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宫斗之狐狸后宫第33部分阅读
穿越宫斗之狐狸后宫 作者:肉书屋
娘娘……宝娘娘……
想喊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下意识伸手想牵住人影,但人影却慢慢被四周的黑暗和红光吞没。人影的脸不见了,身体也不见了,最后只剩下一只冰雕般的手,悬在虚无的空间之中,仿佛想抓住什么,带走什么。
忽然,身边又出现云真模糊的幻象。
云真抓住了宝娘娘最后的手,于是黑暗就像什么怪兽的嘴巴一样,一口一口把云真也吞入腹中。云真的身体变成半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眼看云真最后的影子在黑暗中越来越淡,越来越淡,自己下意识抓住了他。
他一只手牵着宝儿,一只手牵着自己,仿佛连接着两个世界,站在两个世界的罅隙之间。
云真……
想喊他,想挽留他,但他的目光却从未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总是追随着宝儿,即使宝儿消失的地方是一片黑暗,即使宝儿的手会将他引入地狱,他也总是无怨无悔地把那只手握得很紧,很紧,比自己更紧。
心口忽然变得很痛。
下意识松开了云真的手,因为觉得自己应该放他走。
自己没有权利把他从宝贵妃身边夺走,也没有权利干涉他的选择。如果他愿意追随宝贵妃消失,如果那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夙愿,那么自己对他的不舍和挽留,都只是自私和残酷而已。
眼睁睁望着云真随宝儿消失,四周再次变成一片混沌的黑暗。
悲伤无法遏止地从心口往上涌出,最后涌成两股酸涩的水,在眼眶决堤。
泪水模糊双眼,头顶月亮血色的光辉终于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几簇耀眼的白芒。
寂寞悲伤的梦境被白光驱散,耳边传来熟悉的话语声。
「娘娘,娘娘,你总算醒了。」说话的人是花容。
季安妮还没睁眼就闻到一股很浓的药味。仔细嗅了嗅,才发觉药味从自己脸上传来的,于是回忆起自己被打了三个耳光的事。
不等季安妮发问,花容就先说道:「娘娘放心吧,还好天宁公主来得及时,宝贵妃平安无事,我们现在也已经回偏右院了。不过娘娘的脸肿得厉害,御医说要好好休养。」
原来自己的脸肿了,难怪连说话都说不好。
季安妮平躺在床,乖乖让花容为自己擦眼泪。眼泪流过刚上过药的地方,传来阵阵针刺般的轻痛,季安妮疼得龇了龇牙。
花容问道:「娘娘做噩梦了吗?为什么哭了?」
「不知道……只得觉得很难过……」回忆起梦境中云真缓缓消失的影子,自己浑身血肉也像被那只吞噬云真的黑暗怪物撕咬般痛,「……我在梦里做了一个决定,我选择放开那只手……我明明觉得那样做是对的,但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
花容道:「既然难过,那就不是对的……令娘娘伤心成这样的决定,一定不会是对的。」
虽然不知道季安妮究竟梦见了什么,但花容还是这样安慰着。
季安妮似懂非懂地思考着花容的话,分不清对错,也想不出解答。其实她更想听花容告诉她:梦就仅仅是梦而已,所有的难过和伤心,都仅仅是梦而已,永远不会真正降临。
花容擦干季安妮眼角的泪后,忽然笑了笑道:「对了,娘娘,皇上来了。」
「!」季安妮瞬间愣了,睁大眼睛。
「娘娘,皇上看你来了。」花容一边说,一边垂下床边纱帘,「娘娘脸上全肿了,所以还是隔着帘子说话好。皇上已经免了娘娘所有礼节,娘娘躺在床上说话就好。」
「花容,等一下!」季安妮慌得大喊,但却隔着帘子看见皇上已经走了进来。
花容给皇上问过安后,阖门退出。
光线霎时一暗,房间中就只剩下季安妮和皇上两个人。
季安妮刚从梦中醒来,还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一时之间脑中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下意识地缩向床角。
虽然身为皇妃,但和皇上共处一室的经历也只有一次而已。尽管对方清俊温和,既好说话又好欺负,但季安妮总有些怕这个可以名正言顺对自己动手动脚的人。
「昭姬。」皇上在床边坐下,轻声问道:「脸还痛吗?」
季安妮急忙摇头,但摇头之后才反应过来跟着帘子的皇上根本看不见自己摇头,于是又壮着胆子说了句:「不痛。」
隔了一小会儿,又急忙补充道:「……谢皇上关心。」
见季安妮如此慌张,皇上不禁笑了笑,问:「昭姬,你怕朕吗?」
季安妮想了一会儿后答:「不……不怕。」
