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事件簿.第65部分阅读
穿越事件簿. 作者:肉书屋
那便好,清者自清,灵歌一直都未担心呢。”
段慈闪动着眼睛望着我,满是感动地道:“灵歌小姐……如此信任小生……小生纵是死也无憾了!”
“做什么死了活了的?!”我笑起来,“换作是灵歌,三公子必也是一样完全信任我的,不是么?”
段慈眸中情意流转,忍不住伸手握住我的手,低声地道:“灵歌小姐,小生……小生愿为你随时付出生命,但求你开心一笑……”
我笑着望着他,亦低声道:“灵歌现在便已很开心了,无须三公子以命相换,若三公子舍了性命,还拿什么来看灵歌的笑呢?三公子对灵歌的好,灵歌全都清楚,虽然灵歌天生无知,不大懂得如何对他人好,但是只要灵歌能做到的,必会为三公子去做!”
“灵歌小姐……”段慈握着我的那双温温的手略微用了些力,深深望着我的眸子里带着湿热的浓情烈意。
我僵在原地,心中有一万个声音在嘈乱地叫嚷,可我哪一个声音也听不清楚。
忽而鼻中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儿,不由蓦地将头偏过一旁,低声地道:“有东西烧着了,好呛。”
段慈循着烟味转头望去,道:“是由走廊楼梯传上来的,小生过去看看。”说着放开我的手径向楼梯处走去,只看了一眼便转身飞奔过来,急声道:“不好——楼下起火了!小姐快随小生离开此处!”
我一惊,连忙奔至柳惜薇与田心颜所在房间,用力敲门,叫道:“惜薇!心颜!快开门!楼下起火了!赶快离开此处!”
柳惜薇“噌”地将门打开,道:“何处起火了?怎么一回事?”
“尚不清楚,先别管这些,离开此处要紧!”我一把拉上还在发愣的田心颜便向另一侧楼梯跑去,段慈和柳惜薇及柳惜薇的丫头芭蕉在后面跟着,匆匆地下至六楼,见浓烟滚滚由楼梯下方涌了上来,可见起火处仍在下面,这陶然楼乃木头所造,兼之天气干燥,虽有雾气仍易引发火灾。
今日宾客大都集中于一至四层,五至七层人很少,如今更是先知先觉地跑了个精光,整个六层楼只剩了我们五人,眼看火势凶猛转眼由楼下席卷上来,浓烟呛得人眼泪直流。
“这可如何是好?”田心颜怔怔地望着眼前情形,却未见脸上流露出惊慌之色,想是早存了求死之心,如今反倒泰然了。
“五楼不知是怎么样的情形,冒然下去只怕会有危险。”我左右望了一望,忽想起厕室的小瓮里盛有清水,便忙带着几人赶往厕室,将瓮取出来让各人用帕子沾湿了蒙在脸上,以免吸入浓烟熏呛致死。但凡死于火灾的,十成里面八成是被烟呛死的,因此烟才是火灾中最可怕的东西。
剩下的水用来淋湿头发和衣袖,我让几人放低身形,蹲身沿着楼梯慢慢向五楼走,然而只走了一半便下不去了,在楼梯上甚至能看到熊熊的火光。于是只好退回六楼,进得一间房内将门关好以暂时挡住浓烟入侵。
柳惜薇皱着眉头道:“如今我们要怎样才能脱离此处呢?走楼梯只怕是行不通了,再耽搁的话这座木楼想必也会坍塌的,需赶快想办法离开才是!”
我走至窗前向下望了望,见五楼的各个窗口中皆向外冒着浓烟,无法看清地面的情况,于是回身问向柳惜薇道:“惜薇惧高么?”
“不惧。”柳惜薇摇头。
“那好,我有个方法可以离开,只是要冒些险。”我道,“厕室有拴水瓮的绳子,长度可以直达地面,我们需将一端绑在这窗框上,一端绑在腰上,而后由窗口出去慢慢落向地面,不知惜薇能做到否?”
“不成问题!”柳惜薇毫不犹豫地将头一点,“我去拿绳子!”
