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念玉第17部分阅读
丑女念玉 作者:肉书屋
性格又被传得那么邪乎,此等男儿怕是众多女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吧。只是事有因果,这世上又有谁天生下来就爱残害他人?
“风赐。”
“不要说话。”突然,他一阵暴喝,闭上眼睛仔细聆听,片刻后,轻薄的嘴唇缓缓上扬,带着几抹讥讽,淡然道,“有人来了,而且来者不善。”
“什么……”傅洛栩一愣,怔忡道,“殿下请速与属下回馆。”
“不要。”
“殿下。”
姒风赐摇摇头,沉浸在月光下的身影显得挺拔高大,他绝望地睁开眼眸,寒星般明亮的左眼闪烁着几抹耐人寻味的晶莹,但是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沉默片刻恢复如常的冷漠,幽幽道:“终于等到了他的关心,却没想到果然是最差的结局。”
“风赐……”傅洛栩轻喃,上一次见他显露情绪是在十二岁那年被人指认乃蛮夷妖孽,妄想贪图我大姒国土。时间飞逝,整整三年,无父无母的孩子没有被折断幼小的翅膀,反而以自己的方式获得了更多的赞同。但同时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和喜怒无常。
“原来等待,永远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寂寞无声的沛江北岸在昏黄的月光映衬下十分宁静,干枯的树枝高大挺拔,从远处望去好像一个个鬼影彼此交错,傅洛栩突然感到一阵寒栗,整个大地静得只能听到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哪里有来者不善的敌人?但是他明白,姒风赐从来没有错过,那么只能说明,来者功力极深让他望尘莫及。
“洛栩,你退下。”
“殿下。”
“退下。”
啪啪几声,波澜不惊的水面上跳出四个人影,黑色锦服滳答着未干的水迹,分别护在姒风赐的四角。傅洛栩心中一惊,原来挑选这处僻静的西南别庄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早有打算。
“洛栩,如果以后我不在圣都了,姑母就托付给你了。”矗立在江边的背影没有转身,平淡如水的声音听不出男人心底的想法。
“风赐!我奉命前来本就是要保护你的安危,怎能在关键时刻离开?”话音未落,嘭的一声,傅洛栩好像被一股气流生生推出去数十里远,庭院之间仿佛竖立起一道坚硬的屏障,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走进去。他们到底瞒了他什么事情?这世上又有谁能让太子殿下筹谋许久还要陪上性命作为赌注。公主肯定是知道的,否则那夜不会万分惊慌,而风赐……看来也是心知肚明的……
姒风赐垂下眼眸,仔细地辨识脚步的方位,轻声下令道:“风夜,把敌人引到南岸尽头,摆幻阵拖住他们的脚步,至于结局,按照最初的计划行动。”瞬间,数十名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齐刷刷地急速离开,他缓缓转头,寒星般明亮的紫眸凝望着几丈外不得要领踌躇不前的傅洛栩,口语道:“对不起,洛栩,其实我并不如你想的那般对你好……”
风吹起如落叶般破碎的纸灯残屑,姒风赐单薄的身影在傅洛栩的眼前越来越摇晃模糊,落寞中带着冷漠的笑容成为他记忆中最后的点缀,以至于在以后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叮嘱着他要不断地去前行寻找,寻找,那个孩子的背影。
67
救或者不救
古往今来,每一个统治者都喜欢设立某些不为人知又仅仅由自己掌权的结构,比如冥国暗部、巴国幻宗和姒国死士。如果不是冥王确认冥念尘早与自己同床异梦,也不会先发制人立念玉为储,更不会把最隐蔽的权力机构责任人毫不掩饰地推到念玉身边,除了想巩固念玉的身份地位外,也为了加强主仆二人的感情,毕竟只要是人便很难对陌生人言听计从,而曹阡陌也是个人。
“主子,听闻范大人申请调离都城,驻守北江,怕是不久便要前往晋州了。”
“那又如何?”
“属下只是妄想斟酌其意……”
“曹大人是琢磨出什么了?”
