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第79部分阅读
宝贵双全 作者:肉书屋
阴郁的仇恨一闪而过。
待邵九放下茶盏,阮素臣还沉浸于脑海一片混乱的情形中,手心竟是渗出了细汗。
邵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在这种情况下,每多一秒,阮素臣便感觉到宝铃的痛苦又多了一分,而此刻,就在邵九喝下那杯茶之际,他已无心再与邵九兜圈子,他定了定神,直接道:“没错,我的软肋已被你抓住,你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只要。。。她平安无事。”
“你的软肋。。。么?”话音一落,阮素臣便死死地盯着邵九,等待他的回答,想着等他售出那个条件时,再猝不及防的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叫他意外的是,啥就仿佛若有所思喃喃了这么一句。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阮素臣皱了皱眉,他总觉得今日的邵九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所以然来。
邵九却没有回答他的话执事凝视他,目光幽深,片刻道:“纵然我放了她,她便能活下来么?”
阮素臣蓦地一愣,没错,此刻最重要的是宝铃身上的毒。
执事这句话由邵九说出来,他本已冲到嘴边的话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他心中混乱一片,却见面前的少年忽然慢慢的上前一步,唇边缓缓的浮上了他所熟悉的微笑,那抹笑容如同一种诱惑,在等着他踏进陷阱:“阮素臣,咱们来做笔生意,如何?”
阮素臣微微一愣,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邵九已凑到他耳边,轻轻的说了一些话。一字一句传入耳中,阮素臣的神情变幻莫测,知道邵九收回身子,如同方才那般坐着,他脸上的震惊才再也掩饰不住:“你。。。”
“你没听错,你所听到的,就是我想说的”邵九平静地道。
竟是这样一笔交易。阮素臣心中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这并不是烧酒说的交易有多不易,或对他有多不利,相反,这笔交易对他来说太简单了,甚至对他极为有利。
他所难以置信的是这个要求竟是由邵九提出来。
仿佛什么发生了变化,从一开始就是,邵九的心不在焉开门见山说明宝铃的状况,还有,他竟毫不犹豫的便喝下那杯茶。。。那一切一切,都在阮素臣的预料之外。
纵然他有所防备,邵九亦喝下了那盏茶,但能不能将他所要的东西都守住,阮素臣还是没有把握,因为邵九此人不能用寻常人的心思去推断。
可此刻,分明处于劣势的是他阮素臣,却仿佛是谁施了魔法,将一切逆转了这已是无法想象的事,更让他吃惊的是,眼前的少年仿佛没有任何不甘或被迫的样子,看起来那么平静,仿佛那个决定是世间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决定。
怎么会这样。。。难道。。。
一个念头在阮素臣心中闪过,他忽的道:“那杯茶,你方才便知。。”
“茶么?”邵九微微一笑,“茶是极品祁门香,只是,加了佐料。”
他知道!他一开始就知道!巨大的错愕让阮素臣脱口道:“你知道为何还。。”
没错,那杯茶里,添加了一些特别的佐料,那是她与裘沛说好的计划。
骆氏用宝铃的性命作为他们两人的休战的筹码,邵九就将计就计,用宝铃来要挟他,那么他,便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同样如法炮制,只要邵九喝下那杯茶,那么,至少,自己受伤也握住了一样东西,不会再处于一种被动的局面之下。
江山,宝铃,对邵九一条命,谁轻谁重?在阮素臣看来,江山与宝龄是两股互相撕扯的力量,最后,他哪一样都不想放弃。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既然邵九能用宝铃来威胁他,他为何不能?他虽不确定邵九是否会喝这杯茶,但这驱使唯一的机会。
之时,他未想到结果却是这般。
眼前的少年轻轻地笑了:“你是问我为何会毫不犹豫的喝下那杯茶?只因天下没有什么东西是白得的,既然是生意,便要公平,现在我已逃不出你的掌心,你也大可以放心,我不会再耍什么花样,这样的交易,岂非再公平不过?”
我的手上有宝铃,你的手上有我一条命,再公平不过。
阮素臣谈交易,是邵九早就做的决定,那杯茶是意外不过转念一想也不太惊讶,他突然提出那样的条件,阮素臣就算答应了,也一定会防范,以为他是别有用心,这样的心态下,又如何能演一场好戏而不让骆氏起疑心?、那么,既然阮素臣准备了,他便喝下,倘若那样能让他放心,就算达成协议也算有价值吧?