我便又向段慈道:“劳烦三公子回至七楼,将七楼厕室的绳子也取来,灵歌怕一根绳子太细,经不住一个人的重量。”
段慈亦是一点头,飞奔着出门去取七楼厕室的绳子,片刻二人皆回,将两根绳子并作一股绑于窗框之上,另一端先缚上了田心颜的腰,嘱咐她莫要害怕,有事便大声叫我们。田心颜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点点头,默默跨上窗台,双手紧紧握住绳子,剩下我们四人一齐使力,一点一点将她放下楼去,眼看着田心颜的身形消失于浓雾之中,我不免提起心来,过了许久,直到手中绳子的长度将尽,感觉到突然一轻,由下面传来一阵轻微的摇晃,再向上一提,绳上已是没了重量。
心中松了口气,显然田心颜已经到达了地面。第二个是柳惜薇的丫环芭蕉,小丫头吓得脸色苍白,哆嗦着迈上窗台,才要将她放下去便哭了起来,死活不肯下,挣扎了半天又爬了回来,柳惜薇好说歹说地哄了一阵,这才又重新跨上窗台去,慢慢地将绳子下放,过了半晌安全落地。
第三个是柳惜薇,缚好绳子才要跨出窗台,却听得嘎嘎吧吧地一阵巨大脆响,整个房间竟然开始向下塌陷,地板瞬间裂开了一道大缝,浓烟蜂拥涌了上来,直呛得我们三个泪流满面咳嗽不止。
“惜薇——咳咳——快——趁还有机会——你赶快走——咳咳——”我用袖子捂着口鼻叫道。
“不行!我若先走,这房间已然不能再承受重量,你们便走不了了!——咳咳——你先走!我有功夫——咳咳!足可自保!”柳惜薇开始解自己腰上绳子。
“你——你那叫什么功夫——咳咳——花拳秀腿——先逃出去再说别的——罢!”我拼命挥手示意她先走。
柳惜薇根本不理我,将绳子解下后冲着我过来便要替我缚上,我才要推开她,谁知脚下地板突然又是一阵响,因受热而引起木料变形开裂,整个房间已经在坍塌碎裂的边缘。
柳惜薇反应迅速地一把拉着我退到了门边,段慈便也跟过来,才贴到门上他脚下那块地板便因受热鼓胀而爆裂了,突然他便陷了下去,柳惜薇反应迅速地松开我去抓他,勉强薅住个衣领,叫道:“段公子!莫要乱动,用手扒住地板边缘!”
段慈依言伸手扒住,我过去蹲身往上拽他的胳膊,拽没两下忽又听得一阵嘎嘎响动,抬头看时见旁边的门扇竟然摇摇欲倒,连忙将段慈交给力大无比的柳惜薇,起身去扶那门扇,才刚扶住,地板便再度裂开,一阵巨响中柳惜薇同段慈便齐齐掉入了五楼的滚滚浓烟之中。
“三公子——惜薇——咳咳——”我焦急地凑到那裂缝中想往下看,却被浓烟呛得眼睛蛰痛,只好将那绳子扔下去,以便他们能够顺着爬上来,然而许也未见动静,直急得我围着那裂缝团团乱转。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那门扇已是再也禁不住热浪侵袭,咯咯咔咔地倒了下来,我闪身至窗边,躲在风口处,见门外走廊内一片火光,竟已经由五楼烧了上来,一根房梁呼拉拉地由顶上掉下,砸得木质地面一个大洞。
眼下我还有机会由窗口逃生,然而若我用了那绳子,柳惜薇和段慈生还的希望便愈发渺茫,而我若不用,只怕便会同他们一起葬身于火海之中。
呵……我等,死也要等。
我慢慢坐到地上,在这天崩地裂般的火的炼狱里反而意外地平静起来,眼睛盯在那裂缝处,直到它慢慢地被浓烟包围,什么也看不清。
我躺倒在地,将湿湿的袖子盖在脸上,恍惚间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于是露出眼睛向浓烟中望去,见火光里走过一个人来,满脸的焦虑取代了平日的无谓,黑色的眸子布着被火映得愈发明显的血丝,那袭紫檀色的衣衫已经被烧去了半幅衣摆,唯一与这落魄的形象不成一体的是眉间的坚定,坚定地相信着他要找的人绝不会死,他绝不会放弃。
我重新用袖子蒙住脸,轻轻地问了自己一声:你还想怎么样呢?