「但是朕怕,」皇上的声音变得更低,「怕你三天两头闯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暗算了。你以前明明不是这么毛躁的人,为什么入宫后就性情大变了呢?朕本以为你能讨得太后欢欣,即便不能成为皇后,也能在这后宫之中无事终老,抚养明皇子长大……但现在,你不仅与明皇子分居两宫,还下地牢,闯刑场,闹西宫,什么不该做的事都做了,什么不该闯的祸都闯了,朕怕……怕连朕也无法再保护你……」
「保护我?」天……季安妮忍不住冷笑,回忆起这几天的经历她简直就想破口开骂,「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保护过我,我只记得当我在刑场拿出免死金牌以为可以免死的时候,太后告诉我,别说是一块牌子,就算你皇上在场,她也敢斩。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难道这当朝天子给予的保护?」
「昭姬……」
皇上试图解释什么,但却被季安妮打断道:「皇上,你现在不该在这里,你应该在宝贵妃那里。因为现在最需要你保护的人不是我,而是宝贵妃,以及宝贵妃腹中的小皇子。西宫殿发生的事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安贵妃要杀你的孩子,难道你不知道吗?……当宝贵妃强装声势地保护着小皇子的时候,你在哪里?当安贵妃带人大闹西宫殿的时候,你在哪里?……难道这就是你为人夫,为人夫所能给予的保护吗?……宝娘娘的孩子差点没有了……你为她做过什么吗?你为她讨回公道了吗?……你现在到这里来看望我有什么意义?」
「昭姬,昭姬……」皇上掀开帘子,抓紧季安妮的手。
季安妮狂躁地向他怒吼:「我根本不需要你的保护——你去保护宝贵妃!」
「昭姬!」皇上的一声大吼,这才喝止季安妮的嚷叫。
「昭姬,你听朕说……朕最担心的人是你,最爱的人也是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朕希望你和明皇子平安无事。」
「爱我?」季安妮听后没有一点感动,只有一股莫名的怒意,「既然爱我,宝贵妃的孩子是谁的?难道不是你的吗?……现在满皇宫都在说云真与宝贵妃有染,你躲到哪儿去了?你爱我,好,你爱我……难道你不爱宝贵妃了吗?难道你不爱宝贵妃腹中你的骨肉了吗?」
本以为这样的质问会令皇上无从应答,但事实却令季安妮更加吃惊。
皇上根本没有露出一丝为难内疚的表情,只是非常自然地剖白道:「昭姬,朕爱的人只有你……不是宝贵妃,也不是其他任何人,只是你而已……朕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好,很好……你和宝贵妃生孩子居然是为了我?」
季安妮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她从未听过如此滑稽的辩白。但对于龙莫寒来说,这一切并不是滑稽可笑的,而是初入皇宫、身无片羽的他,对昭姬所能做出的最大保护。
龙莫寒握住季安妮推开他的手道:「昭姬,明皇子是朕唯一的孩子。他就像一只荒野中肥美的兔子,没有草丛掩护,也没有洞|岤躲藏,赤裸裸地暴露在猎人、苍鹰,以及豺狼虎豹等一切想吞食他的敌人的目光之中。你知道他有多危险吗?难道你没有为他想过吗?不仅是他,还有你,昭姬……你们都很危险,难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我知道了……」
季安妮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并没有想象中简单。
他并不是醉心女色,而是在酝酿漩涡。
季安妮竭力遏制声音的颤抖道:「我终于知道了……原来宝贵妃只是你用来掩护兔子的草而已……」
如果皇子只有明皇子一个,那明皇子无疑就是众矢之的。
但如果皇子有两个,甚至更多,目标便会分散。
如果没有宝贵妃腹中尚未看见天明的小皇子,所有人都将处心积虑地一致对付明皇子一人。但现在有了宝贵妃的孩子,后宫中的一部分人就将把视线移向宝贵妃的孩子,这样就能为明皇子赢来更多安全。
季安妮费力地吸了一口气道:「原来从一开始,宝贵妃就是你眼中的草而已……原来从一开始,你就只想牺牲宝贵妃而已……你以为你是皇上就有权这么做吗?你以为宝贵妃现在的下场就是她自己活该吗?……就算她在你眼中是草,但你知不知道,她在其他人心中非常重要……有人爱了她十年,心甘情愿地默默守护了她十年,也没能真正得到她……现在她被你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但你却视她如同草芥!」