冥念玉随意地靠在椅上斜坐,一双水眸好笑地看着渐渐浮上一层薄冰的沛江,不知道是笑这漫天飞舞的落叶还是故意等着眼前男子发火,再过一日,就要到晋州了……前几天得到了父亲行军的消息,秋天的大漠充满危机,他们被阻在了汉城以南,算算时日,短时间怕是难以行军。
曹阡陌一怔,想了想,道:“属下听到一些坊间传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启口了,还客套什么,憋着总是难受的,曹大人。”女子唇角微扬,挂着淡淡的笑意。
曹阡陌抿着嘴唇,脱口道:“范大人似乎十分中意公主殿下,并且已经正式请旨期望婚期提前……”
良久,没有预期的惊讶和诧异,哪怕连一丝女儿家的羞涩都不曾在她脸上出现,曹阡陌垮着一张脸,郁闷地叹气,他心底其实是想激怒冥念玉,因为那一成不变的欠揍笑容让人看着气得牙痒痒的,尤其还误导着善良的灵秋……
“然后?你想说什么……让我回去好好跟他成亲,不管当初他们目的为何,如今有了范氏的支持,我的位子会变得更稳?”
“殿下。”
“这事先放下,别忘了我们还要北上劝回我爹。”
“劝回?”
“嗯,不动声色的潜回蜀地,只要爹在蜀一天,就无人能偷天换日。我从来不担心贺丹的狂妄,怕就怕有人坐收渔翁之利。”
“此话怎讲?”
“仔细想想,贺丹一事完全没有必要演变成一场战争,掠走亲征将军的戏码也太过蹊跷,其目的
无非是为了动摇军心外加混淆世人的眼睛。上官吉好歹也算身经百战,怎么就能在三万大军的保护下就无声无息的没了呢?如果真是贺丹军人所为,怎会不惊动一兵一卒?”
“殿下的意思是……”
“可能是熟人所为……或者说此人在上官吉眼中不是敌人才能亲近的,没有任何防备地被掠走”
“此种状况属下也曾怀疑过,但是其后又被大贺氏大败,便不再觉得是我方问题。”
“呵呵,大贺氏一族记载中名录可超过万人?”
“刚刚过万。”
“但是如今整个冥国数十万子民都知道大贺氏公然挑衅本国名望,曹大人又作何感想?”
“……”
“你可曾看过蚂蚁搬象?”
“不可比拟。”
“然也,蚂蚁不与象为敌不是不想强大,而是根本不会去想。如果你是与蚂蚁相邻的蝗虫,他日大象一怒之下要一脚踩踏蚂蚁的巢|岤,你会如何解决燃眉之急。”
“……属下不知。”
“呵呵,阡陌,从父亲把你交给我的那一天起我便当你是自己的人了,所以你也不用再隐瞒什么。我只问你,你会怎样?”
曹阡陌微微皱眉,冷然道:“帮大象剿灭蚂蚁,好保己之家园。”
“没错。但是如今我们看到的是什么?贺丹共有八个部落,大贺在其中又算什么?事发数月我们可曾听到过贺丹的声音?即使是混入乞丐群中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应该能想到吧?”
“有人故意拦截消息。正因为他的故意,使得真相或许并不如我们认为的那样。”
“嗯,是或许……其实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不是一个人拿着刀子杀了谁,而是他明明没有拿着刀子,却依旧造成了同样的结果。”
“殿下……”
落莫的气息渐渐变成冬日的冷淡,刚刚还在嬉笑慵懒的女子眼神突然间涣散许多,像是想起了什么沉默良久,波澜不惊的黑瞳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雾色。这世上能影响到她情绪的只有那人,也只能有那人。原来,他不在身边的日子连呼吸都是寒冷的,呵呵,我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在乎你,大哥……所以父亲才一定不能出事……
秦丰城边界
黑暗对于普通人来说代表着难以把握的未知恐惧和与光明相对的绝望,但是对于姒风赐来讲,却不过是一种习惯。从他有意识起,眼前便是一片朦胧的黑暗。偶尔可以透过右眼看到墙角缝隙处流淌进来的余光,但也仅此而已。久而久之,他也不再把哪怕是感觉到一点温暖的阳光当做幸福,因为那些华而不实的美丽从来不曾属于过他。
小时候,他便习惯一个人坐在隐秘的花园之中感觉到落叶从脸颊划过的生命的气息,耳边传来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嘲笑,福玉公主带回来的野种、瞎子、与众不同的瞳孔之色,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刃划破他原本想去亲和他人的内心,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只有在黑暗中,他才能得到安宁。无论他做什么,厌恶他的人永远不会变得喜欢他,因为那座金碧辉煌的家叫做皇宫,只有利益和权力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殿下,起风了,果然有涨潮的趋势。”风夜眼带诧异,恭敬道。一直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大张旗鼓地抢下南岸,如今看来是早预见到这处特殊的口岸。
“千岛湖的骆驼峰至南岸长51公里,径流、潮流相互作用,河床多变,本就是涌潮易发的地段,或许地形相对险恶,但何尝又不是一道屏障?比多出数千士兵还要有用。”
“殿下说得是,只是不知来者何人,让殿下如此谨慎?”风夜的脸被蒙在一块锦布内,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毫无惧色地凝视着姒风赐,深色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夜,你何时变得多话了?”圆润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显得越发清清冷,这些心腹全是他从太监中精心挑选出的死随,年龄不大,毫无根基,又只服从他一人。其中尤以风夜和风鸣最为出众,风鸣被姒风赐留在圣都潜伏在皇帝身边,连风夜都不知道风鸣到底是何人。
远处的潮起潮落使海水形成流动,一波又一波地向岸边涌来,带动着水中的海藻,冲刷到岸边,落下时留下几抹蠕动的生物。姒风赐站在沙滩之上,白色的浪花轻轻敲击过他黑色的布靴,留下潮湿的痕迹。清凉的海风吹过他略显凌乱的黑发,白净却刚毅的脸庞清晰地落在风夜的眼里,明明是没有焦距的眼眸,却仿佛在欣赏着自然的宁静,迎着海风脱去了往日里冷漠残酷的太子殿下整个人是那么安详,安详得让他心中动容的情绪在暗地里静静地发酵。
“殿下……”
“石壳可埋好?”
