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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路 作者:肉书屋
一个文书哪里能做出这个决定?”那位脸上挨了一巴掌的士兵问道。
李文瞪了他一眼,看着他脸上的红印。那个士兵又想起了脸上火辣辣的痛,紧张的退后一步。
“有点出息行不行,挨了一巴掌你就怕了!去年你在我头上尿尿都没见你怕过。”李文不屑地道。
那个士兵撇着嘴道:“那时候我又不知道是你,而且那次你也没打我。”
人群又发出欢快的笑声,他们都开始回忆起去年冬天一个叫做将军醉洒的故事。
等到身边安静了一些,李文继续解释道:“因为那里城主府正在开会,所有人都在场,结果全被射死了,连尸体都凑不全。那个文书没有资格,所以才逃过一劫,然后他就成了城里最大的官了。”
如此意外的有些诡异的事情,就好像在鸟窝里掏到一只咸鸭蛋一般让人觉得不可置信。那些士兵丝毫不相信李文所说的,却也为床弩的威力感到震撼。
“咦,这上面还有字。”床弩的的后半部分有一行小字,靠近的一位士兵惊奇的读了出来:“帝国六百一十年,李闯。”他疑惑的抬起头来问道:“将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句话,李文的眼睛里露出一丝黯然和不可捉摸的愤怒,他兴致怏怏的随口解释道:“帝国有律:工匠所制军中武器,必须刻上制作时间和姓名,以备核查。如果在战场上出了问题,那是砍头的罪……”
也许是觉察到李文的语气不对,那位士兵不由自主的追问道:“将军,他跟你是一个姓,难道你们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句话,李文大怒道:“放屁,一个姓就一定要有关系?现在宰相姓李,老子为什么还会在这里看城门?真要像你说的,老子现在应该在帝都里喝着花酒睡着小姑娘,整天过着那些富家少年的日子,何至于跟你们呆一起,吃,吃不好,喝,喝不尽兴。”
李文扭过头去,假装看着印在床弩上的字,心里却想起了一张温和的笑脸抱着他坐在腿上,细细地为他说着床弩的制作步骤,最后握起他稚嫩的小手,在那张已经完成的床弩上刻下了一行小字
帝都冬天的雪下得急,但是帝都边缘一间狭小的房子里却是很温暖,温暖的烛火,温暖的怀抱,还有一双温暖的手教他写着自己的名字。旁边还有一双纤细的手,温着一壶淡淡的酒。
画面的最后,是一抹血光,一颗头颅在地上滚动和一个挂地房梁上的僵硬的身体,那个时候他刚从西征军中得胜归来。
李文低着头,抚摸着床弩上清晰的字迹,偷偷地擦拭个眼角不该有的眼泪。“我会告诉你们他就是为我取了这么个破名字的人么?”他心中自语道。
“将军,他们走了……”声后传来的声音让李文抬起了头。
空旷的街道上已经不见了任何一个人影,只有三具尸体像破布袋一样躺在路上。
血已经流尽,染红了那一片石板。
“派几个人去收拾,血给我用水仔细冲洗干净,尸体……”说到这里,李文顿了一下想了片刻后继续说道:“尸体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虽然这地方什么没有,但环境还算不是错。他们倒也死在了一个好地方。”
而后李文转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严肃的说道:“太阳落山之后,关紧城门,不许进也不许出。任何靠近城门的人,不问缘由就地格杀。”
“是!”众人领命然后散去。
李文转过身看着空空的街道,看着那座比城墙还高的客栈,又将视线扫过河边的正热闹着的刘府,渐渐握紧了拳。
第九章 擦干泪,继续前进
帝国占据了天下大半的疆土,最美丽最肥沃的土址也在其中。
帝国东方是一片茫茫的大海,那一片不见尽头的大海在风和日丽里散发出迷人的色彩,如果看得久了,让人忍不住将身体与灵魂都投入其中。
这一片迷人的空间,在多少年来吸引着太多人的目光,皇帝的雄心也曾降临这片茫茫的大海。
海的深,海的广,海中翻腾的鱼,在多少人的心里化成了无边的欲望。
但是,隐藏在表现一片平静之下的力量将所有人的努力撕成了碎片,人们含着泪在海边小心的生活,皇帝在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之后,终于放弃了他的梦想,只在那一道狭长的海岸线上驻扎了一支对于他来说可有可无的军队,便再也不曾理会过。
却依旧有人会扑向这个危险的空间,也许更确切的说是逃。
