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避世记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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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避世记 作者:肉书屋

    做的小刷子蘸了釉浆往陶碗上描花纹,描好一只后看一下火塘,添了两根柴,又抬眼往远处看了看,没见到张裕的身影,便又拿起一只碗描画起来,还没画完,就听见张裕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她耐着性子把那只碗画完了,这才抬起头看向山顶,就见两捆柴一前一后从山顶上滚下来,张裕和家喜便追在两捆柴的后面,仰着身子手脚并用地往下滑,张丰心惊胆战地盯着这两个小疯子接了地,立刻上前在每人头顶上赏了一巴掌,骂道:“臭小孩,不要命了!”两个人死皮赖脸地笑,满不在乎的样子,张丰见他们和好如初,心里也很高兴,却表现得好像根本不知道他们闹别扭的样子,只是说:“快洗手去,洗完了过来吃饭。”

    张裕和家喜去河边洗脸,张丰把煮好的菜汤从火上端下来,把灶底下一张布满小洞的陶板从火堆下翻上来架在余火的上头,然后把一块块饼干大小的杂粮饼摆在陶板上烤,不久张裕和家喜吵吵闹闹地从河边回来,三个人便一起吃晚饭。往常留家喜吃饭的时候,他总是一再推辞,不让个三四遍不算完,不过今天他却并没让人多让,爽爽快快地就坐下吃起来。家喜和张裕两人明显精神亢奋,吃着饭也不老实,又是动手动脚又是眉来眼去的,比小别重逢的情侣都亲热。

    “你们俩今天捡着宝贝啦?”张丰戏谑地问。

    张裕和家喜对视一眼,笑着摇摇头,一个说:“哪有。”一个说:“怎么会。”

    张丰只当他们是几天没说话憋的,也没放在心中。

    第二天早上,张丰发现张裕头上一个鼓了一个包,问他怎么回事,他笑了笑说不小心磕的。

    是非

    吃完早饭之后,张丰要去河边洗碗,张裕抢过来说:“我去洗。”张丰就松了手由他去洗,自己支了筛子筛起土来。

    张裕这顿碗洗得相当慢,等张丰差不多筛够了今天用的土,他才从河边回来,却仍然没有出门的意思,说了句“我去端水。”就又跑到河边去了。张丰猜他是在等家喜,也就什么都不说,由着他去磨蹭,果然,当家喜的身影出现在河对面时,张裕立刻就丢下手里的事情跑掉了。

    张丰看着这两个隔河打着手势的人很是无语,明明家喜来家里邀裕儿更方便,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到河对面去打手势,而且打完手势后两人并没有汇合,竟是各走各的,谁也不理谁,真不知这又玩的什么。张丰笑着摇摇头,继续起窑,把冒着热气的陶器搬进窑洞收藏起来。

    张裕走的时候带了干粮,他不回来吃午饭,张丰一个人也懒得生火,饿的时候也是啃几口干粮了事,村民的下午饭都是在半下午的时候吃,张裕便和家喜一起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家喜回家吃饭,张裕喝了一碗水就开始和张丰一起给陶胚上釉浆。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马家兄弟一身灰头土脸的从张丰家门口走过,哭咧咧地冲两人喊:“你们等着,俺叫俺爹来收拾你们!”

    张丰皱着眉看那兄弟俩走远,问张裕是怎么回事,张裕低下头说:“他们两个想打我,我跑了,他们摔坑里去了。”

    张丰见张裕一脸害怕的样子,心疼之下火气直往上窜,低咒一声:“该死的,这也能怪到别人身上!真是欺人太甚!”想了想对张裕说:“裕儿,你现在去村口看着,如果马家的人来找咱们的麻烦,你就赶紧到里长家请他主持公道。小心点,别被马家的人发现你,知道吗?”

    “嗯。”张裕慌乱地点点头就向村里跑去,张丰看看摆了一地的陶胚,只得捡稍干些能拿起来的尽量往窑洞里搬,而那些刚拉出来的生胚却只能这样放着被人糟蹋了。

    张丰把转轮塞进窑洞,看看还有时间,又把筛子拖到高处放好,还没等下来,就听见喧闹声,张丰知道找碴的人来了,赶紧下去,手握着木锹护在窑洞前,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可是不等马家夫妇杀到跟前,她誓死保卫私有财产的决心就开始动摇了,因为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如果真打起来,自已在这家人面前只有挨打的份,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想到会被姓马的男人殴打,被女人和小孩扯头发抓脸(她忘了自己没头发了),她的勇气就飞快的溜走了,觉得还是逃跑比较明智。

