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生活顾问第60部分阅读
北宋生活顾问 作者:肉书屋
微都动了心,恨不得搬来住几日。
院子建得好,其中有时昆的功劳,但张仲微至今还不知那张图纸姓时,只晓得肖大一家建房有功,当即就写了张条子,让肖嫂子带去找林依领赏。他瞧过客栈,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地去见欧阳参政,又伺机传了个话进去,叫参政夫人晓得客栈的消息。
张仲微傍晚归家,将客栈情形,描述给林依听,笑道:“真是个好所在,只不知是谁人设计,该好好谢他。”
林依正在叠杨氏送来的小儿衣裳,漫不经心答道 :“这有何难, 等他回来,你备礼谢他便是。”
张仲微一愣:“谁?”
林依抬头笑道:“我妹夫。”
原来那客栈,时昆早就下手了,张仲微又泼翻了心底的一罐儿醋,犯起酸来,拣了个墙角的椅子,远远儿的离林依坐着生闷气。
林依走过去道:“你做了知县,愈发小心眼了?不说要谢他,反生起气来。”
张仲微问道:“你也觉着他比我强?”
林依毫不犹豫答了个“是”字,让张仲微黯然神伤。
林依却接着道:“挑男人过日子,是看谁最合适,看谁最知冷知热,又不是看谁比谁强,若像这般比法,一辈子也别嫁了。我只晓得这世上最关心我,最在意我的人是你,任别人再有本事,也入不了我的眼。”
张仲微听了,半晌没言语,只紧紧握了林依的手,凑到嘴边,重重亲了下去。
他们这里守着客栈,担心闲置太久,耽误了挣钱,不想还没过三天,就听说时昆回了祥符县那来报信的长随时三笑道:“我们老爷掐着日子呢,算到客栈该是这两日竣工,才不顾游玩,匆忙赶了回来。”
林依笑道:“坏了你们家老爷夫人的兴致,真是罪过。”
时三哈哈大笑:“我们老爷和夫人,都是爱挣钱的主儿,听说知县夫人有客栈要脱手,只有增添兴致,岂有败坏的。”
正说得高兴,产婆们进来,林依连忙转了话题,问时昆和青苗可好,何时能来家耍。时三虽然不知林依为何要瞒着旁人,但他也算久经生意场的人,机灵非常,马上接口道:“我们老爷和夫人都好,也问知县与知县夫人好,他们本来是要亲自拜访的,但因路上捎回的物事太多,一时归置不清,所以耽搁了。”
林依道:“不急,等他们忙完,我再请他们来家里坐。”
时三应了,磕了个头离去。他一走,林依就被几个产婆环绕,幸福而又痛苦地听了半天唠叨。
两天后,时昆终于忙完手头上的事,携妻造访知县府。张仲微前后设宴款待。林依想念青苗,扶着青梅的手,站在第二进院子的门口张望,却许久不见人影。过了一时,前院传来嘈杂声,随后小扣子疾步走来,禀道:“二少夫人,时家的林夫人,竟把我们家原先的三少夫人给带回来了,大夫人吃了一惊,就把她们留在前面了。” (派派思旭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两百四十二章追讨彩礼
何止杨氏大吃一惊,林依更是惊诧得无以复加,田氏不是跟陕西行商走了么,怎会回转;即使回转,又怎会和青苗在一起,难道那行商乃是时昆冒名顶替,收了田氏为妾了?
她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急急走去厅里,只见有个妇人跪在当中,头梳仙人髻、身穿浅红半袖,不是田氏又是谁?只是她为何打扮得既似婢女又似歌伎?林依满腹疑惑,上前与杨氏问安,又与青苗相互见礼。
杨氏看上去面色不好,林依只好悄悄问青苗:“田氏怎地又回来了?”
青苗将缘由讲了一遍,原来也不足为奇,那陕西行商,原来是想把田氏 带回老家去,岂料走到半道上,竟遇见了来接他的大妇,行商感动之余,想讨大妇的欢心,于是就地寻了牙侩,要将田氏卖掉。但价钱一直谈不拢,他又急着走路,正为难,赶巧遇见了昔日生意伙伴时昆,干脆托他将田氏带去,归还张家,讨回彩礼,又约好彩礼钱收回后,就存在时昆这里,等他来年再进京时来取。
看来得再为田氏操一回心了,不过改嫁一次也是嫁,改嫁两次也是嫁,只不过费些功夫罢了。杨氏何至于黑着脸?林依正疑惑,杨氏开口了,问的是田氏: “当日收了陕北行商的彩礼钱不假,但转头就赠了你做资嫁,如今他要退人,那你就把那钱拿出来,交与林夫人还给他罢。”
田氏垂着头,不敢看她,嗫嚅道:“临行前,那钱被大妇强行夺走了。”
杨氏气愤地转向林依,道:“我见她进门时不曾携带行李,便知钱没了,果然如此。”
原来杨氏是为彩礼钱生气,没了这钱,拿甚么还给陕北行商?就算杨氏再大方,让她无缘无故出一笔冤枉钱,心里也不会痛快。林依问田氏道:“彩礼钱足有六贯呢,全让大妇夺走了?”
