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北宋生活顾问第6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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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宋生活顾问 作者:肉书屋

    生馆便开了起来,二十来个学生整整齐齐,坐着崭新的桌椅,煞是好看。又过了几天,他不但收到足额的学费,还收到二十份茶水钱,想必是学生家长看在现任知县的面子上,格外孝敬的。他捧着钱回到官府后衙,虽是高兴,但回想自己当初的风光,还是有几分苦涩的,勉强向张仲微笑道:“大哥沾你的光了。”

    张仲微道:“咱们两兄弟,讲这个作甚,没得生分了。”

    林依玩笑道:“莫非是大哥缺人侍候,这才心情不好?我派人将锦书和青莲接来,如何?”

    张伯临晓得她是玩笑,但还是赶紧解释道:“我如今吃住都在你家,已是过意不去,哪能再添两张嘴。”

    林依只不过是说说而已,虽然添人不过添双筷子,但李舒也住在祥符县呢,如今离得这样近,正好趁机撮合他们俩。她有心让张仲微劝一劝张伯临,便替他们备了一桌小酒,带走下人,独留兄弟俩在房里。

    张仲微明白林依的用意,他自己也是希望张伯临夫妻重归于好的。于是酒过三巡,便开口劝起张伯临:“大哥,当初大嫂离家,不管是我们张家的主意, 还是她自己的主意,都只不过是迫于形势,如今你已远离官场,何不将她接回来,好好过日子?”

    张伯临吃着酒,想着心事,却不答话。

    张仲微急了,道:“那是叫你去接,你说过得寒酸,无颜见她,如今学馆都开了,眼看着生计有望,怎么还不去?再拖来拖去,儿子大了,不认你这个爹,看你如何是好。”

    此话正中张伯临心事,他想念李舒倒是其次,主要是挂念小儿子,如今李舒家离这里,只有半条街的距离,他好几次都忍不住,偷偷走过去,朝那门首张望,只是不敢去敲门。

    他深深叹了口气,道:“接,接回来住哪儿?城里那个院子,已是两三个人一间挤满了,而且还是向八娘子借来的。我如今又借住在你这里,难道要让她也来借住?就算你愿意,还有伯母在上头呢。”

    林依此时就在墙根下听到这里,急得直跺脚。俗话说知妻莫若夫,这张伯临怎就这么不了解李舒呢?以她的性子,只要他真心相待,不让她受委屈,难道她现租的那处院子,还不让他住不成?韶华易逝,这般等来等去,人都老了,林依替李舒不值,狠跺了两下脚,扶了青梅的胳膊,回房去了。

    她大概是着急动了气,一进卧房,就觉着肚子隐隐作痛,忙叫青梅去请产婆来瞧,看看是不是动了胎气。自从那日杨氏请了产婆来家,她们就全在第二进院子的东厢候命,此刻听得一声唤,三、四个人全涌到了正房里,问情况的问情况,摸肚子的摸肚子,最后异口同声道:“不是动了胎气,乃是月份足了要生产,赶紧准备产房。”

    林依早就做好了生孩子的准备,这会儿听她们这样讲,想到马上就能与怀胎十月的孩子见面,那兴奋就盖过了紧张去。杨氏听说了消息,匆匆起来,亲自带人查看早就准备好的产房,认为各处都妥当了,才命 两个产婆将林依搀了进去。

    第两百四十六章荣升父母

    张仲微闻讯赶到时,产房门已经紧闭了,只能间或听到林依在呼痛,他的心随着那呻吟声一下一下的揪紧,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冲进去,却被守在门口的杨婶拦住了。

    过了一时,杨氏亲自走出来安慰他道:“女人都要过这一关,目前情况顺着呢,不会有甚么问题,你且去同大郎吃酒,等生了我再派人去叫你。”

    吃酒?此时的张仲微哪里有这心情,不但不肯离去,反而趁守门的杨婶不注意,溜到了窗边去,冲里头喊道:“娘子,你忍着些。”

    林依正痛得满脸是汗,听见这话,笑了。几个产婆却慌忙失措,一个接一个叫道:“拿香炉把窗户顶上,女人家生孩子,外头怎能有男人。”

    林依很乐意张仲微在外喊话,但却不敢得罪产婆,忙在疼痛中冲杨氏道:“娘,你叫大哥把仲微拉出去罢。 ”

    杨氏笑道:“我去劝他都不肯听,哪里会听大郎的,随他去罢。”说完又向产婆道:“我儿子头一 回做父亲,难免紧张,几位担待则个,等孩子落地,他自有赏钱奉上。”

    林依听了这话,又是感激,又是高兴,但一个笑脸还未露全,下一婆阵痛又至,让她惊呼出声。

    张仲微在外听见,心如刀绞,恨不得替她将这罪受了去。张伯临走进院子里来,劝他道:“三娘顺顺当当的,你着甚么急,且随我吃酒去。”

    张仲微只盯着产房,看都不看他一眼,道:“你家浚海落地时,怎没听见说你去吃酒?”