承诺·痛楚
我翻身坐起,眯着眼睛由浓烟中望去,见季燕然用湿布蒙了口鼻,正弯着腰亦向这边张望,一眼瞅见了我,眸子里闪过欣喜,飞快地向我走过来。我冲他摇手,示意他不要动,这里太过危险,我自己小心过去便是。他却只是不管不顾地往这边走,忽听得顶上咔咔地一阵巨响,但见屋顶房梁摇摇欲坠,我急得叫道:“别过来——快出去——”
然而为时已晚,那房梁没能再多等片刻,轰然一声落入了浓烟之中,整个世界仿佛就此停止了转动一般,一瞬间寂静得可怕,我看不到了季燕然的身影,看不到了他焦急的面孔,看不到了他欣喜的眼神。他……他怎么了……为什么不见了他……
我四肢并用地爬过去,在熏呛难忍的浓烟与肢离破碎的残梁中发了疯般地摸索,“季大人——季大人——你回答我——你在哪里——咳咳——大人——大人——”
终于摸到了他的一根胳膊,循着胳膊望到他的脸上,却见双眸紧阖,宛如沉睡。
“大人——醒——醒醒——”我颤抖着揭去他面上的湿巾,晃着他的身体,然而无论用多大的力气他也只是不肯睁眼醒来,我突然间有种至极的恐惧,仿佛末日将临。
咬着嘴唇,哆嗦着伸出手去慢慢地探向他的鼻下……没有了呼吸。
“……不……”我眼一黑瘫倒在他的身上。
……上天,您老还真是垂怜我……如今……如今皆大欢喜了……再没有人来烦我的心,再没有人来动摇我的意志了……我——我哪里是什么灵魂穿越,我明明就是个丧门星转世!一再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中……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这么在面前离去……
“大人……”我徒劳地晃着季燕然的身体,“大人……醒醒……燕然哥哥……不要睡……燕然哥哥……”
身下的人无动于衷,再也不会因“燕然哥哥”这四个字而在唇角勾起那宠溺的笑容。我望着他平静的面孔,伸手替他轻轻擦去脸颊上的灰,怆然地笑了一声,莫非真是应了我将那条绶带烧掉的谶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将我自己的烧去,化做飞灰也比现在守着一具体温尚存的尸体强。
不禁咬着牙道:“你这狗官……一声不吭就先一步走了,你——你真是个无赖!以为跑去死就可以摆脱一切?以为死了便可以不必偿还我?你——你给我醒过来!你这狗官!你这死狗——”我恨恨地捶他的胸膛,声音难以控制地凄厉起来:“你这家伙——你这狗官——你凭什么死得这么干脆?!我——我还没有报复够你!我还没有虐待够你!你给我回来——你不许逃——”
我发了疯地捶着他,浑身颤抖声嘶力竭,我恨不能直入黄泉将他揪回来,恨不能狠狠咬他的肉喝他的血,恨不能——恨不能——
“咳咳!”一声咳嗽突然由这男人的口中发出,我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他的脸,见他睁开眸子弯起个大大的笑容,哑着声音道:“灵歌轻些……捶得为兄很是疼痛呢……”
“你——”我一时气怔,爬起身便走。
“灵歌……”他好笑地唤住我,尽管知道我也走不到哪里去。“为兄……咳咳……方才确被那房梁掉下来时擦中了后颈,一时闭过气去……咳咳!方才被灵歌你一捶……咳咳!又缓了过来……”
“恭喜大人福大命大!”我冷声道。
季燕然好笑着坐起身,重新将湿巾围住口鼻,咳着道:“火是由楼下烧上来的,楼梯已经不能走了,灵歌你莫要乱动,还到窗边坐着去。”
知他说得没错,我转身猫着腰由他身边擦过走往窗边,经由柳惜薇与段慈掉下去的那道裂缝时蹲下来侧耳倾听,除了噼啪的火烧木头的声音外便再无它声。
季燕然看了眼被我抛入裂缝的绳子,似是明白了方才发生之事,轻声地道:“灵歌,救人亦需量力而行,你已做到了能做之事,后面的只能看各人的努力与造化了。”
我点点头,如今我们四人皆是自身难保,说不定最终还将同葬火窟,早死晚死倒也没什么分别。
待安全回至窗边后,季燕然便也低着身子跟着走过来坐到我的身边,笑道:“灵歌怕么?这火眼看便要烧过来了。”
“季大人不怕么?若就此死去,答应了令堂的那个承诺要如何兑现呢?”我抱着双膝闭上眼睛,结果一但注定,过程反而轻松了起来。
“灵歌想知道为兄答应家母的是个什么承诺么?”季燕然更是自在,双臂垫在脑后往墙上一靠,还翘起了二郎腿儿。
“不想。”我干脆地答道。
