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清朝当戏子(耽美)第4部分阅读
穿到清朝当戏子(耽美) 作者:肉书屋
…”
苏倾池却是不说下去,只含笑瞥了一眼商承德,笑道,“尤老板天赋异禀,实在让人佩服。”
“你……”这一番明羞暗辱让尤子芩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又做biao子,又立牌坊,我看你能得意到哪天,哼。”
推开商承德,尤子芩扭腰愤愤而去。
苏倾池淡淡扫了一旁呆愣的商承德一眼,脸上已没了笑意,“那日商少爷说倾池令你一见忘俗,愿作君子之交,今日一见,又当如何?”
商承德露出一口白牙,“听说什刹海荷花已经长出了势头,若是……若是倾池下个月有空,不妨与我一道携殇赏荷,到时候美景香茗,岂不快意?”
苏倾池抬头看向商承德,商承德憨态一笑,“倾池不说便是应了,我这就回去先准备着,告辞。”
未走出两步又折回来,“对了,险些忘了。”
商承德握了苏倾池的手,在他手心放了一个东西,“这段时日商行人手紧缺,怕是抽不出空过来,倾池不必等我,若得空,我,我过来找你便是。”
话刚说完,人已走了,只是走至门口身形一晃,怕是走急了被门槛绊了一下。
苏倾池低头,一枚石青色绳线编成的络子细细包裹着的鸭蛋,络子上边编了一道平安结,下边垂着一缕细碎流苏,模样倒是喜人,只是这做工实在谈不上一点细致。
苏倾池又看了眼那个包着鸭蛋的络子,收了,便转身上了楼。
走了两步,苏倾池忽而停下来,将那鸭蛋又摸出来。
莫非……这络子是他自己打的?
想起方才那一声“倾池”,苏倾池不语,垂眼上了楼。
那日之后,商承德果然没再来春沁园,苏倾池也落得清闲。
这些日子尤子芩风头正盛,唱一出满座一出,受捧的势头一度盖过苏倾池。
老百姓听戏有自己的一套喜好,唱腔重活泼轻快、节奏强烈,情节上重嬉戏情趣,对艺人的技艺更是要求苛刻,一词一腔一调都容不得一丝马虎,伶人唱得好,他们喝彩相报,哪里出了一点错,立刻高声叫骂。
真正的名角儿,无论何时,毋须开口,只要往台上一站,立刻满座欢呼喝彩。
京城,要想知道名伶声誉高低,只要看看这“迎廉好”,便可知晓个七八。
夏至刚过,天气缱绻间带了一丝燥热。
在尤子芩名声大噪之时,苏倾池带了柄折扇,正悠哉地寻找僻静的宅院。
春沁园的厢房虽好,每日清晨却不免嘈杂,吊嗓练声儿,耍枪弄棍,戏班几十口人全聚在一个院子里,苏倾池光是每日起来站在楼上往下看到攒动的黑脑袋,便没来由一阵不痛快。
如今,尤子芩气焰嚣张,每日叽叽喳喳鸦雀一般,晚上房里又滛|言浪|语地不安宁。
他倒也无所谓,只是苏宝儿免不得会受些影响。
如今苏倾池倒是不缺银钱,花了几百两买下一栋雅致安静的宅院。
这宅院一面垂花门,三面一间正房两间厢房,房屋檐柱精美漂亮,饰以镂空雕花,有些地方还有彩画装饰,苏倾池越看越满意。
中间院子也算宽敞,四个角落分别载了桂树,一旁还有一口浅井,方便汲水。
正房屋顶只在屋脊两端雕刻花草盘子和翘鼻作为装饰,简洁朴素,却也大气。东西两间厢房较正房小些,却也没有丝毫简陋之处,看着普通,雕琢倒也精细。
苏倾池将这宅子里里外外看了几遍,觉得花了那些银子也值了,便落了锁,回了春沁园。
这栋宅子,别说春沁园的班头,就连苏宝儿也不晓得。
苏倾池从来不让苏宝儿沾银子,因而他到底有多少体己钱,苏宝儿怕是没一点数。
回屋已是一身薄汗,苏倾池洗了澡,便躺在春沁园院子里新搭的凉棚里小憩。
凉棚之内,栽了一盆石榴和夹竹桃,如今石榴花已开遍,火红一片,那夹竹桃也枝叶缠绕,吐艳争芳,两两开得正旺。
榴竹之间摆了一座瓷鱼缸,几条金鱼扭身摆尾正在抢食,弄得一阵清泠水声,听着倒也悦耳。
躺在院中,隐约能听得外边有人吆喝着卖甜瓜。
苏倾池有些嘴馋,便喊苏宝儿,让他去买些旱金坠儿来。
