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第 1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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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醉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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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过三巡、烟抽九支后,酒醉加上烟醉,大家由慷慨陈辞转为沉默了。姜灿记得本科毕业时,同学之间流行互赠留言,有一句话叫做“那是一只蚌,一只受伤的蚌—体内的沙子深深地刺痛着它,它用它的忍耐和心血,经过时间的磨砺,把沙子变成了一粒珍珠!”他并不记得是哪个同学引自何处的名言,只想在此时送给自己;烟草行业的明天让他深深期待……

    第九章 戒(1)

    阳光慷慨地照耀着开阔的工业园区,有着一种温柔的力量!盆地很少出太阳,但只要太阳出来,必定带给人一种内心的激情;那些天天艳阳高照的地方未必能够享受这种上天的恩赐!就像香烟的味道,你戒掉一段时间,才能深味它醇和的芳香;而爱情也是这样,那些沉醉其中的人们怎能享受柔情蜜意的细水流长?姜灿猛然领悟到:工作因为艰辛才励人心志、爱情因为曲折而回味绵长……

    从上海回来的姜灿,在双流机场听到乡音,备感亲切。这几年刻意与成都保持着距离,不知不觉间这座城市已经今非昔比。只是有关出租车的问题,让人觉得成都依然故我—刚出航站楼,就有几个男男女女冲过来,鬼鬼祟祟地问:“到哪儿去?要车不?”—这是所谓的“野的”在拉客,给人美好的感受大打折扣。当然,姜灿熟门熟路,肯定是朝着正规出租车的搭客处走去。出租车已经改换了涂装,而且车型更好了。上得车来,司机算是姜灿回来后见到的第一个老乡,难免要聊一聊。司机倒也耿直,话题直奔着成都的拆城运动而去,路宽了,但是更不好走了!也许每一个城市的出租车司机都会有他们的抱怨,毕竟他们常年坐在自己狭小的座位上奔波,而且与道路休戚与共。车进入市区时,道路果然宽阔、畅通了许多,新建的高楼也比比皆是,整个城市像是翻了一个个儿。姜灿觉得陈默担心的城市经营问题是有现实意义的,作为西南城市的成都,也许更适合小街小巷的格局。沿街成市的面貌已经不复存在,但乱穿马路的旧习并不就马上消失,姜灿曾跟室友说笑话—在成都,人人都是“川(穿)大的”!看来大家仍旧是川(穿)大的。街道的改观看来大大迎得了有车族的欢迎,“汽车第三城”的称号名至实归。

    姜灿正在心里点评着全新的城市面貌,司机突然不重不轻地骂一声:“瓜娃子没看到灯嗦—”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不顾人行横道上的红灯,横穿马路,证明了姜灿有关“穿(川)大的”说法并不夸张。有趣的是,司机骂人不紧不慢,不偏头、不瞪眼、不开窗、不下车,这种风格堪称奇观。姜灿怎么听怎么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受到qg,他并非不知道出租车司机的种种德行,只是早几年的情况是,他们拿着对讲机互相辱骂。有对讲机的辱骂好歹是有人接受的;而眼下这种没人认领的骂,面临着自找对象的境地!它如果不是特别报应给司机本人,通常情况下就只有车内的乘客收到!姜灿觉得老大地不愉快,不过总算是感受到了一个真切的成都,记忆一下子把他的神魂也拉了回来。

    文静听说姜灿已经回到成都,颇为生气。在她看来,姜灿至少应该通知她,她会赶到机场迎接,并且献上自己带着清香的吻和带着清香的鲜花!但姜灿如此地不解风情!也顾不上考虑许多,她径直找姜灿兴师问罪来了—

    “为什么不通知我?”

    “我想先熟悉成都、再熟悉你!”

    “胡说!是不是有别人接你?”

    “……”

    如天所察,并没有别人接过姜灿;亦如天所察,姜灿的心里,多少有些对于上海一夜风情的不信任:要不要先从侧面了解一下文静这几年在成都的生活?当然,他来不及了解,文静已经自己找上门来了!

    “姜灿,你真是枉费我等你的心意了!男人是不是都在得到后就不在乎呢?”文静背过身去的时候,眼眸哀惋而神伤。

    姜灿看来,文静确实爱着自己,等着自己;这一点,已经无需考察。但他是一个羞于表达的人,面对文静的伤感,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忽然想起给文静带回来的礼物,那是在“银镇”买的一条项链,今年很流行的款式—

    “我没有不想着你,你看—给你的!”

