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路第9部分阅读
尘路 作者:肉书屋
把这里收拾一下。”
这句话更像是一个命令。
瞎子也只是说“你”,却没有指定哪一个人,那么瞎子的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孟昶正准备回应,就听到刘雨恭敬的回答道:
“是。”
第三十三章 蠢如猪
一个人喝酒通常是因为苦闷或者是享受,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都不会喝得很快,更何况是一坛好酒。好酒需要一点点的品,才能喝出它的味道。酒包裹住舌尖,浓郁的酒香在口中弥漫,酒从喉咙流过,整个身体一种美妙包裹,那是一种何等的享受。
很多人一起喝酒的时候通常都会喝得很快,恨不得生出两张嘴,七八只手,生怕比别人少喝一点点。
一坛酒所以喝得很快,快到吴忘还没来得及尝出酒的味道,酒坛就已经见底。
他吧唧着嘴,看着小叫化碗里剩下的一点残酒。
残酒当然不会有多少,只有一小口,小叫化很快就喝到嘴里,速度比刘雨的拳头还要快。
刘雨只能苦笑着收回目光,收回的目光恰好经过瞎子的脸。
瞎子在笑,意味深长的笑。
刘雨当然明白瞎子笑的意思,所以他的脸就更苦了。
饭馆的地面铺着一层木板,跟饭馆的年纪一样的老,很多地方都已经开裂,甚至露出了木板下面潮湿的泥土。这样的地板如果被鲜血浸透是很难清理的,不仅费时,而且费力,就算是这样也没办法将木板恢复成原来的状态,原来的颜色。
瞎子的意思却是“清理干净。”
干净的意思就是干净,即干且净,这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工作,所以等孟昶从船上回来后,还看到刘雨撅着硕大的屁股趴在木地板上,拿着一块抹布认真的清理木板之间的缝隙。
缝隙一般都很小,还没有刘雨的手指粗,所以虽然他做的很认真,很仔细,但实际的效果却是极差,孟昶离开饭馆时,他在清理最靠近大门的木板,因为这块木板上沾的血很少,清理起来也是最轻松的一块,可是等孟昶回来时他依旧在清理同样的一块木板。
他看向孟昶的目光里透露着期盼。
孟昶当然也明白他的意思,面对一个刚刚似乎救过他一命,又一起喝过酒的人的求助,他实在没办法拒绝,况且帮助人本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但是他却没有答应,因为他手里拿着一幅画,因为瞎子在等他。
孟昶从刘雨身边走过,目光没有任何停留,就像似没有看到这么一个人。
刘雨已经快要哭了,手中的抹布卡在木板间的缝隙里,等他抽出来时,抹布已经破了一个碗口大的洞,这已经是他用坏的第五块抹布,而他连一块木板都还没有清理干净。
他似乎真的要哭了,这样一个粗壮的人哭起来一定不会好看。
不好看的东西通常会影响人的心情。
小叫化就是这样。
他本来坐在凳子慢悠悠地看着,一个粗壮的男人做起一个姑娘家才会去做的细致活儿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所以他看得很认真,也看得很开心。
不过他现在却开心不起来,他同样也坐不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刘雨那张难看的哭丧着的脸。
他从凳子上站起,几步走到门口,指着刘雨的鼻子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个大笨熊,不,你笨得连熊都不如,简直就是头猪,一头酒喝得比谁都多的猪。”
小叫化似乎还在为刘雨多喝的那点酒耿耿于怀,其实刘雨也没有喝多少,只不过一个人喝了半坛而已。
被一个人骂成猪,大部分人都不会高兴,但是刘雨却嘿嘿傻笑着,他说道:“你肯定有办法。”
“我当然有。”
小叫化仰起头,目光斜视着他,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不屑地说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刘雨的回答却让小叫化大吃一惊,他实在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也一句极度无耻的话。
刘雨说道:“你不告诉我,我就哭给你看。”
小叫化眼神呆滞,嘴巴张得很大像是塞进五个鸡蛋在里面,许久之后他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你狠。”
刘雨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客气。”
客气有时候并不是真的客气,小叫化背负着双手,绕着刘雨走了一圈像是一个巡视学生是否用心功课的老师,做足了派头之后,他才缓缓地说道:“被血浸透,地板已经不可能再清理干净。”
刘雨此时已经成了一个乖学生,他点着头,很肯定的说道:“一点可能都没有。”
小叫化叹着气,又说道:“但是你却要把这里清理干净。”
刘雨点头,应道:“必须要清理,完全的干净。”
小叫化说道:“所以我们一定要想个其它的法子。”
“什么法子?”刘雨问道。
小叫化说道:“比如说,换!”
