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霜华浓第6部分阅读
白露为霜霜华浓 作者:肉书屋
吞了进去。
他颓然的放手,“露儿,你师尊设的结界太厉害了……”
“那我师尊到底是怎么了?”
心岸思忖了下,还是如实回答,“那云浮姐妹上天告状,说是伏天上神豢养妖兽,袭击上仙,而不悔改,偏帮妖兽再伤上仙。”
“什么??”
“然未过多久,伏天上神便自上天请罪。”心岸刚说完这句话,就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尖叫,门声阵阵,黄光陡现再隐,他就听着朝露在里面惊慌失措的攻击着结界,但毫无作用。
“那我师尊怎样了?”良久,终于在心岸连声劝慰下,朝露微微冷静下来,扶着门框,问。
“暂时被关押在天宫水界中,等候正一玄坛神君彻查。”
便在这时,又是一阵门的轰然大作声,这黄光再现的一刹那,白衣男子手中一柄长剑飞出,直直的击在小屋的门梁上,那里便是此结界的阵眼,正配合上里屋朝露的重重一击,门豁然洞开。
朝露顺势便一脚踏空,飞身扑了出来,很控制不住的,被那人一力接下。
她倏然睁眼,望着抱着她的人,心有余悸的说,“二二?你也来了?”
夙白很温柔,拨了拨她发上的小金蟾,稳稳落地,说道,“对,听闻你师尊的事情,所以就赶来了。”
心岸看之不清,下意识的问,“露儿,是谁?”
朝露扯了扯夙白的衣袖,想起这二人幼时,一人拿扫帚、一人持剑,打的后院鸡飞狗跳的时光,不禁莞尔一笑,对心岸道,“心岸师兄,这是二二;二二,这可是心岸师兄哦。”
“二二?”心岸忽然想起那个在花情将要击毙自己的那刻,从花前月下飞出的那个小小少年,若不是他留了时间给自己逃跑,恐怕此刻心岸早就成为一堆荒丘白骨。
夙白站在原处,并未表现出多大的喜悦,反倒是打量了片刻,脱口而出,“你眼睛怎么了?”
心岸微愕,而后拍着夙白的肩笑道,“不过是个旧疾,莫要在意。兄弟,好久没见。”
二人一时无话。
原本,这二人也并没有太多交集,能在此刻相遇便颇感意外,能让他二人激动万分的拥抱、桃园结义基本不太可能,所以朝露见怪不怪,横□二人中间,说道,“我要去救师尊。”
“好。我陪你。”夙白开口,心岸微微一怔。
这眼盲之人心思最是缜密,心岸只瞄了眼二人的方向,蹙眉轻声道,“师兄行动多有不便,怕拖累你二人,便在榣山等候你们。”
“嗯……也好,师兄,拜托了。”朝露应承下,急急忙忙的跑进房中,将依旧熟睡着的彻底化作了桃花鸡的小小塞进了怀里,又风风火火的冲了出来。
二人与心岸告别后,一路向天上飞着。
朝露踩着自己的炽情宝剑,看夙白也是朵轻飘飘的白云,顿时一阵羡慕,“为何你也有小白云?”
“成仙之后,会有专门的职司分派这些个东西,为了驯化这小东西可没少费力气。”
听他这般说,朝露才微微心安,不过看着还是眼馋,听夙白问,“你要站上来么?”
“好啊好啊。”她笑的憨实,笼了笼手,便从炽情宝剑上跳了过去。
夙白接过她的手,很自然的挪了块地给她,小白云软软绵绵的,乖乖顺顺的。
朝露觉着,他二人为何总有些不对劲呢?于是她张望了下,才惊觉,原先与师尊站在小白云上,那会她还小,牵着个手不算什么。
可如今,这两个大人站在一起还牵着个手,就感觉格外别扭。
所以她微微抽手,颇有些尴尬。
夙白低头,也不多话,只微微一笑。直到到达九重天后,看那云雾滚滚,一片璀璨金光在面前出现时候,才缓缓按下云头。
“我能直接面见帝君么?”如今正是苍梧帝君在位,据传这位苍梧帝君是个一等一的大好人,不该那般偏颇的听信云浮的一面之词。
“那自是没那般容易的,连我想要面见帝君也不可。”
一句话打消了朝露的念头,她抚着怀里小小的桃花尾羽,一肚子的闷火,“可那云浮姐妹两又是怎么进的呢?”