“……才怪。”他低声地笑,“其实也没有什么——家父同家母年轻时喜欢游山玩水,就连怀了为兄以后亦不肯闲着,那年家母怀胎十月,出外散心时马车正行于一处无人之地,突感腹中不适,却似要临盆的迹象,一时也没有稳婆帮忙接生,直慌得家父手足无措。眼看着家母呼吸困难命在旦夕,忽而有一对年轻夫妇正巧路过,那位夫人恰好懂得歧黄之术,当即施以妙手,令家母顺利生产且保住了性命。家母与那位夫人一见如故,感于救命之恩,故而当场与其结为金兰姐妹——为兄这名字还是拜那位夫人所赐。双方互留了住址,约定以后时常往来,为兄三岁时还去过那对夫妇的家中做客,只是现在已经完全没了印象。据家母说,最后一次与那对夫妇见面时,那位夫人已有了身孕,于是两人便笑言将来要做成亲家,倘若那位夫人生了女娃,长大后便许以为兄为妻,若生了男娃,便结为兄弟——彼此还交换了信物。然而自此之后那对夫妇却突然不见了踪迹,直到家母仙去之前仍是没有丝毫消息,家母临终再三嘱咐于为兄,言道:人无信而不立,既然与人盟约,必要坚守诚信,他可以毁约,我却不能失信。因此令为兄不得擅自成婚,若始终没有对方音讯,便须待到那夫妇的后代约摸过了二十一岁——因若果真生了女娃,满十八岁时应当便已嫁人或将要嫁人,至多也迟不过三年去,是以等她过了嫁人的年纪再延后三年,为兄便也可不必再等,自去成婚便是。如今……那夫妇二人的后代也该有二十岁了,再有一年……再有一年,为兄便可了结这承诺,成家娶妻了。”
季燕然边说边用黑溜溜的眼珠儿时不时地瞟着我,当然……当然,我也偶尔掀开条眼缝儿瞟向他。听他原原本本地打完报告,我只淡淡地问道:“难道令尊不知道这个约定么?为何还几次三番地给家父来信催逼大人你赶快成婚呢?”
“家父么……”季燕然表情古怪地挠了挠头,苦笑着道:“家父的性子……不大好说,他老人家哪里是着急着催我……他,他是在打趣他这个儿子呢。”
……打趣得好,急死这老处男算了。
“那么,大人您便平心静气地再等一年好了,总归您是男人,与女人不同,女人过了十八岁便没人要了,男人哪怕到了八十岁,一样可以对女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莫急。”我道。
季燕然边咳边笑,摇着头道:“你这丫头!你这丫头!”
“大人方才说火势是由楼下起来的,那大人又是如何上得楼来的?”我偏过脸去看他。
他眯起眼睛,轻声地道:“为兄闻到烟味儿时便料到楼中失火,一时未曾多想便冲往七楼来寻灵歌,谁知找遍整个七层都未曾见到灵歌的人,于是才下到六楼来继续寻找,方才一根梁子塌了下来挡住了走廊,为兄很费了些功夫才能寻到这一间来。”
原来如此,之所以与下楼来的我们错过了,想必他走的是另一端的楼梯。
“家兄他们应当安全撤离这楼了罢?”其实不用问也能猜到,岳清音此刻必是安全的,否则季燕然也不可能丢下遭遇危险的他而先跑上来找我,毕竟火势是从楼下而起,在七楼的我们还有一点安全时间。
“清音一直在贺员外为他准备的一间临时房内替贺二少爷验尸——想必灵歌你已经知道方才发生的案件了罢?为兄见到那柳小姐下来旁观了一阵又上楼去了——那临时房间并未在陶然楼内,而是在前院儿,清音他很是安全,是以灵歌可以不必担心。”季燕然道。
嗯,不必担心了。只要岳清音安然无事,一切就都好。
屋内烟味愈来愈浓,幸好我们挨了窗坐着,时时有风吹入,不至于因火将氧气烧没了而窒息。然而火势已经迫在眉睫,我的全身早被热浪逼得汗湿,脑袋一阵一阵地发懵。
“大人……”我昏昏沉沉地望向季燕然,“灵歌只怕撑不住了……幸好……幸好可以死在你的前面……”
“灵歌……”季燕然眉头紧皱地望着我,“莫说傻话!”
“我若先死一步……大人会难过的罢?”我笑起来,笑得十分恶意,“自此之后你我之间便可彻底扯平了……看着心头之人死在自己的面前,那痛苦的滋味……大人也来尝一尝罢……”
季燕然闭了闭眼睛,掩去眼底的痛楚,复又睁开,笑着道:“你这个……小坏丫头!像小猫儿一样的爱记仇呢!……不若这一次你我再来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我歪头靠在墙上,呼吸有些困难起来。
“赌这一次灵歌你死不了的,”他亦开始笑得费力,“赌注是……若为兄赢了……你还恨着我也好,不愿再理我也罢,都不许……不许再说什么形同陌路的话……为兄即便再讨嫌,好歹……好歹也是唤令尊做伯伯的,说来……也是你的兄长,将来也得讨你一杯喜酒喝的……”
“你若输了呢?”我有气无力地打断他的话反问道。
“那我便拼命活着,活到一百岁,让我在这随后的七十多年中,日以继夜地用失去心头之人的痛楚来折磨自己,以替灵歌你解恨,可好?”他笑道。
我闭上眼睛不去看他,眼中一阵刺痛。
“你输定了……”我喃喃着道,“火烧过来了……”
“灵歌,”他忽然凑到我的耳边,低着声道:“还记得将你我救出怒马寨的那个神秘人么?”
