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大人辛苦了!第14部分阅读
长史大人辛苦了! 作者:肉书屋
也好让自己有理可赏,却蠢笨到贪图口腹之欲,随便讲给那几个小将听。如此一来,即便是良计,到时候论功行赏,也绝对没有直接对自己进言来的多!
林滤到底看上他什么了?这么短视!这么不知道把握机会!若是真的喜欢林滤,难道就不能争气一点吗?!
白白浪费了一身的才华!还有、还有、还有朕的皇妹的一片真心!
昭帝越想越恼火,站起身闷着头狠狠的走了几步。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一个良臣的自甘堕落让自己失望,还是韩苏没有因为林滤而如同周陆那般迎难而上,让自己不甘妹子的付出。
而西华阁开国公处,却是另一番景象。
“老哥哥如何看今晚的事情?”肃国公毫不在乎形象的坐在开国公下首,言语之间也颇为放肆。
他们两个是当年一起随着太祖打天下的,战场袍泽,情分自然不同,所以也没什么避忌。
开国公看着肃国公一脸无赖相,这么多年了,还是一身的匪气难改,笑着摇摇头,然后说道:“林滤丫头果然还是林滤丫头。我这么多年来闭门静养,想起她就常常可惜,她小的时候,我因为怜惜她幼年丧母,又看在她母妃在当年打天下时,曾对咱们家眷多有关照的面子上,因此不嫌她年纪幼小,同时教导她与当今帝君弓箭,想当年,这丫头多好的天分、多好的悟性,我都曾经暗暗感叹,若是太子的天分与这个妹妹换一换也是好的。可惜啊,原本一个性子活泼、聪明机警又惹人疼爱的小丫头,却因为当年……而坏了身子,后来每当听到她生病、或是有人夸她温文娴雅就忍不住叹息,让我说来,还是当年的她更合我的心意脾性,如今这样,可不是被身子给拖累的,连性情都压抑了么?”
开国公吃了口茶,然后忽然哈哈大笑道:“结果今天一看,不愧是这个鬼精灵、鬼精灵的丫头片子,就算性子收敛成了今天这样,养气功夫也好上许多,可是这看人的眼光果然还是一等一的好。帝京中说的什么借相貌上位的面首,什么诗词圣手,倒也没有骗人,的确是个俊俏少年郎。不过,哼,果然还是林滤丫头有眼光,今天此人所出的军略,难道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吗?而且还是这么短的时间内?我就说,这个丫头怎么会被几首诗词就给诓骗去?更别说是因为看上对方的样貌了,就她小时候的性子,去反过来骗骗别人还差不多。”
“嘿!老哥哥还甭说!”肃国公想了想,忽然浑身打了个冷颤,“老弟我一想到那个阴险狡诈的小子,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你说多难缠的、多狡诈的咱们当年没见过?可是哪有一个出馊主意的时候还能像他那般,跟个观音菩萨坐莲前的童子一样?笑的那么、那么……”
他是个粗人,那么半天也没想到怎么形容,最后还是啧啧的又说了一句:“狡诈阴险的小子。”
开国公被这位老兄弟逗的直乐。不过就是他心内也不得不不承认,那个小子今晚的表现的确让人脊背发冷。
阴谋诡计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说的人还面带微笑、一脸单纯自然。这份心性、这份冷情,这种人若真是狠下心来做某件事,才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是最可怕的一种人。
如果让韩苏知道,被如此评价,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要知道,她所受的教育,便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她可以因为战后的人们而悲哀,她可以对因战争而不幸的所有家庭同情,但是她绝对不会对于战争中的敌对一方有任何同情,因为多余的同情只会令自己的同胞受伤害,所以她绝不会在不该心软的地方而有任何犹豫,这是战争,只有胜负,没有道德仁义可说。
而对古人来说,尤其是受儒家熏陶的文人来说,这大概是有些不可理喻的。
肃国公看开国公哭笑不得的样子,自己也有些乐,促狭的说道:“老哥哥不要光夸林滤和那个阴险小子,难道你就不为俊儿担心?”