“换?”
刘雨的眼睛突然亮了,他像似已经知道了该怎么做,但他还是问道:“换什么?”
小叫化说道:“当然是换木板,通通换掉全部换掉。”
想了想,小叫化问道:“这里附近可有树?”
有花,有草,当然会有树。
刘雨点头,回答道:“有。”
小叫化又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把树砍倒,再把树劈成整齐的木板,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刘雨肯定的说道:“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小叫化说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去做。”
刘雨就走了,走的时候还带了把刀。他要用这把来砍树,再将树劈成木板。
普通人用一把刀想要完成这样的事情,必然要花上很长的时间,刘雨当然不是个普通人,所以不一会儿,他就抱着厚厚一叠木板走进了饭馆。
接下来他就开始拆,拆地上原本的木板,这次他用的是自己的拳头。
他的拳头很硬,力气也很大,所以他拆得很快,可是当他听到瞎子说两个字,一个人的名字的时候速度就慢了下来。
瞎子缓缓放下手中的画,长长叹息后,说道:“刘云果然不愧是刘云。”
将画仔细卷好,放到孟昶手中,他又说道:“这幅画很好,虽然你现在还看不明白但你以后肯定会明白。”
孟昶将画放入怀中,默声不答。
瞎子又说道:“你现在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我?”
孟昶答道:“是。”
瞎子说道:“但这些事情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等到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面对着孟昶,他又问道:“你可相信我?”
“我信。”
孟昶这两个字回答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所以瞎子就笑了,他背着双手开始往回走。地面上的木板已经被刘雨砸得支离破碎,露里搭着木板的支架,瞎子就在支架上缓缓走进后门,一步都没有走错。
“那幅画能不能让我看看?”刘雨问得有些犹豫。
这世上有很多人,在听到别人的事情的时候,通常都会很果断很有办法,偏偏自己遇到问题的时候却显得犹豫不决,优柔寡断。
孟昶答道:“能。”
能的意思通常都很简单,所以这幅画就到了刘雨的手上,他刚看了一眼又还回给孟昶。
“告诉你一个秘密。”
刘雨突然靠近孟昶低声地说道:“其实这种画,我在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会了。”
孟昶说道:“当真?”
刘雨肯定的回答道:“当真!”
孟昶说道:“你三岁的时候只怕连笔都不会拿。”
刘雨说道:“我用得不是笔。”
孟昶疑惑的问道:“那你用得是什么?”
刘雨看向孟昶的一身,抬起头来眼里露出意会的目光,他说道:“你懂的。”
随后他又补充说道:“只不过我是在雪地里画,而且颜色是黄的。如果连你这张黑色的纸都能叫画的话,那我岂不是个天才?”
话说完之后,刘雨哈哈大笑,只不过他的笑声里却有一种悲凉的感觉。
孟昶懂,视若如父的人死了,任何人的心里都不会很开心,笑容有时候只是一种隐藏。
人岂非是经常做这种事?
小叫化居然也懂了,但他却只说了三个字:“铺木板。”
木板很快就铺好了,两个人铺总会比一个人要快得多。崭新的木板还带着木头的清香,驱散了饭馆里的血腥味,小叫化深深吸进一口,又缓缓呼出,看着蹲在地上清理木板边缘毛刺的两个人,夸赞道:“做得不错。”
两个人对于力量的控制都已经达到了人类的极限,这种简单的活儿,当然会做得很好,所以两个人对于小叫化的夸赞没有丝毫的高兴
小叫化又指着饭馆外的尸体问道:“这个怎么处理?”