    张伯临想起那日,自己也是在产房外着急跳脚,就忍不住笑了,再不相劝,随他去担心。

    林依在乡下时做过粗活,身子骨结实,又很有一把力气,因此虽为头胎,却生得顺利,从发作开始,不到八个时辰,就听见产房头传来一声婴儿啼哭,甚是响亮。

    一片“生了、生了”声响起,张仲微先前紧张过度,此时乍一松懈,竟身子软了,顺着墙面滑了下去。幸好张伯临应他旁边,连忙把他扶了起来,笑道:“恭喜兄弟升级当爹。”

    张仲微站直身子,抹了头上的汗,将手一拱:“也恭喜哥哥升级当伯父。”说完咧嘴一笑,就朝产房里冲,口中高叫:“娘子,娘子。”

    产婆们拦他不住,干脆放他进来,齐齐一福,来讨赏钱,张仲微随手朝外一指,叫她们找青梅去了。他直冲到产床前,叫了声:“ 娘子,你还好罢?”林依累极,疲惫笑了笑,叫他看杨氏怀里的孩子。

    杨氏把孩子递给他,脸上带着些许失望,道:“是个女孩儿。”

    张仲微一愣,怪不得刚才他进门时,产婆只顾着讨赏钱,却不报生的是男是女,敢情是怕报了闺女惹他不高兴,失了进账?头胎失利,是该失望罢,可他瞧着怀里皱巴巴的小娃娃,满心都是欢喜,一张嘴笑得合也合不拢。

    杨氏虽然失望,但还是安慰林依道:“你们还年轻,总会有儿子的,且安心坐月子。”说着起身,把位置让给张仲微,自己则出去安排汤水,赏钱。

    张仲微抱着闺女,就势在床边坐下,笑着:“好是好,就是丑了些。”

    刚生的孩子,不都一个样儿,哪分甚么美丑,林依扑哧笑了,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张仲微小心翼翼地亲了亲怀里的肉团,道:“瞎说,我亲生的闺女,哪有不喜欢的。”

    林依朝外努了努嘴,道:“娘也算是个明白人了,可还是掩不住失望。”

    张仲微安慰她道:“老人家盼孙心切,难免的,你莫往心里去。我看闺女挺好的,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将来她长大,不知多少人踏破门槛来求我呢。”

    林依又被他逗笑了, 道:“你想得也太长远,只怕到了那里,你又舍不得了。”

    张仲微想起张八娘嫁人时的光景,点头道:“可不是舍不得,叔叔两回嫁八娘子,都比娶媳妇更上心。”

    林依仔细瞧着,见张仲微的确是欢欢喜喜,想必这孩子,会是他掌心里的宝贝,一颗紧绷的心,这才松懈下来,迷迷糊糊睡去。

    杨氏亲自送羹汤来时,发现林依和张仲微头碰着头睡着了,孩子搁在中间。她不知怎地,竟生出一丝羡慕,一丝感动,连流霞要叫醒张仲微,都被她拦住了。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最终帮他们把门带上,退了出去。

    此时虽然已是深夜,但因为刚添了人口,两进院子灯火通明,无人歇息。杨氏回到房里,撑着胳膊,继续发呆。流云见了奇怪,悄悄问流霞道:“大夫人这是怎地了?因为二少夫人没生儿子,不高兴?”

    流霞道:“这是头胎,生闺女又有甚么稀奇,我看不是因为这个。”流云听了,更是不解,流霞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她们哪里晓得,杨氏这是想起自己年轻时的光景了,那是她刚生了张三郎,与张栋两个好的蜜里调油,是甚么时候开始,他们夫妻俩就只剩相敬如宾,而少了那份亲热了?

    突然,小扣子进来禀道:“大少爷来了。”

    流霞忙进去通报,杨氏从回忆里醒过来,揉了揉眼眶,走到厅里去见张伯临,客气道:“今日家里忙碌,让大郎也跟着熬夜了,厨房备了酒,你且去吃几杯好歇息。”

    张伯临却道:“田氏一天没进饮食,还请伯母使人与她送些饭菜去。”

    东厢第一间的门,一直是锁着呢,张伯临怎么知道里头住着田氏,还晓得她没吃饭?杨氏一愣,突然生起气来,问道:“是她隔着门告诉你的?”