开国公豁达一笑:“子孙自有子孙福,该为他做的我已经为他做了,剩下的便看他自己。我能做的也就只是引荐他给圣上看一看罢了。因为东阳丫头的事情,当今心内总是觉得对于林滤丫头有所亏欠,所以想要请旨赐婚恐怕十有八九不成。我也疼爱林滤丫头,不想逼她,还是随缘分吧。”
肃国公嘿嘿一笑:“老哥要是真的如此说,那我可不客气了,我家的小子做梦都想娶林滤丫头,偏偏自己又不争气,少不得还得我帮他想想办法。嘿,老哥你不知道,别人我还真瞧不上,林滤丫头是老弟我从小时候看她长大的,别说,皇家的几个公主,我就中意她,少不得要想个法子。”
开国公眉头一皱:“你可不要乱来,林滤丫头可是帝君的嫡亲妹妹,而当今也不是先帝,与我们的情分终究薄了一层,你若是逼迫太过……”
“不会不会……”肃国公不在乎的摇手道,“老哥哥想到哪里去了,我做事虽然不靠谱,但是从没有犯过大错不是?”
“林滤丫头当然逼不得,不过,她不是看上的是那个小白脸长史吗?如果没有这个人,亲事还不是好说许多?”
开国公微微沉吟:“你要如何?”
“嘿嘿……”肃国公狡猾一笑,“那些世族不是最喜欢联姻招纳有前程的青年士子,这个小长史既然熟悉军略,不是很符合咱们武将家的胃口吗?咱们也学一学。既然林滤丫头逼不得,可赐不了这个,难道还赐不了那个?回来咱们几家寻着个合适的,嘿,别说,如今还真是尊文轻武,连咱们武将家都免不了,就那个狡诈小子,几首诗词把好几家姑娘都迷的晕乎乎的,回来看哪个乐意,我去向帝君请旨赐婚,相信帝君也不想嫡亲妹妹总和这个狡猾小子夹缠不清,绝对会同意的。狡猾小子没了,林滤丫头就好说,就算最后还是看不上我家的小子,便宜俊儿或是那两家也成,咱们老哥儿几个还分谁和谁。”
“无赖主意!”开国公无奈的骂道。
肃国公不以为杵,还颇为自得:“嘿嘿,咱们没有那阴险小子的计谋,可到底是打仗的,这主意还是想的来的。”
三刻之后,林滤公主殿下寝殿。林滤公主饮茶看书,而此时已晚,几位小公主也早已回去歇息了,长史大人因回卧室也是无所事事,这里又不是她的琅嬛福地,她也没带书籍,便赖在公主殿下这里蹭书看。
就在此时,屋外忽然闪进来一人,林滤不爱太监、宫女随侍,身边常常只有泽兰女官一人,房外也只有亲卫及暗卫。韩小长史愣愣的看着这一身有别于普通侍卫打扮的人,良久,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是不是应该对林滤殿下借口告辞。
可是公主殿下并没有顾虑这些,依旧垂首看书不语。在宫内,有自己的情报耳目是很正常的事情,韩苏早已得到自己足够的信任,自己连最大的秘密都暴露给她,这些更没什么好瞒她的。更何况,今晚宴会韩苏的表现抢眼,说不得那些人又有什么想法,给她听一听也好,不要整天对这些事情都是懵懵懂懂的,与她办事时的清明强干完全两个样子。
那人上前躬身轻声道:“左相那里没有大动作,开国公那里肃国公也在,而肃国公有意请旨赐婚。”
公主殿下平静的抬起眼眸。
暗卫继续说道:“不过赐婚对象是府上长史大人。”
林滤微微一怔,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好一招釜底抽薪!
一向养气功夫都良好的林滤怒气难抑,深深呼吸两口气,林滤抬首看向韩苏。映在公主殿下眼眸里的,是不远处长史大人苍白惊慌、却随即倔强恼怒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连续加了两天的班,白天没时间摸鱼,晚上回家晚,所以差点赶不出来,大家久等了,今晚太困了,留言明天回
我不要做殿下的驸马
温泉宫飞霞殿,昭帝依旧坐在殿内御座之上,只是往日的这个时间,他早已该离开此处,前往自己的寝宫了,今日之所以还在这里——大昭的君王略显无奈的看向下首处,那边坐着一边悠然自得饮茶、一边娓娓而谈的妹妹,林滤公主。没错,今日之所以到了此刻还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自己最宠爱的妹妹一直坐在这里与自己说话。
若是兄妹谈心或是有正经公务罢了,可是直到如今,兜了一大圈子,都是些不疼不痒的话题。
昭帝第十三次暗暗的叹口气,打起精神继续附和自己的皇妹,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松口,绝对不能投降!
