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穿越事件簿.第7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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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事件簿. 作者:肉书屋

    得是,”不等季燕然回话,我已冷冷开口接住葛梦禛的话茬,“我朝律法还规定了男女成配是为天理伦常,可还是有些分不清是男是女之人在那里乱纲逆伦,着实可笑!”

    “你——”葛梦禛圆睁明眸瞪住我,胸膛起伏了半天,终于还是强行将怒火摁了下去,冷笑着道:“岳小姐果然不是简单之辈啊……我还一直在替燕然担心,担心他会娶到一个无知粗俗的女人,那可就真可惜了他的绝世才智了!”

    “怎么会呢?”我淡淡一笑,“美好总需要丑恶来烘托,睿智也同样需要浅薄来陪衬。——方才小女子倒不觉得什么,而此时此刻看来,季大人愈发显得英明神武、阳刚伟岸了。”话语间还刻意加重了“阳刚”二字。

    葛梦禛直气得涨红了面孔,才要说话便听得季燕然笑了一声,道:“葛兄,灵儿年小,言语间若有不当之处还望莫怪。愚弟今日午后已约了清音一同赏梅,葛兄的盛情愚弟只得心领了。”

    葛梦禛见季燕然如此说,也只得悻悻地瞪了我一眼,端起桌上一只没有用过的杯子,由壶内倒了酒,向季燕然开玩笑道:“既如此,燕然你便敬我一杯权当谢罪罢。”

    季燕然笑着端起杯,道:“愚弟敬葛兄。”

    葛梦禛笑眯眯地将杯中酒饮尽,又去倒第二杯。我便站起身道:“季大人,哥哥,灵歌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告退回房了。葛大人,请莫要见怪才是。”

    季燕然抬头望向我,忽也起身,道:“为兄送灵歌回房。”

    我便看了岳清音一眼,见他略一颔首,便低了头退出席来,快步走出厅外,季燕然在身后不远慢慢跟了出来。我径直沿了楼梯往下走,听得他在身后轻声叫我道:“灵歌……”

    停下步子回头望向他,他大步赶上来,与我并肩而行,低声道:“灵歌莫要生气……葛大人虽然言语有时尖锐了些,人其实并无恶意的……”

    “没有恶意他提‘贱民’做什么?”我冷声道。

    “灵歌,”季燕然忽然停下来,拉住我的手,使我不得不在台阶上立住,凝眸望住我道:“清音他从未因自己是‘贱民’而感到自卑,他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地傲立于人前,并不比谁矮上一头。倘若如此在意别人的言辞,岂不反而显得他很介意自己的身份么?岂不反而证明了他是自卑的么?面对方才的情形,最好的应对方式便是视若未见、听若未闻,令那目的不纯者自讨个没趣儿,不也有四两拨千金之妙么?灵歌认为如何呢?”

    我低下头没有作声,半晌方低声道:“大人说得是,方才怪灵歌沉不住气了。”

    “不怪灵歌……”季燕然用大手微微用力地攥了攥我的手,低声道:“只怪为兄总让灵歌受委屈……”

    “大人,灵歌知道大人身在朝中,有许多事不得不忍耐,对许多人不得不迁就——灵歌都明白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人不必解释。若想能一直以父母官的身份为百姓谋福,自然须承受这些己所不欲之事,舍小我而为众生,大人是个真正的好官,是个真正的好男儿。”我抬眼望住他,低声地道。

    季燕然黑眸中眼波涌动,探下脸来低低地道了声:“灵歌……我……”

    我垂首望向他握着的我的手,轻声道:“大人一向稳重内敛,怎么如今也这么随意起来?莫不是因为……因为灵歌已非清白之身,便觉得……无须再尊重了?”

    “莫胡说——”季燕然一声沉喝,竟将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看他,见他紧皱了眉,一向浮着笑容的脸头一次带了恼意,黑得吓人的眸子牢牢地盯住我,沉声地道:“这样的话以后再不许说!——何谓清白?何谓污浊?若仅以体肤为基准来评断未免肤浅得可笑!难道那从未被男人碰过、却坏心害人之人便可称之为‘清白’么?难道本无害人之心却无辜被人所辱之人便得被称为‘污浊’么?——若连灵歌你都迂腐至此,那为兄便真是看错人了!”