“埋。”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他们回答的如此干脆,是不是如果有一天他们死了也希望有人会这么对他们。
杀人的人终有一天会被人杀,这是他们的生活,也将会是他们的结局。
“埋哪里?”小叫化又问道。
“地下。”
孟昶答道:“只要在地下,哪里都行。”
落叶归根。
他们的生死由不得自己,他们的生活看似很光鲜,却很无奈,死后能留个全尸就已经是一种奢望,这就是江湖人的悲哀。
尸体很快被埋了下去,葬在桃花林里。
刘雨淡淡地说道:“生时没做什么好事,死后总算还有些用处。”
似乎又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偷偷地问道:“这片桃花开得很好,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第三十四章 车上的另一个人
从饭馆到青城,路程并不远,一个人就算慢慢悠悠的晃荡,在饭馆里吃过早饭,如果没有被路边的风景迷了眼,乱了心,那么他可以在青城美美地吃上一顿晚饭,竹筒饭,竹笋肉片,竹叶包裹着处理后的青蛙放在炭火上慢慢烤,再配上一坛上好的竹叶青,看着青城山上飘扬的竹海,实在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但是当小叫化看到饭馆门前的两辆马车的,他就走不动路了。
其中一辆马车刚好停在他们将要离开的路口,马是好马,车当然也是好车,簇新的车厢比镜子还亮。
小叫化看得就是这辆马车。
他说道:“这辆车的主人一定很懂得享受。”
刘雨也在看这辆车,他长长叹息,说道:“可惜他再也享受不到了。”
马车还是好好的在这里,刘雨说的当然是那个主人。
小叫化问道:“它的主人已经死了?”
刘雨点点头,肯定地说道:“死得不能再死了。我们刚刚才把他埋下去。”
想了想之后,他又说道:“如果他还能站起来,那一定是闹鬼了。”
小叫化说道:“这世上当然不可能有鬼。”
刘雨说道:“绝对不可能。”
小叫化说道:“所以这辆马车已经没有主人了。”
小叫化眼睛转了几下,狡黠地说道:“如果现在有人坐上这辆马车,那么这辆车就是他的,因为他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而是捡来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
刘雨夸赞道:“捡来的东西当然是他的,况且车的主人已经死了,想还也还不了。”
“所以这辆车就是我的了。”说这句话是,小叫化已经站到马车上,脚上的湿泥蹭脏了那块华贵的红毡,他的神情极为自豪像是得胜归来的将军。
“你为什么还不上车?”这句话他是对孟昶说的,说得极为认真,极为热切。
孟昶捏了下鼻尖,笑了笑爬上了马车。
刘雨跟在孟昶之后,可是当他一只脚踏上马车的时候却被小叫化拦了下来。
“你也要上车?”小叫化瞪大了眼睛,像是看着一个绝不受欢迎的恶客。
刘雨点头道:“当然?”
“你为什么要上车?”小叫化又问道。
“我要保护他。”
刘雨指着孟昶说道:“我已经救过他一次,当然不能让他随便死了。”
小叫化还是不依不挠,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为什么要让你上车?”
听到这句话,刘雨突然笑了,他眯着眼睛,嘲讽般淡淡地问道:“你会驾车?”
小叫化突然愣住了,他看了看那匹高大的骏马,摇了摇头。
“你呢?”刘雨的又问道。
孟昶很平静的回答道:“我只是个杀手,不是车夫。”
听到这句话,刘雨笑得更灿烂了,他骄傲地拍拍胸口,大声地说道:“我会。”
马车行驶在路上,赶车的当然是刘雨。
路两边的群山遮蔽了阳光,山上的树挡住了风,风吹树叶的沙沙响让这条山中路显得格外的安静,清幽。
一只野兔站在路中央,三瓣嘴唇啃着一片娇嫩的草叶,看到了这辆迎面而来的马车,慌张的钻出路边的草丛里。
每个人在第一次做一件事情的时候通常都会感到很激动,激动到手无足措,有时候甚至会感到紧张。
小叫化当然也是这样。
他左摇右晃的坐在马车里,掀起车窗的纱帘又放下,仿佛屁股下钉了根针让他连半刻的功夫都坐不住。
“你说山上会不会掉下块石头把我们砸死?”小叫化紧张的问道。
“不会。”孟昶低头肃目,淡淡地说道。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小叫化突然又问道:“为什么我没有见你练过功,你就不怕有一天被别人赶上?”
孟昶依旧没有抬头,他说道:“我练的是杀人的方法。”
小叫化眼里泛着光,问道:“这个怎么练?”
“杀人。”
又是一阵短暂的安静,小叫化突然说道:“在饭馆里,大笨熊那拳打向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躲?”
孟昶说道:“我为什么要躲?”
“你就不怕他真的杀了你?”