可是,这个一直坚持、且不断的给自己打起鼓舞信心的做法,已经做了多少次了呢?昭帝有些走神的回想。
申时二刻的时候,自己的妹妹前来,并没有什么目的,似乎只是如同之前还住在皇宫里的时候一样,总是在忽然之间、没有任何预兆的跑来和自己一起用膳,顺便聊一些内府生意的话题等。
不过昭帝心里有数的紧,今日林滤绝对不是往日那般,她今日的到来肯定有着其他的理由。譬如说:肃国公的打算。
皇宫之内都没有秘密可言,更何况行宫呢?昭帝自然有着各种渠道,林滤的暗卫大部分都是先帝与自己拨的,当然也会及早收到消息。
可是,既出乎帝君意料、却又在大昭帝君意料之内的,便是林滤公主从来到现在,先是陪着昭帝用了晚膳、接着用了茶,讨论了西南的边境、刀勒的皇姐、甚至内府之后五年的生意规划等,如今甚至都到了太子的课业上了,还是没有提到该提的话题,当然,也没有提出离开。
昭帝再一次暗暗叹了口气,他后悔了,皇姐远嫁之后,他因为心疼这个妹妹,又担心别人终究没有长姐那样用心待妹妹,所以便求了先皇让幼年的林滤同自己一同学习。如今看来,真是失策,不愧是一个太傅教出来的徒弟啊,竟然和朕比起养气功夫来了。
昭帝抬起头来,当看到林滤不经意的揉了一下太阳|岤,神色间隐隐露出疲倦时,想起自己的这个妹妹身子不好,前几天还得了风寒,这几日才刚刚养好,便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昭帝微微苦笑,到底还是退让了一步:“你府上的小长史,提出的计谋不错,朕前两日遣了人给薛狄送了信,要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结果。你说,朕该赏些什么给他好?”
林滤微微一怔,随即眼睛一亮,仿若忽然之间倦怠全都不见了似的,整个人散发着无限的光彩。
“赐她什么都可以,也用不着多贵重,只要符合心意,不才是最好的吗?”林滤意有所指的说道。
自己妹妹的变化,昭帝全都看在眼里,心里一沉,微微沉吟片刻,却并没有轻易松口:“合心意的事情有很多,如果所求不大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量。”
话刚说完,昭帝便紧紧的盯着自己的妹妹。谁知,林滤并没有任何失望的表情,也没有倔强与不甘,他的妹妹还是一抹轻笑,淡然娴雅:“这样,就可以了。”
林滤看向昭帝:“她原本求的,也并不多,而我求的,也就是庇护她一二、不让她太受委屈罢了。”
昭帝一愣,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回答。
思量片刻,昭帝到底心疼妹妹,他虽然不喜韩苏,但是却又不想妹妹委屈,真是矛盾之极,怎么林滤就是看不上一个好点儿的儿郎呢?斟酌半晌,昭帝还是开了口:“你是因为肃国公放弃的,还是,你不再喜欢他了?”
林滤没有料到皇帝竟然会这么直白的问自己,更何况这个问题——公主殿下微微失神,直到感到昭帝疑惑的目光之后,才猛然回神。
林滤并没有直接回答帝君,而是低声说道:“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别人,都是一样的。”
还有一句话,公主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在心底补上:只是,如今我大概不用再害这个人了。
昭帝听林滤语气之间不乏灰心丧意,这并不是平日的那种淡然,而是一种看透世事的淡泊。
帝君心里一紧,不由自主唤道:“林滤……”
林滤静静的看向窗外,幽幽的说道:“我从那年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好,冬日不到便要到温泉宫避寒,夏日不到便要去盛京避暑,一年四季没有安稳的时候。我如今是皇家的公主,这么折腾,我自己都厌烦,若是将来嫁人……”
林滤话语一顿,低下头来,继续道:“若是勋贵家,碍着皇家脸面,定会尽心尽力的给我创造条件。若是世家,也定不会落人口舌,规矩虽多,也不会亏待我。”
昭帝心里一动,忍不住要说:那你还顾虑什么?
林滤却话锋一转,道:“可那样,他们是将我当做妻子、家人吗?”