“你就不怕我食言,等那件事解决了,也不会再给你解药?”阮素臣有些艰难的问道。
“这样么?”邵九若有所思,随即却笑了,笑得极为淡然,“说起来,我如今的命也算是你给我的,纵然到了那个时候你不再给我解药,也是扯平了。”
阮素臣看着邵九,如同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忽然发现,自己竟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个少年,他不是利益至上,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么?
难道以前的看法都是错了?还是是什么东西改变了?
邵九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在他木然之际,转身走出去,步伐从容而沉静,他不需要阮素臣的回答,因为他肯定,阮素臣绝不会拒绝。
直到他走到门口,才听到身后阮素臣低沉的声音传来:“邵九。。”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叫他呢。。。邵九微微一笑停下脚步。
阮素臣的生意低沉之极,一字一字竟有些艰难:“你决定了?”他的脸上忽然陈显出一种骄傲的光华,“你可莫要小觑我!就算到了那一天,我给你解药,但华夏已被我管理的井井有条,再无可乘之机,你也要做如此的决定,不犹豫,也绝不后悔?”
没有过犹豫么?倘若说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那是假的,一点一滴的织下那么大的一张网,眼看下一秒便能收网了,然而此刻,却要亲手将那一根根交错的线剪断,毫不留情,如何没有迟疑?
而自己的身体,虽然之前他可以不在乎,但得到健康的身后之后又再一次摧毁,那种感觉。。。邵九的唇边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只是不后悔。
没错,最佳的时机只有一瞬间,错过了便再也寻觅不到,之后纵然他拿到解药,或许再也不能撼动华夏分毫,但。。。那又如何?那个人,却是唯一的一个。世间再没有第二个。
邵九转过身,再度只是阮素臣,接着,他笑了笑,他平素亦总挂着笑,那抹笑却是掩饰深沉内心的最佳武器,在那抹笑意笑,所有的情绪都让人捉摸不透,难以猜测,然而这一刻,他的笑却给阮素臣另一种感觉,竟从未有过的带着真挚。
是释然与染成的从容镇定,是毫不犹豫的决绝,宛如林间的第一缕阳光,清澈直白,没有任何遮掩,宛如一颗收敛了光彩的宝石,在这一刻被洗涤去一切迷障,迸发出无与伦比,清澄纯净却又夺人心魄的瑰丽华彩。
“是。”他一字一顿地道,“愿赌服输。”
有些事,他输得起,哪怕困难重重,也可以重头再来,但有些事,他输不起。
贰佰伍拾捌 最好的结果
阮素臣一动不动地望着邵九,这一刻,他心中的震撼犹如绝提的洪水,喷涌而出,他咬着唇,良久良久,一字一顿地道:“好,我们去见她,立刻。”
时间容不得任何耽搁,只是或许连阮素臣自己也未留意到,第一次,他用了“我们”这两个字,虽则只是两个看似不经意的词眼,却仿佛在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正微妙的转变。
邵九微微一笑,转身走出屋去,走了一步,他顿了顿,道:“对了,我还想问你要一个人。”
阮素臣脚下一顿,下意识地有些警惕:“谁?”