“不会,因为他没有杀意。”
孟昶抬起头,微微一笑,说道:“一个人如果没有杀意,他出招就不会带着杀气。刘雨就是这样,所以我才没有躲,因为……”
抬头看向车顶,他自信的说道:“——没必要。”
“原来你这么厉害。”小叫化拍着孟昶的肩膀,夸赞道。
“狗屁!狗屁杀意,狗屁杀气。”
刘雨在车厢外,大声说道:“因为老子当时对他眨了下眼睛。”
小叫化突然笑了,笑得乐不可支,他的手指着孟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孟昶却依旧坐着不动,仿佛小叫化的笑声只是山顶上吹过的清风。
清风在人脸上抚摸过就渐渐远去,什么都不带着,什么都不会留下。
所以孟昶坐着不动,而且坐得更直了一些。
小叫化却注意到,孟昶的右手手指微微摆动,然后他就听到“噗”的一声响,声音很沉闷竟像是从车厢底传出来的。小叫化还没有来得及分辨出声音的来源,就发现自己已经飞了起来。
他当然不是自己飞的。
在声音响起的刹那,孟昶就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猛然跳起撞破车顶,带着几片碎木片落在山间的石道上。
这个时候,小叫化才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从车厢底冲了出来。
刘雨正好站在他们旁边,一脸惋惜的看着碎裂的马车,说道:“可惜,可惜了这么好的马车,可惜我刚过了把赶车的瘾?”
“赶车还有瘾?”小叫化感到很诧异,他丝毫没有为站在石道对面的黑色人感到担心,有另外两个人在,他当然不会担心自己的安全,况且谁也不会来杀一个没有丝毫威胁的小叫化,所以他很轻松,甚至还有心情去问问题。
“什么事情做多的都会有瘾。”
刘雨也很轻松,他还有心情回答小叫化的问题:“酒喝多了就会有酒瘾,人杀多了也会有杀人的瘾。”
后面的那句话小叫化并没有听懂,他问道:“杀人也会有瘾?”
杀人这种事问一个杀手再合适不过了,所以他问的是孟昶。
孟昶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一个极为不解的事情,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的黑衣人,说道:“对于有些人来说杀人也是种瘾,要不然谁会来杀一个没用的小叫化。”
小叫化愣住了,刘雨也愣住了,他们像是没听懂孟昶的话,动作一致地看着孟昶。
谁会来杀一个没用的小叫化?
有人告诉了他们答案。
黑衣人动了。
山道本就狭窄,所以黑衣人身体微微一动就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他的手上本来空空如也,等他站到三个人面前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把碧绿的长剑,就像是竹叶青。
竹叶青本是种酒,但有时候也是种蛇,很危险的蛇。
这把剑却更危险,它刺向的目标竟然真的是小叫化。
小叫化倒底是什么人?这个人为什么要杀他?
这些问题孟昶根本还不及想,等他想明白这些问题的时候,小叫化就已经变成了死叫化。
短刀出现在孟昶的手中,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好像它本来就在孟昶的手中一样。
短刀露出身形,也露出锋芒,从长剑上轻轻滑过,就像情人的热情的抚摸。刀锋割破古铜色的皮肤。割断握剑的手与手臂的联系。沿着手臂向上,破开黑色的衣袖,短刀击向黑衣人的脸。
这个时候,一只手一只剑才落在石道上。
在黑衣人出剑的刹那,孟昶突然觉得这个人似乎认识,所以短刀的目标是他的脸,而不是他的咽喉。
孟昶想要割开蒙在黑衣人脸上的黑布。
也正是因为这了刹那的间隙,黑衣人惊险的避开了孟昶的这一刀,但他脸上蒙着的黑布已经被割开一半。
刘雨动了,一动就是山崩地裂的一拳。
他觉得小叫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心里甚至已经把他当成朋友。
朋友比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得多。
刘雨真的怒了,这一拳是他毫无保留的一拳,极快,极狠,极准。
黑衣人在避开孟昶短刀的同时,也恰好避开了他这一拳,看了小叫化一眼后,毫不犹豫的飞身远去,他的速度很快,孟昶甚至都来不及追。
刘雨愤怒的一拳重重地砸在地上,最坚硬的石头铺成的石道被他砸出一个深坑,发现一声轰鸣。受惊的马尖嘶一声冲进了山中树林里,不见了踪影。
“这个人是谁?”刘雨怒道。
“他是个杀手。”
孟昶认真的思考着,说道:“杀手中能有这样速度的,绝对不超过十个人。原本这十个人都不可能。”
刘雨问道:“现在呢?”
“现在至少有九个人值得怀疑。”孟昶说道。
“剩下的一个人是谁?”刘雨问道。
孟昶答道:“我。”
刘雨闭上了嘴巴。
孟昶又接着说道:“这个人我应该认识,但是现在有一个人我却不认识了。”
转过身看着小叫化,孟昶沉声问道:“你是谁?”