昭帝浑身一震,看向林滤。林滤抬起头,也同样看向自己的哥哥,大昭的帝君。虽然眼里含着泪,却倔强的就是不掉落下来,林滤一句一字的说道:“我身子既然不好,估计子嗣也会困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到那时候,定不会只有我一人,便是皇家,也无理如此。那么,我又能如何呢?哥哥……”
哥哥……昭帝心里顿时一痛,幼月有多久没这么叫自己了?自己也好久没有唤自己的妹妹幼月了。看着这样倔强的强忍着不流泪的妹妹,他好像看到了那年,长姐远嫁之后,幼月便生了大病。她什么任性的话也不说,只是躺在床上,抓着自己的袖子,不吵更不闹。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袖子,默默的流泪。
他怕幼月哭坏眼睛,便叫太医熬了安神的药来,幼月睡下了,反而更加不安稳,小小的孩子,闭着眼睛,泪水却还是不停的流,一边流,一边嘴里不停的唤着:“皇姐、皇姐、哥哥、哥哥……”
小的时候,她是从不叫自己皇兄的。
自己疼她、亲她,可是人家却未必会,面上做的再好有什么用?皇帝也管不了家务事。他的姐姐已经因为这个国家不幸了,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唯一的妹妹也不幸福。
昭帝忍住哽咽,说道:“你放心,朕会替你好好把关,他们若真是,朕……朕便绝不会轻易将你许给他们。韩苏,朕会留着,若是他真的不介意,愿意真心待你,朕便如你的愿。”
林滤心里一软,她到底是在欺骗自己的兄长,若是没有愧疚,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如今,她的兄长高高在上,威势无人能抗,如今也只有这种怀柔的办法,来换取兄长的退让。
林滤忍不住上前,握住了昭帝的手:“哥哥……”
昭帝脸上一红,心里有些懊恼,堂堂的大昭帝王,似乎太失态了。
脸向旁边一转,昭帝“哼”了一声,语气又转为强硬:“既然如愿了,还在这里扰朕干嘛?不过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那个小子,朕虽然留着他,但还差得远,若是入不了朕的眼,事情还是未必。”
林滤微微一笑,这样,已经可以了。她使劲握了两下兄长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自己的寝宫的时候,一脸轻快,勾着嘴角的公主殿下缓缓的冷下了脸,眼神衬着夜色幽暗难明。
她目光所看的方向,正是此前与韩苏所在的寝宫的大厅。
暗卫所带来的消息并不好,韩苏甚至也一时乱了方寸。
她有着千年的知识,有着各种各样可以效仿的方法,有着更宽广的眼光,但是,她却缺少了在这个时代,在官场中,应有的城府,以及,独属于这个时代的屈服。
无法忍受,这种时刻被别人一句话就能够操纵的命运。
以为视而不见便可以了,结果竟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
韩苏顿时觉得很累,她纵然可以自暴自弃的干脆就依了这些人的诡计,娶了哪家的女子。然后曝光身份于天下,自己不过一死而已,但却也让这些人成为千古笑谈,大失脸面于天下,看他们日后如何再见世人。
可是,林滤定会受牵连,那个从未谋面的女子又何其无辜?
就算想出办法扛过这次,却还有着下次、下下次,她可以解决很多当面给出的难题,但是面对这种大昭帝君的一句旨意,就让自己无计可施的局面,却绝望至极。
韩苏一时心灰意冷:“殿下,小臣……还是辞官吧。”
林滤一怔,她倒没想到韩苏会这么说,她认识的长史大人,虽然平时有些软弱,但在关键时刻,从不会逃避别人的挑衅,反而会迎难而上。
可是,看今日韩苏那副放弃的模样,林滤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心里隐隐害怕着,那个总是有着干净纯粹笑容的人、有着明亮真挚眼光的人,会渐渐的被这些没有尽头的勾心斗角给磨消掉。
林滤强忍着心里的不适,缓声微笑安慰韩苏:“没关系的,有我在,我会处理的。”
韩苏眼神黯淡,摇摇头:“我不能总是被公主庇护……”
“为什么不能?”林滤轻声问。
“殿下,又能庇护我多久呢?”韩苏抬起头,眼睛里透着坚持和认真,“我上次对殿下说过的话,殿下还没有回答。”
林滤移开眼眸,躲过韩苏灼热的视线:“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韩苏,我愿意你做我的驸马。”
“我不愿意骗你,我早就属意你做我的驸马。本来,我是准备日后想办法给你自由,现在,我用一辈子陪你,好不好?”