这旱金坠儿连同那些个青皮脆、羊角蜜、哈密酥、老头儿乐,皆是街市上吆喝贩卖的甜瓜名目,如今刚入夏,这些甜瓜竟早早地就入市了。
苏倾池喊了两声,也不听苏宝儿应声,正琢磨间,就见老佘头从外头跑回来,一手撩着袍子,模样甚是狼狈。
“苏老板,您快去瞧瞧,小宝儿和人打起来了,这,这可急死我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拉不住。”
老佘头打了一辈子光棍儿,无子无女,素来把小宝儿当亲孙子疼,平日里有什么零嘴吃食,也都背着别人偷偷塞给小宝儿,连同苏倾池打骂小宝儿,他做什么也都会跑过来护一把。
苏倾池倒不知道苏宝儿会同人打架,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巾帽胡同,苏老板您赶紧的,别让小宝儿给人打着了。”老佘头急得一张老脸皱成一团,直往外冒汗。
苏倾池眉毛一皱,撩了袍子起身。
苏倾池赶到巾帽胡同的时候,苏宝儿正坐在一家人家门口石墩上倒鞋子里的沙子,一头头发乱蓬蓬的,又是灰又是草,衣服也破了个口子。
“哎哟,你个小崽子,还敢……”苏宝儿举着鞋子正要打,抬头瞧见来人,一下子就成了没胆的耗子,缩着脖子喊了声哥。
苏倾池又给了他脑门一巴掌,“回去。”
苏倾池一路上也不问怎么回事,苏宝儿也不吱声。
“哥,我想吃打小尖儿。”苏宝儿指着一个货挑。
苏倾池从腰里摸出些碎钱,苏宝儿接了钱,跑到货挑上挑着。
苏倾池站在路边等苏宝儿,冷不防被一把金丝扇柄挑了一下下巴,苏倾池抬头,正瞧见一顶锦轿从身边缓缓而过,轿帘掀起,一个俊美的男子正拿着扇子对他挑眉,嘴角勾着一抹弧度,轻纵而放浪。
苏宝儿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把手里才买的栗子糕和艾窝窝砸到轿子上。
只可惜轿子已经走远了。
“看什么呢?”呢轿之内,一个相貌清俊的男子看向身旁的锦衣男子。
“没什么。”锦衣男子手指摩挲着扇柄。
一双风流眼细长深邃,嘴角浅含一丝笑意,神色潇洒不羁。
这般风流相貌,堪堪让人移不开视线。
清俊男子看得痴迷,神色微露扭捏,“承俊,我们许多年没见,这些年,你可想过我?”
商承俊伸手缓缓搂过男子,肆意抚摸着对方的肩头,左手扇柄轻佻地挑起对方的下巴,“仲文,若是我说想,你该如何?”
说话间,扇柄已沿着对方的脖子滑入衣襟之中,正肆意摩挲对方裸|露的肌肤。
邱仲文原只是试探,哪想对方竟如此大胆,心下又喜又臊。
商承俊一看对方生涩反应,便知对方从未经历过这等情爱之事。
若说对方相貌,商承俊是万般瞧不上的,只是他已许久没有碰雏儿,此时面对邱仲文的羞赧无措,不免生出些兴趣来。
“你待如何?嗯?”商承俊已挑开对方衣襟,轻咬对方喉结。
邱仲文初尝情|爱,哪里是商承俊的对手,三两下挑弄,便已软得不成样子,此时只能攀着对方肩头,任由对方在他身上肆意胡为,口中断续念着对方的名字。
商承俊未料邱仲文这般世家公子,在情|欲催弄之下竟也如此放浪,一时性味大起,下手毫不留情,一时之间,惊喘不断。
繁繁闹市,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绿呢小轿之内,流苏荡漾,□无边。
同塌而眠
天气热了,身子也变得慵懒起来。
苏倾池的厢房不甚透风,开了窗又嫌外边嘈杂,于是昨晚便闷了一夜。
一大早苏倾池便受不了,披了衣褂跑到院中的凉棚内补了一会儿觉。
转醒之时,耳边尽是一阵沉闷的棒槌声,一下一下,很规律。
苏倾池微微睁开眼,苏宝儿背对着他正蹲在井边,一旁的小碗之内盛着一些茶麸捣烂水浸出来的液汁,井沿上横摆着一根儿臂粗的棒槌,正在搓洗衣裳。
听到身后动响,苏宝儿转头,抹了一脸的清汗,“哥,吵着你了?”
