快嘛、九郎,快嘛!」

    拿百般娇闹的严晓华没辄,朱九郎扶著她的腰带她一起跳上还沾著些雪的树枝,严晓华既怕又喜,虽有些颤抖却仍眺目远望,还兴奋地指著不远处的酒楼要朱九郎看。「九郎,这儿能瞧得好远呢。」

    朱九郎敷衍似地点点头,只专注瞧著严晓华脚下,就怕一不小心将她给摔了,可又无法自拔地想起萧令瑀,他也曾这样带著端王爷跳来跳去,他还记得那时萧令瑀在他怀中瞪圆了眼,下地时整张脸红通通的,连头发都乱了,看起来却比平时端整的模样更是笨拙可爱,他想得出神,莫说远处的酒楼,就是面前小丫头戴的珠花也入不了他的眼,所以他没有看见酒家三楼最好的靠窗位置上,两道身影一坐一站、一淡绿一月白,那样熟悉。

    见萧令瑀专注地看著远方,待桐也跟著望了过去,恰巧看见朱九郎抱著一名女子跳下树梢,距离虽有些远,但他绝对不会看错!待桐一阵心惊,忙又低头去看端王爷,男人仍然盯著同一个方向,没有表情的脸庞看不出悲喜,他不免担心地唤:「公子?」

    萧令瑀彷佛回神,却只是对著眼前掌柜打扮的男人说道:「真对不住,一时分神。」

    「不会,您太客气了,萧公子,您的要求,我……」

    「可是计较报酬?」

    「当然不是。」看似忠厚的男子忙忙摇手。「您开的价已经太高了,再说那本就是我在行的事,只是,要我去帮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还得说谎……」

    「说谎只是一时。」萧令瑀抚上面前雕花木箱,又看向王维平。「王掌柜,我只要你在商道上助他一把,他是个极好的人,你该得的一样都不会少,还有我私自给你的,不用一年,你便可还清债务,又将是江南最大织坊的二掌柜,这笔买卖难道不合算?」

    「合算、当然合算,只是,为什麽是我?我还年轻……」

    「你忠心,也有才华,我需要的便是你这样的人,只要你用心助他,别无二意,我绝不会亏待你。」萧令瑀手微扬,身後待桐随即拿出一张银票置於桌面。「这是定金一千两,尚然钱庄的压印,期限是六十年,只要你取信於严家人,另外一千两立即送至府上,如何,还怕吗?」

    「若有二意……」

    萧令瑀依旧淡漠,启唇数字却令人如坠冰窖。「若有二意,本王要你一家死无葬身之地。」

    听闻本王二字,王维平一阵愕然,随即又陷入沈思,知道眼前便是他绝佳的机会,已故的父亲好赌,赌光家产外还让他背了近千两的债务,他在织坊里从一名小伙计熬到现在的二掌柜,一路爬来如此辛苦,赚的银两却远远不足以清偿债务,而今,一千两银票就在眼前,只要接了这份古怪的差事,他们一家从此便有好日子过了,想起跟著自己吃苦多年的发妻、该上学堂念书的独子,王维平毅然决然收下银票。

    「受人之托,我必忠人之事。」

    萧令瑀一笑,却又偏头望向严府,但那枝头上早已是空空荡荡。

    ☆、不道相思三十七

    这一夜雪又落了,细细地飘了片铺天盖地,朱九郎搓搓手,瞪著不远处的小院有些迟疑,今晚书房那儿居然没亮灯,他眉头深锁,纵身一跃便翻上二楼窗台,他早将这小院了个熟透,一楼除了待客的厅堂外,後方就是g人的住所,二楼只隔了一间书房及卧房,当然都属於萧令瑀。朱九郎熟门熟路地进了端王爷的卧房,以为会有茶香,不想只见待桐端著碗乌漆嘛黑的药汤站在萧令瑀床边,男人穿著单衣半躺在床上,却怎麽也不肯接过那碗药。