我一个激凌睁开眼睛扭脸去望他,却因离得太近险些鼻尖蹭到了鼻尖,连忙又扭回去,道:“大人是说……那个人……还会出现?”
季燕然仍旧压低着声音,笑道:“若为兄所料不错,那位神秘人自始至终都守在灵歌的不远处,保护着灵歌的安全……今日……他一定也会出现的……灵歌不是很想知道他是谁么?”
“燕然哥哥有办法?”我重新转头望住他。
季燕然笑起来,深吸了口气,轻声道:“这四个字为何总在这样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呢?”
“大人说罢。”我闭上眼睛,虚弱地道。
“只要为兄醒着见他一次,哪怕是在几万个蒙面人之中也能将他找出来,”季燕然笑,“为兄可以记住人的体形和动作特征,分毫不差。不过前提是必须看清他,若他用了什么来无影去无踪的轻功,为兄便只能干瞪眼了。”
想不到他竟还有着这样的本事……不做侦察犬的确可惜了。
我掀掀眼皮儿,弱声地道:“只怕……灵歌已坚持不到……他找到我们了……”
意识恍惚中,眼前人影闪动,有谁轻轻弯下身将我抱起,手指在我的身上点了那么两下,我便沉沉地睡了过去,怪的是,临睡去前的那一刹那,心中竟然有着无比的安然感。
寻镯·相残
当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知躺在谁的床上,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岳清音,见我醒来,探下身沉声地问道:“感觉可还好?”
“嗯,灵歌很好。哥哥……季大人呢?”我坐起身问。
“在外面同大表兄一起处理善后事宜。”岳清音将水递给我,看着我喝下后又接过杯子去。
“哥哥,灵歌是怎么被救出来的?”见季燕然无事,我便问入正题。
“两名贺府家丁发现了你同燕然倒在菊花丛中,”岳清音替我把了把脉,见无异状方站起身来,道:“且在此处暂等为兄一时,待表兄那厢结了案你我再回府去。”
“是,哥哥,”我弯腰穿上鞋子,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哥……段公子和柳小姐……”
岳清音转过头来,道:“他们业已安全脱险,不必担心了。”
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至于那位救了我和季燕然的神秘人究竟是谁,只怕还得去问问季燕然是否看到了他的身形了。于是待岳清音出得门去后我便也跟了出来,见此处原来是贺府的偏院儿客房,由偏院绕至后院花园,到处都是忙着善后的家丁仆婢,贺员外同几位贺少爷正挨个儿安抚着那些受了惊吓的客人,一部分客人开始告辞回府,还有一部分客人留在原地看热闹。
陶然楼的火仍然未熄,家丁们正端着各种容器舀了水灭火。我看到步九霄和穿着破了的袍子的季燕然立在不远处说话,季燕然眼尖,一下子瞅见了我,脸上立刻便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同步九霄打了个招呼后便向着我走了过来。
“灵歌可还好?”他近前仔仔细细地上下看了看我,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还好。大人呢?”我回以关心地问。
“唔……除了这里还有些疼痛之外,别处都无碍。”季燕然捂着被我狠狠捶过的胸膛笑眯眯地道。
不理会他的玩笑,我压低声音问向他道:“燕然哥哥可曾看清了那神秘人的身形?”
季燕然亦探下身来,低声答道:“为兄……被他点了|岤道,连个影儿也没有见到……”
我望着他眨了眨眼,道:“依灵歌看,季大人还是莫要再管什么神秘人的事了罢。”
季燕然摸着鼻子笑个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道:“只可惜将灵歌妹妹送为兄的这件袍子烧得坏了……”
“也好,反正大人穿起来也不怎么好看。”我边说边迈了步子准备走开,听得他在身后哈哈地笑,而后道了句:“段三公子在那边的梧桐树下。”
没有回头,径直向了他所说的梧桐树处行去,果见在那桐林暗处失魂落魄地立着一个人,正是大难不死的段慈。快步走过去轻声地叫他:“三公子……你可还好?”