“已经埋好,分别在阵中四角,内装硫磺密封于地下,当敌人制胜时,引信发火,便可引爆雷火。”
“哦。”
“殿下。”
“说。”
“我们为何不离开?今日之险原本可以躲过,只要我们留在隋城……即便是不留在那里,也没有必要与那人正面冲突……”话音刚落才惊觉失口,风夜急忙低头,嘴角挂着淡淡的苦涩。
姒风赐别有深意地看了他几眼,淡然道:“我并不意外以你心境能猜出本宫的处境,只是若换作你,会如何?”
风夜一怔,陷入沉思,留在隋城暂不回圣都或许能躲过一时的危机,但是事关重大,即使殿下愿意逃得远远的不问世事,怕也有人要斩草除根。或者选择说出实情?让世人皆知?不可。如果当真如此,岂不是更无法回到姒国了?而且冥国未必就肯承认正统太子。那么只能选择暗杀皇上,但这也是最难以成行的办法,一旦失败便会变得无路可走。或许确实如太子所说,事发突然,他们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唯今之计不是要灭了来访的敌人而是把被杀之名彻底做实,让景福帝踏实地以为以绝后患,不再到处派线人盯梢。然后他们才有余地去图谋日后的发展,其中傅洛栩便是这个眼见为实的死证,也只有瞒着他,才能让那人彻底放心吧。只是一想到那个心高气傲的男子,便不由得叹气,若是日后知道了真相,他该如何面对?那种难以道明的无言之痛,被阻隔在痛苦和悲伤之外的疏远,有所目的的背叛比用刀子狠狠地穿过身体更让人觉得疼痛。因为他与他一样,一直以来都是望着同一个背影苦苦前行的。但是他又与他是不一样的,其实在他的心灵某处,还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两人先后抵达沛江南岸,风夜躲在隐蔽之处,突然,六棵骷髅般干枯的老树瞬间轰塌,划破宁静的夜空。数十名身着黑服的死士从三面将姒风赐团团围住,逼到岸边。远处的潮汐越来越大,冰凉的海风吹起了他的衣衫,白衣男子双手背后,下了一个手势。白润如玉的脸上扬起了一个绝美的笑容,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四面陷入了一团烟雾之中。白色的身躯随着一股气流被抛到漆黑的夜幕之中,划起了一道美丽的弧度,乌黑亮泽的秀发被海水打湿,宛如出尘于世的海鸥从海底跃起,飞翔,带给人瞬间迷茫的惊艳后又回到了最初的大海。后面涌上的死士们心中一惊,急忙向前追去,却被一道道拍打激烈的潮汐所阻,只能眼看着那道身影顺着浪花的顶端飘向远方,仿佛黑暗中一盏白色的灯火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天边的尽头。
全身潮湿的风夜趁乱悄悄顺着江边游到西岸码头,殿下说今日风向偏西,看来预测得丝毫不差,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此时却没有计划成功后的喜悦。冷静地撕下自己的面罩,一条长约7公分的丑陋疤痕顺着眼底蔓延到下巴,显得十分骇人。那还是八年前的秋天,为了保护那个孩子而留下的痕迹。轻轻地抚摸自己脸上的凹凸,仿佛感觉到那双小手落下的掌心,摹绘着他的样子,单薄的身子紧紧地缩在他的怀里,却不曾颤抖,那双不能视物的眼眸露出了如狼般凶狠的光芒。明明已经时过境迁,他却记忆得如此深刻,深刻到他已经习惯把这条疤痕当成一个勋章落印在自己的发肤上,深刻到他都忘了最初来到这个孩子身边的目的。
“风夜,把阵撤掉,放洛栩入南岸。”狼狈的身影从江中爬出,随意地拧了拧自己的袖子。
“……”
“怎么?”姒风赐面带诧异,紧绷了一夜的面容有所缓和,染上几抹轻松的笑容,让布满星辰绚丽多彩的夜空瞬间失色,残缺的目光带着孩子般纯真的兴奋。
“是。”
“风夜?”似乎是感觉到心腹的魂不守舍,他伸手拽住转身的男子,惊讶道,“怎么把面罩摘了?”