田氏仍旧深埋着头,“嗯”了一声。 杨氏勃然大怒,这陕北行商欺人太甚,简直没把祥符县知县放在眼里,将个净身出户的人送回来不说,还倒要讨回彩礼钱。她是有资本发怒的,她官人现任衢州知州,儿子现任祥符县知县,要捉一个欺财诈骗的行商,简直是小菜一碟。
青苗乃是受人之托,见杨氏发火,急了,忙道:“我和官人并不知田氏被夺去了钱财,不然也不会带她回来,或许其间有误会,杨夫人且容我们去问问那行商,再作打算。”
杨氏看在林依的面子上,缓和了口气,道:“你告诉那陕西行商,赶紧把钱送回来,不然吃官司是免不了的。”
青苗连忙起身应了,重新坐下吃茶。
杨氏寻思,若真要打官司,田氏还得作个见证,因此暂时不能嫁她,于是与林依商议,暂留田氏在家住几日。
林依思忖,田氏虽然不大安份,但容许她改嫁,已遂了她的愿,况且住在院子里,有杨氏盯着,想来不会出甚么事,于是道:“任凭娘作主。”
杨氏便命流霞流云两个送田氏去东厢,仍住原先那间房,又叮嘱她们牢牢锁门,不许田氏迈出房门半步。
杨氏安置好田氏,没了事情,便挥了挥手,许林依她们退下。
林依带着青苗,来到第二进院子,净手入席。青苗仍同从前一样,帮林依摆碗布菜,经林依说了好几遍,方才在下首坐下,她看了看新进的丫头青梅,道:“看着是个老实的,不知姐姐用着顺不顺手。”
林依抿着嘴笑了,原来青苗也是个爱吃醋的,忙道:“再顺手,也比不得你贴心。”
青苗不好意思一笑,低头饮酒,林依看她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命青梅退下,守在门口。
青苗叹了口气,道:“其实田氏是个可怜人,只是做了那些个事体,实在叫人敬不起来。”
林依吃了一惊,忙问:“她又做甚么了?”
青苗咬牙恨道:“先前她妄想进时家的事,我们家老爷已经告诉我了。”
原来是前尘往事,林依松了口气,安慰她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她也不是有意,只是太想嫁人。”
青苗的性子,依旧火爆,将筷子啪地一搁,道:“若她变得安分守己,以前的事,我也懒得同她计较,可在我们带她回祥符县的路上,她是变了法的朝我们老爷身边凑,那满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打量谁不知道呢。”
林依才平复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气道:“胡闹,她说要改嫁,大夫人同意了,她说宁做富人妾, 不做贫民妻,大夫人也同意了,事事都遂了她的愿,怎么还胡闹?”
林依生气,青苗却笑了,道:“这也是我们家老爷有人缘。”
林依诧异道:“你才刚气得跟甚么似的,转眼又能笑出来?”
青苗不以为然道:“我只是气田氏不自重,又不曾担心甚么,我家老爷看不上她哩,不然这些事,我哪能知道——都是我家老爷告诉我的。”
林依打趣她道:“瞧你一口一个‘我家老爷’,想必一路上琴瑟和鸣,甚是相得?”
青苗害臊,红了脸不理她,自顾自夹菜吃,过了会子,突然道:“姐姐还是劝大夫人赶紧把田氏嫁了罢,这么个人放在家里,实在叫人不放心。”
林依道:“可不是呢,只是彩礼钱的事,确是叫人窝火,还是等解决了再说罢。”
青苗却道:“我看此事有蹊跷,那陕北行商家何其富有,怎会贪图区区六贯钱,再说他每年都要来东京做生意,岂会自掘坟墓,得罪祥符县知县?”
林依听着有理,可六贯钱沉甸甸的几十斤,田氏还能把它藏到哪里去?青苗也觉得此事蹊跷,他们带田氏回祥符县,一路上并不曾见她携有钱财,难不成真是陕北行商的大妇由妒生恨,夺了去?