    张伯临忙道:“不是,是我听见隔壁有人哭泣,便走过去问询,这才晓得她没吃饭。”

    杨氏很想硬邦邦讲一句,田氏用不着你来关心,但田氏不守规矩,张伯临并不知道,在他心里,只怕还当田氏是昔日的弟媳罢。杨氏心想,那些个事,讲出来丢人,不能上张伯临知晓,于是只好感谢他的提醒,再叫流云送一份饭菜去田氏房里。

    流云领命,走到厨房,随便取了两个菜,盛了一碗饭,使个托盘端着,送去田氏房里。她进门时,田氏并未哭泣,而是举着一根铜簪,在对着灯细看,她听见门响,抬头看见是流云,忙把那根簪子朝帕子里裹,想要藏起来。

    流云把托盘朝桌上一搁,快步走到她跟前,将手帕夺了过来,只见里头裹着三根一模一样的铜簪,拿在手里沉甸甸。她摸了摸自己头上,插的还是一根琉璃簪,便向田氏笑道:“我这头上,哪插得了三根簪子,不如送我一根。”

    田氏慌慌张张地把簪子夺回来,道:“只是铜的,你哪里看得上眼。”

    流云见她小气,不高兴了,甩脸子道:“亏我好心给你送饭来,你连根破簪子都舍不得。”

    田氏流下泪来,道:“你是有人养活的,而我还不知要到哪里去,唯一值点钱的,就剩这三根铜簪了。”说着把自己头上的一根琉璃簪拔了下来,递与流云,道:“这个送你戴,可好?”

    流云一匣子的琉璃簪,哪里稀罕她这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站在门口骂道:“大少爷怜惜你饿到哭,特特叫我来与你送饭,可你刚才脸上哪有半滴泪,分明是听见大少爷在外面,故意装个可怜样儿来勾引他。”

    田氏待要分辨,又怕闹开去,让杨氏知晓。只好忍气吞声,端过托盘来吃饭,流云见她不还嘴,觉得没意思,遂骂了几句“吃吃吃,我们家都被你吃空了”,锁门离去。

    她回到厅里,向杨氏禀报田氏的情形,道:“我看她好得很,不像饿了两顿的样子,是大少爷太过心焦了。”

    这话有歧义,杨氏斥责道:“大少爷只是一番好心,你休要胡言乱语。”

    流云委屈道:“我进门时,她不但没哭,不家闲情逸致瞧簪子呢,这哪里是饿得慌的模样?”

    “当真?”杨氏的后背, 猛地绷直。

    流云连连点头,将当时的情形描述了一遍。杨氏听后,信了七八分,大为光火。断定田氏是为了吃上饭,故意哭出声来引起张伯临的注意,又或者,还有别的目的。

    杨氏的一口牙,几欲咬碎,一双手也攥成了拳头,流霞瞧出她在恼火,忙安慰她道:“大夫人莫要多虑,田氏顶多是想博得大少爷同情,好吃上一顿饭,她与大少爷名分既定,是不敢想入非非的,不然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给淹死了。”

    杨氏是因为田氏有前科,才一时气愤,此刻听了流霞的话,舒了口气,道:“是我糊涂了,她再蠢,也至于自己朝绝路上走。”说完又道:“即使如此,她留着也是个祸害,得催着时大官人尽快把那陕西行商找来,了结了彩礼的事,好赶紧把她送走。”

    流霞应了,记下吩咐,第二日遣家丁去时家催促不提。

    第两百四十七章掴一巴掌

    东京城里的张家二房收到林依生产的消息,由方氏带着任婶赶来。张伯临与张仲微到门口迎她,都以为她会因为林依生了个闺女,口出恶言,于是一边一个将她扶了,轮番地先讲好话。

    张伯临称,他能顺利在祥符县开馆,多亏张仲微与林依相助,特别是林依,把自己的嫁妆钱都拿出来了,这样的好弟媳,哪里寻去。

    张仲微则极力描述新生女儿的可爱,称自己最喜欢闺女,一点都不觉得遗憾。

    方氏的态度,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不但没有半句刻薄话,反而笑容满面地道:“闺女好,闺女贴心,仲微媳妇在哪里,我去瞧瞧她。”

    张伯临与张仲微大感奇怪,不知方氏今日为何转变这样大。张伯临跟到产房门口,将张仲微拉后一半,悄声道:“我娘甚么性子,咱们都清楚,只怕刚才的笑脸是装出来的,你待会进去,机灵着些,莫让三娘才生完孩子就生气。”