    女人没有不爱礼物的,尤其是从外面带回的礼物。文静几乎破涕为笑地接过项链,马上要姜灿帮她戴到颈项上看效果;姜灿借机将文静拥入怀中……

    重回原单位,正如又见旧情人;好的影响都在、坏的感觉已经改变。新人进来不少,老人也都还在,公司的用人制度也已经开始聘任上岗了。姜灿从这里出去,拿到炙手可热的文凭后又主动回来,属于根正苗红的好青年;虽然是聘任上岗,并且考核人事的是新近到位的副总;他还是被郑重录用,负责他最拿手的品牌营销部门。虽然是故人归来,公司还是按照新人录用的规则,安排专人向他介绍各类新情况。办公室没有多大变化,但是制丝车间和卷、接、装车间已经在技术改造工程的建设中呈现了全新的面貌。

    工作上稍做交接,姜灿就直奔老朋友阿弥的“烟酒所”而去。在路上,姜灿联想到城市的拆迁浪潮,惟恐“职工之家”、“研究所”那样的老房子性命不保。七拐八弯,在新近铺垫的花砖小路的尽头,一幢沿江商务楼的脚下,“研究所”顽强地蹲在那里;树木葱茏,更点缀些倔强的生命印记。由于时间还早,姜灿进得门来,觉得冷冷清清,从楼上落下来的谈话声证明“烟榻”上正有人闲谈。姜灿拾级而上,楼梯边的照片多得铺满了墙壁,记录下了姜灿离开的日子中这里绽放的快乐时光。姜灿想,看来“拆城”运动还是有所保留的,留下点这样的房子,总算一个城市还没有忘本。

    第九章 戒(2)

    转眼来到三楼,果然阿弥在烟雾弥漫中笑谈,还有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在座,烟酒所的房东也在。姜灿内心说道:“这算是成都的遗老遗少们了?”

    “姜灿!你到了,坐!”像一个村子中的同乡一样,姜灿在外面经历了很多;回到乡间,一句乡音,褪去了旅程的疲倦,叫人受用。

    在座的老者c着地道的成都话问:“这位是哪个?”

    “我的老朋友,小姜;哦—姜灿,这是曾正梵老先生—”阿弥抬手给姜灿介绍道。

    姜灿道:“曾老师好!”

    言必称老师,已经是现代交际中最稳妥的尊称;没想到老先生不领情地说:“不要叫老师,要叫曾老、曾老先生!老师是什么意思?”

    姜灿正准备坐下,冷不丁被教训一句,竟愣在那里看着阿弥不知作何表示。

    房东忙说:“我们那个年代流行叫师傅,现在是逢人就叫老师;曾老那个时代是叫先生—现在洋气一点的也叫先生!”

    阿弥说:“叫曾老、叫曾老,我也犯过这个毛病的!曾老是在教化后辈。曾老可是成都的宿儒啊,30年代的教授,所有现在的知名大家,曾老早年都有交往的。治学经、史、子、集,现在还c劳入世,作为政府参事。我有幸拜他为师,来,姜灿,过来一起聊!”

    姜灿看眼前的阵势,觉得阿弥还真是要修成正果的样子,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竟不敢破题叙旧。他点上一支“娇子”,听他们继续摆老龙门阵。

    曾老用最地道的成都话说道:“成都是最适合修身养性的地方,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哪个在前头?—修身养性嘛!年轻人干事业,有好身体、好性情,才能干大事业……”一切方言,到了最纯粹的地步,是很可能本地人都听不太懂的!就像“京片儿”c的京腔不是普通话一样,曾老的成都话连在成都生活多年的姜灿也有些消化不了。

    “成都变了,不是我们的成都了,是你们的成都了;但我们这些老家伙在、这样的老房子在—还有更老的房子现在也在保护!脉就在。”

    房东说:“我们小时候还在府南河中洗过澡,曾老的那个时代,河上有船哈?”

    曾老啜一小口茶,说道:“有!‘门泊东吴万里船’。”

    阿弥说:“现在也不错啊!联合国人居奖颁给了府南河,老南门那边也有一艘大船—大水泥船!”

    姜灿忍不住说道:“变化是大,几年不见,我也觉得变化大;原来二环路算城乡结合部,现在我看三环路才是。”

    房东说:“四环都有了,叫‘绕城高速’!”

