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部分
惊金狱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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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人坐在一张大写字台后面。见我们进来后,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我们。我的视线落在他身后墙上那幅“精益求精”的条幅上,如此好看的隶书让我忍不住地想多看两眼。
李大姐快步走上前,对那人说:“谢行长,陆颜莉来了。”
他就是谢行长。我仔细地打量着他。40岁上下,长脸乌发,浓眉大眼,鼻挺唇厚,肩宽体胖。我怎么觉得有点面熟,可就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嗯。”谢行长应了一声后,对李大姐说:“你去吧。”
李大姐走后,偌大的办公室就只有他和我两人。
“你就是陆颜莉?”他问我。
“我是。”
“坐吧。”
“你的辞职报告,李小梅昨天报上来了。”我在他桌前的转椅上坐下后,他开门见山地谈起我辞职的事。李小梅就是李大姐,她还真守信,把我的报告压了两天。
金狱 第一部分(9)
“你可能也听说了,人事部的老顾中风住院了,现在由办公室的老焦代管,李小梅协助。”他大概想告诉我,为什么李大姐经办我的事。
他接着说:“你家的事,我听说了。你有辞职的想法也很正常,可谁家没点病呀灾的,谁都会碰到生老病死的问题,还是要正确面对嘛。你来行里也好几年了,业务也熟了。你辞职对行里来说,就是一种损失。再说,你进来时,签过一份五年合同。提前走,可是要付违约金的。我的意思呢,就不要走了。”
见我没说话,他停了停,像是开玩笑地说:“要是都像你这样,有了孩子就不要工作了,那多少单位要瘫痪,这不是我们中国国情。我们既要抚养好孩子,又要做好工作。你说,对不对?”
他并没指望我说对,接着又说:“你看,我刚来上班,你就要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对我有意见呢。是不是?这几天我实在太忙,本来想让李小梅找你谈一谈,后来听说最近你心情不太好,我想就是挤也要挤出几分钟,跟你见个面。我相信你会振作起来的。孩子要是没人看的话,请个阿姨。有什么困难,不管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中的,需要行里解决的,你可以找你们会计部的经理,是谁来着?”他一时想不起庄肖林的名字了。
“庄经理,庄肖林。”我答道。
“噢,对。你也可以找李小梅,直接来找我也行,行里就是你的家。今天我时间不多,就不跟你多说了,以后一定还有机会。”他站起身,想以此来结束跟我的谈话。
“让我再想想。”我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你要再有这种想法,我可要批评你喽。”他语气里透着一种严厉。
“那我走了。”
“好,回去安心工作。”他语气和蔼可亲。
当我走到门口时,他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我拉开门的那一刹那,听见他说:“你好,谢大江。”
晚上,我把跟谢行长的谈话给我姐详细地说了一遍。她羡慕地说:“你们行长对你可真够好的。换了我们的头,巴不得你辞职走人呢。”我姐说的也是。跟谢行长虽是初次见面,可他给我的印象不太像个领导,倒更像位兄长。还有那个庄肖林。他管别人管得很严,可惟独对我网开一面,让我感到他还是有人情味的。就冲着他们俩,我也不能说走就走呀。也怪了,只跟谢行长谈过一次话,我几天前的决心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第二天,医院的电话打到我办公室。护士通知我去接孩子出院。我估计也就这一两天了,可接到电话还是有点喜出望外。庄肖林让我下午去,说上午有个会,不让请假。
当我走进会议室时,后面已没空位子了。坐在第二排的李小梅看见我后,向我招手。
我坐过去后,她问我:“小陆,孩子出院了吗?”
我答道:“医院刚来电话,让去接。”
她安慰我说:“出院就好了,你也可以安心工作了。谢行长吩咐过了,你要有什么困难,你们会计部解决不了的,你可以直接来找我。”
我对她说:“唉。”
她又问:“你请保姆了吗?”