“有门路嘛……”夙白拉着她一路小拐,向着天宫后面走去。
“做什么?”她下意识问。
“去寻我们的门路。”夙白头也不回,说道。
夙白上所说的门路便是云锦仙女兰若,这兰若在天宫也算是个大红人,织出的锦布颇受九重天上各路神仙好评,然她倒是对这位新晋的水仙公子极为看重,青眼相待。几度为其破例,织出了上好的灵绡纱,送去水仙宫里,也说是为他成为执掌一宫的水仙公子,添几分门脸。
单仅仅这般,也不值得夙白与朝露跑这一趟,但是云锦仙女兰若却是苍梧帝君帝妃兰芷的闺中密友。
就这趟比较绕远的干系,夙白还是决定小小利用一下。
他回头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朝露,不由得心中微叹,伸手取下了她发间的小金蟾。
“嗯?”
“等办完了事再给你,我怕某些女人一怨恨起来,这事就没谱了。”
朝露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被他带着绕来绕去,竟然从一小道绕进了一片世外桃源。
望不到边际的绿树成荫,就在这枝叶繁茂的绿荫下,一座云山雾隐的宫殿就藏匿在其中,三重攒尖堆云顶远远的堆在云罗之上,殿顶房脊之上是那吐着流水的琉璃宝兽,宫殿正上方隐隐约约显露出“云锦宫”三个篆体大字,然两旁垂下来的若透明薄翼的纱帐,将整个大殿掩在其中,飘飘渺渺。
宫外头一座极为广博的晾晒场,晾着将将从宫内捧出的各类丝帛锦缎,有在地上铺着,也有支着架子在云间扑腾着,一阵风过,布上自然染上的香气便迎面扑来。
云锦宫帐下倚坐着三两女子,她们或乘凉或对诗,或织布或嬉戏,阵阵笑声传到身处绿荫之下的二人耳中,声声动听。
风一吹,能听见动听的琴弦声从内里传出,若珍珠落玉盘,若朱玉揉碎了坠地,每一声都沁人心脾。
“这是云锦仙女兰若在织布,据说她织布时候,就如同在舞乐,极其的美妙。”夙白解释着。
然后他率先抬脚,向着云锦宫走去。
众仙女见那白衣男子翩翩走来,纷纷对视一笑,而后软软的就走来,香风阵阵,“水仙公子今日是来见我家兰若姑娘的么?”
朝露见这阵仗,不由想,原来二二与这兰若有这么些暧昧,看那些女子的眼睛,在夙白身上打着转,又在自己身上打着转,不由得微微后退一步,与夙白拉开分距离。
夙白微微点头,“兰若姑娘可在?”
只听见琴音方缓缓落下,有一位身着蓝绿色褂子的美人走过来说道,“姑娘听说夙白公子到了,已经下去沐浴,请公子……与这位姑娘进殿内稍候。”
双脚落地,落在了云锦宫的东殿上,每踩一脚都有如进了仙境般的美妙。
门帘处皆用蝉翼般的薄纱镶嵌,挂以水晶珠坠,在其中漫步就会听见珠串交错的伶仃声。
跟随着蓝绿褂子的美人,她一路接引,将二人引到一处厢房内。
厢房内明眼看便是个女子闺阁,这处处精心的女儿家装饰,入眼便是软玉温香。迎面的案桌上置放着四处香薰,熏着小小都似醒非醒的在朝露怀中抽搐着。
“想不到,这位兰若仙子,对二二你,真是……”
“嘘。”夙白执手,放在嘴间,低声说,“她耳朵尖的很,小声些。”
话刚落音,便听后堂里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妩媚、动人,一听便酥了两耳,心尖尖处也在微颤。
“夙白公子可真会说笑,我哪里有你说的那般耳尖……”
第十九回 书房断案 桃李争春
馨香扑鼻,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云鬓花颜金步摇,腰佩翠琅堋u馀优偶n矗裉逶诒n兰湮1011月冻鋈执汗猓桓便祭恋纳袂椋庸伺紊裕鄣滓豢诺闹焐坝。缘酶裢獾姆缌鳎夯航抗庾蚨俗洌绰湓诹顺渡砩稀?br />
朝露瞧着她,她也在打量着朝露。
在女子与女子的世界里,能彼此欣赏的不多,然则这位兰若姑娘只觉着眼前的小女子看着极为熟悉。只见这小姑娘生的纤巧削细,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一身不常见的花笼裙,空灵轻逸,墨染的黑发毫无点缀,唯独项颈中挂了一串明珠,发出淡淡光晕,映得她更是粉装玉琢一般。
她的心中顿时有了丝微妙的感觉,不说话,只微微侧身,在他们二人对面一坐。
一旁那蓝绿褂子的姑娘赶紧给她送了杯清茶,她低头啜了口,才抬头,打量着夙白身畔的女子。
朝露见那兰若姑娘直拿着双明眸滴溜溜的瞧着自己,不禁有些担心的看夙白,心道,这姑娘是不是当自己是情敌了?