    「萧令瑀,你又胃疼?」

    朱九郎才刚出声,待桐便恶狠狠地瞪了过来,他虽莫名其妙,还是几个箭步走到床前,却见萧令瑀仍是那张死人脸,看不出半分隐忍,只是脸红了些。「你发烧?」

    端王爷扬起手,恰好挡住朱九郎伸来的手,同时遣退待桐,少年又瞪了朱九郎一眼,终於不甘不愿地退下。

    「你还看著我干什麽?快喝药啊!」

    端起待桐放在床边小几上的药碗,朱九郎忙就送到萧令瑀面前,男人乖顺接过却迟迟不喝,倒像拿著热汤暖手。

    「萧令瑀!」

    「在严府过得可好?」

    怎麽又是这个问题?「好,在那儿什麽都好,他们拿我跟自家人一样看待。你老问这个做什麽?还不快喝药。」

    萧令瑀只是转著药碗,又问道:「严府二老如何?」

    朱九郎楞了半晌、想了半晌,终究还是老实回答。「就是……一般的爹娘吧?」就像他小时候曾经想过的……普通的爹娘。他们把孩子放在心头,或许会打会骂,但绝不会抛弃孩子!

    萧令瑀不再说话,天冷,手上的药汤早已凉了,却不比手心更凉。

    「严府……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家。」朱九郎搔搔头,觉得自己再也说不出更好的形容。

    萧令瑀茫然地望著前方,普通的父母、普通的家,或许再加上一个普通的妻子,她可能年幼体弱,却会一心一意地爱著朱九郎,就像青年爱人的方式一样。总有一天,那名女子会为朱九郎生下像他的孩儿,然後两人一起扶养孩子长大成人,他们会携手共进、白首偕老,平凡的人生、平凡的经历,就像满山遍野盛放的丹心,寻常却近乎美好。

    见他若有所思,朱九郎忍不住开口:「萧令瑀,你问这些做什麽?」

    「你走吧,以後不要再来了。」

    没料到竟然从萧令瑀的口中听见逐客令,朱九郎一时楞了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你说什麽?」

    「本王已决定迎回齐王妃。」

    萧令瑀一字一字说得清楚分明,朱九郎多想假装自己没听懂,却不能自欺欺人,他死死地盯著萧令瑀的脸,就想从男人的表情中看出一点动摇一点破绽,可是没有,那张他曾放在心底很深很深的死人脸依旧是那样,什麽也看不出来,他再也看不出来!

    「是本王对不起你。」

    朱九郎收回目光,明明心底那麽难过他却忍不住笑出声来,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麽,纵使想上前握紧萧令瑀的手,但那碗药汤仍在端王爷手上,已经没有玉片了,可萧令瑀还是一个人、还是离他好远,哪有谁对不起谁?男人给了他机会,只是他争不到。

    他一直以为、以为萧令瑀特意追到这座小城其实是为了挽回他、其实他们之间还是有机会,只要说开就好……他真的曾经在利生饭馆的二楼房间里偷偷地笑著,以为两人还来日方长,但却没想到他等来的不是萧令瑀的坦诚相对,而是这样的一句话。

    萧令瑀没有看他,始终紧紧盯著手上的药,就像那碗里正开著玉茗与丹心。他想回齐g,却更想永远坐在这儿。

    朱九郎笑了半天,仍旧只咬牙切齿的挤出二字:「令瑀……」

    说不清这声呼唤究竟有著什麽样的含意,甚至分不清爱恨的界线,被这般唤著的男人心底为之一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只轻轻地闭上了眼。「严府二小姐堪称良配。」

    朱九郎靠著窗台,想起萧令瑀口中的小丫头,不禁嘲讽似地一笑。「就像你和齐王妃?」

    萧令瑀停顿许久,久到像是这个夜就要过去,他才缓缓开口:「是本王对不起你。」

    但朱九郎已走入雪中,窗台下仅剩一颗透明珠子缓缓滚动。

    ◇

    打从小院回来,朱九郎虽倒在床上却是辗转难眠,不懂他和萧令瑀怎麽就走到了这步田地?望向窗外,天早该亮了,但雪还未停,遂天色仍是蒙蒙的灰,大抵便似他眼下心境。叹口气,青年翻个身出枕边布袋,刷啦啦地将数十颗弹珠倒了满床,学著端王爷的模样一颗一颗地算起来,数到二十颗他已嫌烦、五十颗时他只觉自己病得不轻,无论怎麽数,脑海里总是萧令瑀的脸转来转去,甚至是他们曾走过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就像指下的弹珠一样滴溜溜滚来滚去,所有五颜六色的花样与透明纯净全像漩涡般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

    可即使眼花撩乱,他仍清楚明白地听见萧令瑀说:『是本王对不起你。』

    朱九郎抓乱一头黑发,烦躁地又望向窗外,只见下了整夜的雪终於停歇,还没想清楚,他已跃出窗子,又一次向著小院奔去,他就是得看看萧令瑀!