“你无需如此紧张,我要的,不过是一个叫招娣的丫鬟,她应该在这里吧?”邵九笑一笑,“倘若有她在身边,应该会好些吧。”
阮素臣愣了愣,才明白过来,邵九话中的意思,接下去的日子,有招娣在宝龄身边,宝龄也许会安心些。他心头涌动起一股复杂的感觉,一直以来,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推测,邵九只是将宝龄当做一枚棋子,有用时自然很好,无用时便弃之一边,然而,今日,他突然发现很多事都似乎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除了心头的震动,另有一种强大的不安,将他笼罩。
宝龄对他无情,他并不是不知道,之前纵然难以置信,但经历了那么多事,他不得不承认,她对他真的再无一丝眷恋。
那种无情,并非绝情寡义,倘若他愿意,他也相信,他们可以如同朋友那般相处,只是,再无男女之情。虽不如绝情寡义,却更叫他难受。
然而,在这之前,他虽失落,心痛,心中却还怀着一丝小小的希冀,因为他知道,邵九是怎样的人,纵然宝龄付出一切,邵九亦不会又所动容,故此,就算是卑鄙,他也要将她留在身边,便是希望有一日,她对邵九完全死心,能渐渐地接受自己。
然而此刻,似乎有什么变了。
方才邵九给他的震动还未平复,此刻他又想起那一日,宝龄为了救邵九,而付出的一切,这一刻,他才真正地感到绝望。
他竟没有发现,他从没有发现,这两个竟是那个地默契,甚至是站在生死边缘,或即将失去一切的时候。
他原以为那是宝龄单方面的付出,如同他之于宝龄,但,原来错了,竟是不是如此。
他望着邵九,心中又是迷惑,又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难以呼吸,终是道:“邵九,你对她究竟。。。”
当初他放手,是因为他不了解邵九,纵然知道他是帮会之人,但只要能给宝龄幸福,他甘愿放手,当他开始怀疑邵九道证实邵九别有用心时,便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宝龄再受到一点伤害,然而这个时候,他却很想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之前阮素臣的所有问题,邵九均回答的极为从容不迫,只有此刻,他仿佛有一瞬间微微地走神,随即,慢慢地笑了,他的笑容有一丝恍惚,却是温柔无比,如同月光静静地洒下来:“我说过,既然选择了公平,纵然再无可能,我亦不会后悔,同样,我决定的事,我想要的,也绝不会放弃。”
如同他此刻在离胜利的巅峰只有一步之遥之际,绝然地放手,并非放弃,而是有所抉择一般,既然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不再闪避,那么,那个人,他也绝不会放弃。
这句话看起来不是答案,却是最好的答案。
阮素臣十指慢慢地卷缩起来,这一刻,他感受到了面前的少年那股独有的强大的压力,他说话时分明那么温柔,那种从容镇定的气流,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与执着,是他难以企及的。下一秒,却见邵九仿佛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对了,你给我吃的药,是何时发作?”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如同问一件极普遍之事。阮素臣沉默片刻,道:“要根据药量而定,我给你的药。。。大约要五天之后。。。”
他虽这么做,但他到底不是一个毒辣,工于心计之人,做不到最狠,所以,在用量上,让裘沛减轻了许多。
“你的确不适合算计人。”邵九仿佛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却是笑了,接着喃喃一句。“还有五天时间,足够了。。。”邵九秀丽的眉头舒展开来,“谢了,那么,走吧。”
阮素臣愕然地杵在原地,他说“谢了。”
他居然谢他?他说话时,少有的真诚,阮素臣不觉愣住:“他谢的是什么?”
一个时辰之后,骆氏重新又跪倒在佛堂的观世音佛龛前,她的自首是虔诚而静谧的,眼底的波澜却仿佛要流泻而出,只因方才所发生的事,是在出乎她的预料之外。
这几日,她只有靠吃药才能安睡纵然如此,睡的极短,总在半夜时分惊醒。她所最不想面对的事终究是要来了。纵然她用尽了一切办法,却还是无法阻止那一切的发生。
这几十年来,骆氏是矛盾的。一方面,她是那么盼望阮家皇朝的覆灭,这片天下重新回到被北地人所夺回,亦能让她这么多年愧疚的心能够平静一些,而另一方面,她却不希望那些风波会殃及道自己的儿子身上。
顾家人是罪有应得,阮家的天下也本就是用卑鄙的手段得来的,所以,她才在反复的挣扎之下,只身北上,将暗军的暗符交给了聂子捷,只因那个时候她很清楚,聂子捷是个忠义善良之人,就算他为北地赢回了天下,只要她相求,他便会留阮素臣一条性命。纵然她心中的怨恨从未磨灭过,她也是一个母亲,阮素臣他并没错,就算他的出生是个错误,也是她一手造成的。
所以,她这么多年来一心期盼的便是阮素臣能在这场杀戮中抽身,从他小时候开始,她便不愿地他太过锋芒毕露,要他远离军中的一切事物,在他提出要去苏州时,她亦求之不得。
然而,仿佛冥冥中早已有了定数,她昔日的孩子竟诶有死,不止没有死,还一步步地进行着报复,而阮素臣,不止无法抽身,如今甚至站在了漩涡的忠心。
两两相对,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亦是刻骨的仇人。
她可以说服聂子捷,却无法说服那个孩子,甚至在那个孩子面前,她无法开口来求他放过阮素臣,哪怕是一句话,也觉得羞愧,没有资格。
万般无奈下,她只得给宝龄下毒,她希望宝龄能够制约住那两个人,再不济,若无法免去那场战争,或许阮素臣能够退一步,他的顺从,会换来邵九的一念之仁。
然而,还是失败了。
她痛苦,撕心一般,但却无能为力。在邵九冷酷而从容地说出要用宝龄的性命作为筹码时,她便知道,北地收复失地的那一天快到来了,然而,她的另一个愿望,便再无实现的可能。作为一个母亲,她注定要心碎了。
一个可以将自己的心毫不留情的撕裂的孩子,又岂会放过阮素臣?纵然两人之间有无法割断的联系,那种联系对邵九来说也是一种耻辱的象征吧?