所以她颇有些紧张的拿胳膊肘顶了顶夙白的手面,这细微的动作也未逃过兰若的眼睛,只她的眉头一皱,将将开口,“夙白公子今日来我云锦宫有何要事?”
她堆着笑,等着夙白的回答。
夙白含笑说,“夙白一直受兰若仙子照料,不胜感激。如今,正希望能够再帮夙白一次。”
兰若微微将左手覆在自己的右手手背上,轻轻的抚着,明明是织布的仙女,可这双手,白嫩细滑,教朝露有些羡慕,她微微摩挲着自己手掌上的薄茧,微叹了口气。
“帮?是帮夙白你呢?还是帮你身旁的小妹子呢?”
夙白低头轻笑,朝露微微一惊,这女人也忒地敏锐了吧。
“不说别的,兰若,我这忙,你是帮还是不帮?”夙白的话问的很直接,那双揉了水漾的桃花眼,直直的盯着她看。
朝露从没想过,二二居然如此善于应付女人,所以她撑着头,很是好奇的打量着曾经的她的二二如今的花都夙白。
夙白的睫毛很长,一垂眼,那眉间的花神印闪闪灼灼,格外炫目。
美色/诱人,朝露的心都猛地跳了一把,就看对面坐着的兰若,面色渐渐微红,终于是不能气定神闲的轻咳了声,“帮可以帮,你答应我的那物事呢?”
“小金蟾我会寻人给你打一个。”夙白说,朝露的心微微一颤。
“不,我就要那一个。”兰若的话里终于有了几分撒娇的口气,薄嗔间又多了三分风情。
“麻烦问问,那小金蟾有什么典故?”朝露不由自主的发问。
兰若的面绯红色,见朝露如此发问,便知夙白未将此物给了朝露,才放下心来,“那是件传说中的信物。”
信物?难不成是个定情信物?朝露吓了大跳,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夙白微微笑,若不动山,巍然不动。他又问了遍,“兰若,可能相帮?”
所以说,美色不仅仅对男人有效,对女人,同样有杀伤力,但见兰若不由自主的便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兰若是帝妃兰芷的闺中密友,出入天宫从来都是无人阻拦,见她带着两个一神仙一半仙也就随手放过,未加看守。
兰若在前面走的是摇曳生姿,每一个动作都非常曼妙,教朝露不由得想起了她织布亦若舞乐之说,这样一个女子,怎教人不心慕?朝露偷偷看了眼夙白,他倒是清闲的负手。
这二二,怎生变了如此多。她不由的腹诽了几句,怀中小小不耐的动了动,她才揣下了心思笼着手一路相随。
这还是朝露第一进天宫,但依旧满心好奇。
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宽绰绰罗帏绣成栊,郁巍巍画梁雕栋。殿门高广,宫城正门是南天门,巍峨壮丽。南天门有门五座,门皆金钉朱漆,门壁为上等玉石,镌楼凤飞云之状,莫非雕甍画栋,峻角层榱;覆以七彩琉璃瓦,曲尺朵楼,朱栏彩槛,下列两阙亭相对,悉用朱红杈子。
每踏一步她的心便微微一颤,尤其是见着那正殿门外两尊金鎏花的长明宫灯,灯火明暗,她的脑子也一阵眩晕。
“露儿?”见她面色有些苍白,夙白还是伸手轻轻扶住了她。
这一声唤也教兰若停下,看着那小姑娘的模样甚是苦楚,一张脸苍白无色,不由得问,“姑娘你怎么了?”
朝露很茫然,她明明从未来过这里,但为何见那些物事,却那么痛心。
尤其是当三人站在一座紫沉宫外的时候,她的心像碎石一样,瞬间破裂,然后拼拼接接不成画面的碎片在脑中一幕幕闪过。
紫沉宫为帝妃之所,内有亭台楼阁数十座。云归亭、玉水桥、牡丹苑……归廊前一平湖水,水上泛舟,舟里有小仙子执着水晶小瓶在接着荷花荷叶上的清露。
“这玉水桥上,有过两个过往,一个过往是你与我携手而过,另一个过往是看桥上的日升日落。”
她下意识的转头,就看见在那湖水之上,一抹玉带凌空架于湖上,荷叶青青,衬得玉水桥愈加青翠。
不由自主的蹙上眉头,为何……为何她会记得这玉水桥?为何……她脑中会有一个女人说着这样的一句话?为何,看见这玉水桥,会有如此伤心的感觉?