    我望着他,眼眶有些发酸,偏开头去干涩一笑,道:“若这世上只有我自己,我是不在乎这些个表面上所谓的名节名誉的,然而我还有我的爹,有我的哥哥,我不能连累他们跟着受辱受讥。我来到这世上本就没有为他们做过什么,如今又要因自己的遭遇而令他们身陷烦恼,教我怎能不痛恨自己此时的‘不洁’?!”

    “灵儿……”季燕然低下头来,轻轻地托起我的下巴,低声地道:“为兄知道人言可畏,为兄会尽一切努力保护灵儿的名誉。但也请灵儿莫要放弃救治自己的心,这件事里你是受害之人,不是做错事之人,莫要再用方才那样的言语惩罚自己折磨自己——在为兄心里,灵儿永远是那个误入凡间的精灵,永远纯洁如雪,剔透似冰。……不许再胡思乱想,你既是清音的妹妹,便该有清音的风骨,清音背了这么久的‘贱民’的名号,依然活得顶天立地傲骨峥峥,周围之人谁敢轻视于他?只要心中留有净土,那么三千红尘便皆是净土。以灵儿的聪颖,应当很快便能想通为兄这番话的意思,倘若再想不通……那为兄便真该着实地教训你这小笨丫头了!”

    我抿着嘴唇望着他,半晌才终于按下胸中情绪,扯了扯唇角,道:“多谢季老师指点,学生明白了。”

    季燕然这才终于舒展开了眉头,轻轻一笑,用修长手指在我的鼻尖上刮了一下,道:“回厅内去罢,王爷尚未退席,其他人是不好先退的。”

    我低了头,轻声地道:“我不想回去,我不是你——必须得忍耐那无聊之人的无聊行为。”

    季燕然讪讪笑了两声,道:“灵歌……为兄与那葛大人是同榜进士,又是同年入仕,算得上是同僚了,因此不好对他太过冷淡……”

    我笑了一笑,道:“我该替大人高兴么?大人风姿绝代,男女通吃……唔!”

    未待我将话说完,季燕然忽地大手一伸兜住了我的后脑勺,探下头来飞快地用双唇扫过了我的额头,而后又触电般地将我放开,扭头便沿了楼梯向上走,边走边摇着头连连叹息,听得口中小声嘟囔的是:“这小笨丫头——逼煞季某人了……”

    我怔怔地待在原地一时难以回神,直到他走到楼梯上方回过身来冲着我笑道:“还不跟着来?再待一时清音想必就杀出来了。”

    杀出来……杀出来罢……这……这只狗东西几时吃了豹子胆……

    一时间心里既甘甜又辛酸,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儿。

    探洞·足迹

    跟着季燕然重新回到厅内,见我们那一桌上已经不见了葛梦禛,只剩下岳清音一个人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仿佛早便料准了季燕然定会将我带回来一般,是以我也没有多做解释,依旧回到位子上坐下,静静地等着散席。

    也许正因为众宾客都是随意散坐,是以并未有人发现常夏兮的缺席。我的目光在席间寻找孙浅喜的身影,见他和孙夫人与那正六品的朝议郎池枫夫妇坐在一桌,在我的角度恰巧能看到他的侧身,一望之下不由心下疑惑——在他的侧面腰间正挂着一枚翰林院的腰牌!

