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华筝第30部分阅读
穿越成华筝 作者:肉书屋
果然,他嘿嘿地笑了几声——那声音十分邪恶——才慢条斯理地道:“那铁筝不曾带在身边,倒也无妨,待你出来我自便有了……唔,只是不知音调究竟如何……”
——啊呸!
据说郭大侠和黄姑娘已经在苏州寻到了穆姑娘,她果然是当年临安荷塘村逃过一劫的那位小姑娘,此时他二人正带她回嘉兴城外的“实验室”中。
听得我抖了一抖,心下忍不住对穆姑娘大为愧疚,东邪西毒那二位都是很下得了手的人,但愿,但愿不会做出什么“活体解剖”之类的事情来,否则我这不是在作孽么。
“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叔父和黄岛主又岂肯为难一个小姑娘。再者我瞧那穆姑娘倒是深明大义之人,想必也情愿……”
我忍不住酸他:“嗯,你只‘远远地瞧过一眼’,就知道她‘深明大义’了,眼神可真好啊!”
他苦笑着分辩道:“‘深明大义’云云……那都是黄姑娘说的,我当真只远远瞧过一眼,那时小王爷去地牢探她,我缀在后面……”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我双手抱胸,朝天翻着白眼,不理他。
半晌,突地听他在外间低笑了起来,“从前……便是想你吃醋捻酸亦不可得,如今倒好……我很喜欢……”
脸忍不住有点微微发热。
——这人真讨厌呐!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胡闹着,彷佛连岁月都变得分外慵懒闲适,日子一天天安静地自身边流过,不复归来。
我看过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我看过牧马群嘶,边草青青。
我知道大好河山是何等的壮丽,苍茫星空是何等的辽阔。
此时坐在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里,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四面白墙,我却只觉得比任何的风景都更美丽。
似乎在陡然之间,世界变得狭小而丰盈,心却从来不曾这样无边无涯过。
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
终于明白这一切的时候,是开始,却也是结束。
三天前,就开始有些发热。
然后是头痛、背痛。
一会儿裹着棉被还冷得打战,一会儿又热到恨不能跳进水里。
整晚整晚地睡不着,一阵一阵地恶心。
……
幸好,隔着一扇门,这些他都看不见。
所以我还能跟他天南海北地胡扯瞎侃,实在难受的时候就推说困了要睡觉,倒也不会惹他起疑心。
只是,撑到今晚似乎已经是极限了……
看了看天色,我清了清嗓子,“喂,你知道黄岛主的家事么?”
他似乎怔了一怔,才问道:“什么家事?”
当然是黄药师和黄夫人伉俪情深的故事了。
就算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桃花岛上的“埋香冢”前仍是四时名花常开,桃花岛畔停的那艘赴死之船也是每年油漆,历时常新……这些事连此时的黄姑娘都不甚清楚,拜金老爷子所赐,我却知道在这个时空确有这么一位情深意重的男子,想念亡妻想念了一辈子……
他沉默许久,才低声道:“黄岛主竟对亡妻如此情深意重,难怪,难怪……叔父几番送去的美女均被退了回来……黄夫人地下有知想必也是极为欣慰的。”
“才不是!”我纠正他,“黄夫人要是真的地下有知,肯定难过极了。”
“此话怎讲?”
“瞧着黄岛主独自在世上孤寂难过,日夜伤心,你当她心里不会难受的么?她离世时一定是盼着黄岛主带着女儿好好地过日子的,就算是另,另有别人,也胜过……”
也胜过孑然一身孤寂一生……
“华筝!”他急急出声打断我,却又不知怎地停住了,沉默良久,才笑了两声,道:“你便这么着急生女儿了么?我倒想着过个两年,待你身体调养好了再提此事……”
他究竟是没听懂还是在装傻,我真的不知道。
苦笑,似乎是此时此刻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看着窗外光线一点一滴地隐没在黑暗中,心也跟着一点一滴地沉了下来。
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喂……把灯点起来,好不好?”
“好。”
昏黄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窗上映出了人影,火光摇曳着,看上去有些模糊。
“你把灯放得远些……”
“好。”
“你老实坐着,不许乱动。”
“好。”
……
近来,不管我提多么胡闹的要求,他都不问缘由地应了下来。
果然还是……瞒不过他么?