她们怎么猜测都是无用,一切还等得陕北行商的解释,青苗是个急脾气,匆匆吃了几杯酒就告辞,到前面到时昆拖了回去。急问陕北行商的下落,称若此事不妥当解决,她往后再无颜进张家。
时昆听说了此事,很是憋闷,他今日去,是想好好与张仲微夫妻商量客栈一事的,哪晓得横生出枝节来。这六贯彩礼钱,关乎陕北行商的信誉,同为商人,时昆明白这意味着甚么,因此虽然烦闷,还是抓紧时间写了信,叫人快马加鞭,去追赶陕北行商。
张家,林依见田氏被锁,闹腾不出花样来,遂将她的事搁置一旁,关起门来,与张仲微商量卖客栈的事。
说起客栈,张仲微的心情很复杂,表情也因此变得怪异,道:“时昆真是条老狐狸,一直盯着咱们家的客栈呢,一听说我们要卖,连按了邻里手印的小本子都拿出来了。 ”
林依听了也诧异,由衷佩服道:“同这般有经验的人打交道,省却多少力气。”
张仲微虽然不同先前一样嫉妒时昆,但听见娘子夸他,还是难免生出醋意,泼凉水道:“光有邻里的手印有甚么用,还得族里的签名。”
林依如今晓得他爱狎酸吃醋,懒得同他计较,道:“老家远在四川,只有二房一家在京里,就叫他们签个名字罢。这事儿,是不是得劳烦张知县亲自走一趟?”
张仲微又现了少年心性,脸一别,道:“叫时昆去呀。”
林依忍着笑,将他耳朵一拎,嘴里讲的却是哄他的话:“叫他去,定要嚷嚷得世人皆知,你难道忘了,这事儿还要瞒着娘呢。”
张仲微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闻言唬了一跳,再没心思去同时昆较劲,撑着脑袋,心里直敲敲。让二房签字,少不得要让方氏知道,以她的性子,岂有不宣扬的, 就算不宣扬,也要逢人就炫耀几句,那些事迟早都得传到杨氏耳里去……
张仲微越想越觉得可怕,若杨氏知晓他们小两口挪用了钱财,肯定要生气,进而生分起来。他可不愿看到这种局面,忙与林依商量道:“娘子,你一向脑子灵,赶紧想想办法,族里签字的事,怎样才能不让婶娘晓得?”
林依故意装作听不懂,反问道:“为何不能让婶娘晓得?她可是你亲娘。”
张仲微道:“这不是为了瞒着娘么,婶娘她性子直,万一讲漏了嘴?”
林依岂会不知得瞒着方氏,只是她如今做人媳妇久了,学聪明了些,晓得有些话谁都能讲,唯独做儿媳的不能讲,因此故意诱着 张仲微自己想明白,想清楚。
既然张仲微已有了瞒着方氏的打算,林依便献策道:“二房的家主是叔叔呢,大哥的嘴也严,你去酒楼包个济楚阁儿,将他们请来吃酒,顺路就请叔叔把姓名签了,再塞他们几个钱作谢礼,央他瞒着婶娘,他一准儿是肯的。”
张仲微觉着这主意不错,遂朝她脸上香一口,以表谢意,又道:“哥哥在罗妹夫那里教书,却收不到足够的学生,累得罗妹夫要将自己的束修分一半与他,两人过得都不如意。”(派派思旭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两百四十三章几个难题
林依问道:“那你想如何助他?”
