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清朝当戏子(耽美)第3部分阅读
穿到清朝当戏子(耽美) 作者:肉书屋
星似辰,历史上最有名的大概就属“八大胡同”了。
八大胡同,又称“八大埠”,实乃一条风月街,为娼寮丛处,红楼碧户,舞扇歌衫,明妓暗娼如云,是富绅豪吏、王孙子弟的销金窟。
马车经过之处,无不是烟熏粉缭,耳边招唤声一片。
街旁檐下窗前,绿肥红瘦,莺莺燕燕成群,或挥摇香帕,或搔首弄姿,一口一声“爷”,“哥儿”。
驾马车的车夫险些被那些个红酥手拽了下去,车夫是个老实人,哪里理会这些个妓子,只恨不得拿鞭子驱赶。
苏宝儿趴在车窗上,他从未来过这风月街,苏倾池向来不许他靠近这等地方,因此苏宝儿看得兴致甚浓,冷不防一只酥软滑腻的手伸过来,“哟,这小哥儿长得可真俊。”
顿时引得一阵娇笑连天。
苏宝儿羞得一脸臊,缩回头,“吓死我了,我还当会被捏下一块肉。”
苏倾池却是不理,只眯着眼。
“哥,这些个女人真风马蚤,大庭广众地就跟男人拉扯,成什么样子。”
苏宝儿跟着苏倾池多年,没少见过这些男欢女爱之事,便是不知个具体,大概也是晓得的,但他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哪里亲近过女人,此时只觉一张嫩脸熟透,忙举着袖子猛擦。
“卖笑之人,不笑难道还哭不成。”苏倾池语气淡淡。
苏宝儿擦得一边脸颊险些破皮,瞅了眼窗外娇声调笑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妓|女摸了去,脸上的羞已转成了愤,“哼,我瞧她们高兴得很。”
“如今狎娼昵妓的不少,亵玩伶人的却更多,若是哪日我失了清白,凿破天真,你当我的下场会如何?”苏倾池的话语中不含丝毫怒气,苏宝儿却忽而噤口不语。
“她们卖笑,我卖唱,能有多大区别?”苏倾池嘴角一勾,睁开眼睛看着苏宝儿。
苏宝儿不语,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子,许久才道,“哥,以后我养着你。”
苏倾池横了他一眼,“好好记着才好。”
苏宝儿抬头瞧了他哥一眼,见他脸上还是往日那般神色,这才抱着他哥的胳膊讨好地笑起来。
“走开,要吃奶怎么着,贴这么近做什么。”苏倾池向来讨厌与人亲近。
“哥~”苏宝儿小猫似的缠着苏倾池只管蹭。
苏倾池见苏宝儿无赖,便也不再理睬,继续闭目养神。
虽然他说的那些话多半是为了勾动苏宝儿心里的软处,好让他时刻记得日后养着自己,不过苏倾池也知道,如果哪天他真如自己所说那般,他的下场绝不比那些妓子相公好。
清代禁娼不禁戏,这便使得男风盛极一时,官商甲胄、王公子弟,狎昵的男色多半为戏子,王公贵族、风流名士,无不以“狎优伶”为荣,甚至连那平头百姓,也都趋之若鹜。
于是这京中优伶为了迎合世人喜好,白日唱戏,夜间便与老斗(嫖|客)享那后|庭之滛。
如此风气,实在令人不齿。
马车缓缓行过胭脂香粉街市,少了那粉脂的马蚤扰,周遭空气也变得清新无比。
苏宝儿拉了苏倾池的衣袖道,“哥,我听说那商家做寿,江南邱家也来祝寿,好大的派头。”
苏宝儿口中的邱家在江南一带有名的富贾豪商,与朝廷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管人家做什么。”苏倾池瞥了他一眼。
“我好奇么,听说那商家的三位公子,个个相貌不凡,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呢,真想瞧瞧。”
“我还不够你瞧?”苏倾池斜他一眼,撩了窗帘,往外头瞅了一眼,“到了。”
苏宝儿吐吐舌头,听说到了,便嚷着要看,“我看看,我看看。”
苏宝儿伸出头去,果然瞧见不远处门口立着两座石狮子的豪门大宅,门上挂着一块黑底匾额,上边洋洋洒洒两个金漆大字:商府。