窗上的人影渐渐凝练,渐渐清晰。
太阳落下去,还会再升起来,可是在这盏灯熄灭之后,我想……我就很难再见到他了。所以至少让我记得清楚一点……哪怕只是影子……
他的额,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手指沿着熟悉的轮廓虚划着,一遍又一遍。
黑暗中眼泪早已遏制不住地肆意横流着。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只是又要如何才能离于爱……
他的话突然多了起来。
他说,我娘素来最不喜庄中俗务,于是她便一辈子再不曾为那些事烦过心。停了一停又道,将来,你自然也是一样……
我说,好。
他说,嫁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早已遣人去苏杭采买了,那些你若是瞧不上,我再带你亲自去挑,唔,若是想照着草原习俗出嫁,若是想等你四哥前来……我自然也依着你……
我说,好。
他说,白驼山上有终年不化的雪,四季不谢的花,万载玄冰凝成的湖,都是中原瞧不见的奇景;还有我打小儿练功的地方,游历江湖时带回的奇珍异宝……成亲之后带你去一一看过可好?
我说,好。
……
……
……
他说什么,我都说好。
以后是再没机会答应他什么了……
不是不想任性地说什么“不准忘记我”,但到底是活着的人比较重要才好。
人生的路还那么长,总要有人陪着他走下去,总要有人陪他一直到发苍苍齿摇摇……如果能够的话,我也希望那个人是我。
可是有些时候,真的就是走到了这样的地步,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啊……
“喂……”
“我在。”他的声音听上去飘渺而遥远,我努力分辨着方位,努力让浑浑噩噩的脑子清醒起来,至少让我把话交代完。
“我,我想睡一下……待会儿……要是叫不醒,就不用再叫了,你也不许进来……记得……沐浴更衣,换身乾净衣服再走,旧的……旧的丢在这里。嗯,跟客栈一起烧了,否则会传病的……劝你爹别去争《九阴真经》,那个不比你重要……”
还有很多很多话想同他说,身体却越来越不听使唤了,那么多话其实也不过是希望他能——
“好好地过。”
最好,忘记我。
不是舍得放手,不是舍得忘记,只是比起这些来,更希望他能幸福……
咫尺天涯,天涯咫尺。
生离死别,其实也不过是一瞬之间。
合上眼,幸福,终究是遥不可及。
七怪之怨念
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青梅竹马,白首相知,悲欢离合,死生契阔……漫长而纠葛的一世,最终俱都化作沉沉暮色,漫过了所有的记忆,褪去了所有的颜色,只余心头一抹微微的暖意……
梦到了些什么,却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醒过来的瞬间,排山倒海般的痛感毫无徵兆地汹涌而来,下意识想惨叫,却连半分声音都没发出,喉咙处就一阵火烧般的灼痛,猝不及防之下,眼泪唰地就飙出来了。
眼皮却重得像坠了铅块,怎么都抬不起来。
身边忽地响起了人声。
而且,还相当地嘈杂……
“现下知道哭啦,早知现在又何必当初?下次再这般,瞧我不打断你的腿!”
“大哥,你先让二哥进来瞧瞧小丫头,再说这些没要紧的浑话!”
“老二,还不过来……七妹你说什么?”
“大哥,你不让开我怎么摸得着脉……”
“好哇,一个个都嫌我瞎子碍事了不成!”
有什么极沉重的东西在地上重重地一顿,我似乎听见了青砖碎裂的声音……四周顿时一片寂静,半晌,颇为无奈的熟悉声音才再度响了起来:
“大哥,瞧这时辰上下,那小子也该到了……”
“哼,我只怕他不来!”
耳听着柯老大怪叫连声,大踏步地奔了出去。
也不知道“那小子”是谁,能把他惹毛成这样。
我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听声音朱聪和韩小莹是在的,刚才陪着柯老大一路出去的似乎是张阿生,那,其他人呢?