我回答说:“请了……”
我们没聊几句,会议就开始了。总行的顾副行长宣布谢大江为我们分行的副行长,主持工作。介绍完谢行长的学历和工作经历后,他要大家鼓掌欢迎谢行长讲话。我心里想的都是孩子的事,谢行长的话,我几乎一句都没听进去。会一散,我就去医院了。
亭亭住院的这些日子,殷华在家也没闲着。她把孩子的衣服被单全都洗了一遍,家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我姐下班回来,见到亭亭,不是抱她,就是把她放在摇篮里摇,逗得孩子一个劲儿地乐。我对我姐说:“你可别把她惯坏了,等你走了,我们跟着受罪。”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嘿嘿地笑。
晚上,我姐接了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她喂了半天,就是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了,还是没人说话。我姐生气地说:“准是s扰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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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狱 第一部分(10)
我对她说:“谁会s扰我呀,准是打错了。”
会计部只有一间大办公室,大家共用两部直线和两部分机电话。庄肖林桌上有部直线。他来的时间不长,平时很少有人打他那部电话。可今天有点怪,他那里铃声不断,还都不是找他的,烦得他直抱怨:“今儿是怎么了,我都快成你们的接线员了。”话音刚落,铃声又响了。
“喂,找谁呀?”他不耐烦地问道。
“小陆,你的。”他一边搁下听筒,一边大声地喊道。
我快步走过去,拿起听筒:“喂。”
“小莉,是我。”是沈永青。我不由得愣了一下,他不应该知道这个电话号码呀。
“你怎么打到这儿来了?”我忙问他。
“我忘带你电话了,打114问到的。”
“你在哪儿?”
他没回答我,继续说:“昨晚我给你家打了两次电话,都是你姐接的。”
“你怎么不说话?”
他还是没回答我,神秘兮兮地说:“我说,你听,别重复我的话,别问我问题。”
“嗯,你说吧。”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在沈阳遇到麻烦了。”
“怎么了?”
“赌博被公安局抓了,我不敢跟你姐说,求你也别说。你能不能来一趟?带两千块钱来。”他是要我去交钱赎人。我下意识地感到庄肖林在盯着我看。我忙背过身去。
“你在听吗?”沈永青在电话那头喊道。
“我怎么跟你联系?”我心想,就算他进大牢了,我也得救他呀。谁让他是我姐夫呢?
“到沈阳后,你打这个电话。”
“你别挂,我记一下。”
我刚把听筒放下,就听见庄肖林在我身后说:“给你笔。”
我转身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和笔,把纸放在桌上,一把抓起听筒,说:“你说吧。”
他连说了两遍电话号码。记下后,我对他说:“我记下了。”
“你快来呀。”沈永青喊道。
回到我自己的座位上,我想给我姐拨电话,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打。呆了会儿后,我起身走到庄肖林跟前,小声对他说:“庄经理,我家里出了点事,想跟您请个假,您看行吗?”
“你手头上有没有什么急活?”他问我。
“没有。”
“那你去吧。”
“明儿我可能还来不了。”见他答应得这么痛快,我心想不如把明天的假一起请了。去趟沈阳,怎么也得要两天。
“我知道了。”他也没多问。
离开办公室后,我直接去了火车站。买好车票后,我给我姐去电话。听我说要出差,她说:“你放心去吧,去几天都行,晚上亭亭跟我睡。”有我姐在,家里我是没什么不放心的。我担心的倒是沈永青,不知那边的公安局会怎么处理他?更怕他在拘留所里吃不饱喝不好。
我到沈阳时,已是半夜。在出站口,我找到个投币电话,按沈永青给的号码打了过去。
“你找谁?”接电话的是个男的。
“麻烦您找一下沈永青。”
“等一下。”那人说。
不一会儿,电话里传来沈永青熟悉的声音:“小莉,你到沈阳了?”
“我刚到,你在哪儿?”
“你打个车,到大地宾馆301号房间。”
“你不是……”
他打断我,说:“到了,你就明白了。”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四
在路边等了好久,我才打到一辆出租车。大地宾馆离火车站不远,没多会儿,我就到了。大堂里已没什么人了。值夜班的服务生把我领到电梯口。我上楼走到301号房间门口,按了一下门铃,门很快就开了。沈永青满脸堆笑地对我说:“小莉,快进来。”
这是个单人间,临窗的茶几上放着个小花篮,房间里没别人。一进去,我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我生气地问沈永青:“你搞什么鬼,沈永青?”