    曾老说:“古时候‘城’由‘城墙’表示,成都成‘城’就是从筑墙开始的;现在‘城’由‘路’来表示。”

    姜灿想起原来跑市场时看到乡下标语“要致富、先修路”,觉得这位老先生真能够与时俱进的。

    曾老先生正如阿弥介绍的“c劳入世”,拿出自己的“小灵通”看看时间,说是要参加新都宝光寺的一个仪式,要走了。老先生不容挽留,扔下老成都话题,步履稳健地下楼去。阿弥起身送客,房东也一并离开,烟榻边只剩下姜灿一人。

    姜灿随便翻翻书橱里的书,一字排开的《龙门阵》和《星星诗刊》杂志特别引人注目。

    阿弥回来时给姜灿带来了一杯好茶,笑嘻嘻地说:“我们好好聊聊!”

    姜灿说:“你准备在成都做一个老头了?”

    阿弥说:“啊?!在这儿呆久了,认识了像曾老这样的人;你相信不—从人身上更容易去了解、理解一个地方。”

    “我怎么从上海人身上很难理解上海?”姜灿说。

    阿弥问:“肯定吃了上海人的亏吧!你。”

    姜灿说:“那倒也没有,我只是觉得上海本地人的生活也很清苦,下岗的很多,拿低保过日子;中年夫妇仍保持着很传统的生活和80年代的发型;本地人多半被赶到了远郊;上海人并不像传说中的那种形象,只有‘穿睡衣上街’这一点是真的。上海不应该是这样的感觉吧!”

    阿弥说:“对呀!上海就是这样的。‘冒险家的乐园’那是故事中的事;时尚和小资那是年轻人的事;相对而言,上海目前是中国最有传统和继承的城市—你感受到的也有这个意思。”

    姜灿说:“也对,文化也好、建筑也好,这些是城市的内在和外在,它们的分野以一百年为界;一百年以前的需要革命和颠覆,一百年以后的总有些潦草的暴发户感觉。”

    阿弥点一支姜灿的“娇子”烟,说:“说得好,比如说美国人的主流生活方式就要比欧洲的来得更正面和保守;而欧洲的建筑就要比美国的来得颠覆和具有革命性!”

    姜灿说:“你并没有在成都窝成‘蜀犬吠日’的短小见识嘛!”

    第九章 戒(3)

    阿弥调皮地说:“你从那边回来也没有‘吴牛哞月’的迹象啊!”

    两个朋友之间的唏嘘问候在相互的调侃中化做了“哈哈”的笑声。

    “说真的,姜灿,回来有什么打算?”阿弥总算是话入正题了。

    “立身、立功、立言—哈,说大了;说小点,是做工、做事、做人!—要不一起来做?”姜灿很精神地说。

    阿弥说:“我就算了,事情总会有人干的!我只适合做个茶客、酒鬼、老老实实的烟民;或者有机会,我会变成一个行者—这种感觉是上次在理县方向的羌宅碉楼前形成的,我看到碉楼时有一种很强烈的想哭的感觉,很想对那里的人们说:你们辛苦了!羌族几千年前迁徙到这里,创造了这些惊世骇俗的文明!我想还有好多地方的人们等着我去探访呢!”

    姜灿没想到曾经激情于事业的阿弥会将冲动活生生地熄灭在眼睛中,面前的阿弥就像是一个将灵魂深深收缩在躯壳背后的精灵—那应该是一尊菩萨吧!他觉得成都真是那个曾老先生所言“修身养性”的好所在,能将一个上海小资涤荡成为一个几近出世的人。但蜀地的人文是崇文尚义的,他想拿“义”字来激将阿弥—

    “就算帮我吧,你是否参与工作的问题我们暂时留着再议。不过行业形势真的变化很大;万宝路回来了,三五回来了,连韩国烟都杀过来了!高档烟的开发层出不穷,中低档的品牌整合工作已经成为正式文件的要求了。朋友,我们当初的想法是越来越靠近实现了!”

    “对呀,大工业、大品牌、大市场。”阿弥果然“义”字难挡,中了姜灿激将的圈套。“你很有预见性的方案,还有我们的一些方案,只可惜已经被扔掉了!”

    “没有的,朋友!我从文静那里知道,公司里早就作为预案研究着呢!当年kh公司是要靠方案执行来赢利的,而当时的条件确实有执行的难度;所以才有合作项目搁浅的事。”姜灿说道。

    阿弥说:“这么说是有预谋的哈?你这个家伙去学习、又杀回来,也是有预谋的?哈哈,玩笑玩笑!”

    姜灿也乐了:“哎呀,此一时、彼一时嘛!”

    阿弥说:“说的是,现在这个架势,兼并整合就要开始了,哎—国外的那些烟草大鳄会不会也参与兼并?”