浑身上下似乎没有一块骨头还在原位,疼得十分之销魂。
光抬抬手指就似乎已经耗光了全身的力气,何况我还想把正搭在我腕上不紧不慢号着脉的三根指头给拽下来,再比划点什么……
腕上忽地一轻,紧接着手便被拢住了,耳听着朱聪似乎叹了口气,道:“……想问什么,便写罢。”
到底还是二师父了解我!
我这会儿口不能言,目不能视,手脚动弹不得,不靠这手指头比划,也没别的沟通方式了。
全凭指尖的触感,我在他掌心歪歪扭扭地划了一个“七”字。
停了一停,才听见他道:“我兄弟七人俱都安好……三弟四弟在外寻些物件,再过几日便可回来了,六弟此时在门外迎客,待会儿必来看你……”
他这么一说,我自然是放心了一大半,只是……剩下的那一小半却也着实要紧得很。
无奈这俩字的笔画委实太多,手指头划来划去划得都快抽了筋,二师父他老人家还是半声都没吭。
正在悲愤地腹诽某人为毛不姓“丁”的时候,原本垫在我爪子下的另一只手便已缓缓抽了出去,伸出来的三根手指头又复搭着我的脉按了半晌。
听着他似乎是转头跟七师父低声商量了几句什么,面门处忽地风声一闪,胸口被点了两下,脑子顿时浑浑噩噩地不太清醒了起来,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二师父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声音:
“那小子好得很……”
心下一宽,人一放松,登时便坠入了黑甜乡中。
这次却是不曾再做什么梦了。
黑沉沉地一觉,睡得不知岁月。
只可惜再深沉的岁月也没法当饭吃。
于是我捧着前心贴后心的肚子,活生生地饿醒了过来。
日光斜照一室,坐在床边的温婉女子眼圈微红,神情关切。
我的注意力却完全被她高高隆起的小腹吸引了,这绝对不是暴饮暴食导致的中年发福!那就只可能是怀孕了……
“五师父好厉害!”我由衷地赞叹着。
上次在中原见面时还没动静,回江南这才多久啊,可见到底还是江南风土宜“造人”啊。
韩小莹脸上微微一红,曲起手指,以和外表绝不相符的快狠稳准朝我脑门地就是一弹。
“小丫头胡说什么!”
顿了一顿,却忽地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来,看了我一眼,又不甚自然地把目光移了开去,眉头微皱,喃喃道:“难道果真是被那小子……”
一言未毕,朱聪的声音已在屏风外扬了起来。
“自然是真得不能再真了!”
语音未落,便看见他端着碗药汤打屏风后转了过来,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又复伸手搭了搭脉,转头同韩小莹说:“小丫头既能醒过来,已无大碍,只是体内尚有余毒未清……”话音顿了一顿,才回过头来跟我说:“……只管在此安心调养便是。”
余毒?我以为自己是生病来着……
在我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怔忡间似乎听到有人叹了口气,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韩小莹扶抱着坐了起来,紧接着药碗就被塞到了手里——
“喝!”
捧着手中氤氲而苦涩的药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朱聪和韩小莹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我说着这段时间的事情。
原来此次疫病并未在嘉兴城中大规模流行开来,前前后后染病之人只不过百来十个,早早地被隔离了开来,又有东邪西毒联手研制出来的方子,除了被那两位挑出来试药的人很是吃了点苦头之外,倒是一个一个地慢慢都痊愈了。
据说是那乐少东唯恐仇人不死,在致病之物中还加入了某种取自苗疆的剧毒,而人算不如天算的是,它恰好大大克制住了疫病的传染性,所以并未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我是唯一的例外。
乐少东加进去的罕见剧毒貌似引发了体内另一种潜藏的毒物,跟着病一起发作起来,然后我就差点被挂掉了……
问题是我再怎么努力回忆,也想不出来自己是打哪儿惹上“另一种潜藏毒物”的。
跟欧阳少主在一起混了这么久,我还以为自己都要对毒免疫了,毕竟,有他在边上中毒机率怎么想都会很低才对……
只是朱聪一提到这个就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德性,我也不好在这上面再多问什么,留着以后问某人好了。
说起来……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虽然隐约觉得这气氛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踌躇了一阵子,我还是硬着头皮问出了口:“二师父,欧阳,欧阳他……”
忐忑不安地等了片刻,才听朱聪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他好得很。”停了一停,又复道:“此事……我兄弟定然要替你讨回个公道!”