金狱 第一部分(11)
他从后面猛地把我抱住,我本能地用双肘往后杵他。劲使猛了,我手里拎着的一只塑料袋滑落到地上。上车前买了带给他的七八个苹果,从塑料袋里滚出来。
“你要干什么?”我大声地叫道。
他把头贴过来,轻声细语地说:“小莉,我喜欢你。”
“你松手。”我的声音更大了。
他松开手。我骂道:“你骗子,你混蛋。”
“我是骗你了。可你知道吗,打我头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为了你,我才跟你姐结的婚。过去你爸在,我不敢……”
听他一派胡言,我顿时火冒三丈,打断他,说:“想不到你这么不要脸。”
“我是不要脸,可我真心喜欢你。”
我没理睬他,拔腿转身就往门口跑。哪知高跟鞋踩到地上的苹果,我差点摔倒在地。他一把扶住我。我站稳后,用力推开他,朝门口冲去。他追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胳膊,使出浑身的力气把我拽回去。我用脚踹他,鞋都踹掉了,也没能挣脱开。他把我摁倒在床上,用身体压住我。我放声大哭,他才放开我。我越哭越伤心,觉得我跟我姐都被他侮辱戏弄了。他默默地坐在床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我虽然一直对他有好感,可他毕竟是我姐夫。为了救他,我只身一人来到沈阳,可谓有情有义,而他却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想占有我,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也是绝对不能答应的。过去,我还真高看他了。
我跟他就这样一直熬到天亮。他没敢动我一根指头。不然的话,我真会跟他拼命。
“我要回去,你放我走。”我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对他说,一边找我的皮包。
“我送你去火车站。”
“不用。”我拎起皮包,气冲冲地走出房间。这次他没再拦我。
火车到站,已近傍晚。下车后,我没敢回家,独自一人来到护城河边。坐在堤岸上,我望着静静的河面发呆。好在没依了沈永青,否则回去了,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我姐。就是这样,我也不敢跟她说。我家已经这样了,父亲又不在了,我姐是我惟一的亲人,我不能毁了她。只要沈永青不再缠我,只要他能回心转意,跟我姐好好过日子,为了我姐,我也就既往不咎了。等把这些头绪都捋清了,我才起身回去。到家时,都快9点了。一天没吃没喝,我顿时觉得又饿又渴。
吃完饭,我正给孩子洗澡,我姐推门进来了。
一见我,她就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我宝贝女儿了呗。”说完,我连亲了亭亭好几口。
“瞧你这点出息,才离开一天就受不了了。”我姐挖苦我说。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你有孩子了,看你还嘴硬。”我也毫不相让。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问她。
“我们单位开始搞iso9000质量认证,说忙就忙起来了。我想搬回工学院住,这样离单位近点。要不我们一块搬过去吧?”