“早醒了。”苏倾池从腰间摸出一些碎银,“几天没剃头了?弄得跟粗汉一般,成什么样子,回来带些鬼腿(炸油条),打些豆浆酸梅汁回来,你若是还馋些别的就买些。”
“哎。”苏宝儿麻利地在裤腿上擦擦手,接了钱。
跑上楼拿了两个大花碗,又蹬蹬蹬下来,钻出院子,没了人影儿。
院子外边的胡同里,此时早已人声鼎沸,磨剪子的、剃头的、收乱发的、修脚的、收破烂的,胡同尾算命、拈灵签的,也都摆上了摊子,胡同口还有身穿土黄|色僧袍挨家化缘的和尚,实在热闹。
苏宝儿在剃头挑子那儿剃了头,掸了身上的碎发,便跑到挑担提篮的小贩挑上买吃食。
“当心了您呐。”
苏宝儿腋下夹着鬼腿和打小尖儿,两手端着两大碗豆浆和酸梅汁,一点一点走得仔细。
正走到拐角,冷不防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苏宝儿咧嘴一笑,正欲上前打招呼,待瞧见那人身边还有一人,便止了脚步,转身进了春沁园。
苏倾池已梳洗完毕,一根漆黑如墨的长辫子随意垂在身后,辫尾裹了根银色缎子,扎得一丝不苟。
苏宝儿擦脸洗了手坐上桌,随手拿了一根鬼腿就塞进嘴里,狼吞虎咽。
苏倾池盛了一小碗豆浆放到他跟前,“仔细噎着。”
苏宝儿胡乱点头,端起豆浆仰头咕隆咕隆几口喝了个干净,末了他舔了舔嘴角。
“哥,你猜我在下边瞧见谁了?”
苏倾池拈了一片水切糕,细嚼慢咽,闻言只轻轻抬了一下眼皮,“你在这京城能认识几人?也就那些个痞小子。”
苏宝儿摆手,“不是,我瞧见商大少爷了。”
苏倾池端起豆浆喝了一口,“他每日去商行都走这条街,你见着他有何奇怪?”
“他身边还跟个小姐。”苏宝儿见他哥依旧没什么反应,便凑近又说,“两人有说有笑,怕是关系不一般。”
苏倾池擦了手,掸了掸袍子起身,“你有这闲工夫管人家的事,不如把箱子里衣服洗了。”
苏宝儿噘着嘴不讲话,过了会儿嘀咕道,“商少爷明明约了你今日赏荷,如今却同别家小姐四处游玩,我看他八成是把这事给忘了。”
“你怎知他约了我赏荷?”苏倾池换了件轻薄的外卦。
“那日我就在隔壁,还瞧见他拉你的手了。”苏宝儿说得愤愤。
苏倾池懒得和他辩说,只道,“别人随口一句话,你就放心上?”
“那不是他和你……”
“行了,他不来便不来,我还等他不成?把碗筷收拾了,我出去一会儿。”
“哥,你去哪儿?几时回来?”
苏宝儿追出去,趴在栏杆上左瞧右瞧。
只是苏倾池早已下了楼,哪里还找得着半点人影儿。
正房朝南,东西两间厢房,配有两间耳房,左厨右厕,四面房屋相对独立,彼此之间有游廊相连,庭院深邃,建筑紧凑,东南角的一扇垂花大门,此时只听门上铜锁轻响,倾尔便有人推门而入。
西南角一处花砖围了一块小地,模样看似一片小花圃。
苏倾池左手拿了一株茉莉,右手一柄小铁铲,挖了一个坑,仔细埋好花茎,压好土,不出半个时辰,院子四角便已种了茉莉、建兰、夜来香、晚香玉。
清风几许,满院芳香四溢。
环顾四周,又在院内空地用竹竿搭了一排纵横交错的架子。
日后种些葡萄,便可在此摇扇乘凉。
须臾,在东南角院门之处的空地辟出一块小菜园子,四周架了藤萝架,菜园之内随意种了些应时应景的果蔬,略略施肥,一切便收拾妥当。
只待过些日子添置些椅凳几案,便可入住。
打了井水将手上脸上的残泥洗去,苏倾池便将院门落锁。
苏倾池这一番忙碌,外边天色已晚,街上凉凉地吹这几卷风,带了些凉意。
白日还燥热难耐,这时却一阵阵凉风,实在怪异。抬头一看天,果然,天上不知何时已阴云密布,滚圆的雨珠子摇摇欲坠,若是坠下来,免不得一场倾盆大雨。
外边晾晒的衣物怕是要遭殃。
苏倾池还未来得及想,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一阵疾风卷着沙土紧紧而来,顷刻之间,倾盆大雨便哗啦啦瀑布倾泻之势直泻而下。
这般来势汹汹,直让行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看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苏倾池索性不再躲避,撑开折扇顶在头顶便闯入滂沱雨幕。