不知怎地,听到他那口气,我忽然有点莫名的心虚……
乐少东已经挂了,那“讨个公道”这种事情……是打算跟谁讨,怎么讨来着?
门外突然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喧哗之声,我好像听到了柯老大的大嗓门,还有……
朱聪突地冷哼了一声,一转身一抬手,运指如风地“啪啪啪”地连点了我浑身上下至少十八九处|岤道。
于是我直挺挺地摔回床上,被笑意盈盈的韩小莹一把塞回了被窝,而后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朱聪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这,这又是在唱哪出戏?
喧闹的人声愈来愈近,最后止步于门口,听上去像是被朱聪拦住了?
“我家徒弟刚打阎王爷手里捡了条小命回来,此时实是费不得心神,欧阳公子请回罢。”
欧阳?我心里突地一跳,紧接着便听见熟悉的清朗男声响了起来:“二师父……”
“我兄弟可当不起欧阳公子如此称呼。”朱聪冷哼了一声,“欧阳公子家学渊源,武功高强,人才样貌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我江南七怪本事低微,调~教出来的徒儿亦是口拙心笨,万万高攀不上,还请另择良配,议亲之事就此作罢……”
“此事确是我对她不起,定会有个交待,只是……二师父,容我先见她一面可好?”
外间忽地静了下来。
朱聪长叹了一声,才徐徐道:“欧阳公子,我兄弟并非蛮横不讲理之人,只不过……唉,事到如今也不必瞒你了……她虽是捡了条命回来,却已是口不能言,面容尽毁。欧阳公子是见惯美色之人,不妨扪心自问,对着这样的脸,可还吃得下饭,喝得下水去?纵然念着你们以往情分,勉强一次两次,一生一世却是决计不能的,不如趁此时一刀两断,免得日后纠葛不清,反生怨隙……”
二师父这是在做什么?我明明没有……
韩小莹忽地捏了捏我的手,微微俯身,凑在我耳畔低声道:
“前些日子你便这么生死不知地躺在床上,你二师父口中虽是不说,我瞧他的神情,却实是急怒痛切得紧,日夜寝食难安的……我劝过几次,反倒被大大地发作了一顿。不止如此……连靖儿也因为没能拦着你同姓欧阳那小子在一起,被责罚了……这事从头上就是欧阳家的人惹出来的,你便是当真想要回护那小子,也切莫做得太过,伤了你二师父的心,总得容他出这口恶气才是……”
我只觉得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除了拖雷,我一直只当自己是再没半个亲人的。
和江南七怪再亲近的时候,也一直小心提醒着自己不能因为这份亲近就滋生出依赖来,毕竟郭大侠才是那个正主儿。
只是……在草原上每个胆战心惊的日子里,那些伸出来的温暖的手……或许并不都是幻觉……
“好了好了,莫哭了。我也知道你心里难受。”韩小莹打怀里抽出块帕子,抹了一把我的脸,又复抿嘴笑道:“又想着情郎,又碍着尊长……姑娘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此时你二师父要为难他,我可拦不住。只不过那小子若是真心想见你,却也不是没办法的。”
纵然我脸皮再厚,这时候也忍不住脸上有点微微地发热,更不好意思追问到底是什么办法了。
不过,后来,呃,也没过多久,那答案就活生生地摆在眼前了……
幸福,就在这里
幸福,就在这里(大结局)
夜半时分,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大约是之前实在睡了太久的缘故,这会儿反而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趴在床上闲极无聊地滚来滚去,数到今晚第一万零一百头羊的时候,窗棂忽地“格”地轻响了一声,随即又静了下来。
那绝对不是风声!
倒像是什么人在外面试探着轻推一样——在江南七怪的地盘?