“你跟沈永青住吧,两家人住一块不方便。”我一边说,一边给孩子擦身子。
“我在他爸妈家可住够了,再不想回那个家了。”
“也是,你们就该单住,跟公婆能过到一块的有几个呀?”我赞同她们搬出来住。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可就搬回工学院了。你要嫌亏的话,我住你这儿,你搬到工学院去。”
“姐,你说什么呀?亏你说得出这种话,我不理你了。”说完,我抱孩子回房间了。
“算我说错了,你别生气。”我姐大声地说,生怕我听不见。
没等沈永青从沈阳回来,我姐就搬回工学院了。亭亭已能坐会爬,也没再闹什么病。殷华带她,算是尽心尽力了。我给殷华换床单时,无意中发现一本旧圣经。一问才知,她是个基督徒。她告诉我说,书是从老家带来的。平时看完,她都会把它收到行李包里。就忘了这么一次,还让我看到了。见我没责怪她,她鼓起勇气问我,礼拜天能不能让她去教堂。听说我们这里的教堂大,教友也多,她父亲嘱咐她,一定要去那里做礼拜。见她说得那么虔诚,不让她去,我都有点于心不忍。打这以后,每周日,她都要去那个大教堂半天。不过,回来后,她对孩子倒是更好了,也许这就是神的力量吧。我们这些无神论者怕永远都体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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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狱 第一部分(12)
庄肖林通知我们科的几个人,明天跟他去和平支行查账。后来,我才听说,和平支行行长失踪了。第二天,我到和平支行时,正好碰上谢行长。他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碰头会上,谢行长向大家介绍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来的两位同志。他们没穿警服。怎么看都不像电视剧里的那些便衣警察。年长的那位,长得有点像变魔术的秦鸣晓,有点艺术家的气质。他给我们几个一人一张名片。警察的名片其实跟普通人的没太大区别,只是他的名字很少见:司马忠良。那位年轻点的警官,一脸的麻子,身子骨也略显单薄。他没发名片,也没怎么说话。总行保卫处的方处长说了几条纪律,要求我们不得向无关人员透露案情。谢行长布置完工作,会就散了。
几天下来,我们并没查出重大财务问题,基本排除了行长携款外逃的嫌疑。谢行长赶过来听汇报,他对我们的工作很满意。会后,庄肖林通知我们,明天回分行上班。
回来后的第三天,李小梅来会计部宣布,庄肖林调任和平支行行长,会计部暂由老吴负责。怪不得这两天庄肖林没来上班呢!老吴是行里的老人,快到站了,才熬出头来。李小梅特地用了个“暂”字,看来只是让他过渡一下。
下班前,庄肖林突然打来电话,他让我在办公室等他。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他才匆匆赶来。在我对面坐下后,庄肖林问我:“孩子还好吧?”
“还行吧。您找我有事?”
“我来找你,是想征求你的意见,看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和平支行?”
我压根没想到会是这事,就说:“您说得挺突然的,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也不知道您让我去干什么。”
“会计科的窦科长下月就退了,你去接她。”
“您走后,咱们这儿也没来新人。我再走,行里会同意吗?”这只是我的借口,我并不想去。
“只要你同意,行里的工作我去做。你可能不知道,我一直都在支行干。让我选,我是喜欢呆在下面而不愿来分行。”
“那您让我考虑考虑。”我敷衍着他。
“好吧,我等你回话。”
晚上,我姐打来电话,她说沈永青回来了。我听后一愣,怕他贼心不死,又来缠我,就说:“你们赶紧要个孩子吧,也老大不小了。”我心想有了孩子,也许能拴住沈永青的心。
“他不想要。我想是想,可眼下单位这么忙,也顾不上,以后再说吧。”
我不想谈沈永青,话题一转,说起庄肖林要我去支行的事。没想到我姐倒赞成我去。
我姐又说:“在上面你只能接触某一方面的业务,面太窄。要想全面发展,就要下去。”她厂里和公司都呆过,有这方面的切身体会。
听她这么说,我倒有点心动了。挂掉电话,我突然想起谢行长。他说过,有事可以直接去找他,或许该听听他的意见。
第二天上午,我悄悄地溜上五楼。没想到在行长室门口碰到办公室的焦主任。
“小陆,你找谢行长?”他问我。
“他在吗?”
“出去开会了,你有事?”
“没,没什么事。”
“下午,你再来看看吧。”
我刚回到办公室,庄肖林的电话就追来了。他说,下午谢行长要去他那里,如果我同意,他就跟谢行长提。我让他再等一两天。他虽不太高兴,可还是答应我了。
中午,我没像往常一样去楼里的员工餐厅买饭,吃了个苹果就好像饱了似的,心里装的还是去不去支行那档子的事。电话铃响了,是我手边的那部分机。
“是小陆吗?”我刚拿起听筒,就听见电话那头的人问我。
“是我。”
“我是谢大江。”我没想到会是他,一定是焦主任跟他说过了。
“谢行长,您好。”
“你找我有事?”
“有点事,我想跟您请教。不知您什么时间有空?”