霎时,一阵急雨狂砸,好一阵透心凉。
这场雨来得又急又紧,直打得苏倾池睁不开眼,只能凭着感觉胡乱奔走。
亏得那宅院离春沁园并不多远,苏倾池踩着过脚的雨水,跑了一炷香,终于到了春沁园。
门口站着一人,手里拿着一柄油伞,正踱来踱去。
苏倾池看不清那人是谁,也顾不得。
此时只觉得身子热一阵凉一阵,怕是受了寒。
一柄油伞忽而替他挡去了雨水,身上也被人裹了件袍子。
苏倾池未来得急反应,对方已拿袖子替他揩脸,动作轻柔小心,待看清来人,苏倾池不禁一愣。
商承德皱眉,“这么大的雨竟也不晓得躲,淋出病来可怎生是好,赶紧上楼暖暖。”
语气竟是三分责怪,七分担忧。
什么还都未来得及问,对方两条手臂一揽,半扶半抱,竟将他弄上了楼。
屋内小宝儿已生了炉子,炉子上一壶水已沸腾,满室的水气氤氲。
“哥,你可回来了,怎么淋成这样。”
小宝儿丢了蒲扇,也顾不得擦手,赶紧用湿布裹了壶柄,倒了一杯热茶吹了几下送到苏倾池手上。
“赶紧喝口热茶,这雨下得忒邪门了,仔细受凉。”
苏倾池接过茶,吹着喝了几口,身子这才暖些,手脚也没那么僵了。
接过苏宝儿递来的巾子,苏倾池擦了身上的水,“让人抬一桶热水进来。”
伸手便脱了湿漉漉的外褂丢在一边,湿滑的丝绸亵衣紧紧贴着腰身,露出一副瘦腰窄臀。
这般风流体态,堪堪逼得商承德别过眼去。
“我出去等着。”不等苏倾池回答,人已匆匆跨出门外。
苏倾池身形一顿,方才竟忘了屋内还有别人。
外头的雨一阵急过一阵,竟没有停歇的意思。
小窗之外,雨水朦胧了一切,被疾风吹得东摇西摆的老槐树和胡同的白墙绿瓦融成一片,墙头探出的几株花枝也渲染一般,只留几点晕染的红。
泡了热水,驱了寒气,小宝儿已煮了姜汤,端了两碗过来。
鼻尖微痒,苏倾池生生打了两个喷嚏,索性赖在床头,只着一件纯白亵衣,随手扯了锦被盖上。
喝了姜汤,身上起了暖意,苏倾池这才问道,“他还在外头?”
苏宝儿瞅瞅窗外,“在呢,你今天才走,他就过来了,一直坐下边等了大半天。”
放了碗,苏宝儿又说,“这雨刚下的时候,他就问我你去了哪里,可带了伞,我哪里知道你去了哪儿,他在下边急得直转,后来拿了伞出去找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衣服都湿了,哥,我怎么觉着……”
“觉着什么?”苏倾池崴了他一眼,“还不让人进来。”
“哦”苏宝儿噘嘴。
房内本就静,经窗外这一番哗啦啦的雨声一盖,更是静得没有一丝音儿。
“商少爷等了我一天?”苏倾池开口打破静寂。
商承德一笑,“倾池莫不是忘了与我的约定?”
苏倾池哑口,商承德替他掖了掖被角,神色柔和,“也怪我今日来得晚了,若不是如此,你也不至淋这一场雨。”
商承德这一番话竟将一切都揽了去,倒将苏倾池的失约之责撇得干净。
苏倾池此时难免有些过意不去,他看了眼对方身上的湿衣,“你也淋了雨,不若脱下身上的衣物,我让小宝儿给你找一套干净衣裳换上。”
商承德面上一喜,“不用了,本就没淋多少雨,这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
苏倾池语气淡淡,“商少爷既是嫌弃,苏某不提便是了。”
商承德一愣,“这……”
虽相处时日不长,他对苏倾池的性子也知晓一二。
一笑便道,“那便劳烦了。”
商承德换了衣裳,绿府绸缎袍子,外头套了一件银底考绸马褂,脚下一双宝蓝缎面方头鞋。
这一副行头,倒愈发显得丰神俊朗。
苏宝儿拿了两人的湿衣服下楼烘烤,房内便只剩下商承德与苏倾池两人。
外边的雨已停了,此时隐约听得几声铜锣,一慢一快,连续三下。
“竟打起了落更,这般阴沉天色看不出来,原来已戌时了。”苏倾池看着窗外,转头对商承德道,“怕是再不回去,这路就不好走了。”
商承德犹豫片刻,却道,“再过会儿。”
他这般说,苏倾池倒不好说什么了,只看了他一眼,“城门怕是已经关了。”