所以,当一炷香之前,阮素臣与邵九双双走进她佛堂时,她彻底的愣住了。
她想不到有任何原因,能让这个少年回头,但很快,阮素臣便将原因告诉了她,那个元婴让她心如刀割。
竟是阮素臣趁邵九来谈判之际,在他的茶里下了毒,而迫使仿佛已经成型的局面,发生了始料未及的逆转。
她从未想到阮素臣会这么做,在她的心中,阮素臣一直是一个不齿耍手段的人,而如今却。。。
但更让她惊讶的邵九,邵九仿佛处于一种虚弱无比的状态中,从来微微上翘的唇角没有意思弧度,冰凉而苍白。
他说,愿赌服输。愿意亲手舍弃那么多年来布置的一切,只要能活下去。
“你真的愿意放弃那一切?”骆氏难以置信的重复了一遍。
愿赌服输,那是他的性格。她并不是了解这个孩子,而是,这一点,他的父亲亦是如此,这也是遗传?他的父亲,那个她愧疚了一生的男子,便是那般,忠肝义胆,信守承诺,成不自负,败也从容。
“我死过一次,不想再面对一次死亡。”邵九望着她,一字一字地道,“当初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若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又拿什么来夺回一切?”
他的唇边有一抹苦笑,看起来绝望而灰暗,真正如同一个走到悬崖的人,再无前路。
“那么,臣儿。。。”骆氏急切的看向阮素臣。
此刻,她的担忧转变了方向。她害怕的是,阮素臣并不肯放过邵九。
阮素臣面无表情地道:“只要娘给我宝龄的解药,他的命,我不屑要。我会让他交出暗军,收回北地军的军权,他的身份早已暴露,那个时候,他已没有可以仰仗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杀他?到大局稳定那日,我便会给他解药。”
那药,严格来说,并非是致命的毒药,只是一种能让人什么都做不了的药。
“臣儿,你决不食言?”骆氏的目光如一簇幽暗的火苗,带着爱哀婉的期盼。
她终究还是在意邵九多一点吧?阮素臣心中刺痛,别过头,冷冷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长长的一口气,从骆氏喉咙深处吐出,她浑身已是冰冷的汗。
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骆氏凝神望着佛龛上的佛像,喃喃道:“思庭,我终究无法做到替你重新夺回失去的那一切,无法赎我这一身的罪孽,只是。。颜儿,那一切,都比不过颜儿,思庭,我不求你的原谅,我这一生,只求颜儿能平平安安,至于我。。。”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幽幽的笑容“只要看到颜儿真正平安了,我都没有一句怨言。”
贰佰伍拾玖 遇袭
鸡鸣的时候,陆离来敲宝龄的屋门,此时距离宝龄来到这里已是第五天,之前陆离为了避嫌,将隔壁唯一的意见柴房收拾了一下,每晚便住在那里,每日日出的时候,陆离便会如同一般的农家人一般,挑挑水,做一些杂货,很少来敲宝龄的门,所以宝龄有些惊讶。
她披着衣裳去开门,看到窗外天边的第一缕阳光才微微从云端冒出头,而门外的陆离却提着一个箱子,不觉挑了挑眉:“什么事?”