金狱 第一部分(13)
“你现在就来吧。一点,我还要出去。”
“唉,我这就上来。”挂掉电话,我看了一眼手表,已经12点半了。
一进行长室,我就闻到一股方便面的味道,多少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谢行长,您还吃方便面呀?”
“我怎么就不能吃了?”他反问我。
“我的意思……”
他打断我,说:“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快说你的事吧,我时间不多。”
“庄行长想让我去和平支行,可我拿不定主意,想听听您的意见。”
“这事庄肖林还没跟我提。去不去,关键看你自己,我不太好说意见。说你去,你们老吴得跟我急。说你不去,庄肖林那里又会不依不饶。老实讲,你们会计部人手并不富裕,我不能轻易放你走。”
“这么说,你不同意我去喽?”
“我话还没说完呢。要是换个角度,从个人的发展来看,我倒赞成你去。所以,你叫我怎么说?”
“假如我想去的话,您同意吗?”我试探地问。
“我得先跟你们老吴通个气。原来总行答应调个人来接庄肖林,很可能来不了了。老吴临危受命,他也不容易呀。”
“那我明白了。”
“真要下去了,可要利用好这个机会。干好了,前途无量。”
“我能有什么前途呀?”
“你这话说得不对。哪天有空,我再好好跟你聊聊。”
从行长室出来,我顿时有了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人的感觉,有时就这么奇妙,还说不清道不明。
没过多久,我就去和平支行上班了。庄肖林管行员管得依然很严,但对我仍旧网开一面。他很适合在基层工作,对付文化水平不高的行员有一套办法,而让他去指挥分行里那些大学生,就显得力不从心了。我跟他配合得不错。各项考核指标,在分行的十个支行里,和平支行总是名列前茅。就这样我在和平支行一呆就是两年多。
殷华的父亲来信说,在老家为她说了个对象,收了人家的彩礼,要她回去成亲。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我和孩子。亭亭进了一家全托的幼儿园。周一送周五接,平时她都住在那里。
沈永青安静了半年,之后又开始s扰我。不是约我出去吃饭,就是跑到单位来找我,还突发其想,让特快专递送鲜花给我。他的那些雕虫小技,被我一一识破。见我横竖不理他,他就悄悄地跟踪我。好几次我都想跟我姐和盘托出了,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我让支行的保安揍了他一顿。打这以后,他才老实了。别说见面,就是电话也少了。我尽量不去我姐家,免得撞上他,大家都尴尬。
这两年多,我虽在支行工作,可跟谢行长接触的机会反倒多了起来。他分管和平支行,常下来检查工作。庄肖林也时不常地拉我去向他汇报工作。只要遇到困难,不管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中的,我都愿意跟他说。能解决的,他都尽量解决。一时解决不了的,他也会记在心里。亭亭因为不足三周岁,那家幼儿园不收。他知道后,不知找了什么人,问题就解决了。他还出面替我联系金融学院,让我去那里读夜大,续本科学历。
庄肖林的眼睛一向很贼。有一次聊天时,他突然对我说:“谢行长对你够好的。”
“跟你不也不错嘛。”我回敬了他一句。
“你别误解我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有的时候,我办不成的事,你去就能办成。”
“不会吧?”
“你说,谢行长什么时候薄过你的面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我追问下,他才说实话。原来他有个申请报告被谢行长打回来了,他鼓动我帮他去说情。我虽不太情愿,可架不住他死磨硬泡。大家毕竟在一起共事,真不管他的事,还有点说不过去,我只好答应去试试。没想到真被他言中了,他没办成了的事,我替他办成了。
。。
金狱 第一部分(14)
事后,他丢给我一个信封。我拿起来一看,是一沓钱,估计得有一万。
“这什么钱?”我问他。
“你的奖金。”
“发奖金,我怎么不知道?”