    姜灿说:“我不会去想那么远,也许吧!日烟早就在吉林延边和福建有生产点,万宝路在华东有基地,英美烟草也在山东跟一个叫华美烟草的公司搞战略联盟,‘红塔’已经到了香港和台湾、即将与帝国烟草公司合作!烟草行业会不会像汽车行业一样成了国外集团来控制的棋局?现在我还看不出迹象。但毕竟有了改变,抓住这个机遇已经大有可为了。大家有了同一起跑线,就看哪个公司能够跑得快、跑得远!”

    阿弥说:“就怕大家不向前跑,反而互相拉扯!”

    姜灿乐观地说:“那倒不至于,毕竟各地的优势资源不一样,有互补的。”

    阿弥说:“除非像上海模式一样,商业环节能够跟工业环节联合起来。”

    姜灿说:“上海的地方保护做得很成功—也可以理解为终端网络建设的成功,我专门研究过的!”说到这里,姜灿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睛里闪出一丝光亮—

    “在上海时,你介绍的小妹妹萱儿给了我很多帮助。”两个男人的谈话,最终多半是要落脚到女人身上的。

    “萱儿乖吧!她现在跟你的关系要比我熟,怎么样?有没有撞出火花?”阿弥调侃地问。

    姜灿赶快说:“没有没有,哪里的事!她只是个小p孩,而且人家是有男朋友的。”

    阿弥意外的吃惊道:“哦,是吗?不像啊!”他不知道,女孩找男朋友,正如到商场购物;你看她逛来逛去、东瞧瞧西看看,似乎是要下手,其实她心里早就有了目标,只是过来比较比较而已;而最终的选择往往还是她心里原来的目标!萱儿是这样,文静又何尝不是这样?只有可以是女人中的例外,她感情丰富到就像钱多的买主,遇上了就要!

    萱儿是阿弥介绍的女孩,姜灿也不愿多说,多说了只见得自己找不到女孩,要阿弥提供一样。他于是转而谈起了班上的小师妹、谈起了文静。

    “正经话,你跟文静发展得还好吧?”阿弥问。

    “感情的事真是难以琢磨,我跟文静在一起时没有什么结果;一旦分开了,反而走得比较近一些。”姜灿远远地说。

    谈到文静,两个人的思路都像手机信号屏蔽一样,显得不很连贯。姜灿不知道,虽然同在成都,阿弥跟文静几乎没有见过面;而阿弥不知道,虽然家在重庆,他也从没有跟见过面——他上学期间就没有回过家!两个曾经爱过同一个女人的男人,本应该不避讳有着某种共同的情感,要不然怎么可以叫做“同情兄”呢?但这个年代的爱情,每个人都会怀疑r欲的成分,所以终归还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姜灿和阿弥以及那两个女人的故事,即使按最世俗的交易公平原则而论,彼此谁也不亏欠谁的;甚至最多可以大胆地理解为一种换妻游戏。当然,此时的姜灿或阿弥,都没有想到这种龌龊的解释。他们之间的友情多少还带着惺惺相惜的味道。的角色,顶多有些大国关系中的贸易自由港作用!而文静则不同,起码姜灿是这样想的。

    第九章 戒(4)

    “我准备娶文静!”姜灿提高音调说,“我跟文静在上海相处得很好。现在的我,已经是‘人心思安’了,结了婚好好过一下日有三餐、夜有温床的小日子,也对我跟她之间的感情有个交代。”姜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阿弥说:“恭喜你了!能结婚多好!”

    姜灿问:“你老兄又交女朋友了没?”

    阿弥说:“没有、没有。我好好享受了一个人的清闲,这几年也悟出一些道理,感情这个东西并不一定是双方进行时的好。”

    姜灿疑惑地问:“什么叫做‘双方进行时’的感情?”

    阿弥说:“就是正在谈的感情,很多人不断地找女朋友,就是追求这种我称之为‘双方进行时’的感情。”

    “哈哈,你不是在享受‘单方进行时’的感情吧?!”姜灿认为,按照阿弥的逻辑,自己曾经对于文静的单相思,应该属于“单方进行时”了。

    阿弥高深莫测地说:“偶尔整理一下‘过去时’的感情,畅想一下‘将来时’的感情,或者后悔一些‘完成时’的感情,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姜灿佩服于面前这个情种丰富的感情资源,暗暗骂道:“妈的,你娃过去的、进行的、将来的,把天下女人都收编光了,别的男人怎么办?”他但愿阿弥只是一种调侃。像阿弥这样的人,虽然花,但是有心的;有心就会受伤,也许阿弥的伤还很重。