    难道他方才并不是在找这腰牌?那他究竟是在找什么呢?他可找到了么?若我捡到的那枚腰牌不是他的,就只有是常夏兮的了。想至此心中一阵作恶,直恨不得立刻就将怀里那腰牌扯出来扔到粪池里去。

    终于待得席散,淳王留下了岳明皎等几位略上了些年纪的大臣坐在厅内喝茶,其余人或留下或回房小歇,各自散了,约好一个时辰后在二层的隧洞门前集合,大家一起去后山赏梅。

    同岳清音和季燕然出得餐厅回至我与岳清音的房间,他两人在外间坐着喝茶说话,我便径直进了里间,从衣柜里找出昨天的那身衣服,甩手扔进了屋内烧得正旺的炭盆里。

    冷冷地盯着那衣服慢慢化为灰烬,想起怀中还揣了那腰牌,一把扯出来,看着上面那金粉的“翰”字,手不由又是一阵颤抖,于是狠狠地将这牌子扔出去,想要把它摔个稀烂。谁知因手抖得厉害,这一扔本是冲着墙去的,却不小心脱手扔往门口,直接穿破了门上窗纸,“啪”地打中了什么,便听得“唔——”地一声,听来像是季燕然的声音,连忙快步过去将门打开,见他正捂着额头弯腰从地上将那腰牌捡起,想是刚才正要敲门进来。

    “抱歉……大人,我失手了……”我抬手想替他看看被打中的地方,伸到一半时又缩了回来,抱歉地望着他。

    季燕然揉着额头,注意力集中在了手里的腰牌上,而后抬眼看向我,低声地问道:“灵歌,这腰牌是从何处得来的?”

    “从一条可由男温泉通往女温泉的隧洞里。”我冷着声音道。

    “隧洞?”季燕然皱起眉来,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腰牌,道:“灵歌是如何发现那洞的?”

    我便将今日上午之事原原本本对他讲了一遍,话音方落,季燕然便忽地探下头来在我耳边低声道:“灵歌可愿带为兄前往那隧洞一探?”

    “何时?”我问。

    “现在。”他道

    “好。”我将头一点,但转而一想,岳清音那一关只怕通不过,便压低声音道:“家兄那里……”

    “无妨,”季燕然眨眨眼,用手遮着嘴小声地道:“正好还缺个给你我把风放哨的……”

    这……个家伙。

    说着他便转身向外间的岳清音道:“清音,为兄现在便想去查看一番那常夏兮的死亡现场,需灵歌在旁协助,你可愿与为兄同去?”

    听得岳清音冷声道:“灵歌去做什么?你不识得去现场的路么?”

    季燕然挠挠头故意地道:“也好,若清音你放心灵歌一个人在房中待着,那只咱们兄弟二人去便是。”

    一时听不到岳清音答话,我从房内出来,轻声向岳清音道:“哥哥,灵歌没事了,愿随季大人去现场查探。”

    岳清音起身向我走过来,至面前盯住我沉声道:“记住,现在起不许你离开为兄的视线半步!”

    “嗯。”我点点头,走至衣柜旁替他将披风取了出来递给他穿上,然后再穿上自己的,出得屋子,等了季燕然回房拿了他的披风,三人便由隧洞中穿过去来至了后山。

    后山此时尚无半个人影,我便带了季燕然和岳清音由男温泉的入口处进去,来至那条通往女温泉的隧洞口,指给季燕然看道:“就在那里,被藤蔓覆盖着。”

    季燕然抬头向上看了看,转脸向岳清音道:“清音,你同灵歌待在这里罢,为兄进洞去看上一看。”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进去看的么?他定是见洞口离地面较高怕我出危险,才临时决定要将我留在外面。

    我扭脸看了看岳清音,估摸着他也是不肯让我攀进洞去的,便没有反对,默默立在他的身边。季燕然解下身上披风以免行动不便,我伸手接过抱在怀里,他用亮晶晶的眸子看了我一眼,转身便去拽那藤蔓向上攀。虽然他身形高大、背挺腿长,动作倒也灵活,几下便攀到了洞口,一闪身进得洞去,回过头来冲我们摆了下手,示意我们不必担心。

    我仰头轻声向他道:“大人,最好点了火折子,洞内布着青苔,地滑。”

    季燕然冲我轻轻一笑,道:“为兄知道了。”说罢便回身向洞内钻去。

    我与岳清音在洞外立着,竟有些度秒如年之感,半晌也不见季燕然出来,不由烦躁。岳清音看了我一眼,道:“这洞你是如何发现的?”