    可惜已经晚了,马家四口已经逼到跟前,并封住了她的逃路,张丰虽然惊慌好在并没有失措,正想推开最小的木生冲出包围,不料马家男人一巴掌挥过来打在她的脸上,顿时张丰半边脸就火辣辣地疼起来,左边耳朵也被这一下扇得嗡嗡响。

    一个大男人打一个小姑娘根本不用帮手,所以马家另外三人并没有动手,只是把她围起来不让她跑,这时见张丰挨打就都露出快意的表情。

    张丰懵了,原本横握在手里的木锹,在她萌生退意的时候已经拖在地上,这时更是几乎脱手,然而张丰只是愣了一下,强烈的屈辱感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面色狰狞地挥舞着木锹,疯了似的乱扫一气,一边扫一边怒骂:“狗娘养的!欺人太甚!我跟你们拼了!”

    金生和木生一个被扫中肩膀痛呼不已,一个被吓得脸色发白,马长顺和马李氏虽然合力夺下了木锹,却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木锹被夺下之后,张丰返身窜进窑洞,窑洞的洞口并不是开在平地上,而是在离地面两尺多高的地方,这个高度还在张丰腰部之上,她居然纵身一跃就扑进去了。窑洞经过近二十天的不断扩展,空间已经颇大,高度亦可容张丰直立,张丰站在洞口处,红着眼睛吼道:“该死的!你们不要欺人太甚!逼急了我哪天烧了你家的房子!大不了鱼死网破,谁怕谁!”

    今天跟来看热闹的,照旧是些小孩子,这时都有些被吓到了,连起哄都寥寥无几,都紧张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马长顺也有些犹疑,看那孩子的疯劲,没准真会这么干,历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两个无家无业的人,真跟自已较上劲了吃亏的还是自己。可是输人不能输阵,不然还不被人笑话死?于是马长顺扬起木锹恶狠狠地说:“那我今天就先拍死你个小杂种!”

    张丰嚷道:“你拍啊!你拍啊!我就不信这个国家的法律就能任人践踏!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这个国家的法律是不是不容践踏还真不好说,但它不会让像马长顺这样的小民践踏那是肯定的,而马长顺倒也没有狠毒到为了这么点事就把人打死的程度,因此他也只能虚张声势而已。但是,他虽然不敢打死她,起码也要打几下出气,他儿子吃了亏,现在他一家人都吃了亏,他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张丰见马长顺举锹打来,立刻退进窑洞里面,把刚刚搬进来的陶胚拼命地扔出来,马长顺没有防备,差点被一个陶胚砸中,外面的人一看这架势,立刻一哄而散,全都躲得远远地,就连的姓马的一家也躲到了边上,马长顺吼道:“小杂种!我看你扔完了之后怎么办!到时候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小孩们又鼓噪起来,马长顺气得几乎失去理智,再也不管什么鱼死网破的威胁,只等张丰没什么东西可扔的时候就冲进去打她个半死!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里长总算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徐大叔和一些别的村民,而跑在这些人前头的则是张裕和家喜。

    张丰在里长的喝斥和徐大叔的劝说下停止了陶器轰炸,里长斥责了张丰和马长顺几句后,便问起打架的原因,张丰愤怒地吼道:“他家小孩欺负我家裕儿,自己不小心掉进沟里,姓马的一家居然打上门来——这叫什么道理?!我们姐弟有什么错?难道他们欺负人的时候我们不仅要老老实实受着,还得保护着他们别出意外吗?就是皇帝也不能这么不讲理!我不信你们这里会有这种道理!全天下都没有这种道理!”

    里长板着脸对马长顺说:“长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孩家打打闹闹有理没理的也就罢了,你一个大人总掺和进来,岂不让人笑话!”

    马李氏立即大呼小叫地叫起屈来,“这小杂种说谎!我儿好好的在山上拾柴,根本没欺负谁,是她兄弟那个小杂种算计我儿,事先设好陷坑,再故意引我儿追他,才使他们掉进坑里的,这小杂种——对了,还有徐家小子,他们俩看见我儿落进陷坑里,不但不拉他们出来,还在上面拍手称快,里长您评评这个理,我们孩子又没招惹谁,岂能白白受这外乡人的欺负!”