    “阿弥,你怎么不发展一个呢?没听人家说成都‘三步一个张曼玉’、‘五步一个林青霞’?”姜灿打趣地说。

    “张曼玉也好、林青霞也好,他们都老了—我倒觉得成都满街都是狐狸精—玩得死人的。现在20世纪80年代的美女们啊!哎,还是一个人好,我认识一个自以为很超脱的朋友,他语出惊人:恋爱谈到最后,你很难找到对手,跟不同的女孩谈恋爱,其实只是跟自己性格的不同侧面在搏斗—结果是你自己伤痕累累。”

    谈话好像遇到了阿弥心理上的死结。姜灿感到阿弥情绪的起伏,赶忙递上一支香烟,男人之间的体恤,一支烟最能代表一切。阿弥接过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上一口,青烟荡漾的深处是他已经黯然的眼睛。姜灿决定拯救这双眼睛,他泛滥的责任感常常驱使着他给自己招揽过多的使命;但阿弥毕竟曾经影响过他,他知道这个家伙身上具有的能量。

    姜灿虽然已经在公司报到,但并没有马上接到上班的通知。公司的改制仍然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他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拟订工作计划,并通过网络、行业杂志、公司里的资料等方面,全面了解在他离开期间的动态,全力为将要展开的工作做准备。

    某天,姜灿主动找老总汇报自己的工作准备情况。老总笑眯眯地请姜灿喝茶,并不急于了解姜灿的工作准备,而是跟姜灿闲聊了起来。

    “这几年,好多企业都说要等等等,等政策;但我们企业做了几件事,是没有等的。一件是放你这样的一批年轻人去学习,并且也引进了一批,这算是在人才方面做的准备;另一件,就是支持你们联合kh公司搞的那个方案;现在看来这些都是很有用的。”老总的深谋远虑在今天才说了出来,姜灿深深佩服着他的高瞻远瞩。市场经济时代的人们,通常把国有企业的僵化形象延伸到企业的管理者身上,恰恰这些企业是藏龙卧虎的地方。姜灿为老总的一席话所鼓舞,也为公司的明天充满信心。

    姜灿说:“现在的整合,公司在有形资产方面把控的权力不会很大,但是在无形资产,比如说品牌力、市场力方面就大有可为了;品牌做大了、市场做广了,发言权就大!”

    老总说:“所以你们要放开手脚干,只要你们能做到市场愿意买,我就有办法让产品进得去;只要你们把重点品牌迅速提升上去,我就愿意投入。”

    在领导身边工作过的人都会有这样的经验,你平日里总以为老总在打着官腔,并不了解真相;但在问题的关键处,领导就是领导,看得还是要透彻一些。

    姜灿又谈到了另外一个想法:“营销的资源力中,产品力、品牌力都是我们可以直接花力气打造的,只有渠道力我们望尘莫及—我想在商业环节上下点功夫。”

    老总说:“商业环节上为了公平起见,是不允许搞推销的;但我们多做些拉销的工作总是可以的。”

    姜灿又说:“我认为品牌走出去的同时,要注意避免空心化的问题。我们要重视对本地公益事业的赞助和推动。我观察了一下,很多品牌在往外走时,多多少少都依托着在当地的品牌美誉度;如果我们本地的影响力提升,对品牌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成都作为西部重镇的城市形象正蒸蒸日上,地方的自豪感如果能够与品牌的价值主张进行友好地嫁接,将会起到稳固可靠、立竿见影的效果!”

    第九章 戒(5)

    老总感兴趣地说:“具体一点的想法,说说呢?”

    姜灿紧接着详细说来:“大力宏扬城市精神,挖掘本地的人文积淀,促进城市文化形象的提升;助困、助学,关注慈善事业;修正我们的品牌价值主张,使之与城市经营和地方的人文特质相互支持;还应该做好品牌自身的文化形态梳理工作,在传播推广的时候,可以分阶段、分层次地展现。”

    老总边听边点头,燃起一支烟,也顺手递给姜灿一支。

    “方法很好,但是投入很大!要研究执行的方式,少花钱、多办事、办好事。你们也要多动脑,你们不动脑就只好借脑—再请kh这样的公司,就又要花钱了。不错、不错,要继续发扬;没有辜负公司的期望啊!”公司改制以来,老总并不表现得欣喜;但姜灿学习归来,想法成熟了许多,胆子也大了起来,倒是给他带回了惊喜!