张仲微将她拦腰一抱,放到腿上坐着,笑道:“知夫莫若妻,我想就在祥符县开一个馆,招几个学生来让哥哥教。”
林依笑道:“若你真有这想法,哪消自己操心,请叔叔吃酒时,一并央他办了罢。”
张仲微初时不解,想了一时才明白过来,张梁可不就在祥符县开过馆,人脉都是现在的,让他来招生,真是妙极。遂欢喜道:“就照娘子说的办,咱们出钱,叔叔出力,把这个馆办起来。”他激动地讲完,又担心林依有想法,忙道:“开馆的钱,从我俸禄里拿。”
张仲微如今的俸禄,跟做翰林编修时相比,已是高出一大截,加上知县乃是实缺,各项补贴也不少,所以他才敢讲出这样的话来。但林依却瞪了他一眼,道:“平白无故,将我看作了小气人,他是你大哥,难道就不是我大哥,开馆的几个钱,我还是出得起的。”说着又拎起了张仲微的耳朵:“甚么叫你的俸禄?你有俸禄吗?那都是我的,统统都是我的。”
“是,是,是。”张仲微忙不迭迭地表忠心,“人都是你的,钱自然也是你的,都是你的。”
林依心满意足地捧着肚子,朝榻上躺了,张仲微连忙脚跟脚过去,揉胳膊,捏脚,忙了个不停歇。
第二日,张仲微起了个大早,到东京寻了个颇为气派的酒楼,上二楼选了个济楚阁儿坐下,也不亲自去二房,只叫个闲汉帮忙,去请张梁与张伯临来。
一刻钟后,张梁独自前来,称张伯临教书去了,脱不开身。张仲微这次来,主要是找张梁,因此缺了张伯临,倒也没甚么。
张梁不用张仲微让,自到上首坐下,一看桌上,肚肺、赤白腰子、奶房、鸠鸽、野味、螃蟹、蛤蜊……满满摆了一桌,他见张仲微如此大方,满心欢喜,却又忍不住地嗟叹:“还是做官好,我们在祥符县住着时,平日也同这一般的吃,如今却只有青菜萝卜下饭。”
张仲微听了也伤感,忙道:“都是暂时的,待我与哥哥谋个好差事,还同以前一样过。”
张梁把“差事”听作了“差遣”,一张脸立时笑成了菊花,连成道:“到底是亲兄弟,自己当官,还不忘大哥。”又问:“是京官还是外任?”不待张仲微作答,自顾自地念叨:“京官清贫,还是外任捞钱,瞧瞧你爹便知……”
张仲微见他误会,忙打断他的话题:“爹,不是当官,而是我想在祥符县帮哥哥开一个馆。”
张梁愣住了。
张仲微继续道:“叔叔是在祥符县教过书的,认得的学生不少,这层关系,莫要浪费了。这回我来出钱,你来出力,一起将学生馆作兴起来,如何?”
张梁的一颗心,立时从云端跌到了泥里,他一向认为,跟张仲微比起来,张伯临才是真正当官的料。他一直指望这个大儿子能光宗耀祖呢,就是跟罗书生去坐馆,也不过是生计所迫,权宜之计,怎能甘心让他一直去教书,论为一介布衣?
张梁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失望道:“我还以为你要帮你哥哥寻个好差遣呢,哪怕没有肥缺,只要是个官,能重新走上仕途也是好的。”
张伯临如今不讨欧阳参政的喜欢,想要重新出仕,何其之难,张仲微不忍将实情讲出来打击张梁,只好劝他道:“先开个馆教书,解决生计,做官的事,来日方长……”
张梁认定是张仲微不愿出全力,不耐烦就打断他道:“你哥哥重新做官,不过是欧阳参政一句话的事,我不信就这样难,分明是你推诿。”
张仲微一心替他着想,反落了个不是,一时被激起性子,道:“哥哥休弃患难之妻,让如今当权的几位都瞧不起他,我能有甚么办法?”
张仲微长这么大,还从未在长辈面前发过脾气,张梁一时惊呆了,半晌才抖着手指道:“仲微,你当了知县,脾气见长哪?”
张仲微也醒悟到自己言行不当,连忙起身,双膝跪下,请张梁原谅。张梁摆了摆手,道:“罢了,你如今只是我侄子,又是做了官的,我能拿你怎样?”
张仲微听出这话还带着气恼,不敢就此起来,张梁不耐烦,想走,却又舍不得这满桌子的好菜,便道:“生你养你一场的婶娘,还在家饿着呢。”
张仲微连忙爬起来,叫进店小二,让他送几盘好菜到罗家娘子店后院去。张梁见他挑的是几盘贵得离谱的菜,这才稍稍消气,将桌上的酒拎起一壶,就要回家。
张仲微还有事求他,忙将他拦下,讲了卖客栈,请他签字一事。
张梁心想,你不帮自家哥哥就算了,还好意思来求我,真是过继的儿子不再亲了,于是推开张仲微递过来的小本子,道:“我这会儿哪有心思理这个,且等你大哥谋到差遣再说罢。”
张仲微看着他大摇大摆地离去,赶忙追上,补了一句:“叔叔,客栈的事,千万别告诉婶娘。”
张梁赶着回家吃酒,已是去得远了,随口答应了一句,也不知有没有往心里去。
张仲微望着满桌未动的菜,叹了口气,叫进店小二,丢去一百文赏钱,请他全送去祥符县知县后衙。
张仲微坐在回家的轿子上,暗自琢磨,张梁最后的那句话,意思是不帮张伯临谋到差遣,就别想让他签字?张伯临的差遣,张仲微肯定是没法子的,如此一来,客栈岂不是卖不了了?
张仲微越想越烦躁,直到回了家进了院门,脸色还是阴沉的。林依正同杨氏坐在厅上,围着一桌酒席,冲他招手道:“才刚有东京酒楼的小二送了酒菜来,说是你点的?”