商承德一窒,他何曾不知道城门已关,这城门向夕即闭,早在苏倾池回来之时已经关上了,如今看来,怕只能投宿客栈了。
外边残月如勾,又被阴云隐去一些边角,如今只剩细细一道。
房内光线昏暗,苏倾池披衣下床,取了火镰火石,轻一击打,又以火绒引燃,点了蜡烛。
铜质的烛台造型纤巧,烛台之上镂空雕刻着一圈卷曲花纹。
苏倾池将烛台拿到靠近床头的几案之上,背对着商承德道,“今晚,便住下吧。”
商承德一愣,待反应过来,下意识便看了眼苏倾池的床榻。
苏倾池的床并不多大。
一张月洞式门罩架子床,床架前方留出一扇圆形的月洞门,四周皆以雕花装饰,床铺顶架和床板边缘皆有通透矮栏。月白床帐,银丝锦被,床幔垂泻,流苏荡漾,整洁干净,便是苏倾池方才在上面躺过,此时也不见一丝凌乱。
想到与苏倾池同塌而眠,商承德莫名而来的口干舌燥,“这……”
苏倾池却是不知他心里所想。
恰此时苏宝儿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哥,洗脸。”
苏倾池收了火镰火石,转身对他道,“如今城门已关,这种天怕是客栈也不好找,商少爷今晚便在这里留宿一夜,你待会睡我房里。”
苏宝儿素来想与他哥亲近,此时听说可以睡他哥房里,自然欣喜。
商承德这才明白苏倾池的意思是让他睡苏宝儿房里。
说不清道不明,一丝失落涌上心头。
青梅几颗
后边几天,又淅淅沥沥下了几天雨,却没了那日的张狂,显得柔情似水。
第五日清晨终于云消雨霁,满目晴好。
天色一片透蓝,干净得瞧不见一丝杂色,便是那云层也薄如烟雾,丝丝缕缕,缱缱绻绻。
白墙青瓦的胡同曲折深邃,经一夜雨水洗刷的青石板铺地随处可见浅浅的小水滩。
雨后这般骄阳似水,竟掩了往日的燥热。
云淡风清,这等惬意如秋的天气在炎炎夏日实在难得。
雕梁厢房之内敞着小窗,窗外凉风习习,这般光景若不和衣小憩一番,实在对不住这般惬意,若是往日,苏倾池定要倚在竹榻上赖上一赖,但是今日,他却起得极早。
用青盐漱了口,简单梳洗一番,苏倾池已卷起袖子开始忙碌。
苏宝儿打着呵欠进来的时候,苏倾池正坐在圆墩之上,面前的雕花圆台上摆着一个酱色坛子。
“哥,你怎么……”话未说完,又一个呵欠,“起这么早啊。”
苏倾池没理睬他,正拿着一根细长竹签在坛子里忙活。
“咦?什么东西,这么香。”苏宝儿揉了眼睛,鼻子一动。
苏倾池一笑,挑了个什么圆圆的东西出来,两根手指拈着塞进苏宝儿口中,“尝尝如何。”
入口一阵清香,甘甜中透着酸,爽脆可口得很。
苏宝儿一下子来了精神,“好吃,哥,你刚才给我吃的什么?真甜。”
苏倾池显然是极满意的,挑了竹签儿,又拈了一颗给他。
苏宝儿接过,这才看清,原来竟是一颗腌制的青梅。
那青梅已去了核,薄薄的一层浅青果皮,似乎可以清晰地看到果皮下的淡黄|色的果肉,这青梅经过腌制,本就光泽的果皮此时愈发显得清透,远远看去,竟如同翠绿的琉璃珠子一般,模样异常喜人。
这腌青梅的滋味,苏宝儿方才尝过,味甘、肉脆、汁酸,实在馋人。
苏宝儿还要,苏倾池却是不给了,“再过两天,现在还不到时候。”
说着,又将坛子封好,放到了床头的阴凉处。
苏宝儿觉得遗憾,用舌头将嘴里的残留的滋味又细细吮了一遍,砸吧了两下嘴。
“哥,你什么时候弄的,我怎么不晓得?”
那青梅虽可口,但因为腌的时日不够,苏倾池方才尝了几颗就觉得嗓子微微发涩,倒了杯凉茶润了润嗓子,他道,“小满之前取的梅子,腌了也有些时日了。”
苏宝儿看到那边还有一个坛子,便问,“哥,那坛里边是什么?”
“醉杨梅,如今封存了大概有两月时间,既有酒,滋味自然是愈久愈好,待到冬日,喝上一杯两杯驱驱寒气,暖暖身子最好不过了。”
苏宝儿听得有滋有味,心痒难当。
苏倾池眼角斜过来,“那梅烧酒闻着香,酒味却浓烈异常,怕是一口,你就得栽倒在地。”
苏宝儿噘着嘴,心有不甘,嘴里嘀咕了两句就不再说了。
“你过来有事?”苏倾池这一说,苏宝儿倒想起自己来的原因了,“险些忘了,哥,商少爷那身衣服早干了,是不是得给他送去?”