空寂的大厅之内,泽兰女官早已经适时退去,只有着公主殿下与长史大人的厅内,却在林滤话音落下之后半晌都没有一丝的声音,空洞寂静。
良久,韩苏才终于艰难的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不,殿下。”长史大人低声说道,“我不要做殿下的驸马。”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继续加班的悲催家伙飘过,恩,今晚没有错过时间,不过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再仔细看两遍细节修改了。明天我会抽时间再看一遍,看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今晚先放出了。
多么天真可爱啊
“长史大人……”林滤忽然闭口截断了接下来的话,懊恼的皱起了眉头。一旁的泽兰女官则噤声不语。
从前些日子长史大人开始处理公务开始,因为韩小长史颇为能干,所以就算没到月尾,是在平日,林滤殿下也总是会抽空把已经处理好的部分过目一遍,偶尔会提出一些问题。
只不过,自从前日晚上,韩苏韩长史从林滤殿下这里离开之后,就一直对外称病,公务也是由泽兰女官往返送达的。
林滤公主殿下这两日则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至少,光是今天,就已经唤错三次了。
这让公主殿下说不出的烦躁。
“不,殿下,我不要做殿下的驸马。”
没错,要说为什么,这句话便是开端。
一回想起这句话,林滤心中就如同当晚一般,涌现出难以压抑的羞辱及怒火,当晚的情景简直是历历在目。
她以为自己是经过了多么困惑、多么挣扎、多么慎重的考虑之后,又做出了多大的退让,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自己容忍了韩苏身份上的欺瞒,并帮助她抹掉了所有的痕迹;护着她,帮她挡掉别人的窥视及试探;包容她不合时宜的过分举动,怜惜她而甚至让她与自己同塌而眠;更甚者,自己甚至压下了在马车之上,韩苏轻薄自己的事实。
在了解对方的情感之后,自己在房内又是困扰、又是殚精竭虑,如果说在最初,自己想要利用韩苏的身份做自己的驸马,帮助自己,还仅仅是条件交换,可是,如今,早已经不单单是如此了。
面对对方真挚而单纯的情感,林滤自认自己绝对无法做到,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理智大于情感,时时刻刻所谨记的,便是冷静旁观,以免一步错、步步错,哪怕是自己身入局中也是一样。这早已深入到骨髓里,所以,无法以同等激烈纯挚的热情回应对方,她能做到的,只是保证一辈子的陪伴罢了。
结果,竟然被拒绝了!
在轻薄了自己之后,在对自己坦白感情之后,竟然拒绝了自己!
她当大昭的公主是什么?她将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尊严、自己的荣耀当做了什么?!林滤并不是猜不到韩苏此刻心里的想法,可这并不是让她忍气吞声的理由,公主殿下怒极而笑:“好,韩苏,你很好!”
还在自己世界里心灰意冷、自怨自艾的长史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公主殿下忽然拉开了大门,然后自己眼前一花,就被公主殿下一脚给踹了出去。
这是林滤公主殿下第三次说“你很好”,不幸的是,这次的情况非常糟糕。
林滤公主殿下的寝宫,温泉宫飞霜殿的一处小偏殿内,永淳公主与隆裕公主正对着长史大人一副无奈又无语的模样。
昨日听说长史大人似乎有疾,所以今日探望的时候,并没有带汝南及柔嘉来,结果两位小公主殿下到来一看,事实似乎与传言有很大的出入。
“长史大人,能不能不要再哭了!”隆裕公主烦躁的跺了跺脚,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算什么事!若是换个人,自己恨不得一脚踢死他,软弱、怯懦、没出息!
韩苏抱着双腿屈膝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头埋到双臂之间,动也不动,就是不时传来抽泣声,还有双肩不时在颤抖。
这副丢人的模样已经从隆裕及永淳来持续到现在了,难怪让性子直率的隆裕受不了。
听到隆裕说话,韩苏终于抬起了头,双眼红通通的,一副梨花带雨的娇气样子:“我失恋了,让我哭一会儿都不行吗?”
隆裕看向永淳:“什么意思?”
永淳思索片刻:“失,失去。恋,应是思慕、眷恋。合起来大约是七皇姐不要她了吧?”
永淳公主鼓掌称赞:“长史大人造的词真不错。”
韩小长史没力气理她,隆裕公主从不助纣为虐。
隆裕公主开口:“怎么?皇帝哥哥要给七皇姐赐婚了吗?哪家的?怎么都没有听到消息?”