    张仲微牢牢记了,领着方氏进到卧房,也不让她近前,只在离床丈把远的地方掇了个凳子,请她坐下。方氏却是真欢喜,非要走近瞧孩子,亲手包了一会儿,双从任婶手里取过一个小包袱,递与林依道:“这是一块襁褓,和几件小衣裳,都是仲微小时候用过的,我都没舍得扔,一直带到了京里,现在派得上用场了。”

    林依见她态度和蔼,不敢置信,看了张仲微一眼,才把包袱收下,在床上欠身谢她。

    杨氏听说方氏进了第二进院子,生怕她找林依的麻烦,忙遣了流霞来,请她去吃茶。方氏嘀咕道:“我亲孙女,却不让我多瞧瞧。”她满腹的不愿意,但无奈欠着杨氏的钱,只好随流霞走了。

    她一走, 林依便开口问张仲微,掩不住的惊讶:“婶娘这是怎么了?难道她真喜欢女儿?我以前怎没看出来?”

    张仲微挠了挠头,道:“我也不晓得,她今儿一进门就带着笑,看样子倒是真心的。”

    林依抱起孩子,使劲儿亲了一下,笑道:“咱们闺女,是福星呢。”她动作大了些,惊醒了孩子,哭闹起来,张仲微赶忙接过去,晃着拍着哄着,还不忘朝林依瞪去一眼,惹得她同闺女吃了半晌的醋。

    方氏在杨氏那里才坐了不到一刻钟,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便谎称家里有事,辞了出来。任婶扶着她朝院门口走,悄悄问道:“二夫人,二少夫人生了闺女,你真喜欢?”

    方氏道:“仲微媳妇是看着老实,其实比伯临先前的媳妇还难对付,上回我来,她好容易转了性子,晓得将嫁妆钱送些与我花,若这回生了儿子,长了气焰,岂不又回去了?我看她生闺女生好,从此就得小意儿做人,等我再叫仲微纳几房妾,多生几个儿子,她就更抬不起头了。”

    任婶连声赞妙计,夸得方氏找不着北,又提醒她道:“择日不如撞日,何不今天就同二少爷讲了?”

    方氏听了这话,心思真活动起来,暗道林依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月子要坐,无法侍候张仲微,这时劝他纳妾,还真是好时机。她想着想着,脸上露了笑容,朝任婶挥手道:“你去寻二少爷,说我在院门外等他。”

    任婶暗喜,连忙去第二进院子找张仲微。她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眼看着二房衰败,大房兴起,她跟着方氏还有甚么出路,不如想法子,投靠二房。她进第二进院子时,遇见了杨婶,见她一身好料子,头上还有钗环,一看就过着好生活,于是艳羡不止,愈发坚定了要挤进大房的信念。

    由于这样的信念,她计划先去找林依,再通知张仲微,但等她进到房里,才发现他们两口子在一处,只好一个劲儿冲林依使眼色。林依见了好笑,便朝张仲微道:“你再不出去,任婶的眼都要斜下来了。”

    张仲微大笑着出门,任婶面露尴尬,道:“二少夫人,我是好心来与你报信的,只因事关二少爷,这才让他暂避。”

    林依抱着孩子,并不看他,漫不经心道:“甚么事,说罢。”

    任婶将方氏的计划讲了,渲染气氛道:“二少夫人,你别娘我话不中听,这女人一旦嫁到夫家,要想站稳脚跟,一得靠娘家,二得靠儿子。这两样,你都没有,如今二夫人更是要怂恿二少爷纳妾,一旦新人进了门,哪还有二少夫人讲话的地方?”

    林依对这样的话,不以为然,但也不得不承认,以大宋的环境看,任婶讲的是真理。她飞快抬眼,扫了下任婶的神色,慢吞吞问道:“那依你看,我该怎么办?”

    任婶等的就是这句询问,忙笑道:“不是我自夸,二夫人最信任的人就是我,二少夫人只要把我要进大房,由我时时向二夫人进言,一定能使她改变主意。”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林依暗哼一声,她曾经受过的欺负,十件里头有八件都是任婶捣的鬼,把她要来大房?想的美。她心里恨着,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你要向二夫人进言,留在二房岂不更方便?何必要到大房来?”

    “我……我……”任婶再编不出话来,只好道:“我看二少夫人这里缺人手,过来帮帮忙,我也算是张家的老人儿了,总比那新来的可靠些。”

    林依断然拒绝道:“知县家怎会缺人手,倒是二房少了你不行。”

    任婶还要再讲,林依截住道:“我们大房家的门,不是朝你开的,别再痴心妄想。你也别因为怨我,就到二夫人面前搬弄是非,惹恼了我,今天你讲的话,就要传到二夫人耳里去了。”

    任婶没想到林依生了个闺女,还能这样气壮,唬得缩了缩脖子,道:“所谓忠言逆耳,二少夫人不听我的劝,苦日子在后头。”

    林依冷笑道:“以你这样的身份,有些话是不能讲的,不然就是忤逆。”青梅端着鸡汤进来,听到后面两个字,惊叫:“忤逆?谁忤逆?”她见屋里除了林依,就只有任婶,遂指了后者问道:“二少夫人,是她出言不逊?”