心头猛地一凛,下意识伸手握住了枕头下的“暴雨梨花针”,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已经听见了有什么轻轻落在地上的声音,虽然极为轻微,但那分明就是……
脚步声已经到了床边,眼看床幔微微颤动着,将将要被人自外揭开之际,我唯一来得及做的事情是闭眼屏气。
微凉的夜风带着清冷的湿意自帐间轻拂而过,脸上却燥热无比。
即使闭着眼,脑海里仍能鲜明无比地勾勒出他的一举一动:微有薄茧的熟悉触感,沿着额角轻抚而下,缓缓滑过眉梢眼角,滑过鼻尖脸颊,流连在唇角……
只是,那样轻缓而略带迟疑的触碰,和往日迥然不同的小心翼翼……
明白过来的瞬间,莫名的酸涩满满地涨在胸口,眼底的水气似是再也压抑不住。
抚在脸上的长指忽地顿了顿,半晌,才自上方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喟叹。
又过了片刻,才听见有人自言自语般低声道:“二师父的医术果然不凡。”
呃?
“才几日光景,已将你精神调养得这般好了,只可惜……”
他又叹了口气,似是大有惋惜不尽之意,却又停住了话头,我忍不住偷偷虚开一条缝,却正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眸,“只可惜这般好的精神,却只用来同我装睡……”
一种被看穿的狼狈感油然而生,明知是掩耳盗铃,我还是心虚地紧紧闭着眼,打死不吭声。
“嗯,还不肯睁眼么……”温热的气息在颈侧萦绕不去,近在咫尺的声音越发含混低哑了起来,“这样……也好。”
还没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耳垂忽然被轻轻含住舔舐着……“轰”地一声,全身的血液好像一下子都冲到了脸上。
幸,幸好之前有洗过澡……
呃,不对,我这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伸手想推他,先触到的却是微微濡湿的衣襟,只怔了一怔的功夫,他却已然起身朝后避了开去。
“是雨水,并不碍事。只是,你身上寒毒未尽,不可再受凉了。”停了一停,又道:“方才……是我一时忘情,本不该……”
脸上又情不自禁地热了起来。
他伸手拉过被子盖在我身上,掖了掖被角,正要再说什么,眼光朝下方扫了一扫,忽地轻笑了起来:“我不走……”
我讪讪地松开了拽着他衣袖的手,清了清嗓子,试图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外面还在下雨……”
他点了点头,正色道:“瞧这雨势,不到明日晨间是决计停不了的。”说着还煞有其事地朝窗外望了望,这才回头瞧着我,笑吟吟地道:“看来在下只能在此借宿一晚了,不知可否分予半张床……”
我抱着被子滚到床里装鸵鸟。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低低笑了起来:“我先去将外衣脱了,再回来陪你。”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在床沿响了起来,隔着床幔,桌上的烛火映出修长身影。
恍若隔世。
那夜在客栈中,也是这么看着他的影子……只当是再也见不到了……
有什么自心头渐次涌上眼底,模糊了视线。
直至被某个温暖的怀抱所紧紧环绕,直至连呼吸之间都满满地是他的气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略带暗哑的声音才在头顶低低响起。
“再不会了……”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打在窗下的芭蕉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整个世界都已经沉睡的时候,唯一仍在耳畔喃喃低语着的声音,便如同是……整个世界一般。
踏实而温暖。
“少时我随叔父游历中原,曾有幸见过黄岛主一面。虽是风骨清峻,气韵高逸,神仙一般的人物,眉宇间却终有一股郁结难解之色。叔父只说他生平有一极大憾事,再难圆满。彼时我尚年少气盛,只觉得一代武学宗师竟如此拿得起放不下,未免过于小气,失了身份……直至那夜,在客栈中……方知……”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现下好了……回嘉兴那日,七位师父恼我将你害成这般模样,不许我进门半步。”
这和他没关系啊,我想分辩,却被他止住了。
“你在大漠上一十五年,群狼环伺之时,尚且安然无恙。这年余来却连番被人算计,几次险些丢了性命,俱都因我而起……若非二师父一顿好骂,只怕到了此时我仍全然不觉,只道自己定能护你周全……况且……”
环着我的手臂突地紧了紧,又过了片刻,他才略带迟疑地继续道:“那毒物……是叔父所下……”
我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他急急握住我的手道:“叔父绝无恶意!”
呃?
“那药子身上便是剧毒,但若用于女子身上……便只是易于受孕罢了……”
呃呃呃?