有杨氏在,张仲微真心掩饰情绪,换出笑脸,施过礼,也朝桌上坐了,道:“好容易进城一趟,却不知捎甚么回来了,因见这家酒楼的菜烧得不错,就点了几样,请娘和娘子尝一尝。”
杨氏笑得很开心,命流云与他斟满酒,欣慰道:“你是有心的,去城里办事,还想着我们。”
张仲微稍显愧疚,连忙举杯敬杨氏,又与她奉菜。三人说说笑笑吃完,已是正午时分,日头升起老高,阳光刺眼,杨氏照例要歇午觉,便命他们散了去。
张仲微扶着林依回到自己房里,脸色马上就垮了下来。林依好笑道:“作甚么这副模样,谁欠了你的钱?”
张仲微将今日与张梁不欢而散的情形讲与她听,叹道:“叔叔根本不听我分辨,奈何?咱们新盖的客栈没他的签名,怎么卖?”
林依一时气愤,道:“不签就不签,咱们不 卖了,出租总可以罢?”
张仲微思忖一时,猛一拍桌子:“此计可行,卖房赚的是一时的钱,租房却月月有进账,更胜一筹。”
林依方才是在气头上,才讲了那些话。这会儿仔细想了想,却慢慢摇头道:“不成,客栈不卖,暂时收不回成本,若娘想起那笔钱,要去乡下置办田地,咱们拿甚么给她?”
张仲微一听这个,也犯起愁来,但却没丧失希望,而是催林依赶紧取账本来翻,看能不能从各个地方省一省,凑个八九不离十。
林依依他所言,开抽屉,取账本,翻开来瞧,如今全家人的生活,有张仲微的俸禄,酒楼的租金收益是纯赚的,另外还有乡下几十亩田,到了下半年,也有进账,但这两项加起来,离客栈的成本,还是少了一大截。
两口子合上账本,相对发愁,唉声叹气。突然张仲微想起一事跳了起来,道:“叔叔走时,是生了气的,不知会不会将客栈的事告诉婶娘。”
林依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是想出了好主意,不料却是个坏消息,不禁埋怨道:“你就没叮嘱他?”
张仲微苦笑道:“我叮嘱是叮嘱了,可叔叔一门心思怪我没帮哥哥谋差遣,谁晓得听没听进去?”
林依靠在椅背上,道:“现在说这个也迟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张仲微并不乐观,方氏找茬他见得多了,倒不害怕,只是担心因此事,影响了他和杨氏的关系。他在屋内乱转一气,与林依商量道:“娘子,不如我主动去跟娘讲罢?直接告诉她,本来用来买田的钱,被我们拿去修了客栈。”
方氏这还没来呢,一切都只是猜测,何必急着朝枪口上撞?林依不同意他的想法,扭头唤了青梅来,叫她这两天不用做别的事了,就到大门口守着,只要看见东京来人,就赶紧进来通报。
张仲微不解道:“她守着有甚么用?等婶娘来时,已是迟了。”
林依却道:“别急,我自有主张。”
对于张仲微夫妻来说,防着方氏,瞒着杨氏,只是须末小事,怎样处置那间新客栈,才是最要紧的。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请张梁签字已成为不可能,这就意味着客栈卖不了了,既然卖不了了,便只能出租,租给谁,怎么租,如何尽快收回本金,凑足杨氏买田的钱——这都是让他们伤脑筋的问题。(派派思旭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两百四十四章三项秘诀
林依想着,客栈图纸是时昆贡献的,即便现在客栈改成出租,也当首先通知他,于是同张仲微商量过后,决定去把时昆请来,又为了避人耳目,连青苗也一起请了,只说是林依思念妹子,请他们夫妻来吃酒。
以时昆之精明,猜到林依夫妻突然相请是为何事,接到口信,立即携青苗,带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往 张家去。
张仲微亲自将他们引进第二进院子,命杨婶在门口守着。林依请他们到桌边坐下,摆上几碟香糖果子,边吃边聊,将族中不愿签字,客栈变卖受阻一事讲了出来。
时昆听后,丝毫不以为怪,笑道:“咱们大宋买卖房屋,本来就不容易,不然也不至于鲜有人做这门生意。”并主动提出:“既然卖不了,就租罢,按月收租金,是一样的。”
张仲微与林依大喜,双双问道:“就租与你,如何?”