第三十五章 柳大胖(上)
当三个人看到青城的城墙时,小叫化的鼻尖已经渗出了汗。
他的汗也许是走路发热流出来的,也许是因为心里忐忑紧张流出来的。
对于孟昶的问题,他只是回答了一句话:“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这句话已经是孟昶听到的第二遍,他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即转身朝着青城的方向走去。
正是因为这样的表现,小叫化的脸色突然变了。
不管孟昶问什么,说什么,他都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心里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的回答一定会让问的人满意。但是孟昶却一句话也没说,一个字也没问。
他在沉默。
未出鞘的剑永远是最可怕,因为在它没出鞘之前谁都不知道剑有多长,有多宽,剑刃有多锋利,出鞘之后剑会刺向什么地方,用什么招式,出剑的速度有多快。
沉默也是如此。
面对情人的沉默,有多少人会黯然神伤,三更半夜无端生出来的惆怅。有多少让人扼腕叹息的感情毁在了这两个字上。
沉默让人心不安。
好在孟昶并不是小叫化的情人,所以小叫化也只是有点不安而已,但他却不明白这种不安从何来。
一个过了几天有吃有喝日子的人当然不愿意再去做叫化,小叫化给自己的不安找了个很好的理由,他的心情竟也变得好了一些。
当城墙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小叫化却在看着孟昶手中的一朵野花,很漂亮的野花。正是这朵野花让他心中的不安消失无踪。
一个还有心情采花的人,他的心情一定很好。
青城的城墙很矮,最高的地方也不过一丈,这样的城墙能有什么用。
“这样的城墙当然没什么用。”
孟昶笑了笑,说道:“因为青城根本不需要城墙。”
刘雨听后,羞怒道:“我的眼睛虽然没你好,但也能看到十几丈外的蚊子。”
“你能确定这就是城墙?”孟昶眯着眼睛,嘴角露出讥笑。
“不是城墙还能是什么,难道是房子?”
刚刚说出这句话,刘雨就闭上了嘴巴,因为他看到一个老人颤颤巍巍从城墙里走了出来。
这个老人只是个很普通的老人,当然没什么特别的本事,他之所以能够从城墙里走出来,只不过是因为他推开了一扇门。
城墙上开了一扇门,当然不可能是城墙。
“还真他奶的不是城墙啊。”刘雨张大的嘴巴,喃喃地说道。
不是城墙,当然不可能有城门。
“我们从哪里进去?”看着眼前没有任何明显出入的地方,刘雨问道:“最好不要是翻进去。”。
孟昶笑了笑,径直往前走,在两个不解的目光中,走到城墙下轻轻一推。
他推开了一扇门。
门后居然是一条宽阔的大街。
三个人正站在大街上。
“这也能算座城?”刘雨没好气地说道。
孟昶笑着,说道:“这本来就不是一座城。”
刘雨问道:“那它为什么叫青城?”
孟昶解释道:“这只是它的名字,就好像你叫刘雨一样。”
看着两人依旧不解的神色,孟昶又说道:“这地方有座山叫做青城山,我们现在站的地方都属于它的泛围,叫青城有什么错?”
青城不是城,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镇,但是该有的却绝不会少,客栈、饭馆;赌场、酒楼,这地方甚至还有座青楼。
天色已经渐暗,青楼里的姑娘已经站在楼下等候。
她们穿得不多,却也不少,能看的地方包裹得严严实实,一点也看不到,不该看地方却随着她们的动作隐隐看出一丝端倪,刘雨的目光再也舍不得移开,他正在看着宽松衣服下露出的峰谷,心里热切的期盼着能多露出一丝。
小叫化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而后向前走去。
刘雨讪讪地收回目光,几步追上孟昶,疑惑地问道:“这地方居然也会有青楼?”
孟昶脚步不停,说道:“这地方有男人,很多都没有女人。”
没女人的男人当然也需要女人,他们找女人的地方通常都会是在青楼,所以在这样一个小镇里,有一座青楼也就不足为奇。
“我们现在去哪?”刘雨又问道。
“柳大胖的包子铺。”孟昶说道。
刘雨瞪大了眼睛,不满地说道:“你就带我们去吃包子?”
“他的包子很好吃。”孟昶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在证实着这句话。
刘雨叫道:“再好吃的包子也只是包子。”
孟昶摇了摇头,说道:“有时候甚至还不是。”
“不是包子那会是什么?”小叫化突然插嘴问道。
孟昶苦笑着,说道:“包子如果没有馅,那该叫什么?”