    徐大叔听她提到家喜,喝道:“家喜!你又给我招惹是非!看我回去不剥了你的皮!”家喜喊道:“谁招惹是非了!是金生和木生追打张裕,运气不好踩到别人捉野兽的陷坑里,关别人何事!我笑一声还犯法了不成?”说完碰了碰了张裕。

    张裕立刻明白过来,大声说道:“金生和木生总是欺负我,我打不过他们,只能一看见他们就跑,哪里知道他们会那么倒霉!说不定是老天爷惩罚坏人呢!”

    两个孩子的话,让人一听就知道是撒了谎,这一下马家人更是不依不饶,家喜和张裕相顾傻眼,都懊恼地低下头去,特别是张裕,从马家兄弟经过自己门口,说要叫爹娘来收拾他们起,心里就一直又后悔又害怕,现在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就更加内疚不安起来,低着头走到里长面前,含着眼泪说:“都是我的错,要罚就罚我吧,不关我姐的事,我没对她说实话。”

    马长顺叫道:“这下大家都明白了吧?现在他自己都承认了,不是我儿欺负他们,是这小杂种算计我儿,我……”

    “你才是小杂种呢!”张丰愤怒地打断了马长顺的话,她原本不想和人对骂的,可这家人口口声声地骂她和张裕是小杂种,她忍到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下去了。

    “你全家都是小杂种!你骂谁小杂种呢!我们的父亲熟读诗书,通晓礼仪,我们的母亲贤良淑德,我们一家都是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的人,你们一家是个什么东西?”

    她从窑洞口跳下来,把张裕拉到自己身边,面向围观的人大声说:“裕儿有什么错?他们两个欺负裕儿一个,他打不过,难道还不能想个法子取胜吗?况且又没把马家那两个小坏蛋怎么样,他们何至于这样不依不饶的?还不是欺负我们年纪小没有依靠吗?别以为我们一定怕了你!欺软怕硬的王八蛋!”

    “好了好了!”里和站出来说,“你这个孩子也是厉害得过分!张家小娘子,你也不能太惯着自己兄弟,长顺,你以后也要改改这护犊子的毛病。今天这件事你们两家都有不对,就这么算了吧,以后不可再生事,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又转身对围观的人说:“行了,都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下地呢!”一边赶着众人往回走,一边嘟囔道:“成天吵得鸡飞狗跳的,也不怕邻里笑话!”

    马长顺还有些悻悻然,自有人拉着他走了,村民们渐渐散去,徐大叔安慰了张丰几句,也拉着家喜要走,家喜怕回去挨揍,嚷嚷着要在这里帮忙收拾残局,撤着身子就是不肯走,徐大叔照着他脑袋随手就是一巴掌,骂道:“还说帮忙?你除了添乱就不会别的!”拉起他就走。

    人一散尽,张丰就好像被抽干了力气的似的,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张裕偎在身边,怯怯地叫了声“姐——”,张丰搂过他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姐姐没事。”

    “裕儿不该惹祸。”张裕愧疚地说。

    “不怪裕儿。累了吧?咱们进屋睡觉去。”

    游侠朱挽

    张丰前世的时候有点点小资,不骂人,不打架,去市场买菜不和小贩讨价还价,一直在有限的条件下过着精致的生活,可是自从穿越以来,却一天天变得彪悍的起来,尤其是昨天,简直跟母老虎差不多,她应该感到难过的,可是不知为什么竟没有,昨晚沾床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的天光大亮。

    张裕没在家,门口也已经收拾过了,张丰也不做饭,一边啃着干粮一边把收集起来的陶泥重新加水和均了,抬出转轮专心地拉起胚来。她也想通了,今非昔比,没有必要再抱着以前的观念不放,时世艰难,还是以保命为要,再说,换一种活法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是再世为人。

    张丰的凶悍传遍了全村,再也没有人轻易招惹他们,而张裕并没有因为陷害马家兄弟被村里的孩子们排斥,反而因此受到推崇,很快地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张丰虽然好奇,却没有去追问张裕和家喜为什么事互不理睬,又为什么忽然和好,她虽然自称姐姐,实际上却是把张裕当做子侄甚至儿子来看待的。

    张丰到西市卖了两回陶瓷,虽说价格不是很理想,但照这样下去维持两人的生活应该没有问题,加上手里那笔存款,心里倒也踏实了些。而她的铁锹也终于到手了,王铁匠接了一笔不小的订单,很爽快地履行了当初的协议,给了她一把免费的铁锹,连开始的订金都退给了她,张丰又在他那里打了一把切菜劈柴都能用的菜刀,他也很厚道地给了一个优惠价,张丰非常高兴,开玩笑说市署应该给他颁一块“德艺双馨”的牌匾,王铁匠没听出她是恶搞,反而对她的话很是受用,直夸她有学问,两人相对大笑,颇有些豪侠的味道。