他们在陆上没了活路,他们有陆上过得胆颤心惊。
他们来到了海上。
从一个地方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里,目的不过是为了活得更好些。
海里却只有鱼,数不尽的鱼,种类多样的鱼。
山珍海味吃得多了也会感觉到腻,更何况是鱼。
当他们见到鱼心里就感觉到发苦的时候,已经违背了他们当初逃离陆地的初衷。他们渴望着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他们渴望吃到烤到浓香四溢的肉,他们渴望喝到酒,他们还渴望有个女人。
这些东西里海里没有。
于是他们只有抢。
所以,他们成了海盗。
趁着好天气,划着船,他们突然地出现在陆地上。
在闹出一通鸡飞狗叫之后,在官兵没有到来之前,他们满载着想要的猎物,悠然的出海。
岸上的人民只能哭天呛地的看着远去的船只。船上堆着的也许是他们从牙缝里一点点节省下来的粮食,船仓里放着的也许是他们辛苦半生存下来的积蓄,海盗怀里抱着的也许是他们的妻子或者女儿。
他们没有丝毫的办法,只能无奈的看着船在海里越来越远,手握成拳发着毫无用处的狠,牙关紧咬流出毫无意义的血。
官兵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他们有家,有妻儿,所以他们有顾忌。他们没有海盗熟悉这片海,在看不见海岸的茫然中,他们的愤怒只会变化成无边的恐惧,迷失方向的后悔。
身份就会在这个时候颠倒过来,追击者成为了猎物。在海盗一片讥笑声中不得已投降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否则只有死。
哭得人多了,声音也就大了,知道的人也就多了。
皇帝怒了。
一卷羊皮纸在一个很普通的清晨送到了青城后山的一间小竹屋里。
一个人踏着晚霞而来。
这个人又随着朝阳离去。
在他离去时吹过的海风里多了平时不曾闻到过的血腥味道,在飘往海岸的细碎杂物里多了不少破碎的船板。
海盗再也没来过。
人们在欢笑中流着泪。
在远离海岸的一个偏僻的小岛上,几个身上贴着几块布片的人从海里拖出一张破败的渔网,兴奋的查看着比往多出一半的鱼里是否也多了几条不曾吃过的鱼;一个骨瘦嶙峋的人双手端着一只只剩下一半的碗从岩缝里接过几滴清水,伸了舌头添了一下湿润着干燥的嘴唇,然后小心的端着走向不远处一间只有一半顶的茅屋。
没了船的海盗便不再是海盗。
帝国的南方是一片连绵不尽的山脉。
山前不见头,后不见首。
飞燕不可渡。
故称燕山。
燕山两边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色,若是有人能够爬到燕山最高处绝对会在心里大声骂老天的不公。
山南边是一片荒漠。
风在这里从没有停过,卷起的黄沙弥漫在空中阻挡着人的视线,三丈之外就已经看不清楚。
一个人,一匹马在黄沙间急驰而过,在路过一个低矮的沙丘时,这人手中的长枪瞬然刺出扎进了黄沙中,随后又借力挑起,一只硕大的沙蝎在枪尖上无力的挣扎。一人一马又在黄沙中渐渐隐去了身影。
这里也生存着一群人。
他们在厚实的黄沙下寻找着可以喝的清水,他们寻找着一切能吃的东西只是想填饱空荡的肚子,但这一切都是如此的困难,所以他们什么都吃,包括人。
他们在饥饿中渴望着一片能够生存的土地,他们仰望燕山顶的绿色渴望着山那边的生活。但是他们的马撞不破厚实的山体,他们的刀只能在坚硬的岩石上留一着浅不可见的痕迹。
他们看着燕山想哭,却流不出一滴泪。
燕山北边是一片绿色,似要滴水的绿。
燕山挡住了沙人的侵略,却也挡住了帝国扩张的步伐。
先帝曾在燕山脚下长吁短叹,最后黯然离开,只在燕山不远处的陌城里象征性的留下了两百士兵。
战场上也许两百人没有什么作用,但在这里,两百人已经显得有些多余。
陌城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个村庄。
村不大,只有几百户,千余人。
村里人懒得给村庄取一个豪气的名字,比如斩龙、伏虎什么的。在和别人谈起的时候只是简单的称之为燕村。
村庄周围开垦出一些土地,但在最好的年岁里也没有什么收成,所以他们只能靠着燕山生存。
拿着用半生积蓄从陌城士兵手中换来的弓箭和陌刀在燕山里收割着大大小小动物的命。
他们想要活,所以它们注定不能活。