段慈蓦地回过神来,一见了我立时欣喜若狂,禁不住忘了羞怯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急声道:“灵歌小姐不妨事罢?小生方才听季大人说小姐安然脱险,却又不敢去探望小姐,怕扰了小姐休息……”
“灵歌没事,三公子没有伤到罢?惜薇呢?三公子是一直同她一起的么?”我四下里寻找柳惜薇的身影。
“柳小姐她……”段慈既为难又羞窘地低了头,并将我的手轻轻放开,半晌不语。
“惜薇她不是也脱险了么?”见段慈这副样子,我不禁又担心起来。
“是……是的……”段慈嗫嚅着不敢抬头。
我才待追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忽听得一阵脚步声向着这边过来,道:“找到了!”
扭头看去,见正是柳惜薇,头发已是乱得如同野草,身上衣服也被烧得到处是洞,原本白净的脸上沾满了炭灰,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快步奔过来。
“惜薇!”我如释重负地迎上去,段慈便也忙着跟上,“你没事罢?”
柳惜薇笑着道:“没事!方才已听季大人说灵歌你也脱险了,大家都大难不死,不幸中的大幸!”说着转脸冲着段慈一瞪眼睛,伸出手去,道:“喏!看看,是不是这个?”
我定睛向她手中那东西看去,却见豁然是段慈送给我的那对镯子中的一个,我的还戴在腕子上被衣袖遮着,这一个定是段慈的无疑。
段慈红着脸飞快地接过去揣到怀里,低声地道:“多、多谢柳小姐……”
这是怎么回事呢?我眨着眼睛望着他们二人,柳惜薇对上我疑惑的目光,不由笑道:“段公子将这镯子落到了陶然楼里,我方才是帮他回去找来着。”
我惊讶不已,道:“惜薇你——你方才又回了一趟那着火的楼内?”
柳惜薇点点头,道:“幸好那楼还没塌,我向贺府借了条被子,将水泼在上面,而后裹在身上冲了进去,所喜那镯子并未落在什么犄角旮旯之处,一进去便找着了。”
“老天……惜薇你太莽撞了,是镯子重要还是人命重要?!”我睁大眼睛望着她。
柳惜薇笑着看了眼几乎已经快要羞窘得钻到地缝里去的段慈,道:“这镯子是段公子与心上人的定情物,遗失不得,况段公子在那楼内时曾为了救惜薇险些丧命,惜薇理当为段公子找回那时遗落的镯子!”
喔……
柳惜薇见段慈羞得一言不发,便也不再多说,只道:“我去洗把脸换换衣服,家父还在前院儿等着,先告辞了!”
目送柳惜薇离去,我转过身面向段慈,轻声地道:“三公子当真没受伤么?惜薇说你险些为救她丧命……”
段慈连忙抬起脸来羞窘地道:“没有没有……小生好得很,一点伤都没有……柳小姐所说的言过其实了,只不过是当时有块门板倒下来,小生推了柳小姐一把而已……”
“砸到背了么?”我关心地问。
“没……没有……不疼,一点都不疼!”段慈望着我的眼睛喃喃地道。
“快别在此处立着了,不若叫家兄替三公子看看是否受了内伤,家兄也会医术的。”我见他还欲推拒,一把握了他的腕子将他拉离了树下阴暗处,而后才放开手要他自己走。
段慈在我身旁默默跟着,许久方低声道:“灵歌小姐……会不会认为小生太过无能……”
“不会啊,”我偏头望向他,“一个在危机关头先想着救别人的人怎会是无能之人呢?”
“可……可是……”段慈皱着眉,似是对自己甚是鄙视,“不瞒灵歌小姐……小生、小生是被、是被柳小姐背、背出来的……”
喔……原来他在为这事纠结,认为一个男人被女人救离险境是相当丢脸的事,因此觉得没脸再面对我了。
“这有何不对么?”我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惜薇的爹是武将,因此她从小也学了些功夫,力气大是很正常的事情,正如若叫她去做三公子你平日做的事,她也一样做不来。力气大不是男人专属的特长,女人一样也可以做到——莫非三公子看不起女人不成?”