    张丰每次去西市,回来的时候准带烧饼回来,陪着张裕的家喜总能沾光吃到美食,后来家安也掂记上了,于是陪张裕看家的人就又多一个,第一次张丰没有准备,只好把自己的烧饼给了家安,家喜和家安推让半天,最后还是屈服在美食的诱惑之下。

    张裕把自己的烧饼递在张丰嘴边,张丰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家喜和家安便也把自己的烧饼递过来,张丰也咬了一口,虽然少了一份烧饼,吃得倒是更热闹了。从此之后,张丰就算在外面过夜,也不用再担心张裕会没人陪伴了。

    一直以来,张丰制陶用的土都是扩展窑洞所得,只要没土用了就去挖窑洞,这都已经成了惯例,张丰和张裕对这种一举两得的事都很得意,即便后来窑洞已经扩展得够大了,两人还是不肯放弃这种做法,于是张丰就作了很多计划,其中包括一个密室,一个贮藏室,一间厨房和一个卫生间,现在有了铁锹,虽然进度并没有加快,可是却省了不少时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张裕居然迷上了用铁锹挖洞,据说感觉很畅快,张丰是没有这种体会,不过家喜试过之后也说痛快,干完活之后不说累,反而一付无敌超人的模样,让人觉得好玩极了。有这两人起哄,这陶土也就不可避免的供大于求。

    为了成全这两个人的爱好,张丰决定在自家门口开一片菜地,张裕和家喜毫无怨言,几天就把菜地开出来了,张丰请教了徐大婶之后,卖了一包萝卜粒撒在地里,刚出苗的时候凉拌萝卜菜,然后吃甜甜脆脆的小萝卜,最后腌萝卜缨子和萝卜干,几乎吃了一整年,不过这是后话了。

    春天很快过去,到了夏天,就是孩子们最快活的时候了,白天很长,有足够的时间玩耍,夜晚也不像冷天的时候那么黑,地里还有很多可吃的东西,捋一把麦穗,摘几个豆角,寻两颗野果,纵是拔一段芦根嚼嚼都是肥嫩清甜的,当然,到河里洗澡也是一件极快活的事。

    张丰的卫生间已经做好了,顶上吊了三个底部打了孔的陶罐,可以淋浴,不过张丰这段时间也是在河里洗澡,反正不冷,干嘛还要费劲把水提回去?再者,虽然每次如厕之后都会掩埋,但里面的气味毕竟不太好。

    这天晚上,张丰照例在睡觉前到河里洗澡,走到河边的时候,忽然听到草丛中有悉索的响动,她害怕有蛇,便俯身抠了一块土坷垃丢过去,不料却意外地听到一声低低的闷哼。

    这下张丰怕了,抖着胆子喝道:“谁?!”

    没有人应声。

    张丰很想就此跑回家去,可是有人躲在这个地方,就是回去了也睡不着啊,怎么也得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才行吧?不过她也不敢就这样摸黑过去。

    张丰到底还是跑回家,不过不一会便又举着火把回来了,张裕跟在她身边,像端着杆枪似的端着那把铁锹。

    往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照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难道是我听错了?”张丰犹豫起来,“但愿如此。”

    但总还是要去去疑才好。因为天黑,张丰也不敢肯定现在站的地方一点不差就是刚才那个位置,所以便在附近搜索了起来。

    忽然,张丰对上一双眼睛!那眼睛在火光的边缘处闪着戒备的光,像警惕的野兽一样,张丰吓得一个哆嗦,差点连火把都扔了,可她还是很快镇定下来,把火把照向那人的脸上。

    对峙了片刻之后,张丰首先打破沉默,“你需要帮助吗?”

    那人脸人现出思索的神情,然后恍然道:“是你?”

    “对,是我。你需要帮助吗?”张丰再问。

    那人摇摇头,“不用。别对任何人说你见过我。”说完之后从草丛里站起来,踉跄而去。

    张丰站在那里犹豫,最后还是决定明哲保身算了,正准备带着张裕回去,却听到不远处有人说:“那边有火光,我们去看看!”

    先前那人显然也听见了,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看了张丰一眼,方才紧跑几步隐入一丛芦苇之后。张丰皱了皱眉,在张裕耳边说:“快脱了衣服到水里去。”

    张裕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听话地脱了衣服下到河水中去,张丰把铁锹藏进草丛里,听到有人走近便对着河里喊:“好了没?随便洗洗就快点出来吧,可别被什么东西咬了。”

    张裕机灵地意识到这是在做戏,很配合地说:“让我多凉快会嘛!”