我脑子里瞬间打了好几个结,等明白过来气得想踹他,却被他扣住了,苦笑道:“你身子尚虚,待大好了,再一并同我算总帐罢。”
算总帐?
“那时……我南下嘉兴,同你七位师父提亲,他们原是不应的,后来……”他顿了顿,脸上竟罕见地闪过一丝窘色,“我只恐夜长梦多,便同他们说……我情难自禁,已污了你的清白,说不定此时已有了孩儿……”
我就知道他肯定做了手脚……这混蛋!
我磨着牙恶狠狠地扑了上去。
他不躲不闪地任我咬着肩膀上的软肉泄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却益发浓了起来,抬手摸了摸我的腮帮子。
“酸了罢……可要歇歇?”不等我回答,又笑嘻嘻地道:“若是喜欢,日后自有让你咬的时候……”
我“呸”了他一口,刚想转身,却被他拉到了怀里好一顿揉搓。
蜷成一团窝在熟悉的怀抱里,只觉得外间风雨再大也同我没甚相干,整个人懒洋洋的,安适无比。
倦意渐渐上涌,模模糊糊间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喂!”我强打起精神,戳了戳他胸口,手却被他立时牢牢握住了。
“我在……”他顿了一顿,才低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上哪里不自在?”
“没有,只是……”我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问了出口,“你,你是怎么溜进来的?”
二师父那么精明,不会不防着他夜袭的,虽然看上去是没什么异样,但是……
他低笑了起来,将我朝他怀中拉了拉,“你放心,决计不会真让我吃什么亏……”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晨,韩小莹笑盈盈地走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室红日高照。
她将手中药碗递给我时,冷不防地问了一句,“昨夜睡得如何?”
我手抖了一抖,险些把药汤打翻在床上。
床上自然是没有什么痕迹的,某人临走之前就把蛛丝马迹都消灭了,但我还是忍不住有点做贼心虚。
“还,还好……”
韩小莹的眼光在我脖子上打了个转,脸上的笑容越发古怪了起来,我却越发地如坐针毡了起来。
刚才匆匆忙忙地,也没来得及照镜子,该不是那家伙……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韩小莹已经伸手帮我理了理领子,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才转头朝门外扬声道:“二哥,小丫头已经醒了。”
然后……朱聪手里就端着另一碗药进来了……
我突然有了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就跟泡在药罐里没啥区别。
不但每天要捏着鼻子灌下十几碗的苦汁,还得每天三次地把自己丢到浴桶里跟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起煮,煮到我都觉得自己快变成药人了。
走到哪里都觉得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药味儿,我揪着袖子眼巴巴地问欧阳少主:“是不是很难闻?”
他俯□子,慢条斯理地在我颈侧闻了半晌,才笑得十分怡然地道:“……分明是药香。”
这家伙现在不知道怎么居然清闲下来了。
白天就一脸温良恭谨的样子送上门来找二师父骂,晚上就一副采花大盗的德性爬我的窗,还有床……
虽然真的什么也没做,只有盖棉被纯聊天而已,但是这也实在是太那什么了吧。
“喂!”我戳戳他,“这个样子……你不觉得很像j~夫~滛~妇……”
最后四个字在我嘴里打了个转,到底还是含含糊糊地带了过去,也不知道他到底听到没有。
“这些天你七位师父态度已是好了许多,便是给你调养身体的方子和药材我那里也已尽数备好了,不如……”他沉吟片刻,方揉揉我的头发,“明日我便来提亲罢。”
“别……”
“哦?”他只挑了挑眉,便看着我,显然在等我解释。
“我,我想等七师父生了再……我担心她……”
从知道韩小莹怀孕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很担心。
就算现在韩小莹看起来再健康不过,又有朱聪这个家庭医生日日关照着,我却总是担心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事件,比如颱风过境,又或者是山崩泥石流什么的……碎碎念的次数多了,朱聪索性连听都不想停了,直接拧着耳朵就把我丢出去了。
我也知道自己的担心看起来很荒谬,但是,但是……在原着里根本就没有“张阿生和韩小莹的孩子”这样的人物存在啊……
……
可是这些话我却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只能低着头不看他。
头上忽地被重重地敲了一记,我气急败坏地捂着脑门一抬头,便瞧见欧阳少主无语凝噎感慨万千顺带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二师父说的没错,果然是个……笨丫头啊……”
气的我抬手就想捶他,却被他一把握住,抽也抽不回来。
“放,放手啦!”