姒风赐笑着摇摇头,修长的手掌爬上那道像条蜈蚣一样干涸的疤痕,喃喃道:“每当看到你的脸,我便会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
“殿下。”
风赐水嫩的手指顺着凹凸起伏的小坑一点点默默滑下,宝石般明亮却没有焦距的眼眸越来越黯,轻声道:“我一直告诉自己,唯有比想要毁灭你的人还要狠绝,才能让自己和身边的人不再受到伤害。”
“……风赐……”
“哈哈,不过,这些都过去了。你好好休息一阵吧。”他恢复了孩子般纯真的样貌,亲昵地挂在风夜身上,也只有在他们几个人面前,他才能表现出一个十五岁孩子该有的样子。没有了大战前的紧迫,疲劳的风赐毫无防备地闭上双眼,享受着片刻的安宁,但是安宁只有片刻,也不过片刻,为什么属于他的幸福总是像昙花一样,喜欢瞬间凋零。
一阵浪涛拍打而来,姒风赐觉得心口一痛,无法置信地睁大了愕然的眼眸。破碎的视线中盈满绝望的悲伤,低下头,怔忡地望着停留在自己胸口的手掌,上面是他熟悉的味道,此刻却沾染上一潭鲜血。原来,他又错了……
“夜……”
68
相遇
清晨,灰黑色的乌云挡住了阳光,灵夏沿着河边停住竹筏,左手抹了下头上的汗水笑着说:“怎么,乞讨了半天没乞来粮食,反而多带了张嘴回来。还要我过来载你。”
曹阡陌一怔,嘀咕道:“我怕主子心太冷,多帮他行些善呗。”
“切……”灵夏不屑地瞥了一眼,低下头凝视着昏迷男子的胸口片刻,道:“不过我对他的伤势也蛮感兴趣的,周围发黑,内里有蠕动的血虫,莫非真是书中才看到的恤毒手?”
“也许……”
“切开他腹部看看如何?”
“也好。不过先泡在盐水中试下,确认是否为恤虫。”
“好想法。把他肢解会不会比较好搬一些?”
“……”
昏迷中的风赐并不知道自己被两个无良的男女盯住,隐约感觉到耳边传来淡淡的风声。他努力地眨了眨眼,却是空无一物,熟悉的黑暗,似有若无的光亮,是黑天了吗?为何连星星都没有……
“他似乎没死……”曹阡无奈道,语气中难掩一丝遗憾。
“你不会当没看到吗?”灵夏瞪了他一眼,不情愿地蹲下身,对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眸道:“你活着?”
风赐微愣,疼痛难忍的大脑浮现出无数的景象,然后汇聚成一片无垠的黑色海岸,他是谁?他在做什么,他不清楚,也不知道。似乎是只要去追寻自己的过往,心底便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好像身子被扒开一样难过……
“说话!”灵夏冷漠的开口,心中有些不耐。
曹阡陌见风赐始终一言不发,低下头仔细的观察了他的面相,淡然道:“别问了,他看不见。也可能是个哑巴。”
“他还活着……”灵夏站起身,随意道。
“嗯,然后呢?”
“我不想救活人,麻烦。”
曹阡陌想了想,道:“我也以为他死了,认为他的伤口有研究价值才带他过来的……”
“你还是想救?”
“活人也可以研究……”
“他身着南朝服装却不似姒人。身上还中了传说中的毒,你就不怀疑他的身份吗?”