    张丰说:“火把快灭了呀,快点上来,不然我可不管你了。”

    这时就听有人问:“哎——,你们俩看见有人经过没有?”

    张丰回头看着走近的两人,摇摇头说:“没看见。”

    张裕也说:“没看见。”

    “真没看见?”其中一个留着辫发的年轻男人问。

    张丰想了想说:“天刚黑的时候郭老伯曾经从这里经过。”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佩剑的年轻男子?”另一个看起来很精悍的中年人问。

    “没有。”张丰肯定的说,说完后便不再理他们,对张裕喊道:“快点出来呀,我快要被蚊子咬死了。”

    张裕便赤条条地从河里走出来,张丰连忙把他的衣服递过去,等他穿好,便拉着他的手回家。

    “天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小孩怎么还在这里?”那个中年人怀疑地看着他们问道。

    “我们就住在这里。”张丰一面回答一面快步往家里走。

    那两人却不肯离开,反而跟在他们后面,张丰停下脚步戒备地看着他们说:“你们跟着我们做什么?”

    那个编着小辫的胡人说:“来看看你们是不是说谎。”

    那个中年人却说:“我们歇歇脚,讨碗水喝。”

    张丰不语,沉默地拉着张裕回到家里,倒了两碗水递过去,然后就不声不响地瞅着他们。

    “你们怎么住在这里?”中年人问。

    “我们无处可去,只能住在这里。”张丰漠然道。

    “不过看起来你们过得也还不错嘛,”那个胡人说,“拿点吃的来,再做两支火把给我们用,快着点!”

    张裕怒目,张丰扯扯他的袖子,一声不响地照办,把那胡人要的东西送到他们手上。

    那两个人也没有再难为他们,径自举着火把,嚼着干粮离去。

    等他们走远,张丰隐在山的拐角处,紧张地看着他们一路搜索着走过那个受伤男子的藏身处,见他没有暴露,才松了一口气。

    “姐,那个人是谁?你为何帮他?”张裕不解的问。

    “他曾经给过我一块干粮,今天算是报答他吧。”张丰说。

    “哦。那我们要不要再去看看他?”

    “好吧。”

    刚才那支火把早已灭了,他们也没有再举火,就这样借着微弱的月光朝河边摸去,刚走到张丰准备下去洗澡的那个地方,草丛里再次传出可疑的悉索声。“谁?谁在哪里?”张丰迟疑地问。

    “别喊,是我。”

    张丰听出是那个受伤少年的声音,走过去说:“到我家去吧,我把你藏在密室里,不会被人发现的。”

    那人沉默了一下,“那就多谢了。”声音里有忍痛的痕迹,显然受伤不轻。

    “走吧。”张丰伸出手,那人却没有让她搀扶,自已站起来,对她说:“带路。”

    张丰也不坚持,快步走回家,爬到山坡上捣鼓了一阵,等到张裕带着他爬上来,张丰指着面前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说:“钻进去。”

    那人便一声不吭地钻了进去,张丰又递进去一罐清水,几块干粮,便重新把洞口封了起来,然后,她和张裕就回到自已的窑洞,躺在床上发呆。

    “姐,你说那两人会不会再回来?他们不会发现他吧?”张裕担心地问。

    “不会的,他们没理由怀疑我们窝藏他。”张丰安慰着张裕,心里却和他一样不安宁。

    “裕儿,在河边的时候你闻着血腥味了吗?”

    “没有。”

    “我也没闻见。不过据说有的人就能闻出来……呀!有件重要的事给忘了!那个人受伤了肯定会留下血迹,我们得赶紧去处理一下!”张丰说着赶忙起身。

    “怎么处理?”张裕一边跟着起来一边问。

    “把血迹抹去。”张丰说。

    “天这么黑,也看不见血迹呀,怎么抹?”