“馒头。”小叫化肯定的说道。对于这点,他是一个很有经验的人。
“还有人会去买么?”刘雨问道。
孟昶依旧在笑,他问道:“你知道这里最赚钱的是哪几个地方么?”
刘雨摇头,小叫化想了想,也摇着头。
“青楼。”孟昶举起一根手指。
刘雨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酒楼。”孟昶举起第二根手指。
男人如果不喝酒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刘雨又点了点头。
“赌场。”孟昶举起第三根手指。
青楼会累,酒楼会醉,只有赌场才是让人永远保存亢奋的地方,这一点刘雨当然懂,所以他又点了点头。
孟昶又缓缓举起第四根手指,他慢慢地说道:“柳大胖的包子铺。”
刘雨张大了嘴巴,猛烈地摇着头,一个包子铺成为最赚钱的几个,除非青城的所有人天天吃包子,顿顿吃包子。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换了谁也不会信。
孟昶没有回答,因为有人替他回答了。
“一个人可以一天不找女人,一天不喝酒,一天不去赌,但他绝不会一天不吃饭,而整个青城只有一家包子铺。”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正朝他们走来,边走边说道。
“这也许能算一个理由,但不够。”刘雨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
“因为包子又大又白,而且味道非常好,吃了第一个绝对会发疯似的想要吃第二个。”
“这也能算一个理由,但还是不够。”
“因为有时候包子并不是包子,每个人都不会相信自己的运气会比别人差。”
“这个理由很不错,但还是差了一点。”
“因为有时候包子的馅并不是肉,而是黄金。每个人都相信自己的运气会比别人好一些。”
刘雨突然拍掌大声笑了起来,他说道:“这个主意实在是太有趣的,谁想起来的?”
矮矮胖胖的男人指着自己的鼻尖,得意地说道:“我!”
此时刘雨才想起一个忘记问的问题,他说:“你是谁?”
“我就是柳大胖,包子铺就是我的。”柳大胖笑着说道。
“黄金馅的包子有几个?”小叫化突然插嘴问道。
柳大胖笑着回答道:“只有一个。”
小叫化又说道:“一个包子里肯定放不了多少黄金。”
柳大胖点了点头,说道:“还不到一两。”
“这么点了黄金还不至于让人抢破头。”
小叫化仔细盯着柳大胖了脸,说道:“除非你还有别的手段。”
柳大胖夸赞道:“你很聪明。”
轻轻地笑了笑,他又说道:“从我这里吃到黄金馅包子的人通常运气都很好。”
“怎么样的好?”小叫化问道。
“他去青楼的时候刚好最漂亮的姑娘没有接客;他去酒楼的时候刚好酒楼多了一坛好酒而且免费;他……”
柳大胖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叫化就突然接着说道:“他去赌场的时候是不是手气都会特别好。”
小叫化叹了口气,问道:“是不是这样?”
柳大胖回答道:“是。”
小叫化又说道:“正常情况下,这不可能。”
柳大胖说道:“一点可能都没有。”
“所以你一定还有要告诉我的。”小叫化说道。
“这里所有的酒楼,青楼,赌场都是我的。”柳大胖说道,他说得很平淡,但是听的人却不平淡,一个人想要做成这样的事情非常不容易,做到的人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
“你一定很有钱。”小叫化似乎很无奈的说道。
“你错了。”
柳大胖摇摇头,说道:“我现在身上一两银子都没有。”
“你赚的钱哪去了?”
“当然是花出去了!”
“在这么小的地方,你能花得了那么多钱?”
“我一个人当然不行,但是算上青城所有的人呢?”
“所有的人?”小叫化问道。
“我请他们为我做事,当然要付给他们工钱,所以我每天赚到的钱都花在这方面。”
柳大胖苦笑着说道:“我如果不这么做,这里只怕已经成为一座死城。”
小叫化说道:“他们每天赚到工钱又会花在你的店里,因为他们要吃饭,要喝酒,甚至还要快活。”
快活的意思,在这里通常只有两种:女人和赌。
“花出去的钱才是钱,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但不是每个人都懂,我没想到你居然能看得如此透彻。”
小叫化一脸钦佩地说道:“你真是个天才。”
“你也是个天才。”柳大胖笑着说道。
第三十六章 柳大胖(中)
一个人如果拥有全城最赚钱的店铺,那他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对于这个问题小叫化有过很多猜测,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去卖包子。
又大又白的包子怎么看都没有黄金顺眼。
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比金子更实在、更宝贵的?