他叹了口气,又道:“想我欧阳克一世精明,怎地便栽在……你这笨丫头手里了呢?”声音里带着隐隐的笑意,以及更深的……我所不熟悉的情绪……
“有些事……是连你七位师父,连你四哥都不曾知晓的吧?”
一瞬间脑中闪过无数乱七八糟的念头,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随即背心处便传来了轻轻拍抚着的感觉,应和着某种莫名的节律,本来烦躁不安的心也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又听他柔声道:“你不想说的事,便是一辈子不说出来……也无妨,我总是依着你的。”
这下愣住的人换成了我。
就这么简单?
没有挣扎彷徨以及疑问什么的?没有怀疑不信或者……厌恶……
好像……真的没有……
心头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松了开来,把头埋在他怀里,就算面前没有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的嘴角一直在忍不住地往上翘。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地笑了起来,徐徐道:“在大漠上第一次抱你的时候……倒也是这般老实的……可惜后来……”
那,那算哪门子的抱啊,分明是绑架!
这个颠倒是非的家伙……我踹了他一脚,清了清嗓子,想转移话题,但不知怎地冲口而出的却是截然不相干的话——“半夜爬别人窗子……这种事,你好像很熟练呐……”
脸一下子又热了起来。
“姑娘家的闺房,我当真只爬过这一间。”他下巴抵在我头顶,似是十分愉悦地又补充道:“……以后也是。”
日子如流水般,迢迢地奔向我们所无法预知的未来。
我天天黏在韩小莹的身旁跟出跟进,只差到她房里打地铺睡了,呃,也不是没这么打算过,只是这个企图被张阿生和欧阳少主明里暗里地合力镇压了。
终于,在满城桂子飘香的时节里,韩小莹挣扎了一日一夜,生下了一对健康之极的双胞胎男婴。
张阿生扎着手,小心翼翼地抱了抱儿子,便直接奔进产房看韩小莹去了,我也想跟着进去,却被朱聪黑着脸丢了出来。
“天亮前不准回来!”想了一想,他居然又加了一句,“回来你也是添乱的!”
这是啥世道啊!
这是啥师父啊!
八月十五大过节的,把我一个人扔到外面……哼!
打二师父的床底捞了一坛子老酒,在绿柳成荫的湖畔找了个地儿,惬意无比地躺了下来。
背后靠着的柳树枝条纍纍垂向湖水,偶被夜风吹动,点得湖面涟漪一圈接着一圈,荡漾了开来。
怔怔地盯着湖面看了半晌,忽地泪如雨下。
并不是伤心或者难过,只是……好像有什么郁结许久的东西,只有藉由这样的方式,才能渐渐地散开去……
“哎呀,这是谁家的猫儿走丢了……不如让我捡回去养着罢……”
不理他,我自顾自抱着膝盖抽噎着。
“原来不是猫儿,是小姑娘啊……让我猜猜,可是今日没人陪你过节,伤心了?”
我啐了他一口。
他反倒笑了起来,又道:“唔,这次定然不会猜错。我知道了,你必是在担心,有了小师弟,师父们便不疼你了。”
“才不是!”
当我是三岁小孩么,我忍不住回身想瞪他,却被他按在了怀中。
“不妨事,有我在……一直在……”
江南温润的晚风中,不知谁家夜船的笛声正悠然扬起,婉转清亮。
静静听了半晌,他忽然开口道:“不如明日便拜堂成亲吧。”
“呃?”
“明日确是仓促了些,那,后日如何?”不知怎地,他这口气叹得分外悠长,手也圈得越发紧了,“这许多时日,我着实是……忍不得了。”
“喂……”
“好好好,不说便是。”
又过了半晌。
“听黄岛主说,三日后便是黄道吉日,极宜嫁娶。唔,这次怎地不踩我脚了?那便是允了……当真允了?”
“……嗯。”
白云须臾苍狗,沧海转眼桑田。
而幸福,只在这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