    “我们一人拖一捆柴,从他经过的路上走两趟应该就差不多了。”

    于是两人拖着柴捆,从门口到河边急匆匆地跑了两趟,才喘着粗气重新躺下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张丰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不仅是路上,就连附近的草丛里也没放过,这时她才发现,昨天藏在河边的铁锹竟被他们忘了个干净。大概是因为河边露重,除了那人藏身的地方发现一些血迹之外,其它地方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张丰用河水把血迹冲干净之后,就拿上铁锹回家去了。

    做好早饭,张丰用小陶罐装了一罐送进密室里,昨晚太紧张了,又担心那两个追杀他的人去而复返,所以送进密室后便再没管他,今天却不能再不闻不问了。

    密室只有三尺多高,大小相当于一张大床,最里面有一排向下的寸许宽的通风口,横放着几根木棍,木棍上用麻绳系着树杈做的勾子,这几个勾子就是张丰挂“浴桶”用的——是的,密室就在卫生间的上方。

    密室里很暗,张丰点起一支火把,就着火光打量着那个不屑于把名字告诉自己的少年。

    “你伤在什么地方?要不要紧?”张丰问。

    “不要紧。多谢你。”少年看上去有些虚弱。

    “不用谢,我说过会报答你。”张丰平静的说。

    他认真的看着张丰,“我叫朱挽,是一个游侠。我欠了你一个情,将来我一定会还你。你叫什么?”

    “我叫张丰。”

    “这一次我会记得牢牢的,不会再忘了。”

    张丰笑笑,“你不必这样,我们正好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朱挽摇摇头。

    “吃饭吧,我给你带了一些粥来。”张丰把陶罐递给他,罐子里插着筷子。

    朱挽接过陶罐,用筷子搅了几下后,就仰起着喝起来,片刻间就喝完了,根本没用筷子,张丰眼睛睁得大大的,样子有点点呆,朱挽说:“看什么看,难道我的吃相比要饭的还难看?”

    “呃——,你吃饱了吗?没吃饱我再去盛些来。”张丰无意和他讨论谁吃相更难看的问题。

    “不用了,这就差不多了。哎,你不是在西市讨饭吗,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我把头发卖了,买了几样工具在这里烧陶,你没发现我是光头吗?”张丰指了指自己的头巾。

    “呃,你要是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

    张丰不再说什么,准备拿上空罐子走人,见装水的陶罐里竟然还剩了半罐水,不禁问:“你没有清理伤口吗?”

    朱挽说:“好容易止血,清理它干什么。”

    张丰皱眉,“这么大热的天,你连清洗一下都不肯,会发炎的。你等一下,我去拿水来。”

    “就这样吧,别折腾了。”

    张丰没理他,径自从洞口爬出去。他呆在这里,自已总要担着干系,伤好了他自然不会久留,可如果伤势恶化走不了,自己也不能把他赶出去,为了早日送走这个麻烦,即使他自己不在意,她也不能让他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报答

    朱挽懒懒的靠在墙壁上,原本已经淡去的记忆经过这番提醒,再次清晰起来。当初那个惶恐不安的小乞丐在自己的调侃之下,平静地表示愿意报答自己,当时自己是那么不屑,没想到今日竟然真的被她救了。

    朱挽笑了笑,这也没什么难以接受,认真说起来,游侠的处境又比乞丐强多少?还不是一样居无定所,一样缺吃少穿,所不同的不过是乞丐常常为求生忍辱,而游侠却总是为意气拼命。

    张丰出了密室,到卫生间摘下“浴桶”到河边提水,走到厨房门口看到当作饭桌用的土台上放着一大碗粥,便走过去低头吸了一口,冷热正好,于是放下水罐站在那里把粥吃完,把碗一起捎上往河边去。

    半路上,碰见洗碗回来的张裕,张丰见他神色有些不对,正要问,张裕凑上来对她说:“姐,我刚才看见昨晚那两个人了?”

    “在哪里?”张丰也紧张起来,密室的出入口她还没封呢!

    “在河对面,往村子的方向去了。”张裕向左后方指了指。

    “哦。没事,你拾柴去吧,不用担心。”张丰松了一口气,既然在河对面,看来是不会再来了。

    张丰打了水送进密室,对朱挽说:“你擦一下身吧,把脏衣服也换一下,这两件是裕儿的衣服,虽然短却很肥,你暂时穿一下吧,你的衣服我马上帮你洗出来,半天就能干了。”

    “麻烦你了。”朱挽说。

    张丰退出来,心想也不知他到底伤得怎么样,要不要去西市买点药回来,这时裕儿正拐过山角,张丰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出声叫住他,——等下看看再说吧。

    张裕走后,张丰也开始工作,她今天要经陶胚挂釉。倒了半盆水,撒进粘土搅匀,然后加入石灰……石灰!原本有些心不在焉的张丰眼睛一亮,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里的情节:一个当兵的小子在江湖游医的手上买了一包伤药,一个郎中看了之后告诉他那不过是在瓦片上焙过的石灰粉,当兵的大呼上当,非常气愤地骂游医是骗子,郎中却说那游医也不算骗人,因为那东西确实能够止血。她当时觉得非常惊奇,还上网搜了搜,才知道石灰竟然是一味中药,不仅可以外用,还可以内服,不过具体用法她却不记得了。