    时辰尚早,路上人车稀落,萧令瑀的小院看著却是异常热闹,g人来往穿梭,忙里忙外的收拾东西,但硬是安安静静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朱九郎来不及惊讶,匆匆忙忙地奔入小院只想寻著端王爷的身影,但大厅里空无一人、卧房亦早已整理搬空,他冲向书房,不想这儿亦是一片空旷,只留下一把椅子,男人就坐在上头,一手支额彷佛沈思,另一手却不知握著什麽东西。

    「你要走了?」

    看向站在门外的朱九郎,萧令瑀点点头,青年久久难语,只能呆呆地立在门口,不知何去何从的模样像极迷路的孩童,竟惹得萧令瑀一阵不忍,终於淡淡开口:「本王以为你不会再来。」

    「我若不来……」他若不来,昨夜那岂非就是最後一面?

    朱九郎没再说话,只是专注地看著萧令瑀,太多想说的想问的话都梗在喉间,甚至快要模糊视线,他将手握得很紧然後又松开,怎麽死撑都没有意义,他撑什麽!「萧令瑀,你到底来这儿做什麽?」

    这是不是他们之间的最後一个机会?萧令瑀不知道,他仍看著朱九郎,他们已许久不曾这样凝视彼此,但他不只想著眼前的朱九郎,他还想著朱九郎过去说的每一句话,然後一项一项地细数,因为这个青年值得那些,一对普通的父母、一位娇美的妻子,一个家,朱九郎不会是什麽都没有的人,他会拥有一切,将来谁都不能看不起他,包括青年自己。

    单只是这样想著,他竟笑了。

    朱九郎看著他笑,却怎麽也无法跟著勾起唇角。「你笑什麽?」

    待桐的脚步声在朱九郎身後响起,萧令瑀站起身,将要越过青年身边的那瞬间,朱九郎拉住了他的手。「萧令瑀,你到底来这儿做什麽,说啊!」如果是为了挽回他,为什麽男人一句话也不说?如果不是,他又为何而来?

    萧令瑀没有再看他,只是抽出了手,他一直向前走,脚步平静如同身在齐g。

    「你不说的话,我就是死也不瞑目的!」

    朱九郎知道男人就吃这一套,果不其然,萧令瑀终於停步,回过头淡淡地看著他。

    「我已说过了。」

    然後萧令瑀头也不回地离开,朱九郎没有追上来,他也不曾期待。

    ☆、不道相思三十八

    待桐和他一起上了马车,车轮辘辘转过一圈一圈,待桐忍了很久终於开口,萧令瑀知道他要说什麽,少年已被朱九郎惯得自由,再也藏不住想说的话。

    「王爷,这样真的好吗?」

    看著少年泫然欲泣的脸,恍惚竟像对著朱九郎,如果他学著青年的样子对这孩子说话,会否有一天……待桐将长成朱九郎那样的人?非常荒谬的念头,他却不得不回答。「本王觉得好。」

    「可是王爷你为朱九郎做了那麽多,他却都不知道……」想起萧令瑀将玉簪放入木匣的模样,待桐只觉得无端委屈。

    「那是本王想做的,他不需要知道。」想要照顾他、想要他好,这些都是自己的想法,不要回报也不要被知道。

    「他不会回来了。」

    看著待桐在面前掉泪,萧令瑀张口欲言,却半点声音也无法发出,良久,他才点点头。

    「王爷明明可以把他带回来的!」他看得出来,朱九郎还是很喜欢王爷、王爷也很喜欢朱九郎,可是为什麽……

    听著他孩子般的话语,萧令瑀别开了眼,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待桐的眼泪都已停歇,以为自己再也得不到回应时,萧令瑀终於说了一句话,只是声音极低极低,低得不似一句回答,反像是一点殷切的期盼,又或是午夜梦回间的些许希望。

    「本王不想他再受伤。」

    ◇

    「九郎,你怎麽了?方才吃饭时爹和大哥同你说话,你怎麽净出神呢?」严晓华将朱九郎平日爱吃的点心推到他面前,青年却是毫无胃口。

    「我没事。」

    严晓华看著朱九郎的脸,明知那是谎言却不拆穿,只静静地陪他坐在凉亭里,看著满天飘落的雪花,坐得久了,青年亦觉不忍,只想赶她回房,但严晓华却坚持要坐在这儿赏雪,只是看见朱九郎终於肯开口说话,她又忍不住像只小鸟儿般吱吱喳喳。