    林依是照着青苗的模子挑的丫头,晓得她也是个火爆脾气,便点了点头。

    这若换了青苗,必要冲上去就打,但青梅更有弯弯肠子,只向任婶道:“你惹了二少夫人生气,还不赶紧随我出去,杵在这里等打呢?”

    任婶听见这话,还以她是来解围的,忙颠颠地跟着她走了出去。不料她才走出房门,就被青梅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到了脸上,随后听见骂声:“那里头躺的是知县夫人,你有几个脑袋,敢来撒野?二夫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任婶正想把方氏抬出来呢,却被她后半句堵住了嘴,好不难受。她仗着方氏的宠信,在下人堆里向来横着走,不想今日却遇见了敌手,不禁又气又恼,想要出去搬救兵,又记起还有正经差事没办,只好忍气吞声,先去寻张仲微

    青梅重回卧房,捧了鸡汤喂林依喝,问道:“我方才鲁莽了,请二少夫人责罚。”

    林依想起任婶做过的那一桩又一桩的害人事,只恨这一巴掌太轻,咬牙道:“下回多打一巴掌。”

    任婶在院子里找到张仲微,瞧着四下无人,便凑过去道:“二少爷,二夫人有事与你商量,正在院门口等着你呢。”

    张仲微一愣:“你刚才与二少夫人讲话,也是二夫人的意思?”

    任婶慌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是我想念二少夫人,特意去问个安。”

    她同林依 的关系如何,张仲微很清楚,丝毫不信这话,不过想要知道实情,待会儿向林依一问便知。于是没有深究,只一面朝外走,一面问:“婶娘找我有甚么事?”

    任婶今日是多讲多错,已恨不得自扇几个耳光,闻言忙道:“我不晓得,二少爷见了二夫人便知。”

    他们到达院外时,方氏已等到心焦,先把任婶狠狠骂了一通,再才与张仲微提纳妾的事,道:“仲微,大房为何要过继你做儿子?不就是想让你替他们留后,继香火?如今你媳妇不争气,没能生出儿子来,指不定大夫人怎么想你呢,说不准往后就要给你脸色瞧。”

    张仲微耐心道:“婶娘我才二十出头,日子还长着呢,怎会生不出儿子?”

    方氏赶忙接道:“你命中自然是有儿子的,听婶娘的话,赶紧纳一房妾室,添个儿子。”

    张仲微急道:“儿子我娘子会生,为何非要纳妾?”他以前不愿纳妾,是由于林依不许;而现在不愿纳妾,却是因为见多了有妾人家的鸡飞狗跳,真心想过一夫一妇的日子,因此这话讲出来,显得格外真切。

    方氏见他处处维护林依,替林依说话,很是气恼,竟道:“你那媳妇究竟有甚么好,叫你这般护着她?我看你就是被她弹压狠了,才万事都不敢自己作主。你不愿纳妾,也罢,那就把你大哥的儿子过继一个来。”(派派思旭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两百四十八章几滴眼泪

    张仲微活到二十多岁,自认为受的最大的委屈,便是过继。虽说身为儿子,得无条件地服从父母的命令,但张梁和 方氏连招呼都不打就把他送去大房的事,至今让他耿耿于怀。他自过继那日起,就暗暗下过决心,这辈子有两件事是他坚决不会做的,第一件就是不将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别人,第二件就是不过继别人的儿子。

    这会儿方氏让他过继张伯临的儿子,可算是犯了他的大忌讳了。令他忘了孝道,也忘了恭顺,怒气冲冲道:“我和娘子都还年轻,又才生了头胎,婶娘就迫不及待要我过继?这世上,没儿子的人家多着呢,我就算一辈子生不出儿子,也绝不过继。”

    方氏从见过张仲微发怒的模样,一时竟吓住了,任婶更是唬得不轻,躲到了树后头去,张仲微讲完,还是察觉自己的态度不对,但由于他太过气愤,因此并不想向方氏道歉,而是甩了袖子,拔腿就朝院子里走。

    方氏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竟站在院门口落起泪来。

    任婶见张仲微走了,忙从树后闪身出来,一面替方氏擦眼泪,一面劝她道:“二夫人莫要伤心,也莫要怪罪二少爷,他还年轻,谈过继的确早了些,你还是想法子与他纳一房妾室,生个亲儿才好。”