韩小长史抽抽鼻子,摇摇头:“没有给林滤殿下赐婚啊。”
“咦?”永淳有些惊讶的问,“难道是七皇姐拒绝长史大人了吗?你们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
事实上拒绝的那一个是自己。长史大人话到嘴边,没敢说出来,嚅嗫道:“也、也不是……只是……只是……”
“理由什么的你不用告诉我们。”隆裕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长史大人的话。
永淳公主叹了口气,摇摇头,隆裕总是这个样子,不喜欢挖掘别人的私情,自己其实是很想知道的啊。
永淳公主的小动作并没有瞒过敏锐的隆裕公主的眼睛,隆裕警告的瞪了永淳一眼,然后严肃的对长史大人说道:“我不想了解具体怎样,那是你与皇姐的私事。但是,我只知道一点,长史大人哭泣就有用吗?哭如果有用的话,大家干脆什么都不用做了,遇上事情哭上一场就好了。”
“可是,有用吗?将希望寄托于别人的怜悯,是弱者才有的行为。”隆裕严厉而尖锐的说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却偏偏寄希望于他人的施舍,除了得到嘲笑,还能得到什么?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想要获得,就自己去努力达成。长史大人只会没用的哭泣吗?”
韩苏一怔,有些羞愧,不得不说,她虽然对待林滤一片真心,但要说努力争取,还真没有,反而逃避自欺还来的多一点,若说有那么一点点的勇气,也在告白的时候用光了。
永淳微微笑道:“让我来猜一猜,长史大人之前还与皇姐好好的,如今忽然这个样子,好像是在前两日的宴会之后,莫不是,那些人无法逼迫皇姐,所以打长史大人的什么主意了?”
长史大人木讷沮丧的脸上顿时出现了惊吓的表情。
这实在是太明显了,永淳公主笑呵呵的开口:“不过是那些人的一贯作风罢了,很好猜啊。所以,他们做什么了?”
隆裕再次警告了永淳一眼,截住了对方的话:“无论什么事,皇姐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肯定会帮助长史大人解决的吧。”
韩苏犹豫的点点头:“是的,公主殿下提出了一个办法,只是……我拒绝了。”
隆裕与永淳皆是一愣,万万想不到长史大人竟然会做出这种举动。
韩苏失落的说道:“那个办法……你们那么聪明,一定猜到了。但是我不想同意。林滤殿下未必喜欢我,又何必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呢?更何况,对于我来说,也是一种煎熬,我不喜欢无止尽的勾心斗角,也没办法做到,借用其他事情,让不喜欢自己的殿下,说出一辈子与自己在一起的话,我没有办法逼迫别人,也没有办法遏制自己的情感,所以,不能在一起……”
韩苏复杂一笑:“其实还有更简单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是吗?只要我辞官……”
“然后将所有事情都推给皇姐?”永淳笑眯眯的接道,只是神色之间说不出的嘲讽,“长史大人真是好算计啊,这样一来的确没有人再针对你了。”
“不是……”韩苏有些呆滞,她并没有想到这些,所以只能弱气的辩解。
“不是什么?”永淳好整以暇的说道,“他们逼迫你,还不是因为皇姐,你逃开了,皇姐可是一丝借口都没有了。”
“要知道,”永淳直勾勾的盯着韩苏,“一直以来被逼婚的,都是林滤皇姐而不是长史大人你。”
永淳呵呵一笑:“遇到这么点小麻烦就要慌不择路的逃跑了,长史大人真是没用啊。”
永淳公主一如既往的言辞刻薄,甚至今天更让韩苏难堪,可是,韩苏此刻却觉得没有任何反驳、不服气的地方,她甚至觉得自己不得不听,因为永淳的话让她所谓的理由都不堪一击。
她想到的只有自己的恋情,以及林滤的回应,却忘记了这些事情牵扯的背后,都是直指着林滤的。
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对方,结果在重要关头却弃之不顾、落荒而逃,林滤大概会十分生气失望吧。
韩苏不禁再次想要哭泣,只是这次,眼泪却怎么也落不下来,委屈的明明不只是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哭泣呢?