贩夫走卒、妇孺幼童、蛮汉村夫,他们也许不知道珍珠玛瑙翡翠碧玉书帖名画汉玉古碑细瓷,可是黄金呢?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知道黄金的价值,那才真的是怪事了。
小叫化自然不理解柳大胖的做法,只将这归于一种古怪的癖好。这个世人有钱人很多,但真正有钱的却屈指可数,一个人如果能拥有别人几辈子都挣不到的钱,那他一定有超出其它人的能力。
这样的人当然不是个普通人,不普通的人通常都会有一些别人无法理解的毛病。
小叫化虽然不知道有钱人跑去卖包子的原因,但有一件事他却很肯定,这样的一个人当然不可能只会带他们去吃包子。
他的想法很正确。
四个人已经坐在包子铺里,围坐着一张方桌。
方桌不大,刚好够摆满八道菜。
八道菜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菜,所以小叫化能认出其中七道,自然也能看出是什么做的,鸡鸭鱼肉自然是少不了的。
小叫化指着这盘菜问道:“这是什么?”
柳大胖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说道:“海里有种鱼,凶猛异常而且胃口极大,海里的其它动物都是他的食物。”
小叫化跟着惊讶道:“那它岂不是很可怕?”
柳大胖点了点头,说道:“非常可怕,可怕的要命。”
眼睛看了一眼孟昶,他又接着说道:“但它身上有一个地方却有着天下最美的味道,最滑嫩的口感。很多人散尽家财只是为了能够吃到一口。”
小叫化张大嘴巴,说道:“你说的难道就是这个?”
柳大胖说道:“是。”
小叫化又问道:“但这附近并没有海,而且这东西一定很难买到。你是从哪弄来的?”
柳大胖正襟危坐,淡淡地说道:“皇宫中送来的。”
孟昶皱起了眉头,说道:“所以你摆了五个酒杯。”
这话刚说完,房间的门帘被掀起,一个人慢慢地走了进来。
这个人穿着灰色的袍子、黑色的裤子,身体如婢女般前倾,走路一小步一小步,似乎生怕踩死一只蚂蚁,他的脸上洁白无须,皮肤光滑,竟比二八芳龄女子的皮肤还要艳丽。
他在掀开门帘的时候,就已经在说话,声音比女人还细,尖锐的声音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他说话的时候,小叫化的眉头一直紧皱着。
他说道:“这种美味怎么能让一般人糟蹋了,所以有的人想买也买不到,我这次奉陛下之命特定送来一些给你尝尝,孟昶,陛下可是对你极为看重哦。”
停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孟昶的反应,又说道:“想必你一定也不知道,这种美味却也是那种鱼身上最大的弱点,只要从它身上取下,那它只有慢慢等死了。”
细碎的脚步终于走到桌边,他笑了笑,又说道:“这也是陛下让我带给你的话。”
孟昶抬起头,淡淡地说道:“谢陛下,谢李公公。”
孟昶虽然在说谢,但他的脸上却没有比毫的谢意。
李公公并不介意,他的手伸向桌边,刚想端起酒杯,却看到桌上的丝许灰尘,眼睛里露出一闪而过的厌恶,收回了手,他又尖声说道:“这杯酒我就不喝了,我还要回去向陛下复命。你的奖赏隔几日就会送到,希望你不要辜负了皇恩。”
这句话似乎有几分威胁,所以在他走了之后,小房间里竟是一片沉默。
柳大胖一口喝掉杯里的酒,满意的笑了笑,说道:“人和这种鱼一样,都会有弱点,只不过人有时候藏得更深,但并不是没有。我说的这句话,你一定懂。”
孟昶说道:“我懂。”
柳大胖笑了笑,又说道:“所以你一定不懂刚才李公公说的话。”
孟昶说道:“我不懂。”
“什么懂不懂的。”
小叫化已经伸出了筷子,他轻轻的夹起一块,放进嘴里,满足的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才睁开,感叹地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我却知道这东西的味道真是很好。原来皇帝每天这么幸福。”
柳大胖说道:“错。”
小叫化瞪大了眼睛,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说道:“哪里错了?”
柳大胖也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学着小叫化的样子闭上眼睛又睁开,说道:“其实皇帝从来不吃这些东西。”
小叫化不解的问道:“那他吃什么?”