    方氏指着张仲微的背影,哭道:“刚才你没听见?我讲一句,他顶一句,到最后还冲我发起火来,我这儿子,真是白养了。”

    任婶笑道:“二夫人,男人的性子,你还不晓得?都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二少爷死活不肯纳妾,只是因为他还没体会个中乐趣,只要你送一个与他,处上几日,保准他想离也离不了。”

    方氏听后,泪珠儿落得更多了,道:“我何尝不晓得这个道理,只是家里的几口人都养不活,哪来的钱买妾?难道把你卖了?”她提起“卖”字,突然来了想法:“不如把小坠子卖了去,得了钱,也不还债,只另挑个水灵的与仲微送来。”

    任婶平日里,没少得小坠子的好处,这若把她卖了, 她往后要上哪里捞外快去?于是赶忙劝方氏,称卖了小坠子,会惹张梁生气,又一再提醒方氏,张梁的巴掌和拳头,还有小板凳,不是那么好惹的。她一路劝,一路吓唬,把方氏朝回家的路上搀,又没钱雇轿子,只能一步步走了回去。

    张仲微回到房中,犹自气恼,叠声唤人斟茶,连吃了三盏,才勉强压住火气。林依奇道:“谁人敢惹知县生气?”

    张仲微苦笑,将方氏让他过继张伯临儿子之事,讲与她听。 林依拍着怀里的女儿,道:“我还以为是劝你纳妾呢,怎么变作了过继?”

    这回轮到张仲微奇怪:“确是提了纳妾的事,你 怎么知道的?”

    林依将任婶投诚,反被青梅打了一巴掌的事告诉他,道:“这么多年了,任婶真是一点儿没变, 见谁有钱就想攀,我这里打了她一掌,还不知她在婶娘面前怎么编排我呢。”

    张仲微与任婶同个屋檐下生活几十年,对她的为人再了解不过,遂半是玩笑半是安慰道:“她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就算你不打她,她也是要乱嚼舌根的,不在乎多这一回。”

    林依被他逗笑起来,又故意逗回去,道:“让我猜猜,看你这样生气,过继的事肯定让你推了,既然推了一桩,另一桩定是答应了?不知张知县看中了哪家的女子?”

    张仲微走过去,将她推了推,挤到她身旁坐下,接过闺女来,不高兴道:“我正烦闷呢,你还有心思玩笑。”

    林依语塞,他刚才的话,难道不是玩笑?这真是只许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张仲微摸着闺女仍旧皱巴巴的小脸,向林依道:“过继的事,纳妾的事,我都推了,我还冲婶娘发了脾气。”

    张仲微这样的性子发脾气,可真是稀罕物,更何况是冲着方氏。林依惊讶了。

    张仲微见她诧异,苦笑道:“我也没料到会这样。”

    到底是青梅竹马的夫妻,林依对他的心事,还是了解几分的,惊讶过后,轻声问道:“若当初让你自己选择,你不会愿意过继罢?”

    让她没想到的是,张仲微却摇了摇头,道:“我会选过继,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大伯无后,我给他当儿子,是应该的,我只是……只是……

    ”

    林依轻声接道:“只是希望叔叔和婶娘提前知会你一声。”

    张仲微点了点头,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揽了林依的腰,将脑袋埋进她的肩窝去。过了一会儿,林依觉出脖子处有冰凉的泪水流过,抚上他的背,轻轻拍了拍。

    方氏这一走,再没上门闹过,不知是被张仲微伤了心,还是琢磨与他买妾的事去了。林依两口子都不愿纳妾,正经婆母也支持,因此根本不把方氏的闹腾放在眼里,照常过他们的小日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依越来越觉得自己带孩子没经验,奶水也不怎么足,虽有杨婶帮忙,仍旧手忙脚乱,于是与杨氏商量过后,决定雇一名奶娘来家。于是送了赏钱给牙侩,请她寻访老实可靠,有经验,奶水又足的奶娘。

    她们运气好,正巧 牙侩这里就有一人推荐,这媳妇姓花,家里三个小子,两口子养不活,于是最小的那个还没满月,她就给断了奶,趁着奶水充足,出来寻个奶娘的差事。

    这花嫂子虽然家里负担重,却天生乐观,整天乐呵呵,觉得只要肯吃苦,总会有一碗饭吃。林依喜欢她这性子,问答几句,口齿清晰,干脆利落,叫她抱了孩子吃奶,姿势正确,动作娴熟,于是就拍了板,留下她来,约好每个月两贯钱,包吃住,每隔十天放一回假,一季一套新衣裳,若是干得好,另外加工钱。