    姜灿记得老总很少表扬人的,特别在会议场合,基本上只有批评人的时候!没想到这些想法能得到首肯,心里有一秒钟的快乐。回想到原先汇报工作时,通常的情况是,明明想说的是此事,但顺着老总的话题却说到了彼事。这一次终于能够如愿以偿地把心里话说完,怎一个痛快了得?!

    阳光慷慨地照耀着开阔的工业园区,有着一种温柔的力量!盆地很少出太阳,但只要太阳出来,必定带给人一种内心的激情;那些天天艳阳高照的地方未必能够享受这种上天的恩赐!就像香烟的味道,你戒掉一段时间,才能深味它醇和的芳香;而爱情也是这样,那些沉醉其中的人们怎能享受柔情蜜意的细水流长?姜灿猛然领悟到:工作因为艰辛才励人心志、爱情因为曲折而回味绵长……

    公司在完成了内部改制后,终于向姜灿发出了上班的通知。国有企业即使有一千个不是,在办事的规范性方面却是很多新兴的外企和民营企业应该学习的!姜灿由于早早准备了工作的思路,加上接到一个现成的班子,如鱼得水般开始执行他精心构思的宏图大略。

    面对突破市场现有规模的课题,姜灿感到一定的压力。产品畅销的地方没有足够的指标、勉强拿到计划指标的地方产品适应性又成问题。姜灿明白,这种情况总归是地方保护主义在作怪;他不明白,市场已经对外开放了,为何对内开放还这样困难?他决定亲自督办这个事情。为了选取入手点,姜灿召开了一个大区经理人会议。大家逐一倒起了苦水,共同的难题是:各烟草公司本位主义地认为,既然政策指导在三十六家名优卷烟中优先进货,他们宁愿按标准行事;连当面推荐的机会都不给、特别是外地烟草企业来的人。所谓“人怕见面”,能见个面也好说嘛!

    东北区的经理更确切地指出:“即使别人愿意跟我们见个面,说实话,我也伺候不了—喝酒我就喝不过他们!”

    姜灿说:“你的酒量不是不错吗?”

    “不到东北不知道酒量小。他们的喝法,拿口杯喝白酒,一口一个干,我就是拼个醉,接下来也没有谈事情的清醒劲了;而且,我们拿什么跟人家谈呀?”

    姜灿说:“川酒云烟!我们在酒缸边上的人,我就不信在酒的问题上摆不平他们,你们没有在广元喝过‘三六九’哇!”广元是四川的一个地方,当地人待客,在互相介绍前喝三杯、认识后喝六杯、离席时再喝九杯。姜灿在酒的问题上激起了斗志,接着说:“不过你提的意见值得重视,关键是‘谈什么’!我们跟他们建立联系,得告诉他们,我们将帮助他们做销售、我们能给销售点带来新东西。我们除了要求别人在销售点张贴广告,还可以搞烟包内的抽奖活动、帮助他们提货换货—就是售中与消费者的互动、售后对烟草公司的回馈。这方面,我们完全可以参照快速消费品的做法。不要忘了,香烟除了具有专卖品、嗜好品的特质,还具有快速消费品的特质。”

    另一名经理提出:“价格在外地很难保持稳定,我担心这不仅会影响品牌的形象一致性,更会导致串货,扰乱市场。我们为了鼓励外销,在外面的批发执行价格比本地要低一些,有一些烟贩专门组织回流;所以,大家可以在市场上买到有外地烟草公司打印标记的货品。”

    马上有人建议道:“如果对外地经营户的返利采用直接的方式,不把利润留在价差里就好办了!就像汽车的经销商返利那样。”

    姜灿说:“烟草公司方面不会同意的,直接返利仅适合大宗的商品,像你说的汽车。串货的问题,我看这样办,一是加强跟当地烟草稽查的合作力度;是在重点市场采用定点、定量投放,及时监控,结合一些变相的返利措施;另一个,我准备向公司汇报这个重大问题,建议在外地推出特定的型号,反正每个品牌已经形成了几个型号。”

    第九章 戒(6)

    大家表示赞同,姜灿开玩笑似地做结道:“我真想到东北去见识一下,开开酒量!”经理们哄笑着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会议结束时,姜灿代表公司对各路经理表达了真诚的谢意,并讲述了英美烟草公司早年开拓中国市场的故事。20世纪30年代的时候,交通不便,许多来自弗吉尼亚的农民小伙儿乘小舟、骑毛驴,甚至爬山涉水将香烟和香烟广告画送到偏远地区的城市乡村;有他们当年的开拓,才有了今天的英美。

    姜灿一并高兴地宣布:“作为物质上的鼓励,公司送给每人一部工作手机,我个人准备送每个人‘海王金樽’一盒!”