时昆听了也欢喜,当即商议租金,将价钱约定,又提出一项长期合作计划,即以后的荒弃之地,由他来负责找寻,然后请张仲微动用关系买下,按照他的要求修建住房或商铺,修好后再转手租与他。
有人帮忙赚钱,谁不愿意,张仲微惊喜之余,又好生过意不去:“这样做,占了你的便宜了。”
时昆满不在意地笑笑,道:“若没有张知县,就买不来地,一切是白搭,还是我沾了你的光了。”
他二人因为这桩长久买卖,终于有冰释前嫌之兆,有说有笑,讲个不停。青苗却发现林依脸上仍有愁苦之色,忙悄悄问道:“姐姐,难道你不愿与我家做生意?”
林依道:“若不愿意,也不会请你们来了,我们新建客栈,乃是瞒着大夫人,想必你也晓得。本想着将它卖掉,好把成本收回来,以免时日久了,让大夫人察觉。如今变卖为租,虽然也是门好生意,但却没法子一次性把挪用的本金凑齐,这若让大夫人知道,如何是好?”
青苗闻言,也犯起愁来,道:“大夫人一向反对二少爷和二少夫人做生意,这若让她晓得你们挪用家里的钱盖房出租,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林依点头道:“可不就是担心这个。”
她们窃窃私语,让时昆听见,他有意相助,遂故意问道:“有甚么事聊得这样开心,讲出来让我们也乐呵乐呵。”
林依便将为回收本金而发愁的事讲了。时昆听后,笑道:“我当甚么难事,好办得好,咱们按年付租金,一次多付几年,直到知县夫人凑足本金为止。”他讲完,顿了一顿,把青苗一指,道:“不过须得先问我们家管账的。”
青苗得他人前如此抬举,瞬间红了脸,不过讲出的话倒是豪气十足:“那就这么定了。”
林依两口子得他们相助,轻易解决了难题,真是又惊又喜,双双起身,诚恳道谢。时昆与青苗连忙闪身躲了,俯身还礼。忙完,几人重新落座,林依告知本金数额,时昆答应三日后将钱送来,顺路将契约签订。
客栈之事至此商定,张仲微夫妻落下心头大石,欢欢喜喜重新摆酒,四人吃了个痛快。
第二日,张仲微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晌午时分,他正在房里瞧着林依亲自刷他那顶乌纱帽,就见青梅 咚咚咚跑了进来,喘着气禀报:“二少爷、二少夫人,快,快,东京城里的二夫人来了。”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两口子还是吃了一惊,林依慌忙道:“赶紧截她,先带到这里来。”
青梅连忙转身又跑了出去,不料还没出第二进院子,就迎面遇上了方氏。遂将她带了进来,道:“二少爷、二少夫人,二夫人自己来了。”
杨氏乃方氏长嫂,方氏不先去见她,却径直来了后面,其中必有缘由,林依请她坐了,故意问道:“婶娘见过我娘了?”
方氏今日是带着目的来的,头脑十分清醒,道:“你这是明知故问。”
林依仍旧装作不懂,道:“侄媳愚钝,请婶娘明示。”
方氏是个直爽人,向来不爱那些弯弯道道,直截了当就表明了来意,道:“你帮我把欠你娘的九十贯出了,我就替你保守秘密。”
林依既已凑足本金,哪还怕她告诉杨氏,大不了拒不承认那客栈是他们的,闷头发大财——如此倒还好了,免得有心人时常上门打秋风。她心里定定的,脸上就带了笑,道:“婶娘说笑了,我一向做人坦荡荡,哪来甚么秘密?”
方氏见她不老实,怒道:“东门城里的客栈,难道不是你的?当心我告诉你娘,说你瞒着她赚私房钱。”
林依敢打赌,方氏并不知道那客栈修在何处,便先与张仲微递了个眼色,再道:“婶娘定是误会了,我们在东京城并没有甚么客栈,仅有一栋酒楼,还盘给八娘子了。”
方氏见她讲得笃定,张仲微又沉默着不作声,就动摇起来,开始怀疑是不是张梁在骗她。但她好容易来一趟,轿子钱都花了几十文,哪有不捞着甚么就回的道理,便道:“就算没有客栈,酒楼也是有租金收的,仲微又做着知县,想必俸禄不少,那九十贯钱,你们替我还上,并不是很难。”
九十贯,那可是整整九万钱,她真是狮子大开口,林依和张仲微都愣住了。
方氏见状,面向张仲微,诉道:“我好容易将你拉扯大,别说饭食钱和辛苦费,就是州学的学费,都不止九十贯,你如今出息了,又不缺钱,难道替我还这九十贯不应该?”