看朝露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兰若扑哧一笑,指着她说道,“小姑娘你是没来过天宫吧?想来是被这恢弘的气势给吓着了。”
朝露慌忙转身,勉强的笑了笑,“或许是……吧……”
入了宫门,兰若一指紫沉大殿,说道,“我先进去跟姐姐说说,她肯相帮便自会相帮。你们等着。”
夙白含笑说,“兰若肯帮,便一切好说。”
她捂唇一笑,若三月春花齐绽的明媚,“你又欠我一人情了哦。”
说完,她转身便袅袅娜娜的进了紫沉大殿,殿外的天兵查验了她手上的出入令牌,便放其进去。
朝露转身,盯着那座玉水桥出神,再环顾整个紫沉大殿,也自有一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露儿,你今日有些失常呢。”夙白突然说话吓了她一跳,也将她方伸出的脚给唤了回来。
“可能是担心师尊吧。”朝露微微一笑,颇有些惆怅。
就像是个心结,被那句话牵起的涟漪迟迟不退,她眉头紧皱,笼着个手不说话。
夙白低头,看她,戏谑的笑了,“师尊在你心里这么重要?”
朝露顿时红了脸,跺着脚说道,“那是自然,你师尊被关了试试?”
夙白噎住,那漂亮的脸顿时换了个颜色,直起身来,忽然不与她说话,半晌才憋出几个字,“我师尊……”
朝露心中咯噔了一下,想到了花情那千年的妖孽,忙慌举手,在他面前摆了半晌,连番说道,
“不不,若二二你也被关了,我也会想办法的。”
夙白沉默,低头不语。她以为他生气了,在他面前连番走动,只好扯着他的衣袖说道,软声软气
的,“好了,二二我错了……你别生我气。”
只听见耳旁一声轻笑,夙白抬起头来,晶亮的眼睛,似水柔情,“心情好些了么?”
朝露这才恍觉,原来他不过是在逗弄自己,不禁忘却了方才的烦躁不安之感,笑出了声。
二人谈笑间,就见一个小仙娥不急不缓的走来,一身亮色长裙,披浅黄银泥飞云帔。明眸皓齿的,巧笑嫣然,晃过夙白的面上,双颊微微泛着桃红色,说道,“二位请跟我来。”
他们相互对望了一眼,不明就里,也就抬脚跟随。
这三人前往的是紫沉大殿后殿的书房,那小仙娥一路就给他们描绘说,说初初这紫沉大殿只是个偏殿,后来住进了娆天帝君的心慕之人,也就越建越华丽。
“心慕之人?难道不是帝俊的帝妃吗?”朝露好奇的问。
小仙娥停住,用手比了比,很神秘的很小声的,“娆天帝君与苍梧帝君不同,娆天帝君自从娶回了玄鱼族的三女昭华封为帝妃,便一直形同虚设。不日,这紫沉大殿便迎进了一位凡间女子,让
九重天上各路神仙大惊失色。”
“啊。怎会如此?那昭华帝妃岂不是很苦。”朝露问道。
小仙娥却不再接话,指着这紫沉大殿,“所以说,紫沉大殿才是真正的帝妃之所啊。如今正是我家兰芷帝妃的所居之处。”
“喔……”朝露心中还在为将将听见的娆天帝君与昭华帝妃、那凡间女子的事情而纠结,一时没回过神,被夙白拉着走。
“那玉水桥……”她刚一发问,小仙娥指着书房,笑眯眯的,“到啦,我领二位进去,今日你们真是三生有幸,能见到帝君与帝妃两人。”
大门缓缓推开,三人正座,谈笑风生,远远望着,若一卷画像,男者,着帝王便服,一头墨发直直垂下,气质轩宇,温文尔雅,他手中执一卷书,却侧眼望着自己身边的女子;这女子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马蚤,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眉心一点属于花神的花神印记,与夙白这美人印倒是交相辉印;她正在与坐在下首处的兰若谈心,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她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千娇百媚,无与伦比。
朝露呢喃,“好美……”
夙白轻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自有风姿,不遑相竞。。”
朝露微愣,瞬间红了面庞。
“你二人进来。”兰若招手,笑靥如花,想此次苍梧帝君与兰芷帝妃如此给她大的情面,她这心情也格外的明媚。
夙白陪着朝露走了进去,到这里,他就没打算再开口了,只是静静的陪着,站在后方。
“听若儿说,小姑娘你是莫沉上神的徒弟?”兰芷先问话。
苍梧放下书,和蔼的说,“这里不是正殿之上,但放轻松。”
这二人一来一回,倒让朝露迷糊了,很明显,听闻师尊被关押的消息之后,她的心里认定了苍梧帝君是个不讲情理,不问青红的人。
哪里知道一相面,居然如此温柔。
所以她先是做了个礼,又点点头,才说道,“回帝君帝妃的话,露儿的确是莫沉上神的弟子。”
“莫沉那呆子居然也收徒弟了。”兰芷轻拍着桌子,捂着唇笑出了声。
呆子……兰芷帝妃与师尊很熟么?朝露心中惴惴。
“你继续说。”苍梧抬手,按住了兰芷的手,换来了一个娇媚的薄嗔。
“是这样,我师尊虽打伤了云浮上仙,但是,云浮上仙出手伤了我家看门小兽在先。”
“可你师尊豢养的明明是一只妖兽,妖兽狂性大发先行袭击的云浮上仙不是?”