“要不带给主子看看再下结论呢。反正主子从姒国回来,沿途中收留了不少流浪之人。”
灵夏一怔,点点头,冷漠的嘴角扬起一道宠溺的笑容道:“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既然如此,带他上伐吧。否则还要我送出去,也蛮浪费时间的……”
曹阡陌微愣,点点笑了,其实他一直清楚,这些女子的脑子都异于常人……因为天气渐寒,灵慧整理出几床冬衣,语带哽咽道:“沛江岸口已是如此寒冷,这要再往北走下去,主子的身子撑得住吗?”
“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哭什么?”念玉伸个懒腰,光着脚丫走向岸边,时不时触碰下冰冷的湖水,笑着说:“这几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老想睡觉。难怪有些动物喜欢冬眠,大冷的天还是在被子里窝着舒服。”
“那主子窝着啊,灵慧巴不得小姐天天养着身子。半年多没见,主子瘦了好多。”
“有吗?”念玉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调侃道:“别难过了,你跟灵秋好好看家,才能让我放心。”
“可是奴婢放心不下主子……好好的日子怎么说打仗就打起来了呢?王爷至今没有消息,夫人又留在南朝不回来了,如今主子前去漠北,蜀地何人来守?”
“傻孩子,不是有我大哥二哥吗?”
“大少爷说简单点是小姐大哥,说复杂点是巴国太子。”
“呵呵,这点我自然明白。但是目前就算我回蜀地也不会改变任何结果。只要父王出事,便覆水难收。前线是一定要去看的,父亲是一定要带回来的。贺丹大贺氏的一支奇兵?几千人的小小部落敢挑我三万大军来换灭族之灾吗?简直是荒诞的笑话,但是现在朝中言论却是深信不疑。冥国根基本身不稳,若是被人挑乱了,怕是大哥也难以控制。”
“天下兴亡有男人顶着,我只是不想小姐以身涉险。”
“呵呵,有些事情走到这一步了便没有余地。漠北怎么了?漠北挺好的,至少看不见的人和烦恼可以不去想了……”
大哥,娘亲,姑姑,范悠然,每个人清晰的面孔好好地收藏在心底的角落,有些事情不去碰触,是不是便不会难过?
“主子……”
“对了怎么不见灵夏的影子?”想起那女子,念玉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说,“她不是一向以身作则第一个起床吗?”
“是啊,不过灵夏姐说是要去接曹大人。”
“阡陌?”念玉眉头一皱,喃喃道:“每次他回来我都变得担心,想了解新的消息,又怕是坏的。”
“哈哈,主子还会怕什么吗?虽然外界盛传巴蜀内乱,但是奴才知道,大殿下和二殿下心坎上都是疼小姐的。”
“呵呵,是吗。”念玉垂眸,宝石般明亮的瞳孔闪过几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有些时候,疼爱过了,反而成为牵绊。”
“牵绊?”灵慧微愣,直言道,“在奴才眼里,主子是无所不能,这一片美丽的海域,天堂般的仙境,放在过去奴才是根本不敢想的,但是如今主子却给了奴才这样一个家,这样一个梦。”
“但是梦终归是梦,总要有些残缺才是真实的。”
“主子……”灵慧心疼地看眼前淡然的女子,她一直能够感觉到,似乎是从圣都回来后主子的心便不在了。或许是遗忘在了哪个角落,哪怕是微笑,都略显落寞。她甩甩头,宽慰道,“反正奴才只知道,主子说的便是对的,只要跟着主子便不会错过什么。”
“错过……”念玉低喃,“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存在完美,所以才会有错过一词,错过了爱,错过可以相守的人,错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情。”
突然,一阵清脆的嗓音打破了彼此的沉默。
“主子,这回曹大人不仅出公差还带了个活人回来。”
“你倒是告状的快。”曹阡陌紧随其后,生怕慢了几个分。
念玉敛起情绪,笑而不语,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门外木板上的人,道:“他是谁?”
“奴才不知。只是碰巧路过岸边,见此人伤势罕见,便带了回来。”
“可是在大路岸边?”
“不,在驼峰岛东岸。”
念玉一怔,垂眸沉思,问道:“最近水面是什么风?”
“东北。”
“奇怪……”灵慧抢先疑道,“驼峰岛属私人领域,并无可疑人出入,怎么会突然多了个浮尸?”
“想必是随风飘向东岸吧。”曹阡陌望着灵秋,猜测道。
念玉微愣,手中茶几轻晃了下,左侧袖摆微微颤抖,急忙问道:“灵夏,北岸的客人可是离开了?”
灵夏想了想,说:“昨日便已启程。”
“确定没有少人?”