季安妮顾不上脸上的伤,眼泪和药水一起纵横在面庞,流进口中,很苦。
伤口痛得厉害,但更多是为宝贵妃和云真痛的。
龙莫寒没有想到季安妮会如此激动,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抓住她的手,试图向她解释。
季安妮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不想被他碰,因为突然觉得他的手脏。
季安妮哽咽地说道:「如果这就是你对我的爱,是你对明皇子的保护,我劝你最好收起来……我和明皇子不需要你用这种肮脏的方法来庇护,我会保护明皇子,用我自己的方式来保护他,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让他受人欺负。」
「昭姬,你误会朕了。」
「我没有误会你。我现在把你看得很清楚,也把这个皇宫看的很清楚。」
季安妮擦去眼中的泪,忽然觉得世界清晰起来。
「当初云真用马车载我入宫的时候,我曾感叹这里就是男人的天堂。没错,这里美女如云,的确是男人的天堂……但天堂只是表面,表面之下的真相却是——这里是女人的天下。」
男人的天堂,女人的天下,这就是季安妮身处的这个后宫。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最快的刀
短暂的谈话后,皇上告别季安妮,走出房来,脸上郁郁不乐。
他总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觉得昭姬变化太大,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以前的昭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大声说话的。
花容一直在门外候着,见皇上出来,急忙上前带路。
偏右院是新整理出来的,宫女还不多,四周非常清静。
走在绿阴之下迂回的长廊中,头顶几声啁啾的鸟鸣,将环境衬托得更为清幽。
「皇上,请恕奴婢多嘴,娘娘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如果说了什么惹皇上不开心的话,皇上不要往心上去。」花容替季安妮说话。刚才季安妮和皇上的对话,差不多全都被她听去。
「你是以前伺候天宁的宫女吧?」皇上觉得花容面熟。
花容点了点头。
皇上不再作声,似乎正寻思着伺候天宁的宫女怎么转来伺候昭妃了?
花容是安家派来的眼线这点毫无疑问,但是不是一把狠刀就不得而知了。
花容瞧出皇上有些怀疑自己,为了避免他把自己想得太坏,索性将话挑明道:「皇上不必多想,太后让奴婢盯紧昭妃只因怕昭妃在宫里惹出什么祸来。奴婢就算豁出性命去,也绝不让昭妃出半点意外,皇上放心吧。」
皇上点着头,忽然将话锋一转,问道:「小宫女,你觉得昭妃人怎么样?」
花容一听便笑了起来,「那奴婢斗胆问一句,皇上觉得昭妃人怎么样?」
「你这小宫女,倒不怕朕。」
「皇上又没长獠牙,奴婢为什么怕你?」
想当初她还是内阁大学士席锦德千金的时候,五岁就陪太上皇下过棋,还怕什么皇帝?何况现在的龙莫寒不仅没有獠牙,就连翅膀上的毛都没有长满,确实不足为惧。
入宫这么些日子,皇上倒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宫女斗得哑口无言,一阵爽声大笑后,又半喜半忧地说道:「现在不仅昭妃变得有意思了,就连她身边的小宫女也这么有意思。」
「皇上觉得昭妃有意思?」
花容刚一问,皇上嘴边的笑容就渐渐消失。
「不……」皇上下意识摇了摇头,叹道:「昭姬……早已不是以前的昭姬。」
以前的昭姬应该更娴静,更温顺。
到底是什么让昭姬性格大变?皇上百思不得其解。
从未和真正的昭姬接触过的花容自然不懂皇上的困惑,只顺着皇上的话道:「就算现在的昭妃早已不是以前的昭妃,但是现在昭妃,却是未来的皇后。难道皇上还看不到了吗?现在的昭妃,身上有着非常强烈的属于皇后的光芒。」
正是这光芒,吸引了天宁公主,吸引了自己,甚至吸引了宝贵妃……云真……康孝荣……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聚集在她的身边。
***
送走皇上后不久,花容又被安贵妃传召到了东宫殿。
这个节骨眼上,安贵妃召见自己只会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关于如何对付宝贵妃。