朱门金钉、雄武石狮,府外已是不一般气派。
进了大门,苏宝儿只觉眼睛一晃,险些就以为是进了皇家林苑,顿时倒吸了一口气,“娘呀。”
卷棚式元宝脊,用屋顶山花透空之处用砖和琉璃封闭起来,山花之上饰以砖雕,显得繁琐大气。
数块陶器拼合而成的吻,神兽造型生动,栩栩如生,实在令人惊叹。
穿过层层花墙、亭阁,里边的景象更是令人咋舌。
大理石影壁、天然石如意踏跺台阶、桥栏之处刻狮柱础的明柱,大面积雕花棂格的花式栏杆,这般丹楹刻桷之景,别说是苏宝儿,就连苏倾池也不惊感叹。
怕是那《红楼梦》里的大观园也比不得这般精巧华丽罢。
商家自有戏楼,仆人带领苏倾池等人饶过九曲十八廊,穿过层层楼亭,去了戏楼后的厢房歇息。
戏楼坐东朝西,单檐卷棚顶,檐脊轻巧飞翘,屋脊、栏杆之处都饰有精致的雕花、无处不细致,无处不含雅意。台前有走廊,画廊之后有碧池,池上是飞檐翘角的水榭亭台。台后有扮戏房、花厅。
戏台台角有四根明柱,台沿围了一圈低矮栅栏,顶棚有藻井,藻井各层之间有斗拱,雕刻精美。
此时苏倾池便坐在这流碧亭石凳之上,摇扇品茗,神态悠闲,倒似极了这片绝妙景致的主人。
苏宝儿坐在一边,两只眼珠一刻不歇,端着手里的粉彩描金福寿纹碗,细细摩挲,竟舍不得放手,“哥,光这一只碗,也足够我们一年吃喝了。”
苏倾池意态清闲地撇着杯盖,吹了吹热茶,低头抿了一口,然后享受地眯起眼睛。
丫鬟上了糕点,又退下,不刻便有管家前来招呼,“苏老板,怠慢了,实在是今日宾客太多,老爷一时忙不过来。”
“无妨。”苏倾池摆了手,“几时开戏?”
“老爷说,酉时准时开戏。”管家说话不快不慢,却不显一丝轻怠。
苏倾池点点头,待管家走后,他没坐片刻,也就去了扮戏房。
上妆一向由苏宝儿负责,此时他一手指轻轻挑着苏倾池的下巴,凝神细细替苏倾池勾眉上彩。
扮戏的头饰自然繁杂,苏倾池的私人行头中不乏富贾豪绅奉承讨好的玩意儿,光是点翠头面就数十件、凤挑、压鬓、边凤、鬓簪更是无数,只是苏倾池向来不喜在头上带那许多沉杂什物,随身只带了简单饰件,什物匣子虽小,却样样精致连城。
轻薄的粉彩慢慢遮盖住苏倾池原先的容貌,渐渐显出另一番别样的媚态风味来。
吊梢凤眼、单薄嘴唇、轮廓清秀,便是脸上一片清淡之色,也丝毫掩不住这如画容貌。
纯稚如苏宝儿,也忍不住一阵口干舌燥。
最后一笔,眉间一点朱砂。
这一笔,竟生生将不食人间烟火的画中娇勾入凡间。
苏宝儿连同扮戏房其余几人不自觉地吸了一口凉气,这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许多人一掷千金只为博此人一笑。
“没出息。”苏倾池眼睛一横。
苏宝儿更觉得头晕目眩,恍恍惚惚大半天,醒过神,早已没了他哥的身影,帘子外头早已曲笛、三弦、琵琶不绝于耳,丝丝入弦,声声凄婉。
“春光满眼万花妍,三春景致何曾见。玉燕双双绕翠轩,蝶儿飞舞乐绵绵,乐绵绵,万花争吐艳。绿柳娇嫩,倚池畔随风曳展,心忧岁月变迁,一朝美艳化烟,叹春光易逝愁深牵。看牡丹亭畔有花阡,且待我荡上东墙,唤取春回转。”
“□撩人心欲醉,牡丹亭畔抱花眠。”这一声,声若游丝,委婉细腻,听者只觉酥麻荡漾。
苏宝儿偷偷掀开帘子一角,只瞧见一个身段柔媚、眉眼含情的女娇娘在牡丹花下袅袅舞动,流丽悠渺,水袖一出,旖旎香情滚滚而来。
莫说是苏宝儿,就连与苏倾池配戏的那小生亦神乎飘飘,目光凝滞。
亭台之上,凉风习习,水面清澈见底。
一群金鱼正围着一座亭子,戏水争食,亭台之上,一坐一立,一蓝一灰,两名男子。
“大少爷,老爷让您过去听戏呢。”灰褂的年轻仆人,央着蓝袍儒雅男子。
那男子用手中折扇瞧了一下他的脑门,“陆青,我瞧是你心里痒了,想去听戏吧。”
“嘿嘿。”叫陆青的仆人不好意思挠挠头,“我听人说,这次是请了春沁园的苏倾池苏老板,据说那苏老板扮相俊美,嗓音婉转柔媚,我这不也想去瞧瞧这位京城有名的马蚤旦么?”