陆离的神情与平日有些不同,沉声道:“城外的军队已经撤兵,我们要随着北地军撤回北地去。”
去北地?宝龄错愕地瞪大了眼睛,还为反应过来,陆离已经打开箱子,箱子里放满了一些女性的衣裳,大多是后后的棉衣:“北地严寒,我买了些御寒的衣裳,事不宜迟,立刻启程吧,”说罢似乎顾不得避嫌,拉住宝龄便往外走。
这几日陆离虽已不如刚开始那般不自然,但亦从未与她有过过多的接触,除了每日来看看她“好不好”,其余时间都是独处为多,此神情举动大异于往常,宝龄亦觉出了反常的气氛,连忙拉住他:“等一下!”
陆离回过头看着她,她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北地军为什么撤出去了?为什么我们又要去北地?”
陆离目光一凝:“此时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还是先上马等于北地军汇合,我再,慢慢告诉你。”末了他又加了一句,“公子也会在那里与我们汇合。”
陆离不知道最后加一句话对不对,他知道此刻的宝龄与邵九的关系已不复从前,但他心中却有一种感觉,分明两个人应该水火不容了,这其中却又含着一种微妙的欺负,特别是当他昨夜收到邵九的来信,只道了此刻的局势之后,这种感觉便更强烈了。
他们败了。
邵九在信中写的极为简略,陆离还是明白了。
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惊,让他猝不及防。在这之前,所有的优势似乎都在他们这边,除了宝龄中毒。
难道是因为。。。
陆离信中无比复杂,但此刻,他只能照邵九信上的安排去做,立刻带着宝龄与北地军汇合去北地,无暇思考这些细节。他相信邵九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说完这句话,他望着宝龄,见宝龄微微一愣,慢慢的咬紧了唇,他的心不觉一紧,虽然要看守宝龄这样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对他来说太简单不过,但眼前这个却又不止是任何一个普通女子,她是宝龄,他不明白,倘若此刻宝龄拒绝他,或是想乘此机会走掉,他会不会心软,失去理智地放她走。
然而宝龄却在稍纵即逝的愣忡后,便道:“走吧。”
陆离的想法,宝龄不是没有想过,外面的局势到底怎么样了,这几日她几乎像是与世隔绝,纵然有心也无法知道,而为什么北地军会撤军,为什么要去北地,这些陆离以没有回答她,那么多迷惑,再加上她与邵九之间那种关系,何况,她此刻不能不说还是有些担心阮素臣的,在这种情况下,她本该拒绝,至少应该弄个清楚再决定。
但,她知道就算拒绝也没用,陆离听命于邵九,他无法自己决定任何事,何况,陆离平日虽然的确对她算是不错,但她与邵九相比,陆离应该不会犹豫,那么,她拒绝或是强行里考都是根本不可能的吧?
既然如此,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陆离说,邵九也会去与北地军汇合,这几日她都没有见到他,除了担心阮素臣那一边,她又何尝没有想过他?纵然她告诉自己不用,他正朝着自己的目标一步步千金,并且看来很是顺利,根本不需要她的担心,却还是控制不了的会想起,他去了哪里?究竟在做什么?
所以,这一切等见到了邵九,便可以问清楚了吧?
宝龄跟着邵九来到这里的时候本就没有带什么东西,而陆离也已经提她准备好了衣裳,所以她语序收拾东西便直接跟着陆离离开了茅屋。
门口没有马车,只有一匹黑色的马,陆离朝她伸出手:“没问题吧?”