    我便将今日上午之事又说了一遍,听得他冷冷地道:“以后不许再独自做这些危险的事情,凡有事必须先同为兄商量,你可记下了?”

    “记下了。”我轻声答道。

    又过得一时,听得头上一阵响动,抬眼看去,见季燕然已由洞内探出头来,拽着藤蔓滑至地面,拍拍手,我便将他的披风递过去,他接了披上,示意我们向外走,待出得男温泉回到我和岳清音的房间后方才用他那对闪着智慧光芒的眸子望住我和岳清音,沉着声道:“这一次不虚此行,为兄有了意外收获!”

    我替他和岳清音倒上滚热的茶,而后坐到岳清音的身旁,凝眸望住他,等他下文。便听得他道:“为兄进了洞中之后用火折子照着亮光,发现那苔薪之上共留下了三个人的脚印。其中有两对男人的脚印和一对女子的脚印,女子的脚印自不用说,正是灵歌的无疑,而那两对男人的脚印,其中可以确定的是,有一对是常夏兮的脚印,另一对暂时推定为孙浅喜孙大人的脚印——这一点尚待查证。”

    “根据脚的大小及步幅的长短,为兄可以判断出哪一对脚印属常夏兮所有,孙大人的个头与另一对脚印所表明的迹象虽也吻合,但此次的宾客之中亦有与孙大人身量相似之人,因此还不能妄下结论。”

    “而奇怪之处正在于这两对男人的脚印,由足迹先后覆盖的情况可以得知:最先进入那隧洞之人正是常夏兮,方向是由男温泉到女温泉,足迹只有一串,去而未回;第二串足迹则是那位疑似为孙大人之人,方向亦是直达位于女温泉那端的洞口,却是有去有回;第三串便是灵歌你的足迹,亦只有一串,即如你所言,是从男温泉这边进去由女温泉那边出去,而后沿台阶回得虹馆;第四串脚印——又是那疑似为孙大人之人所留,脚印间隔甚密,可见确是在洞内找过东西,而且——这脚印只走到了一半便停了下来,接着便转身回到了男温泉,可见他正是在那洞内将所遗东西捡了回去的!”

    “为兄仔细在那附近查看了一番,发现那里曾有过人滑倒的痕迹,那东西想便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听他说至此处,我轻声插嘴道:“大人……那滑痕是灵歌造成的,灵歌走到那里时不慎滑了一跤……”

    季燕然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安慰我般地笑了一笑,道:“灵歌不慎滑倒的痕迹为兄倒是认出来了,然而除了那一条滑痕外……还有两条滑倒过的痕迹!不得不说是个令人惊骇的巧合。第一条来自于常夏兮,据灵歌所说……他昨日醉了酒,从步履上也可看出,他在那个地方滑倒之后还在原地挣扎了一阵方才站起身来,而第二条则是那个人第一次由女温泉回来时步履仓促间不小心滑倒,因而跌得跪在了地上——我们是否可以这样推想:此人正是因跌了这一下子才遗失了随身之物,是以才会有第二次入洞寻找的行为呢?”

    “那这个人必是孙浅喜大人无疑了。”我接口道,“在我之后进入洞中之人除了他再无旁人,且我也确实看到他在寻找东西!”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季燕然用黑眸望住我,“第一,孙大人第二次入洞若是为了捡回所失之物的话,那么他第一次入洞又是为了何事?”

    “第二,观他第一次入洞去时足迹,步小且轻,十分谨慎,却又为何回来时那般匆忙甚至导致滑倒?”

    “第三,显然他在第二次入洞时已找回了所失之物,那么他所失的究竟是何物呢?”

    “第四——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孙大人第一次进洞的时间是在何时?”