“送去做什么,日后他过来,你给他便是。”
“不是,哥,今天你不是要到范大人府上唱堂会么,我想反正顺路。”
苏倾池点点头,“也好,那就带上。”
沉思片刻,苏倾池又道,“你去给我找个小匣子,最好能放得下一个碟子。”
“哥,你要那个做什么用?”
苏倾池瞥了他一眼,“你管这些做什么?替我找来就是。”
苏宝儿所说的范大人,乃时任户部左侍郎的范时纪大人,其祖父是清朝初年的名臣范文程。
范文程是北宋名相范仲淹的第十七世孙,他一生经历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康熙四个朝代,为官40余年,官至大学士、议政大臣、少保兼太子太保、太傅兼太子太师,乃清朝蓍名开国元勋。
这位范大人年事已高,并不喜喧闹,故而此次堂会并未耽误多长时间,早早便散了。
马车一路颠荡,苏宝儿早待得不耐,找了空溜下去四处逛荡去了。
苏倾池早些时候便打发了随行的伶人和小厮回去,自己独自一人去了商府。
这商府苏倾池先前来过,路自然也是认得的,走了约莫一炷香,便瞧见了那朱漆的门以及门前两座石狮。
兽面门钹威严有势。
苏倾池抬起拉手轻扣了两下,片刻便有人开了门,正是商府的管家。
管家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倾池,立刻认出他来,随即脸上堆笑,“原来是苏老板,您有事?”
苏倾池将手中商承德的衣物交给管家,“这是你们大少爷落在春沁园的,劳烦管家替在下……”
话未说完,管家手上的衣物已被人接了过去。
“我大哥的衣服,怎么在你那儿?”
苏倾池觉得这声音陌生得紧,不由得转身。
来人是个年经俊美的男子,一袭月白底实地纱褂,外套一件金线滚边的银白锦绸马褂。
一双细长凤眸含笑,俊挺鼻梁,轻薄嘴唇,好一个风流倜傥的俊公子。
若是旁人,怕早在此人“深情”的目光中软了身躯,失了神魂。
可惜,苏倾池一见他,眉头便不着痕迹地皱了一皱。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日隔着轿子,以一柄金丝扇柄轻薄于他的锦衣男子。
“苏某还有些事,就此告辞。”苏倾池转身便走人。
“哎~”商承俊双臂一张,挡在苏倾池跟前。
苏倾池走的快,险些撞进他怀里,一时气愤难当,语气不免冷淡,“不知三少爷还有何事?”
商家三少爷的风流“美名”早已传遍京城,眼前这人既称商承德为大哥,不是商家三少爷是谁?
商承俊手中洒金檀香山唰地展开,镂空边骨轻摇,顿时满鼻的异香。
苏倾池撇开头,方才只闻了两下,便觉身子发虚,气息紊乱,再待下去怕是不妙,他瞪了商承俊一眼,未曾想到这人竟如此荒|滛大胆。
商承俊嘴角笑意更甚,忽而伸手揽住苏倾池的腰,捏了一把,“苏老板这般面色绯红,怕不是热着了吧?不若到府内歇息片刻,苏老板这样矜贵之人,商某定当仔细伺候。”
“不劳三少爷大驾。”
苏倾池避开对方不规矩的手,冷了脸色,“告辞。”
商承俊岂容美色从口边溜过,当即张开手臂挡着苏倾池的去路,“哎~别急着走啊。”
“三少爷还是让开为好。”
“我若不让呢?”