这一席话,却有理,又有情,就连林依都为之动容。张仲微更是眼泪盈眶,抖着嘴唇就想答应。但林依却扯了他一把,道:“婶娘言之有理,你好歹养了仲微一场,他就算不能行孝道,也该报恩,但我们在家里是小辈,上头既有爹,又有娘,手里的钱都是公账,没有私房钱,你且容我们禀明娘亲,再孝敬你九十贯。”
这话虽然是讲给方氏听的,却让张仲微冷静下来,林依所言甚是,她虽然管着账,但一分一厘都在杨氏眼里,若平白无故短了九十贯,如何交待?即使他能挪出九十贯私房钱给方氏,也不好瞒着杨氏,不然若被她知晓,岂不寒心?
他这般思忖着,便开口帮腔道:“婶娘,我娘子讲得有理,这九十贯,包在我身上,但须得先禀明娘亲。”
方氏怕杨氏,比怕张梁的拳头更甚,一听这话就急了,骂道:“你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不过九十贯,你还要禀明你那过继来的娘。”
张仲微并不知方氏这样惧怕杨氏,不解道:“婶娘,我又不是不替你还,你着急作甚?”
方氏拉不下脸面来承认自己害怕杨氏,支支吾吾讲不出来,反复只一句,做知县的儿子不能眼睁睁看着亲娘饿死。
林依见她扯远了,便道:“婶娘言重了,哪里就到如此地步,昨儿仲微还想着要助大哥赚钱养家呢,只是叔叔不肯罢了。”
她这一句话, 成功引开了话题,方氏来了精神,问道:“是甚么赚钱的行当?怎没听你叔叔提起?”
张仲微将开馆一事讲与她听,道:“有我在祥符县,还怕哥哥开馆赚不到钱?只是叔叔一心盼望哥哥重新出仕,不肯答应。”
方氏与张梁不同,她并不十分在意张伯临做不做官,只要他能赚钱养家糊口,平平安安即可,于是大骂张梁糊涂,放着好好的差事不让张伯临去做,白白耽误了功夫。
张仲微两口子见方氏支持张伯临坐馆,暗喜。忙一唱一和地劝她赶紧回家劝服张梁,好让张伯临早日赚上钱。
方氏得知张仲微愿意出开馆的钱,十分高兴,就暂且忘了那九十贯钱的不快,笑道:“你们是亲兄弟,应该如此,相扶相持才是正途。”
林依点头附和,亲手包了一包果子,让她带回去与张浚明吃,又数出一百文钱与她,道:“婶娘,这是我偷偷攒的私房,与你付来时的轿子钱,待会儿回去,我派轿子送你,不消你花费。”说完,又特意叮嘱她莫要告诉杨氏。
方氏没想到林依又送吃的又送钱,倒真有几分欢喜,看她格外顺眼许多,笑着随青梅出去了,临走时还亲亲热热地道:“等你生完我再来看你。”
以往林依刻意讨好方氏时,方氏从来不领情,这回却仅靠一包果子加一百文钱,就换来了方氏的笑脸,这让她大惑不解。张仲微也没瞧明白,疑惑道:“婶娘怎么突然对你转了态度?”
林依道:“定是看在你愿意帮大哥开馆的份上。”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有了计较,总结出三项专哄方氏的秘诀来。其一,看在她养育张仲微的份上,钱可以给,但切忌一次给太多;其二,不能光明正大的给,往骗她是私房钱,叮嘱她瞒过杨氏;其三,若方氏狮子大开口,就把杨氏抬出来做幌子。
林依想着想着,笑了起来,看来搞掂方氏,也不像想像中的那样难嘛。
第两百四十五章扶进产房
又过了一天,第三日头上,时昆亲自送租金来并与张仲微和林依签订了长期租约。林依处理好这档事,就坐在书桌前,敲着桌子发呆,张仲微以为她不舒服,忙上前问缘由。林依却看着他问道:“你说这客栈的本金,该入哪一本账?”
张仲微朝书桌上一看,上头摆着两本账簿,一本是公账,一本是私账,记录着林依的嫁妆。他从来没想过本金归属的问题,经林依这一提,才认真追根溯源,修建客栈的本金,来自盘掉酒楼的钱,而修建酒楼所耗费的资金,大部分是林依的嫁妆钱,还有小部分为杨氏的赞助。照这样说来,修建客栈的本金,也包含两部分,一部分还是林依的嫁妆钱,另一部分则是杨氏的。
张仲微从来没有觊觎过娘子的嫁妆,一想明白,就建议林依按照当初酒楼的投资份额,将客栈的本金分开,归林依的部分,仍旧入她的私账,至于另一部分,则征求过杨氏的意见再说。
林依盛赞张仲微做了知县,大有长进,分析起事情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当即提笔将他的建议记下,又问:“酒楼和客栈,都有租金进账,这些是公还是私?”