    不然就用这个试试吧!虽然不太保险,却胜在简单方便,去西市买药的话,既耽误工夫又要花钱还不说,家里放着一个被追捕的家伙她也不放心让裕儿一个人在家,而家喜家安如果这个时候来陪裕儿,那就更让人不放心了。

    不过还得问问朱挽的意见,如果他觉得不靠谱,不肯用,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张丰走到卫生间门口,仰着头向上面问道:“朱挽,你洗好了没有?”

    上面没有立刻回答,顿了一下才听朱挽说:“洗好了,衣服在洞口外面。”

    对于张丰对他的称呼,朱挽有些接受不了,原先称公子,虽然不伦不类的,但总归是尊称,现在不用尊称也就算了,好歹叫声大哥总是应该的吧?居然直呼其名!

    “哦,知道了。”张却对朱挽的郁闷一无所觉,“哎,我听人说焙过的垩粉能止血,我这里正好有垩粉,你要不要试一试?”

    上面静了一下,然后就听朱挽说:“那就试试吧。”

    “哦,你等一下。”

    张丰生着火,在陶片上放了一些石灰粉烤了一会,也不知道需要怎样的火候,只能估摸着来,焙好之后用碗盛着来到密室门口。

    朱挽伸手来接,张丰问:“哎,朱挽,你伤在什么地方?”

    “背上。”

    “哦。那,我帮你包扎吧?”

    “不用,你一个女儿家,不方便,我自己来吧。”

    “背上不要紧,我帮你吧,你自己才不方便。”张丰说完钻进密室,只是背上而已,她可以帮忙。

    朱挽有些窘,不过主要并不是因为张丰是女孩,张丰瘦瘦小小又光着头的样子,实在不容易让人想到男女之防,朱挽主要还是因为自己身上的衣服太不合体。

    张丰看见他短袖短腿像个倭寇似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她让朱挽背转身,就着洞口的光线查看他的伤势,就见一条长长的伤口趴在他的背上,显得很狰狞,伤口的深浅她辨别不出,不过现在已经不再流血了,可伤口周围却很脏,显然朱挽擦身的时候避过了那里。

    “你等一下,我去拿些凉开水来,先把伤口清洗一下再上药包扎。”张丰说完返身钻出去了。

    “唉——,算了吧,”朱挽说,见张丰根本不理他,便放低了声音嘟囔道:“真麻烦,一个叫花子,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讲究。”

    张丰很快就回来了,跪在朱挽身后用一块干净的旧布蘸了水仔细地擦洗伤口上的污血,朱挽虽然有准备,仍然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疼吧?我在水里放了点盐,这样虽然比较疼,伤口却不容易发炎,你忍忍啊。”

    张丰语气虽然轻柔,其中却没有任何安抚和同情的意思,朱挽心想这小叫花子可真狠。

    “哎,你从哪知道的这些事情?”朱挽问。

    “你管我。”张丰毫不客气的说。

    “呵呵,你这是报恩呢还是报仇啊?”朱挽忍着痛笑道。

    “自然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张丰哼道,“难不成还有人只报恩不报仇的?”

    朱挽笑了,“恩怨分明,好!”

    “好什么好,你老实点吧,俯低点,我要上药了。”张丰拿起石灰粉的时候有点犹豫,总觉得有点儿戏的意思,不禁问:“这个药我只是听说,却从来没试过,你真的要用吗?”

    “没事,用吧。”朱挽心想,偏方嘛,试试何妨。他身上没什么钱,他也不敢指望不久前还在要饭的人能拿出闲钱来给他买药,虽然没听说过垩粉能治伤,但以她那个谨慎劲,没把握的话只怕也不会让他用,让人郁闷的是,她对自己伤那么重视,对自己的人却没什么尊敬之意。

    “哦。”张丰应着,很快把石灰粉撒了他一背,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卷旧布条把作品缠上。

    “哎,你到底惹了谁,被人追杀成这样?”张丰忍不住问道。

    “扶风府的司仓参军蔡棋栽赃陷害,使无辜之人蒙冤而死,我去刺杀他,被他府上鹰犬杀伤。”朱挽语气中有着激愤。

    张丰劝道:“天下不平事多了,管也管不过来,你还是多顾着自己点吧,不要枉送了性命才是。”