和云真闹出丑闻之后,宝贵妃在宫中的地位岌岌可危。但由于宝家和安家素来交好,太后一直未对宝贵妃做出严惩。太后的姑息令安贵妃有些沉不住气了,所以才会上演昨日的闯宫灌药一剧。如果不趁这次的天赐良机击溃宝贵妃,下一次的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到何时。
安贵妃并未放弃她的歹计。
不多时,花容被凝霜领进安贵妃的寝宫。
房间中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安贵妃甚至把她的心腹丫鬟凝霜都遣了出去,只把自己和花容两人关在房间中密谈。
见状,花容更是预感到事情的险恶,问道:「娘娘,你到底想干什么?」
安贵妃阴沉地一笑,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两个纸包,交入花容手中道:「先把这药收好,然后我再告诉你。」
花容紧紧把纸包捏在手心,想扔,但又下不定决心。喉咙哽了哽,几乎是乞求般道:「娘娘,三年了……已经三年了,你何时才肯放我们自由?」
「很快,花容,相信我。」安贵妃笑得暧昧不明。
三年前,席家满门抄斩后留下的两名遗女,花容月貌,其实她们并未得到真正的赦免,而是暗地里被强迫服下了慢性的毒药,以便控制。
这种毒药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彩香花」。
毒发之时,那感觉犹如万种毒虫都受彩香吸引似的附到中毒者身上啃咬。
这种毒虽然不会致命,但却很难解开。如果不定期服用解药的话,就会受到漫无止境、身不如死的折磨。但彩香花的毒药和解药都是西方属国呈交的贡品,宫外根本得不到。
正因为如此,昨日在宝贵妃房门外,花容才会对季安妮说自己是安贵妃养了三年的狗。
由于彩香花的存在,不仅是花容自己的命,甚至就她妹妹月貌的命,都被安氏捏于掌心。
花容深吸一口气,终于冷静下来,将纸包塞入腰带之中。
见状,安贵妃张狂地大笑起来。
那是一种享受着征服和统治所带来的快感的大笑。
笑声止息后,她凑在花容耳边道:「我已经想好了,既然小的除不了,那就大小一起除。」
花容身体猛地一颤,就像瞪疯子似的瞪着安贵妃,「娘娘,你还想闹出多大的事?」
「闭嘴,你只要按我吩咐的做就好。」
「娘娘,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那最后几个字在花容齿边挤了好久才终于挤了出来,「……不能帮你杀、人!」
「嘘。」安贵妃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神秘地道:「我让你做的事情比杀人简单很多。」
说罢把一封拆过的信,塞入花容手中。
信封上没有写半个字。
花容把笺纸取出,刚读了两行字,头皮就麻了起来。
不敢相信,这竟是当日宝贵妃委托小瑶交给云真,但小瑶却受到自己蛊惑交给太后的信!
正是有了这封信作证据,云真险些被砍头,宝贵妃也险些丢了腹中的骨肉。
所有人都认为那是一封宝贵妃写给云真,密谋出宫的信。
就连当初花容自己也如此坚信,所以才会蛊惑小瑶背叛宝贵妃。因为如果宝贵妃出宫,西宫殿的宫女太监们肯定逃不过严刑责罚,甚至还会丢去小命。
但最令人想不到的是,那根本不是一封密谋出宫的信,而是——
宝贵妃的绝笔之书。
没错……自从和云真发生那一夜的故事之后,宝贵妃从未考虑过离宫。
她考虑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死——了无遗憾地去死。
花容被深深地震撼了。这算什么?她本以为宝贵妃会弃西宫殿所有宫女为不顾,与云真私逃出宫,用宫女的人头和鲜血去换她自己深埋十年的幸福。但是……
错了,一切都错了。
错看了宝贵妃……也看轻了宝贵妃。
宝贵妃从入宫第一天,心就背叛着皇上,背叛了整整了十年。
但当那天,就连她的身体也背叛皇上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该死了。
背叛者的下场,就是一个简单的字,死。
可以想象,让小瑶去给云真送信的时候,宝贵妃早已擦亮了刀。只等小瑶送信归来,她就可以一刀作出了断。就算云真看完信后赶来,也救不了自己。
但是,那天小瑶迟迟未归。宝贵妃担心小瑶出了意外,才改变计划,没能死成。
谁知就在第二天早上,却传来了云真被押出宫外问斩的消息。
命运弄人,猝不及防。
花容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作出假设:如果那天自己没有蛊惑小瑶,如果那天小瑶没有把信交给太后,甚至如果那天自己和小瑶之间哪怕有一个人拆开信来看一看的话……
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吧?