    祥符县的消费没有东京高,花嫂子对这待遇十分满意,当场就在雇佣契约上按了手印。

    有了花嫂子,林依轻松了一大截,安心坐起了月子。

    转眼一个月过去,这段时间城,花嫂子念及孩子小,主动放弃了休假,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赢得了张家所有人的赞许。林依出月子的头一件事,就是给她涨了一百文工钱,花嫂子领了钱,想着又能给家里的几个小子改善一顿伙食,心里很是感激,从此照顾起孩子来,更为尽心。

    满月这天,张仲微慎重其事,请卜卦的给闺女算了命,又翻看过黄历,定下闺名张语,又有按排行的亲昵称呼张大娘。林依前世就是单名一个“语”字,听了这名字,感觉格外亲切,因此十分满意;但那个“张大娘”,虽然她知道这样的叫法,乃大宋的语言习惯,但还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于是问张仲微:“能否换个称呼?”

    张仲微毫不犹豫道:“行,还可以叫张大姐。”

    林依猛拍额头,朝床上倒去,慌得张仲微连忙扑过去,抱住她急问:“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林依呻吟道:“仲微,不知怎地,我一听这两个名字,头就直犯晕乎,大概是犯冲?要不你给改一个?”

    做娘的,与闺女的名字犯冲?这说法张仲微还是头一回听说,不禁觉得新奇,不过改个称呼,也不是甚么大事,便想了一想,道:“那就取个小名唤着,如何?”

    林依连连点头称好,于是两口子又去翻黄历,蒙着眼睛乱点书上的字,忙乱了好一阵子,最后决定指花为名,唤作玉兰。

    摆满月酒这天,除了几家亲戚,东京城里的、祥符县里的,许多乡坤官员,携妻上门道贺,连欧阳参政都赏了脸,带着参政夫人亲临祥符县后衙。来客太多,挤满了小小的后衙,不得已,只好在仿照二房曾经的做法,请男客们到酒楼坐席,将院子的空间留给女客。

    满月最重要的习俗,便是洗儿。宾客们汇聚一堂,在银盆内煎香汤,下洗儿果、彩钱、葱蒜,再用数丈彩缎绕住银盆,先请身份最高的参政夫人以金钗搅水,再由来宾将钱撒入盆中,谓之添盆。

    那些个张仲微的幕僚,或存心想通过林依巴结参政夫人的,纷纷抓了大把的钱朝盆内投去,甚至还有投银块的,让林依惊诧不已。

    杨氏悄声与她道:“这是习俗,非是行贿。”林依便心安理得受了,待得洗儿结束,叫青梅和小扣子把盆端到后头去数钱。

    满月酒摆了整整一天,第二日又单独请二房吃了顿饭,可把林依累得多够呛,第三日正准备歇上一天,却有流霞来报,称时昆带来了陕北行商夫妇,要与田氏对质,杨氏请她一起去听听。

    由于陕北跟祥符县距离太远,这事儿都拖了一两个月了,林依也很想知道结果,于是不顾劳累,扶了青梅的手,走到前面厅里去。(派派思旭手打,转载请注明。)

    第两百四十九章三方对质

    第一进房子里,站着几名眼生的丫头和媳妇子,想必是陕北行商带来的,如此路途遥远,还带这么些从人,看来青苗所言不虚,他不是没钱的人家。厅内,杨氏端坐主位,左手边坐着张仲微,右手边是时昆夫妇,对面站有一名陌生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应该就是那陕北行商了。虽然有杨氏在,但中间并未隔帘子或屏风,大概是因为今日情形特殊,需要双方对质,这才抛开了那些规矩。

    林依进门时,陕北行商正在辩解,坚称田氏所带去的彩礼钱,他根本没见过。杨氏见林依进来,指了指张仲微旁边的座位,示意她坐下,再吩咐流霞道:“人到齐了,去叫田氏来。”

    流霞领命,去开了东厢第一间的门锁,将田氏带到厅里。陕北行商一见到田氏,就破口大骂:“贱妇,你到我家时带的箱子,我一眼都没有瞧过,连你的钱长甚么样都不知道,怎会拿了去?”

    田氏一阵惊慌,飞快地朝厅内扫了一眼,问道:“大官人,夫人没来?”

    陕北行商一愣,答道 :“路途太远,不曾来。”

    田氏马上镇定下来,道:“大官人,我没说是你拿了我的彩礼钱,那是我临走前,夫人夺去的。”

    陕北行商斥道:“胡说,我娘子掌管账务,又不缺钱,怎会贪图你的彩礼钱?再说她也不是那样的人。”

    田氏被他一训,哭起来了:“大官人,真是夫人拿去了。”

    陕北行商气得跳脚,连斥带骂,田氏哭得愈发厉害了。

    杨氏静静看完,出声道:“这里不是寻常人家,乃是祥符县后 衙,你们要闹到甚么时候?”