她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抓住他的手,一瞬间便上了马。下一秒,马匹便飞奔而去。
四周俱是窄小的田边小径,马匹无法撒腿狂奔,却也跑的不慢,初春清晨凌冽的寒风钻进宝龄的衣袖,她将身子缩起来,朝前靠去。想让自己暖和一些,她本事下意识的举动,然而前面的人在那一刻却没有任何异样,仿佛那是很自然的距离。
原来陆离平日一张脸冰冷冰冷的,身体还是很暖的,见陆离没有不自然,宝龄也索性便伸出手抱住他,这样既暖和又安全。奇怪的是,这样看似十分亲密的姿势,宝龄却没有高手到尴尬,反而奇迹般的安静下来,如同抱着自己的亲人一般。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宝龄不觉一愣。这个时候,身下的马却忽然蹬起前蹄,嘶叫一声,蓦地停了下来,突然的刹车,让宝龄吓了一跳,要不是紧抓着陆离,怕是早已掉了下去。
等身子坐稳,她才朝前看去,这一看,不觉愕然地凝注。
他们所行的是一条极小的田埂路,几乎只能容纳一匹马的宽度,而此刻,前方不远处,竟同样有一匹马,与他们壁纸的相对,马上坐着的是一个男子。
这个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身形瘦削,容貌其实极为普通,就如同一个随时可能路过的路人,然而,宝龄心头不知在呢么掠过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因为眼前这个男字鼻子是那种典型的鹰钩鼻,一双眼睛如同阴霾的天气,积着厚厚额乌云,给人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只是,宝龄能确定,根本不认得这个人,甚至没有见过。难道,是陆离所认识的?她不觉看向陆离,她看不到陆离的神情,只觉得他的后背似乎呈现出一种绷直的状态,不再如同方才那般轻松。
其实,陆离也不认得这个人,只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双眼睛,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常年来的训练,让他的身体自然而然的处于一种警戒的状态,他看了一眼左侧,左侧是一片天地,虽然马匹会踏坏田里的农作物,但在这个一个时刻,倘若要顺利经过,也只得退一步,他没有闲暇时间来与眼前这个人对持。
他拉起缰绳,想要让马匹让开一些,就在那一刹那,忽然,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蓦地抬头,身体想要下意识地闪避,却在顷刻间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僵直着没有动弹,砰的一声,那种声音如同破碎的嗓音,下一秒,马匹一阵马蚤动,陆离的身子巨大的晃了晃,整个人缩了起来。
“你怎么了?”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宝龄机会还未反应过来,当她看到对面马匹上的人手中的东西时,整颗心陡然见沉落。
那黑乎乎的东西,虽然隔得很远,但她还是看到了,是枪!
对面的人似乎也微微一愣,仿佛他想要射并非是陆离,而微微有些懊恼,下一刻,他再一次举起了枪。
“趴下!”千钧一发之际陆离喊了一声,宝龄应声趴下,身子刚弯下去,身下的马便如离弦之箭一般跃过田间飞奔出去。
与此同时,陆离迅速地从怀中不知取出什么,朝后侧扔出去,那东西落在地上,顷刻间炸开,浓郁的黑烟腾空而起,如一片硝烟漫天的战场。
滚滚浓烟中,宝龄看到那人的脸呈现一种极度扭曲的申请,渐渐被黑烟淹没。
马匹一路疾行,风驰电掣一般,在泥泞的田地里上下剧烈的颠簸,宝龄机会有种五脏六腑都要呕吐出来的感觉,然而下一刻,她想到一件事:自己亦是如此,那么陆离呢?陆离方才分明中了枪!
“你。。怎么。。。样?”她的声音被疾风吹散。
陆离没有说话,他不是不想回答,只是,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机会要将他撕成两半,他甚至发不出声音,只是毫无意识地挥动着缰绳,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离开,快点离开,将宝龄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不知跑了多久,马匹终于嘶叫一声停了下来,陆离几乎是滚落下马匹,此刻的宝龄也顾不得马匹有多高,一咬牙跳下去,一把扶起他,到附近的一座破庙里,将他的身体靠在墙上。
这个时候宝龄才看到陆离究竟是什么样了。陆离脸上已没有意思血色,胸口漆黑的衣衫已被深红色的液体染湿,而那液体似乎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不断地往外冒,她浑身冰冷,猛地撕下自己的衣袖,颤抖着双手紧紧将那冒雪的地方饶了几圈,包扎起来。
她没有做过这种事,唯一的想法便是止血,止血。
陆离双眸紧闭,冷汗从他的额头留下来,他死死地咬着唇,却不吭一声,宝龄心头无边的震撼,她曾看过邵九对自己的伤口视若无睹,而陆离,竟也是如此。
这些人,到底有一颗怎样坚韧的心?