但是这个世界不会有太多的假设,一切的假设都只会为自己增添更多的罪恶感而已。
花容捏紧了信笺,心就像被千刀割剐。
她后悔了,后悔自己的过度自信……
「花容?」安贵妃把花容唤回现实,「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你只要把这封信交给小瑶,让小瑶看看就行了。」
「看看?」花容苦笑。
宝贵妃的这封信拥有何等杀伤力她还不知道?
就连自己刚才看完之后都后悔得肠结心穿,如果小瑶被看了……
安贵妃扬眉道:「如果小瑶看了这封信还不自杀的话,那她就不是小瑶了。宝贵妃在最近的重重的打击之下,早就有点神志失常。如果这个时候小瑶再死在她的面前,我不信她还能再撑下去。而且……杀小瑶就根本就不用我们动手,宝贵妃的善良——正是杀死小瑶的一把最快的刀。」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恩恩怨怨
那天傍晚,西宫殿的檐角上栖了几只乌鸦。
乌鸦嘶哑干瘪的叫声,衬着如血残阳,显得分外恐怖。
殿里管事姑姑让人把那些不详的鸟儿赶走,但那些鸟儿赶走了又飞回来,怎么也驱散不了,反而越聚越多,绕着西宫殿空寂的院子,盘旋不去。
花容离开西宫殿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那群黑漆漆的鸦雀。
心脏好似被那些鸟儿凄烈的叫声划出了血淋淋的口子,不着边际的痛。
那天傍晚西宫殿,完全笼罩在艳红的霞光和乌黑的鸟翼之下,十分不详。
花容身后,早已形同死尸的小瑶,手上还紧紧捏住当初宝贵妃写给云真的那封绝笔。她那后悔绝望的表情,使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不用预测都已明了。
安贵妃说的不错,如果小瑶看过这封信后还不自杀,那她就不是小瑶了。
花容完成安贵妃交托的任务后,默默离开了这个多看一眼都心痛欲裂的西宫殿。
***
第二天,偏右院。
季安妮迷迷糊糊地从梦里醒来,听见房间外面闹哄哄的。
她偏右院里的宫女本来就不多,平时安静得就像一座坟场,很少有热闹的时候。
季安妮搔搔头发,坐在床上叫花容。
花容应声走了进来,脸色一片青白,想笑都有些笑不出来。
季安妮立刻察觉到有大事发生,急忙问道:「怎么了?出事了吗?」
花容一边为季安妮整理今日要穿的衣服,一边道:「是出了点事,昨夜西宫殿出事了。」
「西宫殿?」季安妮顿时清醒过来,忙问:「宝娘娘没事吧?」
花容不再做声。
季安妮急得冲下床去,抓住花容问:「花容,你说话呀,宝娘娘怎么样了?是不是安贵妃又找她麻烦了?」
说着也不等花容回答,抓起衣服赶紧穿好,连头发也顾不上梳理,拔脚就向门外冲去。
「娘娘!」花容急忙上前拽住她,求道:「娘娘,你不要冲动,我慢慢告诉你。」
「我自己去西宫殿!」季安妮恼火地甩开花容。
「娘娘,西宫殿被封了,你想去也去不了!」
「什么?」季安妮这才稍微安静下来,回头愣愣地望着花容,「被封了?怎么又被封了?」
花容低下头去,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说道:「……小瑶,昨晚被杀了。」
「什么!」季安妮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声音突然拔高。
「娘娘,现在西宫殿里乱得很,你就不要再去添乱了。」
「小瑶被谁杀了?是不是安贵妃干的?」季安妮下意识把什么坏事都记在安贵妃头上。
「娘娘,话不要乱说。小瑶……」话只说到这里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花容,你是要急死我呀!」季安妮恨不得拿锥子把花容的嘴撬开。
「娘娘,你不要急……小瑶,小瑶……是被宝娘娘杀的。」
「……」季安妮顿时变成一块石头。
「娘娘?」花容有些焦急。
「……」季安妮还是毫无反应。
「娘娘?」花容又喊了一声。
这次季安妮一掌掀开花容,恼怒地瞪着她道:「我没时间听你鬼扯,我要去一趟西宫殿。」
说罢又向门外冲去。