“奴才不知。但是突增了几队人马,经多方打听其中有主子特意让盯住的傅洛栩。”
“哐当……”
“主子!”众人大惊,诧异地看着有些失常的念玉。
“你确定他们是毫无异样地归都的?”
“至少从派出去打探的人的回复来看,并没有什么异常。”
“主子,奴才认为应该与那些客人无太大关系。如果从北岸顺风漂的话应该是流向南方。”曹阡陌凝视着沉重的念玉,解释道。虽然他不明白念玉为什么要礼遇那些人,但想必身份是不一般的,否则怎么会引来傅洛栩?
念玉低下头,想了一会儿,面色恢复许多,说道:“灵夏,你立即派人去西岸查看。那一带人烟稀少,如果曾发生过事情定会留下线索。此人不可能从主岛口入岛群,那么便应该是从西南方向漂过来的。”
“属下明白。不过……”
“不过什么?”念玉浅笑,看着欲言又止的灵夏,后者抬起头,恭敬地直视那双黑珍珠一样深邃的眼眸,俯身道:“这个人貌似不仅身受重伤,还是个瞎子!”
“瞎……子?”念玉仿佛用了一个世纪的时间缓缓启口,手中的兰花茶盏顺着袖摆掉落到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岛上的晨风吹开了纸窗,拂过女子柔顺的发丝,一张不算靓丽的容颜闪过几抹复杂的情绪,莫非这世上终归是有因有果,即使躲到天涯海角,该遇到的总是能够相见。
“主子?”灵夏轻唤,眉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曹阡陌,见后者立即低头不语,心中多了几分考量。世上瞎子千千万,到底是什么让主子如此震惊?
冥念玉站起身,凝神地望着门外的男子,脚下好像绑着十几斤重的铁链,寸步难行。一个很久远的名字徘徊在胸口中,那段被放在心底深处的记忆,逐渐复苏。姒风赐,是你吗?
如果是你,为何输得如此悲惨,血淋淋的身子躺在破旧的木板上面?
如果不是你,却为什么那么熟悉?
为何我每次见你,都要面对取舍?只是仔细算下来我也只见过你两次,上次害你左眼被残,今日你又是到了何种悲凉境地?
一步,两步,曹阡陌跟在念玉身后,上前低声说:“殿下,此人身受重击,又在湖中泡了几日,面相惨不忍睹,不如先让人收拾下您再过目?”
冥念玉扫了眼曹阡陌,脚步停都没有停地继续往前。寂静的小花园内,木板上的男子纹丝不动,仿佛熟睡中的孩子,感觉不到他人的临近。
这是一张被湖水浸泡后异常白净的脸,嘴唇发紫却难掩面容的英挺,晨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被混成了七彩的颜色,洒在脱落一半却紧紧束住那捆墨黑色亮发的绿色发绳上,微微泛着光泽,让人眩目。他紧闭着眼睛,细长的睫毛软绵绵地趴在眼缝,她看不到他的瞳孔,却清晰地忆起一双冰凉绝望的眼眸,上面滴着血,是娘亲为了救她留在亲子身上的痕迹。
“他可还有救?”努力的开口,却说得哽咽。冥念玉不能确定眼前男子的身份,却莫名的感到恐慌。她最怕欠人恩怨,眼底却布满悲伤。好像看到这个瞎子浮肿的躯体,每个细胞都在哭泣。
“主子若说救,便有救。”
“救。”如果她没遇到,她可以一生不去回忆,但是她遇到了,便是一世的折磨。
“属下遵命。”
“把命救回来,送到傅家,剩下的就不要多管了。”
“属下明白。若是此人问起缘由……”
“他是个瞎子……”念玉声音低沉,喃喃重复着,阳光下的身影,虽坚毅笔直,却萧索没落。
“……”因为是个瞎子所以就要救他吗?曹阡陌不停地在心中自问,却没有敢说出口。
“不要跟他解释什么,更无须跟我汇报。我不想见他,只要救了他的命便好。”
“是。”
念玉目送曹阡陌的身影消失在庭院间,转头看向灵夏说:“沛水一带怕是要出大乱。我最迟下月启程,这里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灵夏一怔,慌乱道:“怎么,主子不带奴才北上?奴才自认这里不会有第二个人比我更了解漠北。”
念玉没有应声,继续说:“南方若乱,楚国定会伺机而起,为了你的安危着想,我是不会带你走的”
“主子。”灵夏急忙跪地,恳请道:“主子念父之切如同灵夏当年心情,此次北上危机四伏……”
“灵夏!”冥念玉厉声打断,淡然道,“这件事情不要提了。我走后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留下你也是为了别具一格的家人。你要知道,你给了他们一个家,你便是他们的依靠。所以,不要让他们失望,也不要辜负我的期望。若我真是回……三五年回不来了,你要好好照顾他们。”
“可是……”
“留得青山在,总有机会回去。你若真跟我去了,才是没有机会了。”
“主子!”灵夏大惊,清澈的双眸闪过不舍的泪珠。
“说说罢了,你知道我惜命,那便是注定要回来的。”念玉淡笑,嘴角轻轻上扬。
灵夏无奈的叹气,说:“主子最重承诺,我当此话为约定,所以主子必须平安归来。”
念玉点点头,深邃的眼眸飘向了遥远的北方。日渐天凉,不知为何,今日的阳光却异常温暖。灵夏分明看到了自信的笑容,又重新爬回念玉的脸上。
瞎子
“你是一个瞎子!”