    「刚刚爹笑得好开心,听说是商场上的事终於解决,他说这样就可以放心参加姊姊的婚礼,真令人高兴,你说是不是,九郎?还有大哥,终於不用再忙著两头事了,嫂嫂说大哥都瘦了呢。」

    其实他没听清楚,却还是跟著点头。「嗯。」

    「再过几天就是姊姊的婚礼了,九郎……」

    严晓华抬起眸,发现朱九郎又出了神,她便不再说话,虽然不知道朱九郎发生了什麽事,但她总还能这样静静陪伴他。

    这日用过午膳,严家众人齐聚大堂,一边用茶一边说话,其乐融融,朱九郎夹在其中,却依旧落落寡欢,严晓华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仍是忍著没有开口。

    「九郎。」

    听到严敬实呼唤,朱九郎赶忙回过神来。「严老爷,何事?」

    严敬实笑呵呵地望了自家么女,又看看朱九郎,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九郎,我心底一直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严老爷不用客气,直说就是。」

    「前阵子商行多事,又是水盗又是什麽的,直叫人心烦不已,可如今水盗已除,我严府还与江南织坊做了一笔大买卖,心头既无其他,夫人又与我提起此事,今日便问问你了。」

    「我?」朱九郎指指自己,一旁的严律申与严容华却只是笑。

    「不只是你,还有这丫头。」严敬实看看他,又看向严晓华。「九郎,你知我严府上下早将你视作家人,如今又见你与晓华相处融洽,若你不嫌弃,老夫想将晓华嫁给你,」

    「啊?」朱九郎闻言一愣,刹那间竟不知该说什麽。

    见他错愕,严家夫人也开口。「九郎,你可不会拒绝吧?」

    「爹、娘!」严晓华则是站起身来,向著堂上双亲一声娇嗔後便红著脸回房了,看得严家上下是一片笑声。

    「你瞧瞧你瞧瞧,闺女都害羞了。」严家夫人笑了开来,又向著朱九郎说道:「九郎可别担心,老身昨日问过了,她虽不言语,心底却是高兴呢!」

    「我……」明明不合时宜,朱九郎却想起萧令瑀,想起他那红衣的齐王妃、想起他说的那句话,他说,严府二小姐堪称良配。「可是我……」

    「可有什麽难处吗?朱大哥,小妹年纪虽轻,却是个极懂事的女儿家,身子骨是弱了点,但大夫也说过於日常无碍,再说你若娶了小妹,仍旧可住在我严府里,就和如今一样,这般岂不妥贴?」知他迟疑,严律申也来说服他。

    朱九郎环视众人,正要开口之际,严府管家却走进大厅,奇怪的是居然走向他。「朱老板,你们家二掌柜来找你了。」

    「啊?」

    谁是朱老板、什麽二掌柜?朱九郎正丈二金刚不著头绪,已见一名商人打扮的男子走入大厅,那人约莫二十七八上下,却先瞪了朱九郎一眼後,方恭恭敬敬地向严府二老行礼。

    「严员外、严夫人,严少爷、严大小姐,初次见面,一点薄礼不成敬意,仅代为谢过各位收留我家朱老板。」那人正说著,身後已有家丁抬入不少礼物,直放满了整个大厅。

    严员外忙起身回礼。「初次见面,不知阁下是?」

    「小的王维平,严员外就如朱老板一样唤我小王就是了。」

    「小王?」

    听见朱九郎叫他,王维平回过身对著朱九郎就是一阵痛骂。「朱老板,你这可玩够了吧,将生意都丢给我,你倒乐得逍遥,真不怕我明儿个就把你的家产全吞了?」

    「这……」

    严员外看看两人,万分糊涂起来,王维平又转过身,口气是十足十的抱怨。「严员外,你来评评理,这老板自己在外逍遥,将三十来间织坊全都丢给我,让我这二掌柜做牛做马,忙得要死不活,连妻子都闹著要回娘家了,这还有天理吗?」

    「织坊?」

    「朱老板,你又说自己是浪迹天涯的侠客了?」王维平夸张地叹了口气。「严员外别见怪,我家朱老板就爱游山玩水、打抱不平,爱当侠客胜过织坊老板,铁定又瞒著诸位,实不相瞒,近日与贵府做了大买卖的江南天工坊便是朱老板名下产业。」

    说著,王维平眼角只见朱九郎又要开口,赶忙从下人那儿拿过一只雕花木箱送到朱九郎手上。「朱老板,这是这段时间的帐款,你可点清楚了,少了别找我讨。」

    朱九郎疑惑地打开那只无比眼熟的木箱,却没看清箱底究竟压了多少张银票,只专注看著箱中的一只木匣,他颤抖地取出匣子,喀地一声打开,里头却是那把他买不起的玉簪!