做完这一切,陆离像是睡了过去,宝龄吐出一口气,坐在他身边,不知何时,破旧的门外传来稀里啪啦的雨声。
凄凉的荒庙,冰冷的空气,宝龄的心紧紧地锁成一团。现在要怎么办?要怎么办?她应该通知邵九,此刻,她心里最先想到的却是这个人。
倘若他在,自己便不会这么狼狈了吧?他一定又办法的。
然而,这个时代没有电话,她该如何让邵九知道,陆离正处在生死的边缘?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背传来一丝冰凉的温度,她蓦地低下头,见陆离微微睁开眼睛,正望着她、
“你怎么样?”宝龄连忙用手托起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他摇摇头,张了张嘴,“下雨了,雨水覆盖了足迹,他应该找不到我们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恩?宝龄愣了愣,忽然想到什么,她虽没有亲眼看到那人开枪,但凭陆离敏捷的反应,为何会避不开那一枪?方才的情况下,随时猝不及防,但倘若陆离身子下意识的偏开,那一枪还是能够避开的,只是。。。
宝龄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倘若陆离避开了,在那一瞬间,必定来不及顾及她,那么,如今躺在这里的人会是她、
她想起开了一枪之后,那人脸上那种古怪的申请,当时情况混乱,她根本无暇思考,稀客想来,那个人为何露出一种恼怒的神情?而在那之后,又举起了枪?
只有一种原因,那个原因让宝龄如坠冰窖:那个人的目标从来不是陆离,而是她!
那么,陆离是为了救她才。。。
无边复杂的情绪一波又一波的席卷而来,她望着陆离,低声道:“你。。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这样奋不顾身的救她?难道只是为了邵九的命令?可为什么,她在邵九脸上看到一种安然的笑意,那种神情,是法子内心的,甘之若饴的。
陆离艰难的伸出手,在她的额头轻轻地碰了碰:“我怎么能让你有事?若你有事,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那么温柔?让宝龄的心忽而酸涩无比,陆离究竟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陆离看着她,他的笑很安静,目光留恋在她眉宇见,那么宠溺,然后,他仿佛做了一个决定:“有一件事。。我本来不会告诉你,也许会一辈子当做秘密。。可是。。没有时间了,再不说,我怕再也没有时间了。。”
那件事,他本来无论如何也会说的,至少,在她自己想起来之前,他是不会说的。然而,身体的感觉越来越虚无,倘若就这么走了,她却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他下去,如何面对父母?
唯一一次,陆离决定做一件事,这一生,只单纯地为自己做一件事。
然而在这之前。。。
“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宝龄愕然地看着他,这个时候,他竟要带自己去见一个人,她急切道:“倪现在应该做的事找一家医馆,将收口处理一下。”
陆离摇摇头:“不要做这些浪费时间的事,你听我说,我带你去见的这个人,你一定很想见,见过那个人,我会告诉你一件事。。之后,该如何做,只能由你自己来决定了。”
或许是伤口经过包扎,血暂时止住了,但说了那么多话,陆离还是有些虚弱,脸色更为苍白。
“你不要说话,跟着我走就是。”他望着她,笑了笑:“这恐怕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了。”
贰佰陆拾 早已死去的人
宝龄不知道陆离想要告诉她的究竟是什么事,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以她与陆离的关系,陆离会有什么事要告诉她,而且,那件事似乎还不是一般的事,看陆离凝重的样子就可以猜到。
还有,陆离要她见的是什么人呢?陆离说,那个人她肯定很想见到。宝龄不觉苦笑了一下,这个时空里,她认识的人本来就不多,除了顾阮两家的,也就是邵九与他身旁的几个人了吧,然而顾家此刻除了自己哪里还有什么人?勉强能算上的,也只有祥福叔与招娣罢了。而阮家,陆离不会让她见阮家的什么人。
更不会是与邵九有关的人。因为在他们遇袭之前,陆离原是打算带她去与邵九汇合的,而现在,他却似乎改变了道路。
因为陆离像是做了某种决定,所以即便宝龄想要他在破庙歇息一晚再做打算,也是白费。
他仿佛知道自己的伤势耽搁不了多久,所以,急着要做一件事,那件事对他来说很重要。这种犹如“最后一件事”的做法让宝龄心头又是难受又是不安。
幸好雨下了一阵便已渐止,宝龄便也只得随陆离重新上路。经过之前那样的事,坐在马上,她一颗心悬在半空中,同时,另一个问题萦绕在她脑海里。
方才那个人是谁?
甫一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宝龄便知道自己不认得这个人。而她后来也问过陆离,陆离也说不认识,只是他的神情像是若有所思,似乎心中有了某个结论,却无法确定。
那个人为什么要袭击他们?倘若宝龄之前的推测是真,那个人针对的人不死陆离而是她,又是为什么?