隆裕走到长史大人面前,依旧高昂着下巴,神情骄傲,只是,神色之间却不再是平日里的那个小公主,此刻在韩苏面前展露的,是她作为大昭皇室最尊贵公主殿下所拥有的睿智与成熟:“长史大人,我皇姐是大昭的公主殿下,在长史大人喜欢她之前就是了。所以,如果你现在才来抱怨她的身份地位所带来的苦恼,只能说长史大人十分让人失望!无法接受的话一开始就不要喜欢,决定喜欢的时候,就该接受我皇姐的一切。”
“并且,你的喜欢并不能成为你责备我皇姐无法回应你的理由。如果长史大人只想要我皇姐的喜欢,遇到自己不想面对的地方只会逃避,也太过分了吧。”
“对不起……”
“这句话难道不该对皇姐说吗?”隆裕不客气的指责。
韩苏咬咬嘴唇:“可是林滤殿下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
“那你就努力让我皇姐死心塌地喜欢上你,回应你,不就好了?”隆裕不耐烦的说道,在她的词典里,从来没有不可以,只有不努力。“凭自己的力量得到想要的一切,不正应该如此吗?难道天上还会掉馅饼不成?”
韩苏微微犹疑:“若是林滤殿下还是不喜欢我该怎么办?”
隆裕鄙视道:“失败的后果也要等到失败之后才去想,你能不能有点出息,难道就没有绝对成功,决不允许失败的想法吗?”
似乎看到长史大人没什么信心的样子,隆裕冷冷的安慰道:“而且,我皇姐真的不喜欢你吗?我皇姐又不是温柔的人,对我们平日都冷淡的紧,若是不喜欢你,做什么要那么容忍你,平日里天真傻气,喝完酒还撒娇黏人……”
韩苏脸上发窘,已经听不下去了,更何况,她心思简单,如今一受鼓动,就再也坐不住了,说了句“我去见殿下”,转身就往外跑。
永淳看了眼长史大人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真不愧是长史大人啊,真好哄骗。”
隆裕皱眉:“我可没有哄骗他。”
永淳笑:“你是没有哄骗他,不过效果也没差。连男女之间的思慕之情都能靠努力得到,隆裕你真不一般。”
“当然,”永淳掩口轻笑,“最不一般的是长史大人,竟然还相信了。多么天真可爱啊。”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赶上,抱歉,本来时间就紧,竟然还有点卡文。唔,本来这里的设定是要虐一点的,不过最近心情极度糟糕,这里还是轻松一点吧。
足够你后半生无忧了
虽然外表美丽娴雅,但其实林滤公主殿下并不是一个好性格的姑娘。就算她装柔弱的这些年也没怎么掩盖这个事实,以至于连仰慕她的小公主们都能说出“皇姐不是温柔的人、性子冷淡”这样的话来。
更何况知道这位公主殿下真面目的长史大人,还将这位坏脾气公主气的干脆一脚把自己给踹出了门去。
所以韩苏从不认为自己的道歉行为会很顺利。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似乎比想象中的更要不顺利许多,如果可以,哪怕林滤殿下揍自己一顿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韩小长史无奈苦笑。
此刻她身体挺的笔直,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和平日的随意自然比起来,真该夸赞一句谦恭有礼。
这当然不是长史大人幡然醒悟,要向大昭好青年看齐了,而是自从到这里之后,林滤殿下一口一句的“韩大人”、“本宫”之类的,再加上似笑非笑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让韩小长史心内凛然,不知不觉就成了这副样子。
“殿下,”韩小长史咬咬唇,哀怨的看着林滤,公主殿下闲适的坐在主位上,手持书卷,几案上一盏清茗,冉冉袅袅冒着白雾,听到长史大人开口唤自己,公主殿下抬起头,锐利的眼神,和……韩小长史暗自腹诽:官方笑容。
“我想和你认真谈一谈。”
林滤挑挑眉:“本宫与韩大人说话一直很认真啊。”
都本宫了的确有够正式认真的。
韩苏心里默默吐槽,嘴上却小心翼翼的提议:“我是说,和平时一样,我们好好谈一谈……”
林滤“啪”的一下合上了书本,韩小长史顿时一抖,公主殿下冷笑:“平时一样?平时是怎样的?”