那男子摇摇扇子,往湖里投了些鱼食,“你知我不喜听戏,你要去,自己去就是了。”
陆青眼巴巴地瞅着那远处的戏台,又看看男子,最后狠心一叹气,“少爷不去,陆青也不去了。”
那男子一笑,笑容一瞬便逝,他转过身,“你方才说那伶人叫什么?”
“苏倾池苏老板啊,人家可是京城的名角儿,也就少爷您不知道了。”陆青口气带着一丝责怨。
男子把那名字默念一遍,忽而一收扇子,脸上露出笑容,“走,看看去。”
“哎,少爷。”陆青还没反应过来,男子已走远了。
陆青抓抓头,没想通怎么回事,只晓得能听戏了,赶紧快步跟上去,“大少爷。”
暗情生
古时候,五十做寿称暖寿或半百添寿。
商老爷如今已是五十,这第一次大寿自然是办得热闹非凡。
商家后辈也已设了寿堂,摆上寿烛,正放正厅之内,已悬了南极仙翁之像,两旁配有写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寿联,堂下两排大座椅,铺红色椅披、椅垫。
木案供上福、禄、寿三星像,四周成列亲朋好友馈赠的寿幛、寿联。寿堂前条案上摆了蜡扦和香炉,蜡扦上插着儿臂粗的红色寿烛,寿烛之上有烫金“寿”字,香案之上摆满了寿桃、寿糕。
拜寿仪式结束之后,丫鬓小厮将四方宾客引入雅座,敬上茶水点心,主宾笑谈片刻,上戏,入宴。
东角宴桌之上,宾客已喝得尽兴,商承德也无需招呼,便举杯自己浅酌。
一旁的陆青正捂着嘴偷笑,说是偷笑,却偏偏如此名目大胆。
商承德放下福寿纹酒杯,回头,“笑什么?”
陆青咳嗽一声,严肃了脸色,道,“我瞧着少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噗……”
说罢又是一阵闷笑。
商承德瞪了他一眼,视线移回戏台之上,却是黏住一般,再也收不回来。
那台上之人一身桃红裙装,头上累金凤冠、七宝玲珑簪。
凄凄婉婉的唱腔,声声入耳入心。
绝美的脸颊之上,一双美目顾盼生姿,竟是说不出的妩媚,道不出的动人。
商承德不知不觉嘴边溢出了一丝笑容,忽而开口问,“你说,他还认得我么?”
陆青听戏正入迷,一时没反应过来,“少爷刚才说什么?”
商承德拿扇子敲了一下他的头,“听你的戏吧。”
此时注意台上之人的并非只有商承德。
陌久起身给他家少爷倒了杯热茶,“二少爷,喝茶。”
“嗯。”商承恩点头,接过茶杯低头抿了一口放下,视线停在戏台之上,“那唱旦的叫什么?”
陌久瞥了一眼戏台,“他可是咱京城的名角儿,春沁园的苏老板,名字好像叫苏倾池,啧啧,二少爷,您平日不听戏,难怪您不知道他,这个苏倾池如今名头大着呢,京里多少大官都争着捧他。”
陌久唏嘘,“二少爷,您没瞧见他那副狐媚子脸么,他这模样,怕是早被人……”
陌久左右瞧瞧,俯下身贴着商承恩的耳朵,压低声音,“怕是三少爷也是他的房中客。”
说罢,冲不远处的花厅努努嘴,“您瞧那边。”
商承恩看了陌久一眼,转头瞥了眼花厅,继而摇摇头,“看来这阵子我太纵容你了。”
陌久赶紧噤声,老实地站到一边。
商承恩看一眼陌久,掸掸袍子,“走吧,这戏咿咿呀呀实在没什么好听。”
陌久哎了一声,随即跟上,临走时还不忘瞥一眼那边花厅。
卷檐花厅之下娇笑一片,一男一女如交颈鸳鸯般,缠在一起调笑。
女子身段妖娆,如花姿色,一张芙蓉面,两道柳叶眉,柔顺地攀在男人肩头,也不知男人在耳边说了什么,引得女子笑声不断,举着粉拳捶打男人的肩。
“啐,贫嘴。”女子虽这般说,却对男子的轻薄腔调极为喜爱。
女子转头挑挑眉,对身边丫鬟道,“还不给三少爷添茶,一个个木若呆鹅。”
原来这丰神俊美之男子竟是商家三少爷,商承俊,而这娇媚女子,乃商承俊新纳的小妾。
如此说来,倒怪不得这般如胶似蜜地恩爱了。
不过商承俊的注意力却不在怀里的女子身上,他两眼危险地眯在一起,直直盯着的却是台上的苏倾池。商承俊的手不老实地伸进女子下边小衣,一阵胡为,惹得女子娇喘连连,欲拒还迎,“嗯……承俊,我,我受不住。”
男子弄了一会,抽出手指,将指上液体往女子胸上擦了,眼中满满的欲|火,语气却冷冷,“既受不住,那就回房。”
那小妾却不知自己是哪里惹了他,只绞着巾子,“承俊,你若是想,那回房,我什么都依你。”
女子说到这里,面上已是羞若桃花。
商承俊抬眼一个冷厉的眼神,让女子顿时白了脸。
丫鬟将小妾送回房,商承俊端起石桌上的酒水抿了口,一双细长的眼眸仍紧紧勾着戏台,嘴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白茗,那台上的小戏子……”
叫白茗的年轻小厮心里惴惴,抓着衣角道,“他是春沁园的苏老板。”
“苏老板?哪个苏老板,这等绝色,我怎不知?”商承俊将视线移到白茗身上,轻轻抬起手在白茗青涩的身躯上游动,“乖,跟少爷我说说,哪个苏老板?”