    我低头想了想,看了岳清音一眼,低声道:“灵歌在方才午饭时看到孙大人腰间挂着腰牌,如果灵歌捡到的这块不是他的,那便是常……的,也就是说,他们两人极巧的,都是在滑倒的地方摔掉了身上的东西。”

    “说到这块腰牌,”季燕然由怀里将那腰牌掏出,用两根修长手指夹着,挑唇笑了一笑,“是个假的。”

    我不由睁大眼睛望住他,听得他道:“真正的翰林院腰牌是用特制乌银打造的,而这块腰牌只不过是个铜制的仿品,做工倒是几可乱真,若不是为兄曾经审过一个与乌银有关的案子,只怕也很难分辨出这腰牌的真假来。而从这块假腰牌的磨损情况来看,腰牌的主人应当是在很久之前将真的腰牌遗失了,因报请朝廷重新配发新的腰牌需要极复杂的手续,说不准还会被降罪,因此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他才去做了块假的腰牌来充数。唔……”

    季燕然一边说着一边摆弄手中的腰牌,忽似发现了什么,眸子中星光一闪,仔细地看了看那腰牌的边缘,而后眯眼望向我道:“灵歌可知腰牌是做什么用的么?”

    “证明身份?”我道。

    “除此之外还是能够在皇宫大内行走的重要通行令牌,”季燕然道,“翰林院的供奉们每日里来往于皇宫之中,为皇上及后宫众妃画画奏曲赋词吟唱等等,无论去往何宫何院,进门时皆须出示这腰牌,是以使用到它的机会相当频繁,也正因如此,这腰牌两边的金粉会被手指摸得有些许磨损,”说着便将那腰牌用手指捏了两边示意给我看,“出示腰牌时,‘翰’字冲外,那么它的左边留下的便只应是拇指磨损的痕迹,而右边则是另外四指的痕迹,可灵歌你看……这块腰牌上的磨痕却恰恰相反,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这腰牌的主人是惯使左手之人,”我答道,忽而想起午饭时那孙浅喜似乎是用的左手拿筷子,便望住季燕然的眼睛,沉声道:“这牌子其实是孙大人的,而他现在腰上挂的那个必定就是常夏兮的了。”

    “不错,”季燕然点头,“这件事巧得令人吃惊,孙大人与常夏兮在那洞中同一个地方被滑倒,又同时遗落了自己的腰牌,由于这块属于孙大人的牌子被灵歌你捡到了,是以孙大人第二次入洞去寻找的时候便以为常夏兮的那块是自己的,因而捡了回去,只怕他绝不曾想到常夏兮也会遗落腰牌,是以捡回去后也未曾留意那牌子的真假,便戴回了腰间。如此一来,方才所列出的第三个问题便解决了——孙大人第二次入洞正是为了要捡回他的腰牌。”

    我看了他一阵儿,轻声地道:“灵歌不明白这些问题与……与常夏兮的死有何关系。”

    季燕然望住我道:“无论是否有关系,孙大人第一次入洞这一行为看起来都十分可疑,为兄宁愿相信他的入洞与常夏兮是有关联的。首先那条隧洞如此隐密,孙常二人是如何发现的?其次,孙大人是在常夏兮之后入的洞,且由脚印来看,他确实曾到过在女温泉那边的洞口处,那么他的目的何在?是何等原因令他不顾身份不顾道德操守去做此等下流之事?事关人命,任何疑点都可能是揭开真相的关键,务必要调查得一清二楚才是。”

    我幽幽一笑,淡淡地道:“若真相是灵歌杀了常夏兮呢?大人会判灵歌什么罪?”

    季燕然沉下目光深深地望住我,慢慢地一字一句道:“若果是灵歌失手误杀也罪不致死,依天龙朝律法:在自保情况下误伤人命,判流刑三千里,终生不得回归故土。……为兄陪灵歌一起流放,愿为灵歌生老他乡!”

    我望着他欲笑欲泣,嘴唇轻颤说不出话来,只好与他默然相对。直到岳清音在旁淡淡地一声:“差不多到时候了,出门罢。”这才各自收回目光,谁也没有言语,起身披上衣服向屋外行去。

    争吵·融化

    走廊里已等了七八个人,那位葛梦禛亦在其中,看到季燕然由屋内出来,立刻向着他走过来,一把拉住手,轻声笑道:“燕然,既不能一同赏梅,那……赏梅过后一齐喝一杯如何?”