“那休怪苏某无礼。”
“我倒想看看苏老板怎么个无礼法?”说话间竟不断用檀香扇轻薄苏倾池。您下载的文件由w w w27 t xt c o (爱去)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两人这般,在外人看来倒似当众打情骂俏。
“三弟。”
两人未觉,身旁竟出现一人一马,男子一身酱色宁绸袍子,石青马褂,脚下一双鹿皮快靴,生得相貌堂堂,英俊非凡,身边一匹高大的骏马,浑身漆黑,只额间四蹄露白,竟是一匹汗血宝马。
“二哥。”商承俊收了折扇。
来人正是商家二少爷,商承恩。
苏倾池只觉对方眼眸斜过来,冷漠中透着疏离。
“青天白日,这般拉扯成何体统。”
商承俊一笑,低头道,“二哥教训的是。”
商承俊表现得倒恭敬,只是那脸上的戏谑未改,一双细眸仍含笑,蛇信一般缠在苏倾池身上。
苏倾池却早已听出来了,商承恩方才那句话是对他所说。
一时,初见之好感立刻灰飞烟灭,不留丝毫。
商承恩将马交给一边的陌久,转头对商承俊道,“长着般大了,该收收性子,成日花眠柳宿,仔细弄一身花柳病。”
商承恩说此话之时,淡淡扫了一眼苏倾池,话语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是。”商承俊点头应着,眼神更加肆无忌惮地瞟向苏倾池。
苏倾池只觉身处冰窖,一声冷笑,“商府这般门风家教,苏某算是领教了,告辞。”
说罢,一抱拳,大步离去开。
商承俊心有不甘,却碍着商承恩在场,不便表现过火,只能随着商承恩进了府。
商承恩进屋换衣裳,商承俊便也回了自己的屋,才坐下,小厮白茗便上前,小心翼翼道,“少爷,邱少爷来了,正在花厅等您呢。”
商承俊不耐地摆摆手,“就说我不在。”
白茗正要退下,商承俊叫住他,指了指桌上的衣服,“见到大哥,把这衣服给他。”
“是。”白茗捧着衣服,退下了。
商承俊独自坐在桌前,细长双眸微迷,显然是在回味方才门口之事。
商承德回至府中,得知苏倾池才走不久,赶紧又折了回去,果然追不多远,便瞧见苏倾池的身影。
先前因为商承俊的轻薄,苏倾池心里正一肚子火,一路上吹了些冷风,身上的燥热这才散了干净,正吐出口气,便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倾池。”
这声音一听便知是商承德。
苏倾池一哼,满腔怒火终于有了发泄之地,狠狠甩开商承德的手,“你来做什么?”
商承德一愣,笑道,“倾池这是怎么了?”
苏倾池却是不理睬他,只快步走远。
商承德自然不会因为苏倾池的冷漠便丢下他一人离开,于是追上去,与苏倾池并肩而行。
苏倾池见商承德又追上来,哼了一声,并不予理睬。
商承德仔细观察了一下苏倾池的脸色,心里正寻思着怎样讨他开心,便瞥见苏倾池手中的小木匣子,一笑便道,“倾池这匣子当真精致。”
哪知苏倾池忽而停了脚步。
商承德瞧了眼他的面色,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只见对方忽而把匣子往地上一砸。
“这些个东西日后便是喂狗,也再不会自讨其辱地拿去给姓商的人,商少爷,我劝你也别离我太近,免得也染了一身的花柳。”
苏倾池这些话语气说得极重,商承德瞬间白了脸,随即知道苏倾池是在商府受了委屈。
他看了眼地上的匣子,那匣子确实精致,只是此时已裂成几块,匣子里的藻花纹的小碟子也碎得不成模样,连同那几颗清脆的梅子也都散落在地上,沾了一层细土。
商承德走过去,默默捡起那几粒梅子,起身,面上一片温浅笑意,“倾池,这些是给我的?”
“谁说给你的,你算什么?”
苏倾池说话历来不留情面,说话之时更是狠狠崴了他一眼。
商承德不再说话,脸上也瞧不出个表情,苏倾池只当他恼了,便甩袖欲离去。
哪知商承德竟到路边卖豆腐的老妪讨了碗水,将手中青梅洗净,拈起一颗塞进嘴里,竟细细咀嚼品味起来,“味道倒是不错,自己腌的么?”
苏倾池回头便见商承德脸上一片笑意,哪里有一丝一毫的恼怒。
“你……”
苏倾池两步上前,正要将那些梅子打掉。
商承德转身护住梅子,“哎哎哎,这些既是给我的,便是我的了,你若是敢抢,我同你拼命。”
一时,苏倾池脸上神色别扭得怪异。
商承德走过来轻撞了他一下,举止无赖,“你要笑便笑,这样憋出病来可怎生了得?”