白茗颤着身子,“我,我听人说,他叫,叫苏倾池,来京城才,才一年。”
好不容易说完完整一句话,白茗的两条腿已经颤的不成样子,一张脸更是煞白,显然是怕极了身上揉捏的手。
“啧啧,这些天没碰你,想我了?”商承俊这般说着,已一把揽住白茗的腰肢,将人拉进怀里。
白茗忽而推开他,猛地跪倒在地,就着地上就拼命磕头,“少爷,您就饶了白茗吧,我求求您了,我给您磕头,求求您了。”
话未说完,地上已是一片腥红,连着那张清秀的脸也布满血迹。
商承俊败了兴,抬脚将人踹出老远,“滚。”
白茗爬起来又磕了几个头,“谢谢少爷,谢谢少爷。”连血也顾不得擦,慌乱跑了。
“呵,苏倾池,名字也这般销魂……”
苏倾池揉了揉额角,催促道,“快些。”
“马上就好。”苏宝儿慌着手脚将苏倾池头上的头面卸下来,又拿着巾子替他擦脸。
苏宝儿最晓得他哥的性子,每次唱完戏,他哥总得有阵子不爽快。
非等把他脸上的粉彩弄干净了,他哥的面色才会好些。
换回自己的衣裳,苏倾池便迫不及待地要回春沁园洗通热水澡,他是丝毫受不得身上这股子胭脂味儿。
打发了小厮收拾行头,留下苏宝儿在商府等着收赏钱,苏倾池先行离开了。
苏倾池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挥散着身上的粉味,两道细长眉毛微微拧着,心情显然并不好。
这一走快,冷不防在曲廊转角处就撞着一个人,苏倾池想都没想,直接先给对方一脚,“作死么,走路就不用长眼珠子了?”
商承德只觉眼前一晃,一道白影忽然间向他撞来,还未待他反应过来,脚上便已挨了一记狠踩。
商承德向来对下人和善,却不知这府内竟有这般牙尖嘴利之人,抬头一看,先是一愣,再是一喜。
“苏兄。”
苏倾池原本已不耐,听得对方这样叫他,便转身看了对方一眼。
这一眼却让商承德如芒在背,顿时不敢有别的动作,只静静任他打量。
“你是……”
“在下商承德。”商承德报出姓名,“苏兄不记得了么?两个月前,聚贤茶楼。”
苏倾池心思一转,脸上已带了笑容,“原来是商大少爷。”
商承德笑道,“那日一别,未想过今日竟能再见,实在是……”
“商大少爷,日后若有空,不妨来春沁园小坐,到时候苏某一定亲自招待,只是现下苏某还有些急事,就此告辞。”
不等商承德回答,苏倾池竟已转身走远,只留一条纤细身影,一抹淡雅馨香。
“苏……”商承德立在原地,只觉得脚尖一阵酥麻地疼。
苏宝儿领着赏银回到春沁园,特地洗了一身的污秽,这才清清爽爽地摸进他哥的房间。
“哥,你猜商家给了多少赏钱?”苏宝儿蹲在躺椅旁边,抖了抖钱袋子。
苏倾池耳根微动,“五十两?”