    「萧令瑀……」只是一瞬间朱九郎便想通一切,什麽朱老板、什麽天工坊,眼前这人天花乱坠、满口谎话,全都是萧令瑀为他铺就的路;什麽严府二小姐堪称良配……一切都是萧令瑀安排好的,那男人怎麽可以、怎麽会蠢得以为人的一生真的可以这样被安排!

    他怎麽没有想过自己要或不要!朱九郎拿著木匣就冲了出去,可出了严府,他才想起萧令瑀已经离开,他茫然无措,最後仍是走到那间小院,只是小院已空,莫说是人,就连一件家具也没留下,朱九郎缓缓走到二楼,书房里却还剩了一张椅子摆在那儿,正是萧令瑀最後那日坐的,只是看著更加孤伶伶了。

    朱九郎坐在椅上,楞楞地看著手中的玉簪,只觉这个世界荒谬非常。

    不仅是这把玉簪,突然之间他就拥有一切,萧令瑀口中的严府二老、严家二小姐,那人说的江南织坊,甚至是木箱里成叠的银票。昔日的弃儿、小扒手,今日却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兴趣还是游山玩水、打抱不平……他笑了起来,明明这辈子还没拥有过那麽多,他却觉得心头像被挖走一块,血淋淋地疼痛!

    ☆、不道相思三十九

    他听著一道脚步声自门口走入,然後慢慢走上二楼来到他面前,他知道来者是谁,那个自称二掌柜的王维平。

    「朱老板。」

    「你知道我不是。」

    「我是小王掌柜,你就是朱老板。」

    「你怎麽知道此处?」

    「萧公子吩咐过,这就是您在此地的宅院。」

    朱九郎看著玉簪,压抑将它砸在地上狠狠摔碎的冲动。「萧令瑀还说了什麽?」

    王维平考虑半晌,方才缓缓说道:「萧公子吩咐小的帮您成为朱老板,还说从此以後绝不能让人看不起您。」

    「还有吗?」

    「没有了。」王维平摇摇头。

    「你说,他花了多少心力才让我成为朱老板,还要让我娶到严府二千金?」朱九郎的声音有些低哑,但王维平听得很清楚。

    「小的从商,只懂得算钱,只是……」想起萧令瑀交到自己手上的土地、商行以及银票,王维平又是摇头。「怕也算不清了。」

    「算不清吗?」朱九郎站起身,只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那些东西你看著办吧。」

    「是。」

    朱九郎离开小院,不是追著萧令瑀而去,他回到严府,却没有去找严敬实甚至严律申,只偷偷潜入严晓华的闺房。见是他,严晓华仍是笑著,只是多了几分羞涩。「九郎!」

    「小丫头,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严晓华慌了,赶忙拉著他的手。「你生气了,是因为爹向你提亲的关系吗?你不喜欢我、不想娶我?」

    「我心底有人了。」

    严晓华懵懵懂懂地看著他的神情,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是谁?」

    「记得我说过什麽都不要的人吗?」

    严晓华低低地哭了起来,朱九郎本想拍上她的头,却又收回了手。「我走了,你保重。」

    朱九郎踏上窗台那瞬间,身後的严晓华急急唤他。「九郎!」

    其实不需停步,但他仍是回头,只见严晓华压抑著哭声,断断续续地对他说:「九郎……你可想过那人什麽都不要,也许是因为他已经有最好的了?」

    朱九郎跃下窗台,再也没有回头。

    朱九郎仍旧带著他的旧包袱,只买了匹马就上路,他没想过要走多快,回齐g的每一步他都仔细踏出,将容易忽略的过往一一踏碎、反覆思量。

    萧令瑀说,知他落难遂来帮忙、说他在那小城停留很久、说那一百万两是心意,还说不知道该怎麽爱他……然後他说,他对不起自己。

    最後,自己问他来的理由,男人却说他已说过了。

    手中的白玉簪映著月光微微地发亮,朱九郎想起一身白衣站在冬阳下的萧令瑀,那时他说……

    「本王来找你。」

    照著男人的音调念了一遍,朱九郎掩著脸怎麽也笑不出来,即使那曾经是他最想要的。

    齐g不远,朱九郎却来来回回将那些过往琢磨了好几遍,又是气、又是喜,又是懊恼、又是心伤,他看著熟悉的g墙,一瞬间却觉得胆怯。萧令瑀会不会真的放弃自己了、又会不会真的以为自己不再回来,甚至已经迎回他的齐王妃了?