“你是一个哑巴……”
风赐使劲地按住床沿,支撑起半个身子的重量,歪着头寻找声音的方向。脑海中浮现无数张或明或暗的面容,有历经沧桑者,有年轻貌美者,拖长的凤摆,华丽的宫殿,高耸的楼宇,梦境般精致的美景却让他有股窒息的痛感,仿佛越想便会越疼,疼在心里,疼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沉重的眼皮仿佛被糨糊紧紧地粘住,眼底是无尽的黑暗。但是他却并不陌生,好像早就习惯了这种夜深人静时的寂寞,用孤独的身体抵挡,却挡不住头痛欲裂的恐慌……
“你不过是曹大叔捡回来的废人,拽什么拽……”故意放大的童声有些底气不足,小黑盯着眼前突然醒过来却默不作声好几个时辰的风赐有些害怕,却不愿意在同时被收留的妞妞面前失去自己的男子气概。
“他好像还是个聋子。”妞妞瞪着圆圆的眼睛,缓缓走近床沿。
“别过去。阿胖婶说他是坏人。”小黑急忙拉住自己心中的小公主,好言相劝。
“可是他并没有伤害我们,只是在那里坐着。”妞妞满脸疑惑,这个曹大叔收留的坏人哥哥跟灵夏姐一样好看呀。
“还没有伤害我们?如果刚才不是我拉你躲得快,那些药水都洒你身上了。”小黑不快地嘟囔,自从曹大叔把这个男人带到驼峰岛的东院后,整个院子的人都围着他转,让他顿时失去了平时关注点的地位。
妞妞摇摇头,指着地面说:“明明是你放得不稳,才会洒掉的……还摔坏了一个瓷碗,小心灵秋姐姐管教你。”
小黑一听灵秋的名字,顿时垮掉了胖嘟嘟的脸庞,委屈道:“还不是怪他突然坐起来吓我……”
妞妞小心翼翼地迈过地上的碎片走到床边,肥肥的小手爬到了风赐支撑身体的手臂上,轻轻说:
“坏人哥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一股陌生的温度涌入了风赐全身,他缓缓低下头,紧闭的眼眸紧紧地盯住自己的左手,他看不见,他什么也看不见……眼底没有一点光亮的痕迹,为什么全部都是黑色的?为什么他明明感觉到了有人按住了自己的身体却看不到这个女孩的样貌,为什么他脑海里有彩色的片断,为什么他此时此刻会感觉心被撕裂般的难过,他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模糊的记忆里清晰地看到一个带着刀疤微笑的男子被鲜血染红,然后他的胸口空空的,觉得有点疼,好像什么东西被人从心脏里狠狠地挖了出来,但是却不觉得恨,嗯,他一点也不觉得恨……其他的……为什么什么也记不清楚了……
突然,一阵海风袭来,吹得木窗发出吱吱的响声,冰凉的空气让风赐冷静下来,心底突然变得十分安宁,仿佛人生中头一次体会到了舒适的滋味。只听那道甜甜的童声遗憾地轻轻响起:“坏人哥哥,你果然还是个聋子……你比小黑哥哥还可怜啊……”
可怜?他是个可怜人吗?也许是吧,否则怎么会躺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无人看管,只有两个孩童来送药?坏人?他是个坏人吗?也许是吧,否则又怎么会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要散了,要多坏的人才能得到这样的报应,老天是公平的吗?也许……是吧……风赐不确定地思考着,僵硬地从妞妞手里抽回了自己的臂膀。好像,他十分不适应别人的碰触……
“年轻人,你醒了?”一道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砰砰锵锵,周围的人都跑到了门口。
“终于醒了,快去通知曹大人。”
“灵夏大人真有本事,这样的死人都能医活。”
“什么啊,你没听秋管事说药方是大主子配的吗?”