“哥,你真神了,这都听得出来?”苏宝儿把钱袋子放到一边,自己在圆墩上坐下,啧啧道,“商家果然是商家,一出手打赏就五十两。”
苏倾池随手打了个呵欠,看样子似是有些乏了,“嗯,钱留下,人出去。”
苏宝儿撇撇嘴,“知道啦。”
临出房门,苏宝儿回头又说了一句,“哎,哥,那商家公子向我问起你,说……”
后边却没半点动静,只有轻缓舒匀的呼吸声。
苏宝儿这才晓得,他哥已睡下了,于是轻脚出了门。
京城四月尽是佛事,初八乃释迦摩尼圣诞,这浴佛节向来热闹非凡。
京城各大寺院及城中好佛者一早就在街市舍豆结缘,施茶水盐豆,舍豆者每拈一豆,宣佛号一声,受豆者每吃一豆也念佛一声,此谓之结善缘。
悯忠寺这日定聚满旗人妇女,施斋饭、听讲经,更有群往香山碧云寺附近秋坡之地者,游逐赶秋坡,以结善缘。又有放生大会,众人开笼放飞鸟雀、买来龟鱼螺蚌,口诵往生咒放入水中,以此积善德,实在热闹得很。
碧霞元君庙这日香火最盛,传说中这碧霞元君,乃道教中女神之一,俗称泰山娘娘,原名玉叶,是西牛国孙宁府奉符县善士石守道之女,聪颖有慧根,曾参拜西王母,年十四入天空山(泰山)黄花洞修炼,三年修成泰山女神碧霞元君。
其中最盛者当属妙峰山金顶娘娘庙。
妙峰山全名“莲花金顶妙峰山”,位于北京城西北麓,乃宗教圣地。
金顶娘娘庙独立众山之巅,孤峰矗立,盘旋而上,城中百姓争先恐后上庙朝拜,拜佛祈福,捐献香钱,各路朝顶进香者一日竟达数十万。
苏倾池闲来无事,便也来凑个热闹,哪想这里竟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偏又苏宝儿拖着他急吼吼地往山上跑,挤得苏倾池一身汗。
苏倾池走的双腿酥麻,早早丢开苏宝儿,自己雇了一顶爬山虎儿小轿,在附近晃悠一圈。
这娘娘庙附近百姓,俱在院内搭窝棚,供香客落脚歇息。
苏倾池找到一处僻静的民居,打了水洗脸,随后入了屋内,脱下沾了汗的衣褂,就着面盆里的热水,简单擦了身。
如今还未入夏,这凉棚又在竹林之中,小窗之外,凉风习习,实在令人沉迷。
这地界偏僻,附近并无甚香客,四周只有一片脆嫩竹林,苏倾池贪凉,索性敞了小窗,自己披散着衣裳,靠在竹塌之上小憩。
眯了一会儿小觉,做了一个短梦,苏倾池便觉身上凉意太甚,便翻身欲拢衣裳。
这一睁眼,却猛儿发现,小窗之外站了一人。
小室旖旎
不怪苏倾池觉得身上凉意重,外边原已飘起了蒙蒙细雨。
雨丝细腻,轻轻浅浅,不细看,并不能察觉,只是那窗外翠竹绿意更甚,片片竹叶根根竹枝,已蒙了一层轻薄的白雾,细细密密覆在表面。
连同窗外那人,身上衣物的颜色也愈加浓艳,显然已淋了湿。
“商大少爷不进来么?”
苏倾池早已拢了衣衫起身,煮了水,竹棚之内水雾袅袅,如丝如缕。
纵是商承德掩饰得迅速,他脸上的那一瞬尴尬无措也未能逃过苏倾池的眼睛。
苏倾池开了门,将门外淋了雨,浑身狼狈的男人让进来。
自商承德进了门,苏倾池便不再理睬于他,自顾自坐在竹制的矮凳上,用蒲扇扇着煮水的小青炉。
商承德衣衫虽未湿透,外边的衣褂摸在手里却也泛着湿气。
一阵凉意袭来,商承德只觉鼻尖一痒,打了个喷嚏。
苏倾池起身拿着蒲扇走过来。
“你替我看水。”说罢将蒲扇往商承德手里一塞。
商承德一愣,“好。”
未有丝毫推脱犹豫,当真坐到了炉边。
苏倾池靠坐在躺椅之上,悠哉地看着青炉之前笨拙地扇蒲扇的男子,看着看着却出了神。
“把衣裳脱了。”
“啊?”待商承德反应过来,便笑道,“不用了,这炉子边挺暖和的,怕是一会儿就干了。”
“我说,脱了。”声音依旧清冷,又似是染了层怒气。
商承德不再说话,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身后之人不悦,只当对方关心自己,嘴边含了笑,便将外衫脱下,挂在炉边的架子上。
屋内自此便无人说话,只有青炉烧火发出的扑哧扑哧的轻微声响。
这般倒也安静,惬意。
商承德身上此时只一套白色绸缎亵衣,似是避嫌,似是尴尬,只留给苏倾池一道背影。
绸缎贴身,男人背部的轮廓顿时显露无遗。
商承德低头扇着蒲扇,话语有些犹豫,“苏兄……不记得在下了么?”
“……如何能不记得。”
商承德只觉背后这抹声音飘渺,竟不像是对他所说。
但这房内哪有第三人,商承德嘴角笑意更深,正欲说话,只觉身后有人靠近,未等他回身,背后一暖,一只手已抚上他的背,随后有人抱住他的腰。
动作轻柔,似是带着深沉的眷恋。
“苏兄?”