“你别问了,收下吧。”
“不行。不说清楚,这钱我不能要。”我边说边把钱退还给他。
“你干了分外的事,这是你应得的。”
“你别说了。这钱,我不会拿的。”
“好吧,先留我这儿。你别多心,我明人不做暗事。”
他说得冠冕堂皇,可我还是觉得这钱来路不正,起码没走大账。从此,我对他多了一份戒心。李小梅已是分行人事部的副经理了。庄肖林送钱后不久,她来支行告诉我,老吴办退休手续了,谢行长打算让我回去接他。她这消息来得再及时不过了。我担心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跟庄肖林合作共事了,更怕哪天他出事,我无辜受到牵连。可让我回会计部挂帅,又多少有点出乎意料。论资历、学历和年龄,哪样都轮不到我,可谢行长为什么就对我情有独钟呢?他就不怕我不能胜任?他这么做的用意,我多多少少能感觉得到。行里的人肯定说什么的都有。别人怎么议论,我不会在乎。既然他给了我这么个机会,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干出个样子来。怕就怕下面的人不服管,威信可不是一两天就能树起来的。还没上任呢,我就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五
我调回分行时,正赶上行里在西山脚下的翔云饭店开管理工作会议。会期三天,到礼拜天才结束。我只好托我姐去接亭亭。礼拜天上午,放假半天。大家结伴,一起登西山。虽初春乍寒,可很多人都跃跃欲试,大有一股不上顶峰非好汉的豪气。
焦主任常来登山,熟悉西山的地形。在饭店门口,他介绍说西山海拔550米,上山的路有三条。中间的那条路是大多数游客的首选。上去后,经平台到山顶大约要一两个小时。北线在登山缆车的下面,全是水泥台阶。距离虽短,但难度最大。走南线,上山坡度最小,可距离拉长了。过清泉别墅后,又绕回到平台,实际上只能算半条路。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选走中线。只有我选了南线。我压根没指望会爬到山顶。大伙都劝我跟他们一起走。
谢行长说:“甭劝了,快走吧,时间有限,12点准时回来。吃过饭,车就进城。”
信贷部的老马问谢行长:“下午的会不开了?”
谢行长问:“老焦没通知你们吗?”
老马说:“没有呀。”
焦主任扯着嗓子说:“刚才在餐厅,我说过一遍了,可能有些人没听到……”他嗓子都有点喊哑了。
谢行长打断焦主任,说:“我来说吧。吴行长临时有急事,来不了了。下午的总结会,回去开。具体时间,上班后再通知。好了,出发吧。”
临走前,谢行长叮嘱我说:“小陆,注意安全,把握好时间。”
我对谢行长说:“我记住了。”
他们大队人马往上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怕我不认路,焦主任还特地带我走了一段,然后才跟我告别,去追谢行长他们了。
往南的山路,弯弯曲曲,路宽人少。路的两旁都是参天大树,好似应了那句成语“曲径通幽”。走出数百米后,一幅美妙的山水画渐渐呈现在我的眼前。亭以山为背,水以亭为脊。我暗暗窃喜,他们只懂爬山,哪知这边风景独好?我还是上中学时来过西山,真不知西山里还有如此美丽的风景。
走到近前,我才看清,这是一片人造水面。水上片片浮萍漂,四周条条杨柳垂。站在水边,微风袭来,一副春的感受,真是: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对面的亭子,青瓦翘檐,红柱石地。我心想,在那里摆棋对弈或者把酒当歌,一定好不惬意。我恨我不是诗人,没有绝句,不能诗兴大发;我恨我不是作家,没有文采,不能把这美景化成美妙的文字。转头往回看,远处山峦叠嶂,到处郁郁葱葱。猛然间,我想起那句话:我见青山多娇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金狱 第一部分(15)
突然,一对男女闯进了我的视线。他们手牵手,从路上下来,一看就是对情侣。可那男的走路的样子怎么有点像钟小阳?当我看清他模样时,想躲已来不及了。我恨不得地上有个d能钻进去。刚才的好心情,刹那间就不见了。钟小阳一定也看见我了,拉着那女的急急忙忙跑开了。
这两年,跟钟小阳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他在储蓄所给孩子立了个户口。他拿存折,我拿储蓄卡。每月发工资后,他用存折把孩子的生活费存进去,我再用储蓄卡把钱取出来。这样一来,连每月一次的例行见面也免了。该见不见,不该见倒见了。父亲不在了,他也无所顾忌了。我跟他的缘分,虽然早就尽了,可看到他跟别的女人牵手,心里还是接受不了。我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后,心还怦怦乱跳,脑子里挥之不去的还是刚才的画面。
不知坐了多久,听见身后有人喊我。我顺着话音的方向转头看过去,见是谢行长他们,忙站起身来。
谢行长问我:“小陆,真是你呀?”