    没走齐g大门,他趁夜攀上齐国g墙,回忆著侍卫交班的空档,觑著四下没人便跳了下去,许是一路日夜思量担心受怕身体虚了点,朱九郎一边拖著拐了的脚躲入暗处,一边想著总有一天得把这空档补起来才行,要不实在太危险了。

    朱九郎在g里躲了一夜,他为萧令瑀寝g周边安排的巡逻卫兵实在太紧太密集,g本没有空档可钻,他只得东躲西藏的捱著,趁著夜最深沈的时刻窜入大殿,纵身跃上他熟悉的大梁,他在这儿听了好几个月的国政,哪儿是死角他早就一清二楚,幸得齐g这梁木又宽又chu,他随意躺在上头,只想著天亮以後再到萧令瑀寝g去就是了,不想他太过放松,竟是一路睡到早朝,看著底下站得直挺挺的百官,朱九郎来不及笑,双眼便让身著朝服的萧令瑀给吸引过去,怎麽也移不开目光。

    多日不见的萧令瑀仍是那张清清淡淡死人脸,看著却憔悴许多,尤其眼下那两道黑,哪怕他离得这麽远还是清晰可见,朱九郎就这麽贪婪地瞧著男人的脸,一刻也不肯放过,直到听见齐王妃三字他才如梦初醒。

    「王爷心意已决?」

    这声音他听过,是萧令瑀白发苍苍的老师。

    「此事不必再议。」他听得众人一阵屏息之际,萧令瑀又开口。「诸位皆知,齐国一切皆为先帝对本王的恩宠,而今先帝已崩,新朝再立,这齐国……又怎能还是以前的齐国?若要为此再起兵燹,本王只怕将来九泉之下,亦难对先帝交代。」

    诸臣议论纷纷,萧令瑀看著阶下百官,又轻道:「或许总有一日,齐国将成覆巢,各位若想离开,萧令瑀绝不强留,只是辜负诸位,本王於心难安。」

    「王爷何出此言,折煞老臣!」姬维清弃杖跪地,百官亦跪。「愿随王爷,鞠躬尽瘁,死而後已!」

    萧令瑀抬起头,明知曾坐著青年的大梁上再也不会有人,他却无法收回目光。

    ☆、不道相思四十(完)

    下了朝,萧令瑀便将自己关在御书房,处理离开齐g时堆叠成山的奏摺,几乎连膳食都安排在书房外的小厅胡乱吃了,待桐劝了几次,才终於让端王爷放下笔并回转寝g,侍候萧令瑀沐浴後,待桐便令所有g人退出寝殿,自己留下。

    「你也下去。」

    「王爷……」

    萧令瑀看著手上的珠子,终是轻道:「茶具。」

    知道劝说无用,待桐只得捧来茶具,又为端王爷备著小炉煮水,待一切准备妥贴,萧令瑀便摆手要他离开,少年纵是无奈亦只能领命退下。

    夜仍未深,他的寝g却已近无声,几乎只能听见灯火跳动的细响。看著眼前诸多茶罐,萧令瑀迟疑许久,直思索到水开,方取出其一烹茶,第一杯仍搁在面前,就贴著那颗珠子,第二杯、第三杯,他捧起其中一杯浅啜半口,竟觉尝不出什麽滋味,放下的杯再没被拿起。萧令瑀只是楞楞地望著那颗珠子,直到茶水已冷、轻烟不再,他方恍若梦醒,一声轻唤溢出唇角。

    「九郎……」

    这一声实在太轻,只怕就要失落在残冬夜里,但朱九郎听见了,甚至觉得早缺了口的心头又被这呼唤一把撕抓,连痛都说不出口。

    「萧令瑀!」

    端王爷惊愕抬头,眼前竟站著怒气冲冲的朱九郎。「你?」

    「你凭什麽──」青年嚷到一半又停了下来,烦躁似地抓乱一头早就留长的头发。「不对!你的齐王妃呢?」

    萧令瑀敛眸不语,朱九郎看著几上自己遗落的那颗珠子又忍不住心软,不免放柔声音。「你怎麽不问我,我的严府二小姐呢?」

    端王爷停顿许久,仍是轻问:「你的严府二小姐呢?」

    「你这混帐!」朱九郎实在气极,就想扑上去狠狠往萧令瑀心口揍两拳,看能不能让男人清醒一点,谁的严府二小姐!可想归想他总是不可能出手,一怒之下只得摔自己的包袱出气,不想包袱让他这奋力一摔竟裂了开来,数十颗弹珠就这麽刷啦啦滚了一地。