“别说话。”对方抱得更紧。
商承德只觉得对方的心跳一阵阵传过来,一声一声敲打在他的心脏之上。
两人皆没有声音,只有这一室的水雾,朦胧的暧昧。
“衣服已经干了,换上吧。”
不知过了多久,苏倾池松了手,语气冷淡疏远,仿佛方才两人之间的亲昵从未存在过一般。
背后的温度骤离,商承德打了个寒颤,这个时候的他似乎还未找回自己的语言,只轻轻啊了一声,拿了一旁的外套穿上。
那衣服果然已经干了,不光干了,还带着浓浓的暖意。
茶壶里的水早已扑出来,将青炉的火灭了。
穿好了衣衫回头,只见小窗边那男人正倚着窗发呆。
一双凤眸掩了往日斜飞的秋水,轻薄的嘴唇也安静地抿着,不带一丝弧度,如此这般无情,却也美得动人心魄。
“苏兄,天色已晚,我们是否要回去了?”
细长的眼眸缓缓斜过来,语气淡淡,“你还没走?”
商承德不好说自己见他出神,一直不忍打搅,这才在一旁站着等了许久。
苏倾池起身看了眼窗外,“天色确实晚了,商少爷既未走,不如一起下山。”
茶叶还摆在炉边小碗之内,茶水也已烧开,只是伊人已去,只留一丝暖香。
石阶小道窄小弯曲,这条小道偏僻无人,不免有些青苔,又因才落的雨,因而愈加湿滑难走。
苏倾池于前,商承德在后,一路之上没有半点话语。
一直走到山脚下,商承德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这一路走得当真辛苦。
“商公子怕是没走过这般冗长的山路吧。”苏倾池摇着扇子浅笑。
商承德苦笑,他这一路,一颗心全悬在苏倾池脚下。
若只他一人走,又何来这般辛苦?
到了春沁园,苏倾池说了两句寒暄话,便告辞上楼。
商承德在身后叫住他,“苏兄之前说若是商某到春沁园小坐,苏兄便亲自招待,这话可作数?”
苏倾池未料他此时会这般说,点头道,“自然作数。”
商承德一笑,“商某记下了,告辞。”
苏倾池瞧着那背影,直至对方的身影被人群埋没。
一声轻叹,几不可闻。
苏宝儿早已回到春沁园,苏倾池刚进屋,苏宝儿就冲过来撒泼,“哥,你丢下我就不管了,你就不怕我被歹人拐了去?”
苏倾池扫了他一眼,“你被拐了?”
苏宝儿皱起鼻子,一屁股坐上墩子,“我刚瞧见你同商少爷一道回来,你们在娘娘庙遇到的?”
“嗯。”苏倾池淡淡点了一下头,低头喝茶。
“嘿嘿,你就不奇怪今天会遇上他?”苏宝儿挑着细眉毛,把头凑到苏倾池跟前。
苏倾池抬起眼皮。
苏宝儿被看得不自在,“哥,你别这样看我,怪渗人的。”
他跳下圆墩,绕道苏倾池身后,给苏倾池揉肩。
“上次从商府唱堂会回来我就想同你说的,可惜你睡着了,后来我也忘了这事。那商少爷问起你,说与你一见如故,有心结交却叹没机会对你开口。”
苏宝儿俯低身子,趴在他哥肩头,“我可是知道这商家大少爷的,府里的下人没一个不说大少爷好,我瞧着他也不是坏人,兴许他真想与你交朋友,就随口说四月初八要同你去娘娘庙上香,没想到他真去了,嘿嘿,那么大一座山,他怎么找着你的?”
想起先前商承德那满身湿漉、一脚泥巴碎草叶的狼狈模样,苏倾池不语。
打发了苏宝儿出去,苏倾池让人端了一桶热水进屋。
水气氤氲,恰阑窗之外透进的一丝光线,两两细细缠绵。
苏倾池仰着脖子,靠在木桶边沿,细长白皙的脖颈与平坦的胸膛形成一道优美的曲线,纤细的手指撩了热水,沿着脖子往胸膛淋下,随着他的动作,只有一阵令人遐想的水声。
苏倾池闭上双眼,恍恍惚惚之间,只看到一个人背对着他,说,“苏阳,我喜欢你。”
可是那人是谁,他已经不大记得了,他只知道那人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就被裹着白布抬走了,那白布刚裹上,就被染成了红色。
人被砍成了两截,据说是因为情人被侮辱,这才跑去找人拼命。
没想到这一去,就送了命。
“笨蛋……”
死了又如何,我如今已记不起你的模样,你可值得?