“妖兽?”朝露在怀中窸窸窣窣的摸着。
上方二人好奇的看着这小姑娘,夙白负手,与兰若对视而笑,一殿五人各怀心思。
朝露捧出了自己的桃花鸡小小,它正躺在掌心瞌睡,呼吸间小腿不断的抽搐着,她硬着头皮说,
“这,就是袭击云浮上仙的妖兽!”
第二十回 谁愿为妖,谁肯为妖
小小的身体,不大不小,待在朝露两只手中间,将将好,除却是肥了一点点,整只桃花鸡都带着微微的憨实,与捧着它的主人相得益彰。
苍梧定睛看这只妖兽,满脸的疑惑,“你说的真是这只妖兽?”
初初云浮上仙告状之时,他脑中浮现的所谓妖兽,可是那种遁天入地、能吞噬神力的硕大妖兽,
待眼睛再度移到这躺在小姑娘手中抽搐着的像只小母鸡的妖兽,便顿感无言。
“朝露不敢说假话。”朝露抬头,那双真挚的眼睛直直的望着苍梧,直到瞥见云锦仙女兰若用手轻轻的示意之后,才不自觉的垂下眼睑。
好在苍梧并未着气,这九重天上的规矩自然没有凡间的皇宫多,所以他微微思忖了下,转头问兰芷,“你说该如何处置此事?”
这兰芷虽明理上不应管天宫事宜,但如今苍梧正是在她的书房中见的朝露,所以抹开了丝笑容,再卖了自己的妹子兰若一个脸面。
“臣妾觉着,既然是这等小妖兽,那云浮上仙所说的话,还待考证。”兰芷的话教朝露的心微微安定,微微松了口气,将小小塞进挂兜里,只留了个脑袋摇摇晃晃。
却见兰芷她秀眉上挑,嘴角含笑,“不过在天界豢养妖兽本就是触犯天规之事,好在此妖兽不过是只未开化的小兽无足畏惧,但此事也不得不罚。”
什么!!兰芷帝妃居然如此厉害。
朝露心中微微一动,抬眼望去,兰芷笑吟吟的,苍梧也笑吟吟的,这些个不拿事当事的人,感情他们以为操控九重天就能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吗?
忍了忍心中的不甘,朝露说,“这妖兽其实是朝露自己养的,我愿代师尊受罚。”
那朱红丹寇缓缓覆在案桌之上,兰芷微微站起,凤眼微眯,气势凌人,“不,就得罚伏天上神。”
朝露一急,她却缓缓坐回,转头对苍梧说,“教不严,师之惰。帝君,可是这正理?”
苍梧望着这小姑娘,虽颇有些委屈还带着几分倔强,心中微微叹息,说,“小姑娘,今日我等也是看在云锦仙女的面子上才见了你,此事可从宽处理,但责罚不可少。”
朝露的手掐着掌心,很疼。
她原先也没想能够成功的救师尊,以她这一无是处的本领,到了这里都是靠的夙白。如今这所谓的责罚,是要到何种程度?譬如《九重天本纪》里说过,一位玉符金仙便曾因泼洒了天宫的护心天灯中的油,就被放在雷刑台上雷劈三日。
这等刑罚对于上神不算重,但是朝露会心疼。这可是上神啊,在大庭广众之下受雷刑,这要让师尊怎么在榣山自处?
这鼻子就微微一酸,却不得不认命的说道,“谢谢帝君、帝妃。”
看着小模样歪头歪头沮丧的很,兰若噗嗤一笑,指着朝露说,“姐姐,不若从轻发落吧,将莫沉上神关个百日,然后让这小妹子到我的云锦宫赎罪百日如何?师徒同罪嘛……”
朝露有些感谢的看着兰若,她没料到此刻她还在帮自己说话,却哪里听见兰芷笑着,笑的很开心,“这方法也好,但这小妖兽,决不能再留在九重天。”
如晴天霹雳一般,朝露傻了眼,她抱紧了怀里的小小,“不能留在九重天?”