    萧令瑀仍坐在那里,几颗弹珠滚过他脚边,他却徬徨无措,不知道该说什麽,又该怎麽做?巨大声响引来待桐及其他g人,待桐见朱九郎竟站在寝g内,又惊又喜,忙摆手让所有g人退出,自己也慌忙退下,就怕扰了两人。

    朱九郎瞪著眼前的萧令瑀,目眦欲裂,甚至红了眼眶,但这绝对是让这混帐端王爷气的!压抑著一腔怒气,句子几乎在他唇间被磨碎。「萧令瑀,你就这麽把我拱手让人?」

    端王爷站起身,却不是走近朱九郎,反退了一步,脚下几颗珠子被撞开,几声清脆。「你值得更好的。」

    「什麽叫更好的,我不要更好的!」

    让青年的怒吼一惊,萧令瑀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一切都错了,可他真的是为了朱九郎好!「那麽你想要什麽?」他什麽都能给。

    看著端王爷的脸,朱九郎只觉满腹委屈,脑中第一个跳出的答案让他更不甘心,他抬袖擦去不小心溢出的泪水,微红的眼仍瞪著萧令瑀,好不容易吐出的话语却带著一点抖音。「我想要你开心……可简直莫名!」

    朱九郎泄愤般用力踢开脚边的珠子,看著那一点绿色撞上端王爷的牡丹榻。「我明明最讨厌你数玉片,却还是买了这些劳啥子,只是还没凑满……」

    茫然看著满地珠子,萧令瑀心如刀割,明明有一些话梗在喉头却怎麽也说不出,就像十年前在京城皇g中,他看著父皇慈蔼的笑容时一样,而那些没有问出口的话变成他的结,从此牢牢地锁住他的声音,而今他竟又要重蹈覆辙?

    「我不能开心……」

    朱九郎愕然抬头,几步外的端王爷仍然傻傻看著满地珠子,几乎不像是在对他说话,但他仍然急急反问:「为什麽?」

    「你不笑了。」他怎麽能够开心?他伤害了心爱的人,多年前是这样、多年後仍是这样。「我应该要更好……如果不是我、如果没有我……」

    「令瑀!」

    「我还是做错了,我只会伤害你,而你值得更好的。」他反反覆覆,像是只惦记著这些。

    萧令瑀明明还是那样,依旧一张清清淡淡冰霜也似死人脸,但朱九郎却觉得不一样了,他知道男人心底痛了,只是他从不说出口,就像他胃疼时只会握著自己的手一样!朱九郎一步步向他走去,直到站在萧令瑀面前,男人仍不曾抬头看他一眼,哪怕他已站了那麽久!没有硬是抬起他的脸,朱九郎只是无奈地垂首,与他额头碰著额头,那一瞬间,他听见萧令瑀屏住了呼吸。

    「你就是最好的,令瑀,你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他多想将这个男人拥入怀中,可却怕他碎了、融化了。「没有你我该怎麽办?」

    握住萧令瑀没有拒绝的手,朱九郎将之扣在心口,不去想滴在上头的温热是什麽,他一点都不想看见萧令瑀哭,一点都不想,如果真的要哭让他来哭好了,横竖他永远比萧令瑀更小。

    「令瑀,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男人没有开口,他也不恼,又低声说:「令瑀,你说过你什麽都不想要,真的吗?告诉我,你想要什麽?」

    又是一滴温热打上两人的手,伴随著低沈喑哑的声音。「我只、只想要你幸福……」

    听见他的回答,朱九郎感动得几乎都要哭了,却又忍不住想笑。「我就知道你果然喜欢我不喜欢姬叔夜!」

    听见熟悉的名字,萧令瑀蹙起眉,猛然抬起头来却正与朱九郎的额头撞在一起,方才什麽悲戚缠绵全让疼痛晕开然後半点不存,他一时恼怒就想推开朱九郎,却被青年抓著手扑倒在地上。