苏倾池靠在木桶上,喉结微动,漂亮的眼角处微微泛着一点光。
“唉哟,我的大少爷,您可回来了,大夫人到处找您呢。”商承德刚回至家中,就见自己的长随陆青急匆匆地跑过来。
“娘找我?有什么事?”商承德一边问着,进屋换了一套衣裳。
原先还急得乱转的陆青忽而嘿嘿一笑,摇头晃脑,“自然是好事。”
“好事?”商承德一笑,扣上纽扣。
“大少爷,您赶紧去大夫人那儿一趟,不就晓得什么好事儿了么。”
陆青显然知道一些事情。
“行,我去看看。”商承德正要出门,忽而又转回头,“对了,承俊呢,我还有些事问他。”
“三少爷八成在邱府。”
“邱府?哪个邱府?”
陆青把他推出去,“哎呀,您还是先去大夫人那儿吧,去了,您就什么都知道了。”
商承德一身蓝底的袍褂,金线镶滚,衬得整个人愈加清俊儒雅。
穿过花廊,老远便瞧见商夫人由丫鬟陪着,正在湖上亭子里吃茶,商承德一笑,走上前去。
“娘,陆青说您找我?”
商夫人放下茶杯,拉了儿子的手,笑道,“来,快坐下。”
如今商老爷已有五十,这商夫人此时不必说也有四十小几,然商夫人此时漆黑油亮的头发挽了个如意髻,这般面似桃花,肤若凝脂,再衬上一袭翠色绸缎凤尾裙,如此风韵,哪里有半点徐娘老态,怕是身旁那正值豆蔻的丫鬟也比不得。
商夫人摸了摸儿子的脸颊,感慨道,“昨天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如今已长这么大了。”
商承德为商夫人倒了一杯茶,“娘,喝茶。”
商夫人面上含笑,直看着自己的儿子,“承德,想必你也听说了,你邱世伯从江南搬回京城老宅了,你与仲文、玲儿自小便在一块儿,如今多年未见,怕是已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模样了吧。”
像是想起孩提时代的趣事,商承德笑道,“可不是,仲文跟三弟一般大小,现在便是站在我面前,孩儿也不一定能认出来,不过玲儿倒是好辨认,她小时眉心便有一粒朱砂,都说是美人痣,单是凭这粒朱砂,孩儿也是认得的。”
商夫人笑意更深,“承德还记得那玲儿?”
“这是自然,孩儿少时不懂事,听得别人说娶媳妇儿,还嚷着要娶玲儿为妻,呵呵,此时想来,当真胡闹。”商承德摇头笑道。
商夫人见儿子自己提起,心里更是欢喜,忙道,“玲儿如今碧玉年华,长得婷婷玉立,又懂事又孝顺,我和你爹实在喜爱,昨日你爹去你邱世伯府上拜访,两人正巧说了你和玲儿的事,你爹便托我过来探探你的意思,若是……”
“娘。”商承德握住商夫人的手,“孩儿如今才二十二,您不觉得现在提这些还为时过早么。”
商夫人嗔怪道,“哪里还早,承俊比你小三岁,如今已有三房妾侍,承恩无心女色,你爹还不是给他塞了一房小妾,只有你,仗着你爹宠你,便没了样子,说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娘。”商承德无奈苦笑,“若说这男女之事,孩儿也并非不懂,只是如今孩儿才同爹学习生意,商行的事情也才上手,此时实在分不出心思来考虑成家之事,还请娘替儿子向爹缓一缓。”
“愈发不成样子了。”商夫人握住儿子的手,“此事暂且不逼你,玲儿也才来京城,想必对着京城还不甚熟悉,你无事便陪她游玩一番,先与她处上一处,如何?”
“娘。”商承德正要说话,被商夫人一瞪,只得苦笑,“罢,罢,依了娘便是。”
“这就对了。”商夫人笑得开怀。
又与商夫人坐了会儿,商承德将商夫人送回屋,自己便也回了房。
“少爷,看来不久,咱们商府就又有喜事了。”陆青给商承德倒了一杯茶。
商承德瞪他一眼,陆青闭了嘴,小心地问,“怎么,少爷不喜欢那邱小姐?”