“不不不,当然不是!灵歌小姐千万莫要误会小生……”段慈连连摆手。
我笑起来,道:“这不就成了,走罢。”
段慈这才没了言语,乖兔子似的跟着我寻到了岳清音,回至我方才待的那间房,由岳清音替段慈查看身上有无内伤。
两个男人在屋里关了门鼓捣,我则又重新出了偏院,再度回至后花园,见火势在众人的努力扑救下渐渐减弱,再一时想必便可全部扑灭。正立在暗处远远观看,忽地一眼瞥见了田心颜,见她低头立在一堵花墙后,面前站着她的那位夫君,冷冷地对她说着什么。
不想被这种视女人如贱履的男人污了视线,我待要移开目光,忽见那贺兰慕雪扬起了胳膊,狠狠地甩了田心颜一记耳光,田心颜跌撞着向旁边歪去,一下子摔到了地上。丫头品香哭着跪在地上拼命地冲着贺兰慕雪磕头,似是在哀求他不要再打她家小姐,贺兰慕雪连正眼也不看她,只抬起一脚将小丫头踢翻在地。
一时间直气得我浑身哆嗦,拼命地喘了几口气方才勉强按压住想冲过去狠狠回甩那混蛋几记耳光的冲动。眼见田心颜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难以起身,我快步地向着他们走过去,至近前,那贺兰慕雪听到了脚步声转过脸来看我,我便轻轻地“唉呀”了一声,道:“心颜姐姐怎么摔倒了?快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边说边上前伸手去搀她,见她已是满脸的泪水,便用自己袖子替她轻轻揩了。
“我不妨事……灵歌……你……你不必管我了……我这便要同家夫回府去了……”田心颜勉强冲我挤出个笑,哑着声道:“请代我向岳伯父和……和令兄请安……就此……就此别过了……”
听出了她话中的一语双关,心内不由一阵辛酸,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低声地道:“姐姐放心,话儿灵歌必会带到……回去好生照顾自己,若闲了闷了,只管叫品香去找灵歌来陪你。”
田心颜点点头,喉头一阵哽咽。便听得那贺兰慕雪在旁冷冷地道:“你还有多少话要说?为夫还要先到门外等你么?”
田心颜直吓得连连摇头,道:“不……不必,贱妾这便好了,请夫君先行……”
我死死地咬住下唇,以免自己隐忍不住,目送着田心颜依依不舍地跟在贺兰慕雪的身后一步一回头,竟仿似这一去便是踏上了黄泉路,再也见不得下一面。
直到她离去后过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来,转头看见贺员外带了几位贺少爷匆匆地奔向后花园,便也慢慢地跟过去。见陶然楼的大火已然被扑灭,只剩了一座废墟冒着浓烟。
步九霄立在那儿,旁边站满了太平府衙的人,有两名衙役押着贺四少爷,便听得步九霄道:“如今证据确凿,据贺府四公子贺敏之证词所言,因其母失宠,便嫉恨于正得宠的贺二少爷贺聪之之母,并迁怒于贺聪之。是以在方才晚宴时故意殷勤劝酒,将贺聪之灌得酩酊大醉。因贺聪之自来有个习惯,即醉酒后呕吐完必会探头至窗外以吹风令头脑清醒,贺敏之便利用此点,趁贺聪之至三楼厕室呕吐的时候,由四楼厕室窗口将绑有绳子的水瓮扔下,正砸中将头探出窗外的贺聪之后脑,致其摔下楼去当场身亡。目前本府所掌握的物证有四楼水瓮瓮底明显为刚刚被磕破的豁口,贺聪之头发内少量的水瓮底的碎陶渣以及太平府衙仵作的验尸结果。至此本案可以立案并结案,如有异议,可三日内至太平府衙申诉。现将本案案犯贺敏之押解回太平府大牢,闲杂人等回避!”