村子有一千多人,想要养活这么多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村中成年男子平时都会隐藏有燕山的各个角落,猎杀几只动物,寻找甘甜味美的水果,挖着无毒的野菜,直到随身带着的布袋里再装不下任何一样东西,他们才会心满意足的从燕山离开,回到温暖的屋里,抱住一个能让他们感到温暖的人。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会碰上些个千辛万苦翻越燕山的沙人。弓箭举,刀乍寒,轻松的割下早已经累的疲惫不堪如同活靶子一样的沙人的头颅,笑呵呵送到陌城士兵手中换成他们想要的东西。好运的士兵也会笑呵呵地提着沙人的头颅换成军功,希望早日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若是有用不上的东西就拿到陌城里换些碎银,而后进入有些陌生的店铺买些盐巴之类的必须品,如果银钱足够还可以给那个时常倚门相望苦苦相盼的人添一套新衣裳,换得她几分灿烂的笑容。
如此就已经满足。
和很多故事一样,在一片美好里总要多出一些煞风景的事情。
燕村里有一个人,一个很普通的人,除了力气大一些,身体硬一些,老婆比别人的漂亮一些,女儿比别的人可爱一些,其它地方与帝国所有的底层民众没有什么不同。
但正因为他跟别人不一样的几个地方,所以他每次的收获都会比别人多一些,出山的时间也会比别人早一些。
当他再一次从燕山走出来的时候,心里正美美的盘算着这次的收获。这次的运气不错,多打了几只猎物,用家里多余的盐巴腌上,应该可以吃很久,背上的老虎可是宝贝,拿到陌城里应该可以换到不少银子,可以给她们做上一套漂亮的衣服再给她买一些胭脂水粉,剩下的钱就先存起来留着以后再用,他心里想着,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当拐过那片厚实的树林时他却看到村庄上空燃烧着的火。
火很大,火很急。
不安的心思有如村庄上空火在他的心头烧了起来,将身上的收获隐藏在树林里,他不顾一切的向村庄跑去。
祥和的村庄里安静得只火燃烧时发现的噼啪响。村庄的空地上躺着一具具尸体,尸体流出来的血染红的地面。几个士兵正推开一间间房子的门寻找可能隐藏的人。
当他跑到村庄时,看到的就只是这样凄惨的画面,发疯似的跑回自家门前,却看到妻子和女儿被一根长矛钉死在地上,血从她们身下流出,染红了那件为他缝制的衣服。
他转过身对着那位平时跟他很熟的士兵大声厉问道:“为什么——”
那个士兵退后一步,没有回答。
“因为……”一个矮胖的年青人走到他面前,看着那个士兵,士兵对着他点了点头。“你姓王。”矮胖的年青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言毕,剑出,左手剑。
快若闪电的一剑让他毫无反应,只有下意识的仰头,剑划过他的脸留下了一道细细的伤口。随后一根长矛从他的腹部穿过,将他钉在了地上。
他以为他死了,他们也以为他死了。
他却在燕山深处醒了过来。
“你伤的很重,我们不懂怎么救你,只好随便采了点药给你用上,幸好你醒了过来!”面前几个人悲切的说道,随后大声地问道:“倒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为什么……”
他挣扎着坐起靠在一棵树下,看着腹部被洞穿的伤口,摸着脸上的留下来的剑伤,想起了那让他毫无反应的一剑,他沉声问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十五天……”
“我出去查清楚这件事,你们留在山里……”他想到那个矮胖青年说出的五个字,叮嘱道:“把名字都换了,不管你们改什么总之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许再姓王。”
他低下头沉声说道:“而我,我叫……吴忘。”
帝国以西,是一片草原,草原再西是寸草不生的黑土地,长年往外冒着黑色的油,遇火即燃。
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一群人,帝国称之为夷。
夷人用黑油点起篝火,烤着牛羊,喝着烈酒,怀里抱着的是帝国娇小的女人,栅栏上插着的是帝国男人无法瞑目的头颅。
皇帝因此而怒,怒而战。
六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踏过草原,踏出一片寸草不生的血海。
而夷人则被斩杀殆尽,只剩下几千人逃住西边,逃到大军再无法追及的地方,食野果,饮山泉,心底的欲望永远的留在了那片草原上。