见我没回话,他又说:“我们从南边下来的,一路上还说呢,怎么遇不到小陆呀。原来你在这里,是上去下来了,还是就没上去?”
我小声地答道:“我没上去。”
他好像看出什么来了,说:“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我下意识地把头扭过去,说:“没事。”
他对我说:“没事就好,赶紧跟我们回去吧。”说完,他领着大伙往回走。我跟在他们后面。
午饭后,我们坐城里来的大客车回城了。沿途有人就近下车,没下车的都被拉回到行里。我最后一个走出大客车。下车后,我既没回办公室也没回家,拎着个旅行包,在楼前广场漫无目的地蹓跶。走到广场的尽头,我又顺路拐上路边的人行道。刚走出100多米,就见一辆墨绿色的小轿车在我前面的路边上停下来。当靠近它时,我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透过没玻璃的右前窗,我看见开车的正是谢行长。
见我瞅他,他对我喊道:“小陆,上来吧,我带你一段。”
“不用,谢行长。”
“别啰唆了,快上车吧,这里不能停车。”
这时,从后面传来汽车喇叭声。我只好遵从地拉开车门,上了他的车。
“你去哪里?”他问。
“去工学院我姐家。”
“到工学院附近,你告我怎么走。”
“唉。”我应了一声。
车徐徐地驶上宽阔的马路。我这一侧的车窗玻璃也慢慢地升上来。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说:“你好像有心事,能跟我说说吗?”
见我不吱声,他又问:“我记得你过去不是这样的。今天是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
听他这么问,我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但我马上意识到他毕竟是我的领导,不能让他觉得我这么脆弱,忙把头扭向车窗一侧,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谁都会有不顺心的事,要学会倾诉。说出来,心里就会好受些。”说完,他从纸盒里抽出两张面巾纸,递给我。我接过后,擦了擦眼睛,还是没说话。
他又说道:“我并不是要打听你的隐私,但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下山见到你时,你脸色煞白,像丢了魂似的。回城的路上,大家有说有笑,你却绷着个脸,一言不发。”
看来他一直在注意我。我真想把这几年来一切的一切全都说出来,可就是开不了这口。
他问我:“前面有家茶馆,时间还早,我们进去坐坐,好吗?”
我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点了点头。
没多会儿,我们就到茶馆了。茶馆里只有一拨客人,两个男的像是在谈生意。谢行长要了个单间。服务员把我们带到一间日式包厢前。她拉开白玻璃格子的推拉门。谢行长和我脱鞋上了榻榻米。我们俩隔着茶桌,面对面地盘腿席地而坐。
“先生,请问喝什么茶?”服务员站在门外,一边问,一边把茶单递给谢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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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狱 第一部分(16)
“来两杯龙井。今年的新龙井有了吗?”谢行长接过茶单后问道。
“对不起,还没到,估计还得要一个来月。”服务员答道。
茶桌上除了茶具外,还摆放着一个扑克牌大小的白塑料牌。上面印着几行敬语,下边有个红色的按钮。我好奇地问服务员:“这是什么?”
“呼唤铃,您有事叫我,就摁那个红按钮。”服务员解释说。
想不到这小牌子还是个无线发s器。我半开玩笑问她:“你们没窃听器吧?”
“小姐,您说哪儿去了,我们哪敢有那玩意儿。”服务员说道。
“她逗你玩呢。”谢行长为我打圆场。
“她把我吓着了。”服务员倒也挺会说话。她又问谢行长:“您要不要果盘和点心?”