“没、没……”韩苏没出息的否认,“没怎样。”
刚说完,就懊恼的恨不得咬掉舌头,这种时候就应该大义凛然、有气节的硬抗到底啊。
亡羊补牢、尚未晚矣。韩小长史偷偷的瞄了一眼公主殿下,有些气弱、又小小不甘的低声嘟囔:“以势欺人、得理不饶人、武力压人,有本事,咱们抛去气势、舍去武力,讲道理啊,不敢了吧……”
竟然用起了激将。林滤无奈的摇摇头,这个计谋可不怎么高明,比起之前的图谋西栾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她本来就不是真正的要与韩苏没完没了,只不过是气愤难消罢了,她纵然明白当日韩苏所想,但是知道归知道,生气归生气,今日晾了韩苏半晌,又堵了她半天都没说出话,气也消的差不多了。
林滤不怒反笑:“以势欺人?武力压人?长史大人若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本宫倒不妨试一试。”
韩苏心里一喜,顿时松了口气,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说道:“哪里没有?我诚心诚意待殿下,也是真心实意喜欢殿下,就算殿下不喜欢我,我也视殿下为知己朋友,可是殿下呢?却不真心待我。而且,前几日还一脚把我踹出门去。难道不是以势欺人、武力压人么?”
林滤听她混淆黑白、避重就轻,连气都懒的生了:“我不视你为友,早丢你出去任你自生自灭了,踹你出去,现在本宫还想再踹一次。”
“啊?”韩苏紧张的向后靠了靠,看公主殿下只是吓唬自己,这才稍微放心,眨巴眨巴眼,心里一动,狡辩到:“既然是朋友,就当以诚相待,殿下到现在连名字都没告诉过我。”
竟然打蛇随棍上,还讹诈起自己的闺名来了。
林滤羞恼的看向对方,微微冷笑:“公主闺名不外传,你想都不要想。”
韩苏心里失望,她就知道林滤精明警惕,才不会上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当,不过还是不死心,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嘴上却耍赖皮:“为什么不行?看,我的闺名就有告诉殿下啊。”
林滤懒得与她胡搅蛮缠,干脆打开书卷看书。
韩苏慌了,连忙说道:“不能说,就不说了,殿下,咱们说些其他的。”
林滤抬头:“说什么?”
韩苏咬了咬嘴唇,认真的说道:“前日晚上的事。”
林滤顿时沉默下来。
韩苏低声说道:“殿下,我今日来就是想对你说句‘对不起’。”
林滤平静的说道:“若是指你不愿意做驸马,你没有对不起我。”
韩苏一怔,刚想开口说话,林滤却继续说道:“我们相识也快一年了,我自认对你的性子也算有几分了解。”
“你生性单纯,乐观洒脱、随遇而安,遇事不爱多想,就算想了,也绝不会往阴谋诡计上靠,虽然不会天真到认为天下都是好人,却总是认为别人不会无故害你,就算有理由害你,也总认为不会太严重。”
“你拒绝当驸马,自然不会是因为害怕祸及自身才如此,我知道你有其他理由,更是认为只是想着自己走了,便没有这般头疼事,还要我费心为你,而绝对不会多想其他。你今天来是永淳说什么了吧?”
韩苏低声说道:“殿下,对不起,我没想到那么多,我没想到自己一走,你反而更加的难办,事情也急迫许多。”
“我说过了,你不用对不起。”林滤摇摇头,“韩苏,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你的性格就是如此,改变不了,就算真的改变了,你也就不是我所喜欢的韩苏了。”
韩苏浑身一颤,定定的看向林滤。
林滤温柔的看向她,轻轻一笑,却避过不谈,继续说道:“所以,这件事情上,你没有什么错。”
“我的亲事,我心中有数,就算你走,其实也不用担心,我做事求稳,没有胜算绝不会出手,又谋划了许多年,怎会将事情全压在你的身上,我当然还有别的办法。”
韩苏闻言一愣:“殿下,我既然知道了,自然不会走了。”
“不行。”林滤拒绝,并正色说道,“韩苏,我昨日便想告诉你了。出仕为官,你不适合,而我的事情,你也不要再参与了,你辞官的事情我准了。你手里有内府新酒的份子,再过半月,便是第一年的分红,这笔钱足够你离开京城,买一套不大的房子,而今后年年分红,更是足够你后半生无忧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忽然消失这么多天没消息,我看了一眼留言,基本都是不满和催更的,就不一一回复了,这里统一解释。前几天出了意外,所以一直在医院,没机会碰电脑,本来想用手机留言,不过我以前没用过,这方面也不擅长,晋江的网址也不知道,捣了半天还是失败了,所以拖到今天回来。不好意思。还有ye等几位,多谢关心支持。
幼月
冬季早至,据说帝京已经下了好几场雪,整个京城一片银装素裹。而温泉宫这边却大不同,虽说松柏杨樟竹都是四季常青的植物,但是眼前郁郁葱葱的景象以及树缝中洒落下来的丝丝阳光,都让人有种季节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