花容拉也拉不住她,急得在她身后大喊道:「娘娘,你去不去结果都是一样!小瑶是被宝娘娘用簪子刺破喉咙而死的,西宫殿里十多二十名宫女全都亲眼看到,铁证如山,宝娘娘自己也认了,现在疯疯癫癫的,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进去。皇宫里面到处都议论着这件事,西宫殿里更是乱的不可开交。娘娘,你就安静点吧!」
「安静?安静……」季安妮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子向侧面一倒,靠在门框上。
「娘娘。」花容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季安妮闭紧眼睛,眼眶痛得连泪都流不出来。心口沉甸甸的,仿佛可以把肠子坠穿。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季安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稍微冷静下来。
「娘娘,千真万确。我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太冲动。」
「宝娘娘怎么会杀小瑶?她不是对小瑶最好了吗?」
「听说昨晚是小瑶先冲进宝贵妃的寝宫,发疯似的让宝娘娘杀她。好多宫女都来拉她,但怎么拉都拉不走。小瑶就跪在宝娘娘面前,抓着宝娘娘的裙角,硬是要逼宝娘娘杀她。宝娘娘也不知怎么回事,抱着小瑶哭了起来。小瑶直说自己对不起宝娘娘,宝娘娘说不怪她,小瑶说自己无法原谅自己定是要以死谢罪。宝娘娘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抓起一只簪子把小瑶杀了。小瑶死的时候,据说还对着宝娘娘笑,感谢宝娘娘成全了她。」
季安妮听完后还不敢相信,目光涣散地喃喃念叨着:「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娘娘,自从小瑶背叛宝娘娘后,她在西宫殿里受尽白眼,早就快被逼死了。昨夜她求宝娘娘杀她,根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没人会觉得奇怪。」
「但宝娘娘呢?宝娘娘就这样杀了她吗?」
「就算宝娘娘不动手,小瑶肯定也会自杀。与其看她自杀,还不如亲手送她上路,也算了却她最后一桩心愿。发生这件事后最开心的人,大概要数安贵妃。现在宝娘娘精神极不稳定,遇谁都疯言疯语,太医也说怕是害了癫病。再这样下去,不是被打入闲宫,就是贬谪出宫。宝娘娘一走,四大贵妃就缺了一角。甘贵妃身份低微,康贵妃年纪尚轻,眼看九月就是封后大典,少了怀有身孕的宝娘娘,凤冠后位,舍安贵妃其谁?」
花容这话里隐约带着一丝挑拨的意味,故意强调出安贵妃的受益,以此刺激季安妮。
季安妮果然经不起她这番刻意之辞,气得咬紧了牙,「皇后谁都能当,除了她安若宣!」
「娘娘,只怕再这样下去,凤位便是她囊中之物。皇上的心思难道你还猜不出来吗?他接娘娘和明皇子入宫,只为让你俩享受荣华。他刻意不接近你,疏远你,就是怕你成为凤位斗争的牺牲品。如果娘娘再不采取主动,只怕皇上会立安贵妃为后无疑。」
花容很巧妙,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说服季安妮如何去当皇后,而是说服季安妮如何才能不让安贵妃当上皇后。季安妮自己虽然无心凤位,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绝不会眼睁睁看安贵妃得偿所愿,因为安贵妃的荣耀全都建立在宝贵妃的痛苦之上。
季安妮被蛊惑了,「我要怎样采取主动?」
花容笑道:「娘娘,你我第一次在仁和殿见面之时,我就告诉过你。安贵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与太后结成一党。只要成功将她俩离间开来,安贵妃根本不堪一击。」
「但太后是安贵妃的姑姑呀……」如此坚固的血党,如何才能割开?