    大家热烈鼓掌,突然一个人站起来说:“公司还是送我一瓶洗发精或者润体露吧!”姜灿大惑不解—

    “我待的西北那个小地方,‘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娱乐基本靠手’!”

    姜灿说:“那手机用得着啊—”

    反应过来的人们哄笑了起来,提醒姜灿道:“他靠手、靠手—给他一箱洗发精最好用!哈—”

    姜灿连说那个家伙不正经,会议在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当各人下到自己的片区时,姜灿真的随同东北片区的经理,来到了沈阳。

    桃仙机场到市区的路上,姜灿思索着有关东北的种种。无论是二人转还是小品,无论是“活雷锋”还是“刘老根”,都体现出东北在飞速现代化的今天仍带着乡村的质朴和莽撞。而四川之于东北,多少显现些小镇的悠闲和含蓄;这也许是两地文化心理的不相容。但如果说东北大汉是一个性格意象,四川小妹也具有很好的文化感召!生意上的事肯定不会体现这样的深层人文,但人文的感召却常常能够帮忙做成生意。在中国做过营销的人肯定能感受到泱泱大国的地区文化差异;难怪有台湾商人固执地把中国市场分为“八大军区”。东北这样的市场是各家公司争夺的焦点,首要原因是本地企业力量薄弱;云南烟进来的早一些,先有红塔山、红梅,再有红河;东北已经有这样的说法“爱情受折磨、抽根小红河”!可见外来品牌已经在人们的心理上建立了形象。要在这种情况下推广四川的品牌,何其容易?!但川菜、火锅不是在这里很火吗?川酒也是名声在外的,川烟也应该具有这种市场穿透力!想到这里,姜灿不禁感到一丝的振奋。

    要得到销量,先要表现一下酒量—已然成为普遍的商业交际;远不止烟草行业如此。

    与东北人的酒局在一处叫“丰收菜”的大棚菜地餐厅展开。“丰收菜”叫得名副其实,正如四川那些以苗圃为环境、以农家菜为招牌的“农家乐”一样。进门处是玉米、辣椒围合成的长长的拱形走廊;餐厅就设在蔬菜大棚的旁边,全玻璃采光大厅,少不了用些被面一样的大花布装点。

    对方的领导是一副人高马大、大肚能容的派头,上得前来,紧紧握住姜灿的手,客气地说:“姜总,劳您大驾,亲自到我们这儿指导工作!”姜灿很感激这种热情友好的见面—并不像传说中的东北人!

    但酒局正如想像中的情形:小杯换成大杯,啤的换成白的,白的不过瘾又做成“深水炸弹”!凉菜还未吃完、大菜还未上来,姜灿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抽到头顶、一股酒气横在中间打转。正如片区经理所言,要在酒上打倒东北人,是不可能的事了。幸好不是来卖酒的,只是来卖烟而已,也许没必要在酒上斗狠;况且,人家这般地喝酒,说明他对于我们还是欢迎的!

    姜灿不失时机地拿出自己的产品,请对方品尝。得到的答复是:“感谢、感谢,前期对你的兄弟们招待不周,请多包涵。我们的意思是想考验一下,看你们到底有没有诚意在东北这旮用心干。市场不是一天两天能打开的,你们要有耐性、要有投入。”

    姜灿觉得话很切题,就讨教道:“您对这边市场熟悉,您觉得我们要如何投入?耐性是肯定有的、也决定扎稳了干!”

    领导点上烟说:“要在品吸上投入,东北人对云南烟劲头大、烟草好的印象根深蒂固。其实我们行内人都知道烟草原料大家各地都搭配着用,那要根据配方和口味来定的;但老百姓不知道这一层!川酒云烟、川酒云烟,喝酒喝四川的,抽烟容易想到云南的。你们产的烟也很好,但需要让大家接触到,有机会品尝。我觉得产品是最好的广告,品吸面越大越好;当然,品吸是需要投入的!”

    姜灿表态道:“我们建立专门的片区,就是想满足不同市场的需求,搞好研究、做好应对工作,您的意见太好了!”

    领导谈兴正浓:“我们作为商业这一块的,除了指标任务要完成外,销哪家儿的货还不是一样!您说对不?你们的货也属于名优品牌嘛!关键是市场要消化得了。说句不该说的话,我们对畅销品牌的意见还大一些—拿货不及时,牛得很呢!”