近百万人的尸骨躺在草原上,血水将这片广袤的土地染成了暗红色,若有若无的哀嚎回荡在上空,又被一把火烧得干净。
这把火随风蔓延到那片黑土地上,从此大火再也没有熄过,成为帝国西边一道天然的屏障。
放这把火的是个年青的小兵,他叫李文。放这把火的时候在他的不远外有一张断了弦的床弩,弩上有一行小字:帝国六百一十年,李闯。
第十章 希望
大人在哄小孩的时候总是会选择说一个故事,老师在教训学生的时候也会说一些故事,男人在女人面前也会说一些引以为傲的故事,有人在酒楼里借着酒兴拍拍裸露的胸膛自我吹嘘的时候,说出来的也是故事。
很多时候故事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却能让很多人明白说故事的人想让他们知道的意义。
故事可能是真实的事,也可能是虚构的事。
故事的第一个相同点,就在于故事本身都会有一个开始,却未必有结果。
故事有美好的,有凄惨的,很多人都会在故事里找到一丝寄托,找到一点共鸣。思春的少女在怀春的故事里想象着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在深夜里进入她的闺房说着让她脸红的情话;书生在故事想象着有朝一日金榜提名站在朝堂之上指点天下的豪迈;武夫在故事里想象着手持一柄长刀独自一人在敌军中砍杀最后轻取敌将头颅的勇猛。
有些故事,当你深陷其中,急于知道以后的事急得抓耳扰腮的时候却发现它已如同宫中太监,没有下文。你只能带着遗憾离开那个讲故事的人,说故事的地方。
故事,就是以前的事。有些人在讲故事的时候可以只记得故事的事,却忘了故事的发生的时间,所以他们都会用一个模糊的时间去开始他们的故事,这就是故事的第二个相同点。比如说:
“在很久以前。”
“在很久以前,你刚进大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客栈一间普通的房间内,两个中年人相互面对着站立,其中一人说道:“你一直握紧不肯松开的拳头就是你的故事,你脸上的伤疤就是你的故事,你眼睛里露出的仇恨的光芒就是你的故事。你喝进的酒里有你的故事,你向蛮人挥出的刀里也有你的故事。只是你藏得太深,没有人知道。”
随后,他又叹息着说道:“军营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其它人我都知道,唯独你,这十年来我用尽各种方法都没能知道,你隐藏的,真他妈的深哪……”
“但我们这次的任务是保护一个人,你倒好了,直接成杀人了。三个人啊,一眨眼就死了,连个脸都认不出来。虽然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猜必然跟你以前的事情有关。吴忘,你他妈的为什么不继续藏下去?偏偏在这个时候露出来!现在好了,估计那些人都知道我们的存在了吧。”
“看到了一个仇人,一时没控制住。”吴忘思考片刻后又说道:“这次如果能活着回到军营,我会自罚一百军棍。柳连,你也不用拿这话来挤兑我,我的故事太长太危险,不能告诉你。”
军中军棍有成|人手臂粗细,一百军棍无异于以死谢罪。
“你仇人还没死,你急什么啊?”柳连讽刺道,随后又拍拍吴忘的肩膀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这辈子也报不了仇,活得很辛苦吧。既然这样,我们更应该活下去,哪怕像一条狗一样。”
“人总是会死的,你一样,我也一样。但是像我们这样的人一定要比仇人活得更久一点,哪怕是一秒也好。自己报不的仇,就让时间来帮忙吧……”
说出这句话时,柳连的牙关咬得很紧。
当一个人前后的表现完全相反时,那一定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而且他的故事也很有故事。
吴忘感到有些疑惑,不由得问出了一个他认为很无趣的问题:“你的仇人是谁?”
柳连惊醒,笑道:“我的仇人太大太危险,不能告诉你。”
“有多大?”
“像天那么大。”
人怎么会有天大,但是帝国里却有一个人自诩为天,既然号称为天,自然是有天那么大。
“那个人?”吴忘追问道。
“那个人!”柳连肯定的答道。
那个人实在是太大,大到压在帝国所有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无能为力。
房间里陷入沉默。
片刻之后,吴忘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就这么直接告诉我,不怕我去告密么?”