用了枪,分明是要置人于死地,她不记得与谁接下过那样深刻的仇恨。
她心底一片混乱,马确实停了下来。
江南的冬季并没有那么长,纵容只是初春,但一场春雨过后,四周的绿意已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这里没有南京作为都城的繁荣,亦不如苏州小桥流水那般细致,粗看下来,似乎是一个普通的小城镇。
陆离慢慢地下马,宝龄走过去想要扶住他,他朝她淡淡一笑,似乎是示意无妨,转身带着她朝一间镶嵌在巷子中的茶馆走去。
是要歇息一会儿?或是吃饭?宝龄猜不透陆离的用意了。但很快她便将这两个猜测都否定了,因为陆离并没有带她进去,而是将她带到茶馆外的一根柱子前,两人站在柱子后,陆离的衣裳是深黑的,衣裳上的血迹已凝结,脸色苍白,目光远远地落在茶馆内。
宝龄心忽地一跳,难道,陆离想让她见的人就在这里?她顺着他的目光望着,茶馆里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人,有一对仿佛是夫妻摸样,还带着一个孩子;有几个举止粗野的大男人,正大口地喝茶,一看便是马夫或者运费的;还有几个……也并没什么可以注意的地方。
其实,别说这件茶馆,就连这个地方,宝龄亦不曾来过。
陆离没有开口,她也不便说话,站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陆离的眼睛忽然亮了。
从茶馆的后门走出来一个人,一个莫四五十岁光景的男人,他低着头,手里端着一个方碟,方碟里防着几碟寻常的卤菜与花生,他的背微微驼着,走路的时候右脚跨出一步,紧接着左脚才跟上去,十分怪异,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个小儿之类的。
驼子走近一张桌子,看样子似乎是想要将那些东西放上去,但不知是不是腿脚不利索还是地上滑,他一个踉跄,那碟子便飞了出去,差点砸到一个男人的头上。
那个男人被这么一惊,顿时脸色发青,扬手便给了驼子一巴掌,打得驼子站定不稳跌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从柜台后面出来一个胖乎乎的男子,点头哈腰地朝那男人赔礼道歉了一番,目光转到那驼子身上时,眼底的谄媚变作了一种厌恶与冰冷,恨恨地踹了他一脚,哼一声道:“阿三,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三天两头尽给我闯祸!要不是看在你一大把年纪,老子这就叫你卷铺盖滚蛋!”
那驼子缩着身子。没有说话,只不断地点头,挣扎着身子努力想要爬起来。
看到这一幕,宝龄心底微微一叹:这样的年纪要出来做事已是不易,背驼了不说,脚好像也不太好,还是承受别人的辱骂甚至殴打,也怪可怜的。
只是这个念头亦不过一闪而过,她便一边侧过头,一边道:“阿离,你到底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快有几盏茶的功夫了,陆离就只站在这里,也没有说话,总不会是叫她来看这些的吧?话一出口,她便见陆离正出神地望着茶馆内的那一幕。他的目光落在——那个驼子身上。
此刻,那个驼子已经一点点地爬了起来,慢慢地抬起头,从宝龄身处的位置,恰巧对上他的脸。
阴暗的光线下,那张脸却犹如放大一般,一点点呈现宝龄面前。不知为何,宝龄只觉得呼吸竟缓缓地变得沉重,就在他的容貌完全暴露在她的目光中时,她猛然间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你应该认得他的对不对?”身旁陆离的声音如同来着遥远的时空,飘渺而不真实。
更不真实的,是眼前的一切。
不可能,绝不可能!宝龄在心一遍遍地道。但是……那张脸,那张脸分明就是……
是的,她认得那张脸。不止认得,甚至,那张脸上所有的音容笑貌,还深深刻在她的心底。有时回想起来,她脑海中还会浮现出那座精致优美的庭院中,他的神情、他的动作、他的每一句话……
顿时,过往的一切仿佛踏破时光般席卷而来,当她醒来时,他一脸的焦急与欣慰,不断地唤着她的名字;当她告诉他,她从前太过任性时,他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粗糙的大手里,带着宠溺的笑,对她说:“宝龄啊,你真的长大了……”
还有,最后一次的相见,他专注地看着她,对她说:“宝爹最大的愿望,便是你日后能过得快活。”
脑海中封存的片段一幕幕地浮闪而过,宝龄蓦地退后一步。不,不是他。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