「虽是同族,但意见总有分歧的时候。太后与安贵妃之间的分歧,在这些日子对宝贵妃的处理上,已经渐渐流露出来了——娘娘难道还没有发现吗?」
经花容这一提醒,季安妮终于开窍。
的确,宝贵妃怀孕之后,安贵妃恨不得置宝贵妃于死地。但太后却显得有些袒护宝贵妃,最明显的就是云真被关入地牢,但宝贵妃却安然无事地留居西宫殿。甚至就连那次安贵妃闯入西宫殿灌药的事情,也是在太后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
花容道:「太后对待宝贵妃的态度一直很奇怪,她们之间,一定还有什么秘密。」
虽然太后把这个秘密藏得很深,但这世上绝对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
总有线索留下,能让旁人顺藤摸瓜,接近那最隐秘的中心……
***
与此同时,西宫殿。
太后屏退众人,独自与宝贵妃交谈。
宝贵妃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看见太后之后也不行礼,只蜷在墙角一阵傻笑。
太后不急不怒,安然坐于榻上,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边品着,一边道:「宝儿,你入宫已经十年,一举一动全在本宫眼皮底下,不要以为你装疯卖傻就能骗过本宫,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就想被打入冷宫对不对?如果能被贬谪出宫,那就更好了,对不对?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和云真在一起了,对不对?」
宝贵妃不吭声了,清醒的目光隔着凌乱的发丝,望着端坐榻上的太后。
似乎一切正如太后所料,宝贵妃只是装疯卖傻而已。
太后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张狂而又得意。
而宝贵妃就在太后那令人发寒的笑声中,低声开口问道:「太后,你究竟为何要如此对我?为何一定要把我留在宫中?……难道血淋淋地分开我和云真让你很高兴吗?……已经十年了,你为何不能成全我们?太后……宝儿求求你,你放过我们吧……」
「放过你们?」
太后冷笑起来,目光却变得更为阴毒。
「你是在渴求本宫的怜悯和施舍吗?本宫可以怜悯你们……但是谁来怜悯本宫?本宫也可以施舍你们,但是谁来施舍本宫?……宝儿,所有人都认为你美丽善良……但是只有本宫知道,你有多么丑陋和残忍!……本宫为什么不择手段把你留在宫中,为什么不择手段阻扰你和云真……这就是对你的惩罚,对你亲手毁掉本宫一切幸福的惩罚……让你入宫,就是要让你知道和本宫一样的痛苦……让你入宫,就是要让你受到和本宫一样的折磨。你想和云真双宿双飞?不可能……宝儿,只要本宫活着一天,就要让你受到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最后一面
在太后的冷笑声中,宝贵妃不禁阵阵发抖。
她没有想到,太后竟然如此深恨着自己。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怎样毁掉了太后的幸福,不知道自己究竟对太后做了什么残忍的事情,让太后恨了自己整整十年。原来,一切并非偶然,十年前的入宫,就是太后亲手为自己编制出的一张罗网。自己的爱恨情仇都被她捏于掌心,肆意玩弄。
「太后,我不知道我做过什么让你这么恨我……如果我有错,我认错,你可以原谅我吗……」宝贵妃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她的目光已经渐渐清明。
太后摇了摇头,「不,宝儿……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只要你还活着一天,我就一定要忍受这种折磨吗?」
宝贵妃忽然缓缓站了起来,拔下插于松散青丝中的一枚金簪。
金簪锋利的尖端,发出几道森冷的寒光。
当宝贵妃手握金簪,把簪尖对准太后的时候,太后吓得连连后退了两三步才终于站稳。
「宝儿,你想杀本宫吗?」
「是你逼我的,太后……你已把我逼至绝境,你说你恨我,但我更恨你!」
宝贵妃眼底闪烁着从不属于她的狠毒,狂吼一声,向太后扑了过去。
「来人!来人呀!」
太后吓得急忙推门逃窜,但门外的侍卫和丫鬟都被她屏退到稍远的地方,来不及赶到。
宝贵妃从身后揪住太后的衣服,把太后推倒在地。
太后头上的双凤金冠「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裂成两半。
太后的头发散乱着,惊慌失措地望着紧紧压制住她的宝儿,拼命挣扎。
「来人呀!造反了!造反了!」
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但宝贵妃冷静的目光却与这慌乱的情况截然相反。
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知道自己即将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金簪,对准太后的喉咙刺了下去!
「啊!」
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从太后口中发出,她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但是下一刻,压在她身上的宝贵妃的重量却已消失。
太后急忙从地上坐起来,看见金簪已经断成两截。就在刚才,那只本应刺破她喉咙的金簪,却不知为何刺偏了。金簪贴着太后的脖子刺到地上,在一声脆响以后,断成两截。
而宝贵妃在也一片混乱之中被及时赶到的侍卫缚住双手。
宫女们涌上来扶起太后,太后的心脏已经跳出胸腔,在喉咙的位置震动着。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太后真正感受到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
但是……她不明白宝儿的金簪为什么刺偏了?