“妖便是妖,神仙怎能与妖共处?此事都端到了我等的面前,你让我们这掌管天宫之人如何自处?!”兰芷的表情忽而严厉起来,变脸速度堪比翻书。
朝露后退一步,她张口结舌,“九重天上的神仙都知道小小很好,它虽然是妖兽,但师尊好迷路,只有它能寻回来。”
偌大的书房,没人搭腔。
苍梧将这点小事都丢给了兰芷处理,捧着个书细细看着。
兰若的眸子里有些同情之色,却并不再多言,或许,在她们眼里,妖就是妖,仙妖并不能共存。
她的身边,忽然无了援助。
所以她低下头,将小小的身体捧在眼前,它忽然就在这时醒了,“咕啾咕啾”,还是很虚弱的声音,蹬了蹬腿儿,好似在安慰着她。
她拼命的将自己的脸揉在桃花鸡的身体上,不让一滴泪落下来,却弄的自己一时间很狼狈,缓缓后退一步,正撞在那温厚的身体之上。
“不……小小不能离开我……”她低声呢喃着。
她突然很后悔来了这里,她以为这世界上,所谓的神仙是至情至性的,人都求神仙保佑,却哪里知道,她也被神仙逼的走投无路。
夙白缓缓伸手,接过小小,叹了口气,抬头说,“这小妖兽不若交给我来处理吧。”
这句话没有疑问,而是很坚定的看着眼前的帝君与帝妃。
就见兰芷微微皱眉,兰若却递了个眼色,这位帝妃顿时展开了笑颜,“也好,就看在我妹子的面上,小妖兽就交由你处理吧。但记住,切莫让我们知晓了这九重天上还有妖兽的存在,若知晓了,可别怪我等天规处置。”
“夙白明白。”
从天宫中甫一走出,朝露的头便一阵晕眩,她歪歪倒倒,身后夙白扶住了她,很久没有犯这毛病,好在方才在那书房坚持住了。
站在天宫外,她从夙白手中接过小小,一脸的不舍。眼眶中的泪转啊转,硬生生的被她给憋了回去。
“对不起,又让你欠了她的人情……”她指的正是还在陪着兰芷叙旧的云锦仙女兰若。
朝露恋恋不舍的抚着小小身上的羽翼,小小终于如愿以偿的变成了桃花鸡,却也终于要离开她了。
夙白看着她,轻叹了口气,“这小妖兽是触了帝妃的禁忌,否则她也不会这么与你较真。”
“为何?”
“兰芷帝妃,是由花妖托生而成的仙,所以最忌讳这妖一字。”
“我以为,她至少会对妖宽容些……”小小倚在朝露胸口,来来回回的撒着娇,虽灵智未开,但也明白,似乎要到了离别的时刻。
见朝露的眼眶里泪水又在打转,夙白接过小小,说道,“你放心,我会给它寻个好地方安置,不会让它受苦的。”
他伸手在朝露头上一抚,按的她有些疼,就听见嬉笑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儿子总要离开娘的,你也不能总这么宠着它。它如今那里还有妖兽的模样。”
“不不,你千万莫把小小弄成那个样子。”她的脑中浮现了大荒中那蛇甲兽的恐怖模样,但这般说就又止住了伤心的情绪。
夙白抱着小小,说先行离去,让她在这里等候兰若。
她就像个送别的母亲,伫立在原处,呆呆的望着空落落的手,还有夙白将将转身的背影。
刚一分别,小小似乎就意识到什么,突然叫的极其惨烈,一声声嘶鸣,似乎在喊着,我不要离开、不要离开。
朝露的脑中一阵轰鸣,她突然想起,当年的青牛山,二二也是那般苦楚,抱着她喊道,我不是妖、我不是妖……。
“二二!”她下意识的喊出了声,夙白的肩微微一僵,缓缓停住。
“二二你得回来……二二你不是妖……”这声音充满了不确定,就像是梦靥一样,将那儿时的一幕与现在的一幕完完全全重合在一起。
夙白呆住,他怀里的小小死命的挣扎着。
可往往,离别,却在于,妖、仙有别。当年初的二二上不了九重天,他是个妖,现如今他站在她面前,他已经不再是妖。
他不是妖,却历经了多少苦痛,拆筋扒骨、洗髓重生,在一刹那甚至以为自己熬不过当时,待昏昏迷迷了数十年,他才度过了煎熬重新醒觉。
小小猛然从夙白的手中坠落在地,翻滚了一圈,向着朝露扑来。
那委屈的小眼睛中满是惊慌,羽翼受了伤却飞不动,只好一瘸一拐的,跑的极其艰辛。
夙白站在原处,望着那犹自挣扎的小小,眼底是悲伤。
谁愿、谁能、谁许、谁肯。
生而为妖,谁愿为妖,天地不仁,不论是这小妖兽还是夙白,都曾经受过如此对待,若不能修成正果,他们,根本就没得选。
朝露跑到小小面前,俯身接过它,将它按在怀里,忍不住的便将自己整个身体砸在了夙白身前。
她闷不吭气的说,“你不要看我……”
夙白未动,听她自言自语着。
肩头一直在颤抖,小小在委屈的哀鸣着,她轻声说道,“小小,以后等我厉害了,等我强大了,我去接你可好?”