柳连苦笑说道:“世人都说那个人是个疯子,想必他根本不会在意我这么一个小小的仇人,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又怎么能报仇。我估计十年前在我心上砍下的那一刀也只是他一时兴起的集作而已。他不会在意我。”
十年,当吴忘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心内微微一动。与山村上空燃起火焰时间一致也许根本不是一个巧合。一幕幕画面在他的心里翻过,那是用蛮人鲜血都没办法洗干净的回忆。
心里挣扎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说出了三个字:“我姓王。”
柳连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顿时严肃的说道:“我也姓王,三横一竖的王。”
两只手掌握在一起,又骤然分开。
吴忘很认真的说道:“我见过那个人,他现在在这里。”
柳连恍然明白他今天的表现为何过于反常,但还是摇摇头说道:“我没有见过那个人,但他不可能在这里。皇宫中一直都有人在盯着他,如果他离开了帝都,早应该有消息传出来,而且如果他在这里,将军是不可能再让我们过来的。只要他在这里,我们来再多多的人也没办法保护他想杀的人。”
吴忘不禁怀疑起自己先前的判断,又仔细的回忆起看到的那张脸,与在帝都看到的那个人竟是完全一样。他有些疑惑的说道:“我看到客栈楼顶上有一个人与那个人完全一样。”
柳连依旧是摇头,肯定的说道:“你一定是看错了。先帝只有一个儿子,世上不可能再多出一个他的兄弟,而且以他的性格,如果帝国真有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只怕也早就成为皇宫花园里的养料了。”
“那看来我是看错了。”吴忘不确定的说道,心里的疑惑还是没有消除。
“也许只是你的幻觉罢了。一个正常男人如果十年没找过女人,只怕看到一只母猪也会觉得眉清目秀,你也是一样,你这十年里一直在想着怎么报仇,认错一个人也是正常的事情。”
“你就不是?”吴忘反问道,心里为他母猪的比喻感到有些恼火。
“我跟你不一样,我从来就没把这个当成秘密。我一直坚信我能够他的刀下活下来是老天的安排,既然老天不让我死,一定有不让我想的理由。所以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去了。北国的风雪能证明这一点,蛮人的头颅也能证明这一点。”
柳连颇有几分自信的说道:“况且军中又不是只有你我两个人曾经姓王。当年将军救下过不少人,后来又有不少人走投无路之后进了军营,就跟你一样。除了你之外,其它人的事情我都知道,所以我们闷了有人说,有人陪,自然也不会把它当回事儿。”
“报仇这种事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尤其是仇人还是那个人的时候。你一个人做不了,我们两个人也做不了,所以我这些年一直在寻找着跟我们一样的人,人多了总会有些用处的。”
“有多少人?”吴忘问道。
“加你一个正好一千人。”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被别人发现了会怎么样?你的所有努力就白费了,那个人也许不会在意你一个人,但一千个人,绝对会让他做出决定。”吴忘提醒道。
柳连白着眼睛看着他,心想你是不是这十年憋得太久了,智商连个小孩子都不如,嘴里却解释道:“西北有十万人。一千人放进去能有什么影响?一碗水里少一滴没人能看了来,多了一滴也不会漫出来,这点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再者,军营每次外出都是千人以上的队伍,哪怕就是一千个人聚在一起,也丝毫不会引人注意。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兵,顶多是资格老一点。提升官职需要上报军部,如果把我们的画像拿出去,总有一天会有人知道我们的身份,所以我们这样的人注定只能做一辈子的兵,哪怕是获得再多的军功。我一个小兵自然没有那个能力把这些人组织起来,那么你知道是谁一直在做这些事情么?”