如果宝儿真的要杀自己,在那样近的距离之下,根本不可能刺偏。
混乱的大脑无法思考,太后本能地向宝贵妃尖叫起来,厉声喝令侍卫把宝贵妃押入大牢。
宝贵妃毫不挣扎,只是发出一声疯疯癫癫的大笑。
就在这串恐怖的笑声之中,宝贵妃被侍卫们拖了出去。
惊魂甫定的太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刚才发生的惊险一幕不停在脑中重复。
宝儿真的疯了……真的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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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哐啷」一声,地牢的铁门在宝贵妃的身后关上。
宝贵妃被扔入牢房,扑倒在地。
太后身边的禁卫军不会对她客气,宝贵妃的手臂和小腿都擦破了好几块皮。
把牢门锁好以后,禁卫军回去向太后复命去了。
待他们离开以后,负责看守地牢的狱卒们,这才敢围拢上来。
「娘娘,你没事吧?」
他们平时都受到宝贵妃的不少照顾,这时看到宝贵妃落难,心里都很难受。
「我没事,谢谢。」
宝贵妃摇了摇头,坚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娘娘,听说你行刺太后?这怎么可能?是不是弄错了?」
狱卒们既紧张又关心的询问,令宝贵妃忍不住笑了笑,转身摇头道:「不,没有弄错,我就该被关到这里来。狱卒大哥,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我想见见国师……」
宝贵妃紧紧抓住铁栏,乞求着。
其实她并不想杀太后,她无法去杀一个还恨着自己的人。
如果真的是自己令太后这么痛苦,自己又怎能夺走她的性命?
金簪刺偏并非太后的侥幸,而是宝贵妃只想找一个借口,让自己被关入地牢而已。
她知道云真在这里,她无论如何也想见见云真……
最后一面。
狱卒们都很热心,一口答应下来道:「娘娘不必担心,我们马上把国师带过来。不过不便把你俩关在一起……不如把国师带到隔壁牢房怎么样?」
宝贵妃点了点头,含泪的眼中满是感谢之情。
都说深宫之中人心冷漠,但为什么偏偏到了地牢这阴寒的地方,才感到一丝温暖。
总觉得有些讽刺。
不一会儿,隔壁牢房便响起了开锁声和脚步声。
「宝儿!宝儿!」
云真拍打墙壁的声音几乎也在同一时刻传来。
云真的声音非常焦急,因为狱卒已经把宝贵妃行刺太后的事情告诉他了。
宝贵妃靠在墙上,感受着墙壁的微微震动,心忽然变得平静下来。
她知道云真离自己很近,近得只有一墙之隔。
但这薄薄的一道墙壁却好像很厚,令他们看不到对方,摸不到对方,只能听见声音而已。
细细回想起来,好像她和云真之间,总是这样既近又远。
好像近得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触和拥有,但却又总是隔着重重如山的阻碍……
「宝儿,你回答我……你在吗?宝儿……宝儿?」
云真一遍一遍的呼唤,在宝贵妃的心中留下一个一个鲜红的血印。
宝贵妃紧紧把头靠在墙上,垂下眼说:「云真,你冷静一点,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宝儿,真的是你?宝儿!」
终于听见宝贵妃的声音后,云真显得非常激动。
「宝儿,你怎么可能行刺太后,你怎么可能……」
「够了,云真。」打断云真的话,宝贵妃的气息渐渐变得微弱,「你可以好好听我说话吗?」
「宝儿……」
云真扶着墙壁,跪倒在地,前额无力地靠上那冰冷的灰砖。似乎正是这样冰凉的触觉,才让他的头脑稍微冷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再出声,等待着宝儿的话。
「云真,你说你爱我……是真的吗……」
「是真的,是真的,宝儿……宝儿?」
云真激动地说,但墙壁的另一边却忽然沉默了,他又担心地拍起墙来。
「宝儿,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这时对面传来宝贵妃轻轻的泣声,「云真,我哭了……喉咙一哽,就说不出话……」
「宝儿,宝儿……」
「也许我当初本来就不该入宫,我该和你远走高飞……你恨我吗,云真?你恨我当初没有与你离开吗?……其实我从小就很爱你,如果我没有入宫多好,如果我是你的妻子多好……怀上皇上的孩子以后,我常常想,如果那是你的孩子多好……」
宝贵妃下意识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她不知道自己爱着这个孩子,还是恨着这个孩子,喃喃不绝地讲道:「我一直很笨也很胆小,笨得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