小小继续“咕啾咕啾”的抗议着,或许在它灵智未开的脑中,它着实不明白,为何主人突然间就
不要了它,但它感觉到朝露心中的悲伤,所以它只是叫着,叫的嗓子都开始嘶哑。
“那小小,等你强大了,足够保护我了,再来找我可好?”
良久,小小不动弹,羽翼收起,窝在他二人怀里,不再吭气。
这番话说完,她咬咬牙,将小小按在了夙白的怀里,想也不想的便背转过身不敢再看。
眼前是那柔若无骨的兰若,她娴静如水的站着,牵着朝露的手,对夙白说,“你速去,我带朝露妹子先去我的云锦宫等你。”
兰若心里通透的很,她还看不出这二人眼下的干系,正像她从不认为夙白会喜欢这种姑娘。
朝露问,“我能先去看看师尊么?”
兰若一愣,看朝露面上已是一派平静,突然有些刮目相看,她微微笑,“天宫水界,并非我想去就能去的啊。”
“我知道兰若仙子一定有办法,我只是想与师尊打个照面。”
如此为难兰若,本不是朝露的个性,但她仍然固执的凝视着兰若,直到她松了口气,拍手笑着。
“真是败给你了,你怎么跟夙白一个毛病。”
然后她转过身,袅袅娜娜的走在前方,“你跟我来。”
九重天的天宫水界,名为看押罪神罪仙之实地,实则是铸造了个无边幻境,将人置于其中困锁于此。
不得不说,兰若有兰芷这靠山,的确是在九重天上分外的吃香,只拿那琉璃色的令牌微微一晃,水界外的结界便自行解开,她跟在兰若后头,心中着实赞叹她的左右逢源。
将将到大门外,就听见内里传出天杀的琴声。
这天杀的琴声,教朝露傻在原处,更叫兰若白了面庞。
第二十一回 驯青牛,大小有别
琴声赫然停止,想是师尊莫沉已经感觉到有人接近,便将那鬼哭狼嚎及时制止,教朝露沉下了心头大石。
兰若白着张脸,苦笑着说,“你便快些与你师尊说会话,我在这里等你。”
颇为感激的点了点头,朝露快速前行,融进了结界之中,一片水泽,水泽轻盈,可托人于上漂浮,而不下坠。
水泽之上,紫衣华衫,依旧是风轻云淡的坐于其上。
甫一看见那身影,朝露这一肚子的离别悲伤、委屈哭诉纷纷咽回了腹中,只能略有些惆怅的说了句,“师尊,你怎么把琴给带过来了?”
实是本想春花秋月一番,哪里知道这天杀的琴声生生的遏止了她无端的幻想,只哭笑不得,这上天领罚居然还有心思带着自己的长琴。
莫沉微微一愣,看着不远处自己的徒弟,一副颇为意外的模样,“这是命根子啊,露儿。”
朝露却忽然憋红了眼,“师尊,你就不怕我们担心吗?你一个人这样子……”
莫沉含笑,招手让她近前,似笑非笑,却把手在她面上轻轻一拂,顿时如清风扑面,浊气渐消,烦躁的心也渐渐沉静了下去,“你这不是来了么?”
“师尊你都知道?”
“不知也能猜出一二。你莫忘记了我也记不清前世,所以算不出未来。”
“师尊,小小……小小它被送走了……”揪着莫沉的宽袖,朝露就像寻见了自己的依靠一般,委委屈屈的将书房内的事一一告知,也将二二便已成为水仙公子的事情说与了莫沉听。
莫沉想起了朝露头上那明晃晃的闪着七彩琉璃色的小金蟾,如今再看已是一片乌发,他并未问那小金蟾哪里去了,而是突然想起,正是那小金蟾突然间影响了他的心境。
自忘却了前尘,不惦来世,这太上忘情之人,第一次的心绪波动便是在那只小金蟾出现在眼底之时。
“如此说来,小小已经被二二带走了是么?”