吴忘摇了摇头。
“是将军。”柳连说道。
在吴忘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不敢相信,当初我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也跟你一样。”
“将军为什么要这么做?”吴忘不解的问道。“他完全没有必要做这件事情。”
柳连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将军比我们站得更高,看得自然也更远,他做这件事肯定有他的理由,我只知道将军不会害我,所以我就信了。”
将军不会害我,几个字里包含着浓浓的信任,所以他们在军中做着该做的事,却从不问缘由,所以他们接到命令便义无反顾的私出军营来到这里,哪怕他们心里明白这次有可能会死。
这是将军做出反抗朝廷的第一步,也是他们积累十年踏出第一步,哪所是头破血流的结果也必须要做。
因为,这是希望……
第十一章 大寿(上)
太阳落山。
城门被缓缓的关上、封死。
没有来得及出城的人正在城门下叫骂。
平时春城城卫很少和其它人接触,更别提说话,只是每天会有两个卫兵出现在城门两边,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不盘查,不责问,更没有听闻中的入城费。
时间长了,这些经常进出春城的人对卫兵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害怕慢慢变成好奇,再到现在的毫无顾忌。
“不就是一个人嘛,站得跟桩子似的。”他们如此的评价道。
恐怖缘于无知,知道了,清楚了,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
偶尔会有一些闲得无聊的人会站在卫兵的旁边,抽着旱烟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谁家的媳妇偷人了,哪家的老头又娶了一房小妾,铁匠铺的单身汉和豆腐房的寡妇勾搭上了。
这里的男人憋得久了,有两种方式是最好的发泄方法,一个是在青楼的床上,一个是城门卫兵的旁边,然则春城却没有青楼,所以他们也只剩下一种选择。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卫兵通常是没有任何反应,但他们却不以为意,自得苦乐且自顾自的说着,只是想要说一些话,不在乎内容,不在乎说话的对象。
有风马蚤的女子会对卫兵调戏,捏捏他们的脸蛋,摸摸他们宽阔的胸膛,更有胆大的甚至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摸起他们的下身,感受着手中体积上的变化,然后松开手咯咯笑着远去。
当有无法忍受的卫兵向李文诉苦着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却招来他毫无顾忌的责骂:“没卵蛋的怂货!她摸你,你吃亏了还怎么滴?这种事还好意思拿出来说,摸你又没有让你少块肉。我跟你说,她就算直接把你衣服扒了,你他娘的也得给我好好站着。”
这事在李文不干涉的态度下一直在进行,成为等待进城人在无聊之中的娱乐,也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
他们高兴的时候会说着笑着,他们不高兴的时候自然也敢大声的骂。
城楼下的叫骂一直在持续,李文听得烦了,大手一挥,一支十人的小队走下城楼,并排站在关紧的城门后,手中硬弩平着举起对着一脸不满的人群。
弩中有箭,箭在弦上。
叫骂的声音渐渐小了,最后停歇。
他们看着这些平时有些熟络的士兵此时的脸上却带着不曾见过的冷酷,手中的硬弩散发着寒意。
在其它人的催促下,几个胆大的谨慎地向前一步,装模作样拱手说道:“那个……小哥,你看今儿这城门比往常早关了一个时辰,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出城,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开个缝儿让我们出去可好?”
卫兵并未作答,硬弩上举至眼睛,瞄准。
跨出去了一步又收了回来,此刻他们才反应到今天与往常的不一样,再想到早上躺着的三具尸体,一个个面色一紧,不敢在城门口多呆灰溜溜的离开。
李文长舒一口气,如果那些人强行要打开城门,他还真不敢将他们全部杀死,能将他们吓退就是最好的结果,想了想后命令道:“将城门两边的铁栅放下。”
帝国为了抵御外敌,边关城池刻意在城门两边加上两道铁栅,一是为了保护城门安全,二是为了在城门被破之后还可以多出一些缓冲的时间。
春城在建城时也沿用了这一点。
两道铁栅砸在地面上,发出轰地声响,春城此刻真的成为了一座牢笼。两声巨响在城中回荡,像是一种信号。
刘府的书房内,刘云一袭寿服,手握着笔,面前空白的纸上却写不出一个字,声音袭来,握笔的手不由得一紧折断的笔杆。
秦风从椅子上站起,接过身边少年递过来的一把用布包住的长刀,走出了客栈。
吴忘和柳连同时打开发房间的门,相互对望一眼,然后各带着四人,从不同的方向离开。
王风含笑,正了正身上的衣衫,手中折扇展开看了看空白了扇纸复又合上,带着看戏般一脸轻松的样子走出了客栈。
单瑛将一柄短剑藏到袖中,含情脉脉跟着方圆身后,亦步亦趋地离开客栈。