    陕北行商一凛,忙冷静下来,行礼赔罪,称自己是受了冤枉,一时性急,才忘了场合。

    杨氏端起茶,不慌不忙吃了几口,问林依道:“媳妇,你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林依欠身答道 :“好办,既然他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如各自举证,谁能拿出证据来,便是清白的。”

    杨氏点头道:“此计甚好。”又抬头向陕北行商与田氏道:“那你们二人,各自讲出道理来罢。”

    田氏拿帕子拭着泪,先开口道:“我的钱,是大官人的夫人拿走的,她人现在不在这里,没法对质,怎生是好?”她说着说着,哭声又大了起来:“看来我这冤屈,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杨氏听得直皱眉,怒斥道:“你要哭,就回房哭够了再来。”

    田氏唬了一跳,忙缩了缩身子,把哭声住了。

    陕北行商懊恼道:“是我的疏忽,怕我家娘子车 马劳顿,没让她跟来,哪晓得如今少了人证。”

    田氏今日一反常态,口齿格外伶俐,道:“大官人明知这回来,是为了对质彩礼钱,却不把夫人带来,是何道理?恕我直言,只怕你是心虚,故意不带她来。”

    陕北行商骂了声“胡说”,道:“我哪晓得你把我家娘子扯进去了,还以为只跟我一人有关。”他说是这样说,但此事始终是因为他这边少了个人,才变得扑朔迷离,若他再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只怕杨氏就要逼着他拿出彩礼钱,搞不好还得吃官司。

    田氏此时已擦干了泪,但还不敢落座,只在陕北行商旁边站着。陕北行商侧过身,一双眼直朝她身上扫视,似要把她吃下去一般。田氏被盯得不自在,朝后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眼看着就要撞着小几,突然陕北行商一个箭步追过去,一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手指了她身上的衣裳,问道:“你临行前,我特意与你做了两身衣裳,但你今日为何穿的是半袖,打扮得如同奴婢一般? ”

    田氏惊慌失措,一时乱了阵脚,根本不知回答甚么好。

    杨氏闻言,很不高兴,陕北行商是在怀疑张家克扣了田氏的新衣裳?进而怀疑是张家爱财,故意借彩礼钱欺诈于他?

    张仲微和林依也生出这样的想法,脸色都沉了下来。

    杨氏沉声道:“她回张家时,穿的就是这一身,我张家尝尝官宦人家,岂会眼热她两件新衣裳?”

    林依把坐在对面的青苗一指,道:“那日是林夫人送田氏来的,她作能证。”

    青苗忙道:“田氏回来时,的确穿的是这身衣裳。”

    陕北行商眼中疑惑更盛,问田氏道:“那我送你的两身衣裳去哪儿了?”

    这陕北行商,算是时昆的朋友,青苗本是相信他的,但听了这话,却有些动摇,忍不住质疑道:“大官人,你若真拿了彩礼钱,交出来便是,也算不得甚么大事,何苦拿衣裳来扯谎?田氏上我们时家的船时,就是这身奴婢打扮,而且一路上也未见也换过甚么装束,不知你说的新衣裳,从何而来?”

    陕北行商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形,他因急着赶路,便携夫人先行,留下田氏、一名丫头和两名家丁在码头等候时家的船靠岸,他明明记得当天田氏穿的是新衣裳,怎会上船时就变成了奴婢装束?

    他百思不得其解,后仔细一琢磨,断定田氏的衣裳,是在等候时家船只时换的,只是他仍旧不明白,田氏好端端的,为何要换衣裳?他将这疑问提了出来,本想难倒田氏,不料田氏却道:“夫人夺了我的彩礼钱,我身无分文,这才把衣裳当了,换了一身便宜货穿。”

    陕北行商气得七窍生烟,又在厅里跳起脚来。

    田氏的话,前后对得上,且有理有据,由不得人不信。青苗痛心疾首道:“大官人,枉我还在姐姐面前替你讲好话,原来是我看错了。”

    林依一直没作声,此时突然问道:“田氏,衣裳是你自己拿去当的?”

    田氏明显一愣,随后答道:“不是,是陪我在码头等候的小丫头,帮我拿去质铺当的。”

    林依继续问道:“行商送了你两件衣裳,闲置的那套,当掉容易,可有一套是穿在你身上的,你当时人在码头,如何脱下来的?”

    田氏显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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