“行,来个果盘。”谢行长说。
服务员开好单子,接过谢行长递给她的茶单后,说了声请稍等,就走了。
“你头一次来茶馆?”谢行长问我。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北方人不喜欢泡茶馆。不过,你好像不是北方人?”
“我生在成都。”
“成都人应该爱下茶馆。不是有那么句话嘛,成都是个大茶馆,茶馆是个小成都。”
我没接他的话茬。他以为我对这话题没兴趣,话题一转,说:“我看你心事很重。有什么话,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吧。说了,就像千斤重担落了地。”
“我不想说。”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服务员推来一辆手推车,上面摆满东西。她先拿进来两只白玻璃杯和一个二两的茶叶罐,又端进来一把盛着热水的瓷茶壶。她打开茶叶罐,用茶匙将少许的茶叶舀进两只空杯里,再倒入热水,然后把两杯冒着香气的茶送到谢行长和我的面前。
我俩不约而同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说完,她又端进来一个大果盘。里面有切成片的橙子和香蕉,还有几串红葡萄。随后又将一把不锈钢的电茶壶放到茶桌边。通上电后,她对我们说:“二位请慢用,有事摁呼唤铃。”她转身出去时,还把门拉上了。
“我们每个人既是生活的强者也是弱者。他需要关心别人,也同样需要别人的关心。你说,对吗?”谢行长旁敲侧击,无非是想让我把心里的话掏出来。
“您说的,当然都对了。”
“那也不见得,得看什么事。不过,有一点我倒能说对。”
“什么?”
“你的婚姻亮红灯了。”他改变战术,不再迂回绕弯子了。
我的脸一下子红起来。见我没说话,他又说:“实不相瞒,我对你的注意已经很久了。平时你不说,我也就没跟你聊这些。今天是个机会,就跟你聊聊吧。”
“聊什么?”
“我先跟你说说我知道的吧。”
我心想,他能知道什么,便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那您说吧。”
“你先生在科大当老师,你爸生前是工学院的教授,你还有个姐,在木材厂。”
“这些,我档案里都有。”
“那我就再告诉你点别的吧。你跟你先生早就不住在一起了。你住家,他住校。你们俩没离婚多半是因为孩子,对吗?”
我一下子愣住了。我跟行里的人私下里几乎没什么来往。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您还知道什么?”我忙问道。
“你先告诉我,我说得对不对?”他反问我。
“算对吧。”我不得不承认。
“你的情况,我了如指掌。不然,这行长不是白当了。”
“当领导的,都爱打听人家的隐私呀?”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说得有点冒失。
“你这话可不对。不是看你这么消沉,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但别把情绪带到工作上去。你现在是部门经理了,不比从前了。”听得出,他有点不高兴了。
金狱 第一部分(17)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说道。
“那你就说吧,今天怎么回事?”
“您能告诉我,您是怎么知道我家的事的?”
“跟我谈上条件了?这样吧,你先说。说完,我再告诉你。”
见他这么说,我哪能再坚持要他先说?他毕竟是我的领导。再说,我跟钟小阳的事,他早晚会知道。与其以后说,还不如现在就告诉他。我就把今天在西山碰到钟小阳以及这些年的委屈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等我说完,他感叹道:“没想到你们两口子闹矛盾,闹了这么长时间了。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喝点茶,吃点水果吧。”
我这才意识到,面前的茶杯依然是满的。只顾说话,茶都凉了。我喝了一大口后,他端起电茶壶给我续水。我挑了一串葡萄,边摘边吃,心情的确轻松多了。
“婚姻如同穿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好在婚姻不是生活的全部。”
见我吃着葡萄没想说话,他继续说:“这世上又能有多少家庭是幸福的?多少婚姻是美满的?大家还不都凑合着过。”
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他这话像是在安慰我,可倒更像有感而发。难道他的婚姻也不美满幸福?可他不提,我哪好意思问他的婚姻和家庭,要是弄拧了,那多尴尬。我还是说我自己吧。放下手里的葡萄,我说:“过去我对钟小阳还抱有幻想。现在看,是没指望了。”
“按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姻。我不该劝你们散伙,可要是缘分已尽,早点了结也未必不是件好事。重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