柳大胖说道:“一碗饭,一道菜,一碗羹。”
看了小叫化一眼,他又解释道:“饭是普通的糙米饭,菜是真的菜,青菜、白菜、波菜……十几种菜混在一起做成一盘,羹只是豆腐羹。”
小叫化几乎要跳起来,他问道:“难道他还是个好皇帝?”
柳大胖说道:“有时候是的。”
听到这句话,小叫化真的跳起来了,他本来是坐在凳子上,跳起来之后就站到了桌子,甚至踢翻了天下最美的味道。刘雨忙不迭将倒下的碗拿了过来,将碗里剩下的一点倒进嘴里,看着桌上浪费掉的一脸的惋惜。
小叫化大声地说道:“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好皇帝。”
柳大胖说道:“他杀过很多人,可是却没让一个人饿死。”
小叫化闭上了嘴巴,他在沉默,他沉默着从桌子上跳下,又沉默着坐到凳子上。
他想了很久,最后兴致怏怏地说道:“你说得对。”
柳大胖说道:“你说得也对。”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小叫化一眼,接着说道:“他那样的人当然不是个好皇帝。”
“可是……”小叫化想要说话,但刚张开口却又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于是又闭上了嘴。
“一个高兴杀人,不高兴也杀人的皇帝当然不可能是个好皇帝。”
柳大胖接着说道:“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凭他的心情,这样的人也做不成一个好皇帝。”
小叫化平静地问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柳大胖说道:“因为他已经疯了。”
这句话说得很直接,却也很危险,但是小叫化却笑了,他说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疯,但我知道如果这句话传出去,一定会有很多人疯了。”
小叫化又问道:“你好像对他很了解。”
柳大胖说道:“因为我在他身边呆了很多年。”
小叫化又问道:“你为什么又会来这个地方。”
柳大胖回答地还是那句话,他长长叹息,说道:“因为我在他身边呆了很多年。”
一个人如果呆在另一个人身边久了,对他的情况当然会很了解,这句话谁都会懂,小叫化不笨,甚至还有点聪明,他当然也懂了,但是第二句话,他却怎么也想不通。
想不通当然要问,这是小叫化的习惯。
柳大胖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你不懂。”
这三个字当然不能算是个回答,却能表明一个态度。
小叫化当然能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意思就是柳大胖并不准备再说下去,所以他也闭上了嘴巴,幸好桌上还有菜,虽然被他踢翻了最好的一碟,但剩下的菜也很不错。
菜虽然已经有点冷,但是这样的菜小叫化原本都没有吃过,所以他吃得依旧很开心。他的嘴里已经被塞得满满,他的筷子却依旧向菜碟伸去。
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句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一块鱼肉从他的嘴里掉下都不知道,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耳朵上。
一个人如果集中了注意力,其它地方当然没法去控制。
小叫化甚至已经没办法控制他的脖子,他的脖子不停向前伸甚至已经越过了半个桌面。
这句话是刘雨说的,他说:“我懂。”
这两个字他说的斩钉截铁,那么他一定是真的懂的。
小叫化在等着下文,幸好他等的时间并不长。
刘雨说道:“在皇帝身边不能犯错误,但也不能不犯错误。”
这句话前后矛盾,小叫化一点也听不懂,幸好刘雨做出了解释。
“如果在皇帝面前犯了错误下场一定会很惨,可是如果一直不犯错误皇帝一定会找机会让你犯错,那时候下场会更惨。”
“那该怎么办?”小叫化问道。
“当然是找机会犯个不大不小的错误,而且一定要等到皇帝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那样他就不会想着怎么处理你,而是会将你直接赶出皇宫。”
“这样的机会好像不多!”小叫化若有所思的说道。
刘雨说道:“岂止是不多,简直是没有这个可能。”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小叫化又问道。
刘雨回答道:“因为曾经有一个人安全的离开皇宫。我说的正是照着这个人的方法推测出来的。”
小叫化眼睛突然变得很亮,他好奇地问道:“这个人是谁?在哪里?”
“他姓柳,叫柳元。自从他离开皇宫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第三十七章 柳大胖(下)
满月早已经过去很多天。夜色的天空上多出数不尽的星辰,每一颗星辰发出的光很微弱,但所有的星辰汇聚在一起居然能将青城照耀出迷离的光彩。
这种光彩里还带着一丝清凉。
孟昶正躺在包子铺的屋顶上,看着漫天星辰。
看的时候,他面无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