    “我们游侠图的就是快意恩仇,若我能够像你一样受得委曲,我也不会做游侠了。”朱挽不以为然。

    “你和那个被陷害的人有什么关系?”她猜就算游侠也不会无缘无故打抱不平的。

    “我和他家长子有意气之交。”朱挽说。

    张丰想:果然。又想,能让这样的人欠自己一个人情,就是冒点风险也值了。

    替朱挽包扎好伤口,张丰走到通风口那里,琢磨着要在那开一个大点的洞,这样送个饭递个水的就不用总往山上跑了,还不容易暴露目标,可说是既方便又隐蔽。

    “下面是什么地方?”朱挽跟过来问。

    “浴室。”

    “噢。”

    张丰便又回去拿铁锹,朱挽当时也没反对,当天的午饭和晚饭也都是从那个洞递上去的,晚上出来放风,朱挽问张裕他们家有没有茅厕,张裕指给他,朱挽进了卫生间一看,差点没气死,出来就对张丰吼道:“你竟然从茅厕里给我递饭递水!这也就罢了,你竟然让我藏身在那种地方!亏你还好意思说那是密室,任何人进了茅厕都会想到那上面一定有个‘密室’吧!幸好没人来搜,不然我真让你害死了!”

    张丰一想果然不密,上面是山,又不是吊顶,能从上面垂下钩子来肯定是另有乾坤,只好讪讪地说:“那个只是做浴室时顺带开出来的,以后我会挖一间谁也找不到的密室。”

    朱挽在张丰家呆了十天,伤口表面一开始结痂他就走了,这些天,张丰虽然时时提心吊胆,可是心里偏偏又有一种莫名的踏实,便对张裕说:“裕儿,快点长大哦。”一个成年男子,无论如何还是挺壮胆的。

    朱挽离开以后,张家又恢复了平静,张丰带着好奇的心情,兴致盎然地体验了端午、七夕和中秋等节日习俗,很快又迎来了重阳节。

    重阳登高以辞青,采茱萸和菊花,在山上聚会饮酒,这既是风俗,也是时尚。

    且不说秋收之后闲下来的农人要趁着节日扶老携幼地出来轻松一下,就只从长安城涌出来的人就差不多要将附近大大小小的山填满了,桑树岭也不可避免的热闹起来。

    张丰灵机一动,决定向游人兜售自家产品。

    没有看家是不行的,原本张丰觉得自己经验比较丰富,买东西肯定比张裕在行,应该让张裕在家自己去推销,可是这么热闹的日子,张裕哪愿意被绑在家里,一个劲地说自己走路比较快,能多跑些地方,卖出去的东西肯定更多,张丰看穿他的心思后,便不再和他争,捡了几个玩偶和几只漂亮的碗装在篮子里,又包了些重阳糕让他带上,便打发他出门去了。而她自己则照常在家里做事。

    只是这样的日子要想静下心来实在很难,张丰呆在自已家里,不是听到头顶上有人高谈阔论,就是有人到她家门前要求歇脚或是讨水喝,张丰没有办法,索性不拉胚了,在自己的矮墙上摆了两罐清水,几个陶碗,又摆了几只陶偶,自己就坐在山影里的墙头上捏起了泥人。有人要歇脚,她就请人家墙头上坐会,要水喝就请他自己倒,问什么话她也随便答一两句,顺便也问问人家要不要买个碗或是玩偶。

    张丰到目前为止只有碗做得比较好,其他东西都做得不成样子,像陶罐陶盆之类,也就只有自家凑和用用,拿出去是会丢死人的。而张丰的碗虽然因为烧制的温度太低,质地不够坚硬细致,但形状周正,花纹也相当美丽,比普通的陶碗甚至瓷碗都漂亮很多。

    她捏的泥偶也只有两种样子,胖娃娃和娃娃猫,捏得多了,也就从熟中生出巧来,造型简简单单,颜色也很单调,却让人觉得活灵活现,非常可爱。

    水是免费的,人家受了她的款待,又见她推销的东西也确实不错,有的人便也不吝花一两个铜板照顾一下她的生意,因此张丰干着活,也做成了几桩生意,这让她心里美滋滋的。现在她已经完全不介意被打扰了,反而盼着多几个人来喝水歇脚。

    不过她是不会把这种心思摆在脸上的,因为那会令人反感,过分的热情会人心生警觉,对此她有切身体会。所以当她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她并没有理会,直到有人出声,她才停下手上的活看向来人。

    “小哥,打扰一下。”

    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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