孟昶在那两声巨响中从客栈顶上坐起身来,皱着眉头看着城门内多出的一道铁栅,然后又回身向了下去,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没有丝毫关系,只是他的右手却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刀柄。
冷月初升。
除了刘府外,只有城楼和客栈两个地方可以看到隐约的灯光,其它地方在月光上能只能看到朦胧的虚影。不知道春城里的其它的是早早的睡去了,还是因为今晚的月亮实在是够亮,看起来竟比满月还要明亮几分,便感觉不需要点灯,还可以节省一点灯油钱。
刘府内弥漫着酒香,肉香,香味浓郁,甚至掩盖住了偏房内的血腥味儿。
房间的门从里面打开,几个仆人从房间里出来,相互看了一眼,又扭头离开。
刘府的寿宴很隆重,却不够热闹,来得客人不多,甚至可以算得上少。不知道他昔日的好友,朝堂之上结识的官员,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风声,又或是实在忙的抽不出时间来,只是遣人送了份薄礼,却没有亲自前来道贺。
刘府大厅摆起的酒席上显得有些空旷,只有不多的几个人正面色难看的相互交谈着,言语里满是疑惑与愤怒。
他们是刘云的学生,他们无官无职。
他们视刘云为信仰。
刘云从正门走了进来。一身喜气的大红驱淡了大厅里的冷清味道,连带着坐着的那几个人心里都轻松的许多。
刘云挥手制止了那几个人正要行的大礼,围着一张张空荡荡的方桌慢慢地走着,看着方桌边缘摆放着的醒目的牌子,牌子上刻着的名字足矣让普通人吓得心惊胆战,但在这里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他们却都没有来。
两个月前就已经送出去的请贴,但是一个人却都没有来。
“兴许是没有收到吧。”管家在刘云身后低声说道,后来又觉得自己说出的理由实在是太荒唐,又改口说道:“也许是他们实在是没有时间过来吧,也有可能是在路上耽误了……”
声音越见低微,这些理由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别人又怎么会信,管家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刘云却淡然一笑,脸上没有丝毫不快的表情,他轻拍了管家的肩膀以示宽慰,而后对着未座上的几个人说道:“你们能来,我刘云感到很欣慰。”
几个人立即从座位上离开,走到刘云面前,弯腰行礼有些受宠若惊的说道:“学生不敢。”
刘云将他们一一扶起,接着说道:“你们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已经是我刘云的大幸,今天就不需要什么礼数。我与你们已经多年不见,正好借此机会共坐一堂,他们不来也罢,总归是少了一些拘谨。”
转过身又对管家说道:“你将桌上的牌子都去掉吧。将刘府内所有的人都叫进来,大家趁此机会一起庆祝。这些年,辛苦他们了。如果位置不够,就再加几桌吧。”
管家连忙应道:“我这就去。这些位置肯定是不够的,却也不需要再添新桌,只要再加几张凳子挤挤就行。能与您一起吃饭,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大恩,自然不会计较这些。”
管家离开不久后,就看到方圆硕大的身体出现在大厅外,单瑛跟在他身后,左右看了看似在寻找什么。
方圆大声笑道:“刘大人,今日你大寿,我特意前来祝贺。我不请自来,想必你是不会介意的吧。”
方圆的笑,笑在脸上。
他不等刘云回答,就带着单瑛走进大堂,左右看了看之后,直接坐到了正门对面的座位上,直接端起一杯酒喝下,叹道:“刘府的酒味道果然不一样。”
伸手按住了几个学生的愤怒,刘云不以为意的笑道:“方老板能来,已经是给我天大的面子,我又怎么介意。你且先坐,酒席马上就开始。”
单瑛看着刘云,目不转晴。这位天下学士之首,前任宰相,她曾经听过太多关于他的故事,他高高在上,他学识渊博,他平易近人,更重要的是,他敢骂皇帝,以前的或者是现在的,骂得很难听骂的像一个撒波中的波妇。
管家带着其它人走进了大堂,一一安排他们入座。
这些刘府的下人听从着管家的安排一句话都不敢说,他们只是很普通的人,帝国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连看他们一眼的心情都没有,但他们此刻却能与刘云坐在一起吃饭,而且是在刘云的寿宴上。刘云是前任宰相。但他们简单的思想里却无法知道前任这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意思。这七个字在他们的心里就成了五个字:“刘云是宰相。”宰相很高,高到他们这辈子都看不到的高度。宰相让他们感觉惶恐,刘云却让他们敬重,这两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在他们脸上表现出来的是无法控制的紧张不安,他们半边屁股坐在木椅上,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第十二章 大寿(下)
排在最后的十五个人正低头肃目,表现的极为恭敬,下人制式的麻布衣衫穿在他们身上似乎格外的小,有几个人甚至能从衣服的接口处看到裸露胸口。