    第九章 戒(7)

    姜灿借机表达了在公司片区经理人会议上形成的决议:公司将做好售后服务,希望与当地烟草公司联合做推广工作,包括对重点销售户的服务和奖励、防止价格波动的措施以及监管串货方面的对策等。

    领导关心的“耐心和投入”得到了姜灿的正面答复,很满意地说:“这么说来,我们要在一起好好干了,是不是得走一个?”问题得到了解决,碰杯是自然的事。

    姜灿庆幸正事说得早,因为酒力上涌,眼看就要进入休眠状态了;赶忙转头对片区经理说:“你今天不许喝酒,总得有个清醒的,免得误事!”

    逢人敬酒时,片区经理只好说:“不抽烟、不喝酒!”

    领导不满地说:“瞎掰什么?我们不是喝过吗?小样儿,还‘不抽烟、不喝酒’呢!”

    姜灿打圆场说:“人家是‘不抽烟则不喝酒’—不到东北人抽上我们烟的一天,他就不喝酒!哈哈!—今天就放过他好不好?”

    大家也就明白了四川人的精明,不知道东北人会不会在心里喊“川耗儿”?但人家毕竟是客场,东北人还是理解了。

    接下来的事情姜灿不是很有印象,好像大家出了“丰收菜”,车在街上转了几圈。街上的澡堂特别多,后来进过一家ktv,还有小姐倒酒、唱歌……

    明天姜灿醒来时,片区经理赶忙问:“没事吧?东北人的酒量是见过了?”

    姜灿惨笑着骂道:“我是替你龟儿子当炮灰的!”

    东北的局面由此打开,姜灿着手解决的另一个问题,继续对品牌展开研究。他为此请老总特批,成立了一个品牌战略专家组;阿弥仍然是组里的成员。姜灿的这种办法一来是遵从老总所言“花小钱办大事”的教导;二来也是顺应成都的人文风格,充分利用“说客”在运筹上的作用!从袍哥帮派、五老政治,到如今每一个茶房中进行的摆谈,成都真正是个“说客”遍地的地方。姜灿决定充分利用这样的先天资源,使顾问班子能够在管理制度之外畅所欲言地谋划品牌问题!

    阿弥沉静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悠哉了几年,对于烟草行业的运筹,显得几分在野的从容和不拘一格。他在专家组成员的第一次会议上就大放厥词:

    “现在的格局是资产收之于内,而品牌放之于外。首要问题是占位——品牌的占位。品牌竞争的核心其实是差异化的竞争,包括了品牌文化的差异化、品牌价值主张的差异化、市场定位的差异化等。目前来看,烟草市场还是一个广阔的游击市场,没有一个品牌在文化上建立起来了自己鲜明、稳固的根据地;所以在梳理我们的品牌文化、确立我们的品牌占位时,完全没有必要去跟现有的品牌冲撞。很简单的道理就是,既然是一个游击战争的大市场,有什么必要去组织正规军与别人消耗?”

    “比如说呢?具体办法是什么?”姜灿问出了在场专家们的心里话。

    “比如说,‘白沙’永远做一个字,叫做‘飞’的理念;‘大红鹰’做一个‘胜利’的意象,有些品牌去跟风就没有必要!中文语境的意念空间太大了,烟草广告说白了是一个有意念主张的意识形态问题。在中文语境下,意识形态是可以很广阔的—中国文化本来就是多元价值取向的意识形态。”

    有专家问:“我觉得阿弥先生的开题是不是远了一点,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漫谈泛泛的品牌问题!”

    阿弥说:“这个意见提得好。我要声明的是,放出去的品牌是有自己独特历程的;这就是区域性品牌走向全国常常被异化,国际性品牌来到国内多半水土不服的原因。我主张,为了长远地解决品牌规划问题,首先要研究全行业的品牌问题。我刚才讲了一个不跟风的建议,走向全国市场很容易出现这种错误;看似是捷径,其实是弯路!大家原先都不上卫视,所以雷同了都不知道;一旦到卫视上撞车,再来解决,已经很晚了。如果我们不能避免这样的问题,今天坐在这里就毫无意义!”

    阿弥慷慨激昂的精气神重新焕发,叫姜灿好不喜欢。怪不得说成都出鬼才,闷在这里的阿弥并不像他担心的心若止水!作为朋友,姜灿觉得这劲头比内容更重要。

    “与外部的差异化,是和平相处;与内部的差异化则是友好提携。我认为内部的品牌要强化一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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