“大主子是谁?”
“就是灵夏大人的主子呗。”
“啊,灵夏大人还有主子啊。”
“那灵夏大人的主子是不是就是曹大人?”
“可是曹大人一向听灵秋管家的。”
“噢,我明白了,胖婶你真是的,直接说大主子是灵秋管家就好了嘛……”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越说越乱,风赐静静地聆听,心中大致明白是一个姓曹的大人将他捡回来,然后又是一个姓灵的大人的主子将他医好。只是这些人还没看够吗?他虽然看不到眼前的景象,但是光靠耳朵就知道这里聚集了多少人。他有些尴尬,却说不出话来,喉咙好像夏天干涸的池塘经过几日暴晒,疼痛难忍。
“胖婶,你们在这里喧哗什么?”一道冷漠的男音由远及近,众人顷刻间散去,唯独一名带着围裙的女人恭敬地俯首,应声道:“曹……曹大人奴婢刚要去找您,前两日送来的男子已经醒了。”
“醒了?”灵夏抢先回道,她倒不是很关心风赐的死活,只是好奇念玉的态度,所以对风赐多了几分关注。
“灵夏大人,你先去通知主子,这里由在下看护。”
灵夏一怔,平静的眼眸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屋里的男子,曹阡陌怕是也想先行问话,这种时候她怎能离开?
“灵夏?”曹阡陌眉头微皱,重复道。
“胖婶,你去告诉秋姐这人醒了。”说罢,没有理会曹阡陌的黑脸,进了大屋。
“灵夏大人,我跟妞妞不是故意……”结巴的童音在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异色瞳孔时,顿时消失。灵夏大人不愧是庄主,好可怕啊。小黑心里不停地嘀咕,拉着妞妞从侧面小跑到了门外。
太阳从东边升起,明亮的阳光透过门缝折射成暗淡不平的光点,落在二人的锦袍上,泛着不规则的光泽。终于,曹阡陌首先启口,问出了灵夏同样想知道的事情。
“你来自哪里,又如何受伤?”
风赐微愣,我来自哪里,又如何受伤。脑海中彩色的画面渐渐远去,他似乎记得好多事情,又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口没来由地泛起淡淡的酸涩,我是谁?我到底为何受伤?为什么脑海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甩甩头,使劲的甩甩头,脑门上未愈合的伤口被再次撕裂,透过白色的纱布渗出浅浅的红色,他突然觉得恐慌,十分不自在地害怕,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无论如何去思考,却怎样也无法抓住那份渐行渐远的记忆。好像被一块巨大的石块压住心底最沉重的地方。他的身体无法移动,只能用额头去撞击那块挡住前行的石头,但是却如同以卵击石,他分明看到了石头上越来越多的红色,但是疼痛却远不及心底的空白让他绝望……
“你在做什么。”灵夏大叫一声,急忙按住撞击着床柱的风赐,曹阡陌越来越疑惑,这人莫非是要自杀?他到底在想什么?风赐感觉到有人把石头挪开,却早已经没有了记忆的痕迹,黑茫茫的空洞,他走不动了,更看不清路的方向。
“他可能还没有完全清醒,要不然就是脑子摔坏了。不过这人已经三天三夜没有进食喝水,你们二人是怎么了,有必要上来就逼问他吗?”灵秋责怪地瞪了眼曹阡陌,让胖婶准备些食物,冲灵夏说道,“主子说,这人来历不明,不要久留,她想着就心烦,等他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在她没有反悔之前,赶紧送回南朝吧。也算了却了一分心愿。”
“在谁没有反悔之前?”敏锐的灵夏突然问道。
“自然是主子。”灵秋用热水擦拭着风赐的额头,摇摇头,无奈道,“你们二人平日都是聪明过人,今日为何非要弄出个缘由,主子都这么吩咐了,我们照做就是了。又何苦挖出些线索让主子烦心吗?如今冥王迟归,朝中议论纷纷,漠北战事不明,姒国又步步紧逼,一个重伤的聋哑废人,就算他曾经是谁还那么重要吗?当前我们只需要把他送走,不要耽搁北上的行程才好。”
灵夏垂眸,没有言语,深邃的瞳孔望向远方,那个女人的计划里没有自己,但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