张仲微毫不犹豫道:“既然是你自己出的本钱,自然算你的陪嫁。”
林依偏着头,笑着:“你倒是大方,只不知娘怎么想。”
张仲微不以为意,道:“娘何时讲过要你将嫁妆充公?她只是叫你管家而已,没得费神管账,还要自己掏钱的。”
林依细细回想,确是如此,倒是她多虑了。遂欢欢喜喜取过算盘,先前酒楼的投资比例算了出来,再让张仲微去问杨氏的意见。
张仲微到了杨氏跟前,瞒去客栈一节,只道两口子正在整理账目,恰好算好这里,便过来问问。酒楼回收的那笔钱,确是林依的嫁妆,杨氏并无二话,而属于她的那部分,则是张栋在衢州挣的,遂叫张仲微转告林依,全入公账。
张仲微回房,将杨氏的意思讲了,林依庆幸道:“我算是命好的,有个知情达理的婆母。”
张仲微不依,粘在她旁边道:“有婆母就是命好?好我呢?”
林依忙着算账,哄他道:“有你是我的福气。”
张仲微这才展了笑颜,心满意足地朝前堂去了。
林依新买的丫头青梅,还不大认得字,拨算盘就更是不会了,林依只好亲自上阵,算完公账算私账,又指挥青梅和杨婶,将时昆送来的钱妥当藏好。
她这一算账,足足忙乱了两三天,其间方氏捎信来,称她没能说服张梁,但张伯临愿意瞒着家里人,只身前往 祥符县教书。张仲微认为这样也行,反正祥符县离东京不远,就算张伯临一个人来,想要回家探亲也方便。这下他也忙碌起来,寻场所,招学生,跑路子,几个僚属正愁找不到孝敬知县的机会,听说他要开馆,各显神通,一个愿意贡献家中房屋做教室;一个愿意帮忙招学生,另一个干脆就把家里的几个孩子都送了来,称要拜知县的大哥为师。
张仲微不想为了装清廉而拒绝他们的好意,但也不愿盲目接受帮助,毕竟坐馆的乃是张伯临,而非他自己。于是干脆将张伯临接了来,处处让他自己拿主意,力争开的这个馆,使他称心如意。
开馆尚在筹备中,林依那边已算完了账,杨氏自衢州带回来的钱,以及张仲微的俸禄,归入公账;而明处的酒楼和暗处的客栈,租金全部归入她的私账。
张仲微因张伯临亲自操心开馆的事,得了不少闲暇,便坐在林依身旁,看她翻账本,核对最后的账目。
林依将私账本子挪到张仲微眼前,指着上面的一笔支出道:“这是我的嫁妆钱,三贯。”说着又取过公账本子,上面也有一笔支出,亦是三贯,道:“这是你的俸禄,两笔一共六贯钱,赚与大哥开馆使用。六贯钱不算多,置办了书桌与凳子,就只够付头一个月的房租了,下个月的开销,得他自己出。”
张仲微对张伯临的能力很自信,道:“听说学生已是招了不少,哥哥下个月一定能挣到钱。”
林依点了点头,命 青梅开钱箱,取出六贯钱。交与张仲微看过,再遣家丁与张伯临送去。
张伯临在外奔波了一天,晚上来到官府后衙,来谢杨氏和张仲微两口子。他虽弃了官道,却能自强自立,杨氏瞧了很有些欢喜,便主动提出:“听说你看中的场地离衙门不远,我叫她们把屋子收拾一间 出来,你三餐就到这里来吃,晚上也在这里睡,好省下些开销。”
住在伯母兄弟这里,自然是好的很,张伯临大喜,忙起身谢她,又谢张仲微与林依。杨氏留他吃过晚饭,轿子送回东京,再与林依商量,究竟把他安排到哪一进院子。
第一进院子里,住着张栋的两个妾,第二进院子里则有弟媳林依,按着大户人家的规矩,张伯临住哪一进都不合适,但他们都是从乡下来的,曾经全在一个院子里住着,所以并不觉着有甚么。
林依同杨氏道:“我们院子里的空房多一间,照说大哥该住过去,但我这肚子,说不准哪天就生了,他现在去住着,恐怕不方便。”
杨氏点头道:“说的是,你那里的两间空房,到时一间得做产房,一间得住产婆,也空不下来。如此就把我们院子东厢第二间收拾一下,叫他住吧。”
林依应了,着手派人去收拾,再去第二进院子开了西边充作仓库的正房,翻出崭新的被褥铺盖,叫人去铺陈,又告诉杨婶,往后家里要添人吃饭,每餐的米和菜,要酌量增添。
很快,张伯临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