“此事先不提,陆青,三少爷回来,你让他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
“是。”陆青放下茶壶,转身出了门。
商承德独自坐在圆墩上,手里举着茶杯,没有要喝的意思,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的花纹,这模样竟是发了呆。
神游之间,他恍惚觉得背后有人轻轻抱住了他。
回身,房里却只有他一人。
这才想起白天他与某人在竹林小屋发生的那段浅短朦胧的亲昵。
侧头轻嗅,身上似乎还残留了一缕不属于他的暖香。
长这么大,除了父母血亲,商承德第一次与人这般亲近,此时想起,心里不由一动。
脑子里忽然浮现苏倾池转醒之时的情形,衣衫凌乱,露出香肩一片,一双凤眼带着一丝迷茫,缓缓睁开,思及那一瞬之旖旎风情,商承德心头一紧,素来一池清波,此时涟漪层层。
“莫非……魔障了?”商承德低语。
却是不知唇边,何时已含了笑。
金丝扇
江南称五月为毒月,京城称恶五月,百事多禁忌,内城外诚各户人家贴硃符、五毒符咒于门头避崇恶,又以雄黄酒涂小儿面额口鼻驱邪避患。
初五一早,苏宝儿就忙活着在门头插菖蒲艾草。
苏倾池此时还在床铺之上,似醒非醒,缱绻之间睡意正浓,着实被这一阵叭嗒叭嗒闹得头疼。
房门被推开,灌进一股晨间凉风,“哥,哥,粽子,好多粽子。”
苏宝儿卷着裤脚,脖子上挂了几圈用草绳系在一起的粽子,层层叠叠,形状各异,手上还拎着好几串,活似满载而归的渔夫,十分壮观。
只见床帏一荡,苏宝儿鼻尖一疼,一只千层底的黑缎鞋掉至脚下。
苏宝儿含了一嘴沙子,拖着粽子串,缩头跑出门外。
隔着门,苏宝儿又喊了一句,“商少爷在楼下等……”
话未说完,菱花门扇之上已挨了另一只鞋。
摸摸鼻子,苏宝儿吐出一口气,若不是他躲得及时,自己这小鼻子怕是保不住了。
商承德近来与苏倾池走得极近,每日去商行路经春沁园,他便进来小坐,一直等到苏倾池起身下楼,两人一道喝一杯碗盖碗茶,寒暄片语,便告辞离去。
这般交情,倒也奇怪。
苏倾池昨日连唱三场堂会,累极,故而今早起得极晚,商承德倒也不放心上,依旧一杯清茶,喝得自在。
春沁园众人如今已习惯每日一早有人一杯小茶坐于偏厅等人,背地里流言碎语早已纷飞一片。
不知商承德若是晓得,在春沁园众人眼中他已成了苏倾池的相好,他该是个怎样的表情。
隔壁楼梯传来一阵轻乏细碎的脚步声。
商承德只道是苏倾池,赶紧起身,见了来人,面上笑意不着痕迹褪去三分,举止却依旧谦逊和善,“尤老板。”
“哟,商少爷还在等呐,倾池也真是,竟如此怠慢。”尤子芩一双桃花眼,眼波四飞。
尤子芩在商承德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风情万种地翘起二郎腿,手里巾子作小扇轻挥。
“商少爷坐呀。”
商承德不甚自在地坐下,眼睛瞥了眼外边的楼梯。
尤子芩瞧得他这般小动作,笑道,“商少爷这般痴情,倾池真是好命,子芩可嫉妒得紧。”
商承德面色微变,“尤老板此话何意?在下与苏兄素来清白,何来这痴情一说?”
尤子芩用巾子掩着嘴调笑道,“瞧把商少爷急的,子芩不过说笑,商少爷这般严肃作甚。”
商承德这才敛了严肃神色,道,“并非商某严肃,只是这话岂能玩笑。”
“好了好了,是子芩的错还不成么,子芩以茶代酒,略表歉意。”
说着,竟端了商承德跟前的茶杯,一双眼睛暗含秋波,直盯着商承德,缓缓仰头喝下。
商承德足愣了半晌。
饮罢,丢了茶杯,尤子芩蛇一般软腰缠上来,“商少爷,嗯?”
竟抓着商承德的手向他衣衫之内摸去。
尤子芩一声媚意四起的呻吟还没酝酿成,已有人开了口。
“看来我来的真不是时候。”苏倾池靠在门框之上,似笑非笑。
商承德如遭雷劈,一把将尤子芩推出去。
尤子芩唉哟一声,屁股着地,摔得没了形象,顿时羞愤难当。
苏倾池清闲地打了个呵欠,却不理他,“难怪今早乌鸦乱噪,原来一只蛤蟆摔了大马趴。”
抑不住一声低笑,瞬间挑起一抹清淡如莲之风情。
尤子芩爬起来,扭腰把兰花指指向苏倾池,捏着嗓子道,“装什么清高,背地里还不是养汉子,能比我清貴到哪儿去?”
“啧。”苏倾池摇头,“尤老板这模样当真风马蚤入骨,怪不得钱大人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尤子芩还未得意,脸上已被苏倾池摸去一把,立刻警惕道,“你做什么?”
“尤老板皮肤如此细腻光滑,想来滋润得紧。”
尤子芩屁股一扭,款款坐回椅子,撇着嘴角,“那还用说。”
“也难怪了,尤老板两腿之间跑驴车,日也操劳,夜也操劳,这等雨露,哪是我们承得来的?昨天还在钱大人那儿一夜劳累,这一夜未合眼,回来竟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