府中下人大多比较瘦小且衣服都是量身定制,所穿的衣服完全合身,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管家的视线在这十个人身上不断扫视,然后他温和的笑了,仿佛没有看到衣服穿在他们身上的别扭,也没有看到他们身上某个地方有些异常的鼓起,更没有看到有一个人的脸上被一层白布包裹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笑着说道:“你们都是前几天新进来的吧……”
累到昏错欲睡时有人递过来一个香软的枕头,春宫图看到难以自制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主动脱掉衣服爬上了床,当这两句话的前面加上我的时候,那该是何等的痛快。心里想要什么就遇到什么本身就是一件幸事,所以当这十几个人正愁着如果管家问起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骤然听到这句话顿时感觉无比的兴奋,他们异口同声的答道:“是,是,是,前几日刚进来的。”
顺水推舟的事情每个人都会做,并且已经化成本能,看到枕头了当然要躺下睡觉,看到脱光的姑娘还有什么不主动的理由,管家的这句话无疑是给他们准备了一个说法。
管家接着又叹息道:“这几日事情比较多,所以才特地多找了你们进来帮忙,却还没有来得及给你们做身衣服,回头你们到我那里去把身高腰围登记一下,再重新给你们做套衣服,你们现在穿的有点小了。”
“不小,不小。正好合身。”他们忙着答道。
管家听了,不由得好笑道:“看你们没出息的样子。不过你们也是好命,刚进来就遇到这种事情,能与大人一起吃饭是你们的荣幸,一会儿在吃饭的时候可得给我规矩着点。”
指着最靠近门的那张空桌,管家继续说道:“你们就坐这里吧,位置不够就去添几张凳子,怕是挤挤也好,这种机会这辈子都难得遇到一次。”
十几个人点头应道,而后极有次序的围坐在最后一张方桌边,彼此之前看了一眼,又学着其它人的样子低下了头。
所有的人都集中在大堂里,刘府显得有些空旷。
清冷的月光从天上洒落,洒在屋项上,洒在树上,洒在地上,空旷的刘府多了几分孤寂的味道。
刘府书房对面的凉亭里却多出了一个人。
他抬起头对着月光喝了一口酒,说道:“月很好。”
他低下头对着地面喝了一口酒,说道:“景很好。”
他抬起头看着那棵即将枯萎的梅花喝了一口酒,说道“可惜你就要死了。”
他喝光壶中酒与大堂里传出的声音同时说道:“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随后他又用低沉的声音说出了下半句:“往后年年无今朝。”
将空空的酒壶随手扔进了一旁的水池里,惊碎了几条鱼的美梦,它们看着飘浮在头顶的阴影,慌忙四处游荡。
他随意地在刘府里走动,跨过一座小桥,穿过一片花从,熟悉的仿佛他自己的家一样,最后他高高跃起坐在了刘府的院墙上,从这里刚好能看到大堂里的一切。
“这个位置看戏真不错……”他笑着道,折扇不断的拍打着手心。
方圆躺在椅子上,浑身的肥肉将普通的木椅完全盖住,歪着的头从一个人的脸上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脸上,目光里带着几许嘲讽。木椅在他的身上发现吱吱的声响,不得不让人担心它什么时候会承不住上面的重量而碎裂。他端起酒杯与单瑛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喝尽,很随意,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而其它人都只是不请自来的恶客。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外面院墙上的多出了一个身影,那个人的脸在月光下看不清楚,但丝毫不影响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他迅速从椅子站起来,拿过单瑛面前的酒杯双手举起,动作迅速到根本没办法与他的体型一致,他一脸堆笑地向刘云敬酒,说道:“刘大人,我敬你一杯。祝你身体硬朗,永远都不会发生意外,再活个七八十年都不成问题。”
说完,他一饮而尽。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一句祝福的话,周围的人脸上变了,但他们却不能直接在洒席上将他们的不满说出来,不由得对方圆怒目而视。
刘云哈哈笑着,似乎这句话在他的耳里听出来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味道,他回敬方圆道:“谢谢方老板美意。不过这意外之说,倒是谁也说不准,对于我来说,方老板今天祝贺本身就是个意外。我也祝方老板,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方圆羞怒的坐了回去,上身端正,满身的肥肉竟被他坐出一种挺拔的味道。这个老家伙,还真有些难缠,就是不知道过了这一夜你是不是还有命得意,方圆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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