苏倾池只瞪了他一眼,转身丢下他离去了。
商承德在后边看得清楚,苏倾池那肩膀分明抖动个不停。
看来已无事,商承德这才一笑。
仔细收了梅子,匆匆追上去。
什刹海
天气渐热,鸣蝉聒噪不休。
窗外胡同口原先垂得碧绿的柳条,如今也被晒得蔫蔫,
苏倾池本就不是耐热之人,每年夏日对他而言最难熬不过,偏又那尤子芩三天两头夹枪带炮地挑衅,实在令他心烦。
今天的春沁园格外热火,不为别的,只因东西厢两位台柱一大早便在院子里扭打成一团。
苏倾池素来不喜与人计较,实在是那尤子芩撒泼过火,触了他的逆鳞,不然他就是吃饱了撑的,也不会与他一般计较。
昨晚苏倾池应约去内城官家唱堂会,那位大人素来清正廉明,苏倾池自然不担心生出别的事端,只是那大人的亲侄儿瞧苏倾池把眼睛都瞧直了,堂会散了之后,竟对苏倾池纠缠不清。
这一闹,苏倾池回来得自然晚了许多,心里也愈加不痛快。
谁知那大人的侄儿半夜竟然翻墙头摸进苏倾池的房间,扑到床上就心肝肉地乱喊,非要苏倾池跟他好,苏倾池对这样的事情早已习惯,照例撩了白瓷枕头把人打昏剥光丢出春沁园门外。
麻烦是解决了,可这这一夜的觉也全搅了。
尤子芩这个只长p眼不长心眼的,第二天一早翘着尾巴,借着昨晚的事就过来一番冷嘲热讽。
苏倾池岂是那般好相与之人,踢开门,揪着尤子芩的辫子,愣是把人从楼上一直拖到楼下院子里。
打完消了气,这才理了理衣裳,优雅地撩了袍子,回屋继续小睡。
那尤子芩挂一身碎布条,一脸碎发,哭得寻死觅活。
“哥,你也真敢。”苏宝儿方才在楼上瞧得心惊胆战,拧了毛巾放在苏倾池额上,替他消暑。
苏倾池意态慵懒,半眯着眼睛,衣襟胡乱敞着。
闻言,瞪了苏宝儿一眼,“但凡你有一点用,也用不着我动手。”
苏宝儿嘟着嘴,“那不是我手没你快么。”
苏倾池扯了扯领子,“扇快点,这鬼天气,到底要热到什么时候。”
苏宝儿使劲摇着扇子,又问,“哥,我瞧刘班主脸都气青了,现在那姓尤的还在他屋里哭天喊地呢,你说……”
“我说什么,虽说我们迟早要离开这园子,但现在……”
苏倾池哼了一声,“怕是我要走,那刘福贵都不放人。”
“为什么?他今天可气得不轻,你打姓尤的的时候,他在一旁看着,手里的柺棍直抖,我真怕他一拐棍扪过来。”苏宝儿心有余悸。
苏倾池斜了他一眼,“他要真想这园子散了,直管动手。”
苏宝儿想想,忽而一笑,“哥,你真厉害。”
苏倾池一哼,“我要是手软,咱俩别说现在,几年前就成路边枯骨了。”
这句话勾起了苏宝儿心里的酸涩,只咬着嘴不讲话。
苏倾池看他那模样,也没再往下说了,觉得身上舒服些,便拢了衣衫起身。
苏宝儿放了扇子,帮他哥扣扣子,忽而咦了一声,“哥,你这里什么东西,红红的。”
苏倾池摸了摸脖子,没在意,“蚊子咬的吧,啧,这鬼天。”
没多刻,苏倾池就被刘福贵喊过去狠训了一通,那声音吼得整个园子的人都能听到。
苏宝儿趴在外边的窗户上,直揉耳朵,他就不晓得他哥怎么就受得了这震破天的嗓门,偏就刘班主把嗓子都喊哑了,他哥还是端着一杯茶,翘腿喝得悠哉。
尤子芩如今破了些相,下午自然不能上台,刘福贵怒气未消,有心冷落苏倾池几日,便让另一个新入班子的年轻伶人替尤子芩,没想那伶人刚上台便被观众给哄下了场。
刘福贵因一时气堵,险些砸了招牌,只能硬着头皮让苏倾池出去压压场。
一出《金雀记》,苏倾池一改往日娇媚惑人装扮,唱起了小官生。
斜飞入鬓的眉,顾盼生姿的眼,愣是把那潘岳演的风流倜傥,俊美非凡,一出场便博得满堂喝彩。
锣鼓叮当几下轻敲,飘袖、抛袖之间,水袖尖儿飞扬起来,动作清晰有序,柔顺却不张扬,唱词、念白,字字咬金断玉,举手投足,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那流来滑去的眼波,俊美的扮相、字正腔圆的唱腔,早让观众如痴如醉,失了神魄而不自知。
这一出反响极好,等苏倾池下了台,台下连片的叫好声依旧未散,那轰鸣的掌声,险些将春沁园的飞檐翘顶掀翻了去。
一身的袍子彩裤穿在身上,实在闷得难受,戏一唱完,苏倾池便迫不及待地换回了自己的衣褂。
这方苏倾池刚换完衣服,那头苏宝儿便跑过来说商少爷已经等在下边了,苏倾池一寻思,这才想起前两天与商承德的约定。
滚滚车轮轧过青石板,一辆马车稳稳驶在细碎青碧的夹柳道上。
外头一轮红日烈焰腾腾,晒得地面焦热滚烫,远处一片碧澄澄的湖畔,清透如镜,亮晶晶的刺得人眼睛疼,耳边鸣蝉乱噪,又焦又燥,听得人心里发紧。
马车之内,香雾缭绕,塌下玉壶之内的冰块,散着丝丝凉意,染得人的衣衫都带着一股凉凉的快意,苏倾池半眯着眼睛,身子随着马车轻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