    季燕然想抽回手,却被葛梦禛紧紧握着,只得干笑道:“葛兄,愚弟还有事要办,实在不能陪葛兄喝酒了,还望恕罪!”

    葛梦禛还要再说,忽听得身后有人娇笑一声,细语如丝地道:“哟,两个大男人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葛大人,人家季大人可是马上就要有家室的人了,您老趁早也赶紧给自己找位夫人罢!”

    循声望去,见是孙浅喜的老婆孙夫人,披着华丽的孔雀翎的披风,画了艳妆,媚态横生地立在那里。

    葛梦禛立刻恼红了脸,怒声道:“孙夫人!请你注意分寸!此乃何等场合,岂容你信口雌黄?!”

    “哟哟,奴家说什么了?”孙夫人掩口娇笑,“奴家是关心你葛大人,这个年纪了还不娶妻,知道的是葛大人你一心为朝廷效力、日夜辛劳顾不得个人家事,不知道的只怕还会以为大人你有什么隐疾或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癖好呢,这若是传了出去,对大人你的名声可是不好哟!”

    葛梦禛直气得耳根子都红了,狠狠地瞪了孙夫人半晌,终于强摁下胸中怒火,冷声笑着道:“‘名声’一词由夫人口中说出来着实有些古怪,不知在夫人那里,‘名声’这玩意儿重几斤几两?倘若夫人不甚清楚,不妨去问问孙大人好了!”

    孙夫人并非软角儿,对葛梦禛的话中有话丝毫不以为意,娇笑着道:“问,当然能问得。夫妻之间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之事,反而是那些有悖人伦的倒是见不得光了!”

    葛梦禛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道:“夫人说得是,一夫一妻乃天经地义,若一妻二夫便龌龊可耻了!”

    听闻此言,孙夫人不由也动了肝火,杏眼圆睁地道:“奴家只听说那些个市井粗妇最喜欢说长道短、搬弄是非,未成想原来这世上亦有男人也这般粗俗鄙薄——倘若这男人是山野莽汉倒也罢了,偏偏又是个娘里娘腔的‘歪瓜’,真真让人看着作呕!”

    “你——你说谁娘里娘腔?!”葛梦禛再也摁不住怒气地瞪眼道。

    “谁承认就是谁喽。”孙夫人翻着白眼故意不看他。

    眼看一场激烈地争吵就要暴发,恰听得有侍女过来道:“王爷同世子来了。”

    孙夫人和葛梦禛这才各自收口,互相狠狠瞪了一眼立过一旁,早到的众人对方才之事都只作未见,扭身面向别处。

    一时世子陪同淳王由楼梯上下来,后面跟着抱了琴的孙浅喜,想必待会儿在赏梅的过程中还要奏上几曲。由于季燕然方才的那段推理,我不由对这孙浅喜格外地注意了起来,见他中等身材,脸孔天生的苍白,面净无须,目光阴鹜,也不知是否是长年弹琴的缘故,手指总是不自觉地捏成兰花状,若说娘娘腔,他的样子比葛梦禛倒更像三分。

    众人跟了淳王鱼贯进入隧洞前往后山,沿着台阶下去依次走过那三道温泉,顺着山势转了个弯至山体的东面,又走了数米,便可看到一大片胭脂般的傲雪寒梅临风盛开,蔚为壮观。

    淳王转过身来笑道:“诸位,既是来享乐游玩的,就莫要拘泥了,不必跟着本王,且各自散开好好赏一回这绝顶梅花罢!本王将这梅花已看了数遍,便不陪各位在此多行了,先至前面的梅花坞里喝酒听曲儿去了,各位走得累了直管到那里找本王喝酒去罢,哈哈哈!”

    众人纷纷笑着应了,渐渐散开,眼见岳明皎被牛若华的父亲牛博仕拉着走了,我和岳清音便同季燕然一起向着人较少的梅林一侧行去。

    此时此刻我们三人谁也没什么心思赏梅,只默默地在梅林内慢慢穿行,半晌听得季燕然忽然开口道:“孙夫人与常夏兮关系暧昧,此事连外人都看得出来,难道孙大人还会被蒙在鼓里么?”