“闲杂人等回避”不过是句场面话,围观众人让开去路,不挡着官府办公就是了。于是步九霄便同了府衙差役等一并离去,只剩下了一干惊魂未定的宾客和经历了骨肉相残惨剧的贺员外一家。
眼看东方的天空渐渐现出了一丝曙光,这原本应当美好奢华的夜就这么以一场大火做为了收场。宾客渐渐散去,我看到贺二小姐满面担忧地问着季燕然是否安好,季燕然彬彬有礼地作答,一对贼溜溜的眼珠儿逮着空子便向我这边一瞟。
我转身欲待离去,却见段慈正走过来,低声地道:“灵歌小姐……小生、小生要同家兄回府去了……特来与小姐作辞。”
“三公子背上无碍罢?”我问。
“无碍无碍,只是擦破了皮……”段慈红着脸冲我作了一揖,“如此……小生告辞了!”说罢便飞快地走掉了,头也没回。
“灵歌,”岳清音的声音响在身后不远处,“我们走罢。”
“好。”我回身,跟了岳清音离开了这并不幸福的金粉世家。
【事件廿三 画残像】
洗澡·灯油
由贺府回去后狠狠地休息了两日方才缓过精神来,胳膊上的烫伤在岳清音的妙手照料之下很快痊愈。岳老爹来信说明天便可到家,于是全府上下花了多半天的时间进行了一番大扫除,至晚饭前,姨父姨母也从灵光寺回来了,姨母几天未见似乎又胖了些,和尚们的素食明显没有在她身上起到瘦身的作用。
一吃罢晚饭姨母大人便拉着我在她房里叽叽咕咕一通唠叨,话题自然是围绕着我与步九霄的婚事迂回展开,我只默默听着,不置一辞,直到将近子时,岳清音派红鲤来叫,姨母方才不舍地放我回去。
次日一早起来洗漱梳妆穿戴整齐,随同岳清音一起迎出府门外,不多时便见岳明皎骑了马,身后跟随了几名小厮,一行人由巷子口进来,于是行礼恭迎。岳老爹入得府后先是回房沐浴更衣,而后才至前厅,姨父姨母亦来相迎,众人列坐,奉上茶来后便是一番相互嘘寒问暖,岳明皎讲了讲各地的风土民情,姨母也说了说灵光寺里和尚们念的经,转眼便至中午,众人简单吃了些,晚饭才是正式的接风洗尘宴,岳明皎令岳清音至下午时亲自去太平府衙门请步九霄和季燕然晚上同来府上用餐,于是众人散,岳老爹自回房休息。
自始至终岳明皎也没有同我说过一句话,想是还在念着他临去巡查之前发生的肚兜事件。我也只好不作声,待他回房后方才回至自己房间,拿了毛衣针继续用绦子织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打发时间。
终于至晚饭时,传话丫头来请我前往前厅,因岳清音去了府衙请季燕然和步九霄,是以我只好自己过去,心内不免有些惴惴,一想到岳老爹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我就不由自主地心虚腿软。
幸好还有我那位姨母大人在,到达前厅时见她老人家正口沫横飞地同岳明皎说着什么,细细一听,见是又在劝岳老爹赶快把我和步九霄的婚事办了,莫再耽搁等等。于是悄悄儿地坐到厅内一处不起眼的地方以免被姨母发现将轰炸目标转向我。
岳老爹满是无奈地捋着胡子一声不吭,任凭姨母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好容易听得传话的小厮来报说岳清音陪同季燕然和步九霄回府了,这才总算制止了姨母的噪音攻势。
一时将三人迎入厅来围桌而坐,姨母想再一次把我摁坐在她与步九霄之间,这一次步九霄倒见机得早,先一步坐到了季燕然与岳清音之间,也顾不得分宾主了,反正大家也都能理解他……
姨母无奈,瞪了步九霄十来眼无果后只得任由他在那里坐着。众人先是一番寒暄,待菜上得齐了便举杯替岳明皎洗尘。且吃且聊,家常过后便听得岳明皎笑着问向季燕然道:“燕然哪,伯父听说你与那贺员外家的二小姐情投意合,不知可有此事啊?”
季燕然笑道:“伯父大概听差了,并无此事。”
“哦?无风不起浪,燕然,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还不好意思说与你伯父知晓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天经地义之事,又有何不敢出口的?”岳明皎笑着道,“你若果真有意于那贺家二小姐便说与伯父知道,伯父即刻便去下聘——先将婚事订下来,待你完成那未了之事后再成亲亦不迟啊!你道如何呢?”
季燕然笑道:“伯父,燕然说的乃是实情,燕然对贺二小姐并无非份之想,坊间所传当不得真的。”
岳明皎颇为遗憾地捋了捋胡子,叹了一声道:“罢了,既如此那便再看看罢……”
话音还未落尽,便听得姨母那厢按捺不住了,道:“明皎啊!你且先莫顾他人,你这外甥儿的终身大事还没定下呢!你倒是给个话儿,何时给灵歌和九霄办喜事?!”
此话一出满座人表情各异,步九霄面子上又有些下不来,低声冲着姨母道:“娘!您——您怎么又来了!”
姨母压根儿不理他,直管隔着木头似的姨父一把扯住岳老爹的衣袖,道:“今儿你必须得给我个准话儿!到底几时给孩子们办事?!”
岳老爹面色亦很是尴尬,道:“这个事情……愚弟认为还是听听孩子们自己的意愿罢……”
岳老爹纵横官场几十年,再刚直也是有心眼儿的,他自是看出了我和步九霄皆不同意这档婚事,因此才敢于说出看我们自己意愿的话来。然而姨母却不吃这一套,直管叫道:“孩子们才多大一点儿,他们懂个屁!婚姻大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做的决定他们还敢不听?!快快快!我就等你一句话——啥时候办事?!”
“娘!”步九霄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