朝露点了点头,莫沉便说,“如此,这也是小小的机缘,不去不归,不归不晓,不晓则不可破立得道。”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而后她轻轻扯着师尊的衣裳,抬首说道,“师尊,恐怕你还得在这里多待些时日,百日后,露儿就在外面接你,你可千万不要跑丢了。”
没了小小,朝露也不敢保证能不能在众生纷扰中找回师尊,所以她特意叮嘱了一遍。
莫沉笑着,很淡却又很真,“露儿说的,师尊自然记得。”
青蓝色的水泽之上,清凉透心,朝露向前,缓缓坐下在师尊脚旁,她抬头看着无边无垠的蓝色水泽,“师尊,你在这里会不会寂寞?”
“不会。”莫沉只回答了她两个字。
修道之人,怎会纠结于寂寞二字,千百年前,他一人独守榣山,也未有寂寞之感。如今不过是在一片水界中困守百日,出与不出,与他,并无太多的牵挂。
朝露沉默了,她抱着膝盖,垂首不言。
一片静谧,琴声再起,依旧是那天杀的琴声,何谓鬼见愁,这便是鬼见愁。
何谓见神杀神,见佛杀佛?莫沉的琴声的确会有此等威力。
然而莫沉往往会沉浸在自己铸造的魔音世界里,朝露虽已练就了一副金刚不坏的耳朵,却总怀疑师尊是不是曾经失过魂,否则为何这路不会认、这耳朵也不好使。
好在师尊只是弹的琴太过让人伤心,若琴与人都只是个摆设,也还是那般赏心悦目的。
朝露微微叹了口气,居然就这般伏在原处睡了过去,对她而言,能在莫沉鬼见愁的琴声里睡了过去,这也是种修为。
梦里,有一个人的琴声,温柔如水,铮铮淙淙 ,一点一滴的渗透进了心里。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就见那双纤长的手,在琴上拂过,便是一串珠玉。玉琴弹出转寥夐,若流泉几千里,一时流入深闺里。巨石奔崖指下生,飞波走浪弦中起。初疑喷涌含雷风,又似呜咽流不通。那手,再猛然一停,琴声遏止。
朝露长叹了口气,心哀这琴声为何会停。
猛地睁开眼,便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近在咫尺,而头顶是一张雕着双凤飞舞花散漫天的床顶,从床顶上垂下几抹鹅黄|色灵绡纱。
“二二,师尊人呢?小小送去哪里了?我这是在哪里?”连环发问,教坐在一旁的夙白皱了眉头。
但他耐心不错,居然不急不缓的回答着,“你在水界里睡着了,是你师尊送出了水界;小小我已经送到凡间一处很安全的地方,至于是哪里,暂时绝对不能告诉你。”
见朝露的眉头挑了几挑,他也笑的很宽慰,“莫要忘记了,你可是要在九重天替兰若做百日的活计。”
“啊,我险些忘记了。”朝露连忙坐起,却险些撞到夙白的额头,惊吓之余,她又躺平了回去,这举止惹笑了夙白。
“快说说,你的兰若姑娘不会为难我吧?”待夙白收回身子,坐在一旁软榻上时候,他懒懒的,一抹春光外泄,倒突然让朝露想起了他那个妖孽至极的师傅花情。
二二不应有如此神色的,朝露忙慌红了脸,窝在床头,眼睛微瞟不瞟的递到了夙白身上。她很羞愧,居然对二二也有如此观感。
但见夙白想了想,侧身过来,说道,“兰若虽不是个善心人,但也绝对不坏,着我的面子里子上,都不太会对你太过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谁知道……她有没有当我做……”明晃晃的“情敌”两字被咽了回去,朝露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什么?”夙白问。
“没什么。”朝露偏转过头不理他。
就听见夙白笑了,笑的很畅快,还继续促狭的问,“究竟要说什么?吞吞吐吐的。”
朝露面红脖子粗,她下床踩到夙白身旁,笼手挑眉,“明知故问你。”
话刚落音,就见夙白突然止住了笑,背转过身子不说话了。
她愣住了,此人怎么说变又变,难不成是在故意耍弄她?
于是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肩头,“诶,二二,你怎么了?”
他不吭气,突然的死寂,让朝露愈加奇怪,便坐在他的软榻之上,再去推了推,哪里知道触手便是冰寒。
难道他的病症就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