    「我的幸福……就是你。」

    朱九郎说得无比认真,唇畔隐隐含笑,刚刚才擦过的眼泪仅剩些水气留在微红眼角,看起来竟是闪闪发亮,萧令瑀抓紧他的衣裳,掌间并夹带著些青年的发,握在手中的一切那麽真实,温暖得几乎令人心痛。

    「你呢?令瑀,对你而言我是什麽?」

    萧令瑀看著他的眼,知道自己应该说出口。「你是朱九郎,我的……天下。」

    朱九郎几乎不能呼吸,他从未想过竟会……无法思考,他只能低头吻上萧令瑀的唇,彷佛这辈子再不能这麽温柔,再也不能!他是这个男人的天下,怎麽可以不温柔?唇舌轻暖,依稀带著泪水与哽咽的滋味,但更多的是眷恋与不舍,他们走了那麽远那麽久,最後还是回到这座寝g,但朱九郎不在乎,他知道萧令瑀已经属於他!

    萧令瑀睁开双眼,映入眼眸的便是朱九郎的笑靥,只见青年垂首微笑,洒出的温热气息轻轻拂过他的脸庞。「齐山瓜片。」

    萧令瑀蹙起眉,却又恍然。

    「这味道是齐山瓜片,对不对?」

    萧令瑀唇畔含笑。「是又如何?」

    「猜对了总有奖赏。」

    「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端王爷。」

    青年瞧著他直笑,眉眼间竟带著几分促狭与挑衅,就像萧令瑀刚认识的朱九郎,他的指抚上那终於勾起熟悉弯度的唇,但觉再无所求。

    「赏你了。」

    ◇

    手里捧著本掌法秘笈转来转去,朱九郎仍旧挂在窗台,只是端王爷的书案离他更近了,几乎是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我说,令瑀,这些秘笈该不是你派人抢来的吧?」

    萧令瑀瞧也没瞧他一眼,仍自顾自地批著奏摺。

    「不管是买的还是抢的,都别再张罗了,瞧你堆了那一房间,我要都练完只怕也能捞个武林盟主来了。」这般想著他又噗哧一笑。「武林盟主?也不错,王爷配武林盟主好像也算门当户对。如何?令瑀,你想不想要个武林盟主?」

    放下笔,萧令瑀看向朱九郎,後者不转秘笈了,只瞅著自己猛笑。「你若愿意就去。」

    「不好不好,当那盟主多累啊,不如我回去暗林干掉林主,再将暗林发扬光大,搞不好也能富甲一方、天下知名?」

    萧令瑀没理会他胡言乱语,更不想提醒那些江南织坊还在朱九郎名下,青年早是富比王侯。只抽出他手中书本交给一旁的待桐。「别胡说。」

    「不说不说。别忘了,你答应我今天一起去听说书的。」

    听说那都城路先生近日说到光启帝后京城秘辛,朱九郎便镇日嚷著要去听听,萧令瑀早与他约定今日一同出g,眼看案上只剩几本不甚重要的折子,萧令瑀点点头。「本王没忘。」

    拉起萧令瑀的手,朱九郎期待的笑。「那可以走了吗?」

    「先回寝g更衣。」

    看看萧令瑀一身朝服,又是金冠又是玉佩堪称珠光宝气,朱九郎笑著牵他走回寝g,身後仍是大把g人垂首跟著。「我们去老江那儿吃饭?」

    「可以。」

    「你喔,真的是钱太多,就这样给了老江一栋楼。」他後来才知道萧令瑀带著老江回齐g来当御厨,只是老江待了几天後就说什麽齐g规矩太多他和浑家都受不了,萧令瑀也不挽留,大手笔就赏了栋都城中心的酒楼,他那时瞠目结舌之馀,不忘提醒老江得留个位置给他,那殷实老板忙说三楼靠窗雅座永远只留给端王爷和朱九郎。

    萧令瑀但笑不语,朱九郎只笑著捏捏他的手,知道横竖就是为了自己。

    两人回到寝g梳洗更衣。待桐静静站在一边,看著朱九郎驾轻就熟地给端王爷梳了个简单的发式後便贴心地递过那把白玉簪,朱九郎笑著给萧令瑀戴上後又牵起他的手。「走吧?」

    端王爷看著青年的笑靥,自己也微微一笑。「嗯。」

    两人步出齐g,缓缓走入繁华人世。

    这一次,他们会笑著跟随彼此的步伐,走得长长久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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