    “孙大人定是心知肚明,只是碍于颜面不好声张,……不知他家中可曾纳妾?”我边思考边接了话道。

    “灵歌!”岳清音忽然开口轻喝,“姑娘家的关心这些做什么!”

    知道自己的问题有点涉及夫妻之道,便住了口,默默地跟在岳清音的身旁,听得季燕然道:“灵歌的问题确是关键,倘若孙大人夫妇乃貌合神离,又碍于颜面不肯一拍两散,那么男方纳妾、女方移情,这样的事亦不是没有,只不过通常情况下,任何男人也不大可能忍受自己妻子的不忠行径,再倘若孙大人并未纳妾,那么他对此事的表现便颇耐人寻味了。”

    正说着,忽听得前面梅林内隐隐传来一阵争吵声,循声望去,见竟是孙夫人和葛梦禛两个人终于彻底爆发,跑到了梅林深处大吵起来。季燕然扭脸看了我和岳清音一眼,三人不约而同调转方向欲从旁边绕开,没走多远便听得那两人的方向闹得声音更大了,我不由回头望去,见孙夫人正张着长长指甲的十指挥舞着向着葛梦禛的脸上挠去,葛梦禛则拼命地躲闪,生怕破了相,双手亦张着去扯孙夫人的头发。

    扭回头来不愿再看,跟着岳清音和季燕然快步地离开了这片梅林。顺着林间小径一直向东走,忽看前面地势见高,有数级台阶通往一座平顶小峰,峰上盖有一座小阁,匾上书着“卧云阁”三个字,想是供人休息赏景的处所。

    正要往那卧云阁的方向去,忽听得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回身看去,见是一名侍女跑过来,向着我们三人一行礼,而后对岳清音道:“岳公子,王爷适才喝了几杯酒,身上又不大舒服起来,请岳公子随奴婢前往梅花坞替王爷诊治!”

    岳清音略一颔首,转头向季燕然低声道:“看好灵歌,莫离她半步。”

    季燕然点头,道:“我们到卧云阁内等你。”

    岳清音便不多言,看了我一眼后转身同那侍女往梅花坞的方向去了。

    季燕然待他二人走远,方才偏脸望向我,大手慢慢向着我伸过来,我疑惑地望着他,见他垂下眸子,简短地说了一句道:“路不好走。”

    我扭脸望向那通往卧云阁的石阶小径,果然积着厚厚的雪,没人打扫,想是因为虹馆内下人太少,而这卧云阁所处位置又较为偏僻的缘故。

    看了他厚实的大手一阵,仰起脸来轻声道:“无妨,灵歌小心些走便是。”

    季燕然望着我待了片刻,忽然移开目光望向远方,口中道:“唔……好美的云海……”

    我下意识地随着他的目光偏脸望过去,还未待看出个什么来,忽觉手儿一热,整个儿地被裹入了一只大掌中牢牢握住,不等反应就被他带着向前走去,也不看我,只管盯着前面台阶上厚厚的雪,小心地拉了我一级级上得小峰顶上去。

    卧云阁是石砌的建筑,三面墙上皆嵌着几近透明的大块的玻璃,是以坐于阁内便可将周围的风景尽收眼底,这近似于落地窗的设计让来自现代的我多少感到几分亲切,忍不住轻声道:“这整个的虹馆与这卧云阁不知是哪位大师设计的,当真是鬼斧神工之作。”

    季燕然蹲身在屋内炭盆旁,边用火折子点火边向我笑道:“说到这位大师,足可谓之为不世奇才,皇室的许多行宫都是由他设计督造的。大到宫殿,小到机关玩意儿,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实是千年难遇的高人。”

    “哦?他比大人你还要厉害么?”我走到炭盆旁,亦蹲下身,伸出手去在已经被他燃起的炭火上取暖。

    他轻轻笑起来,用手指在我的指尖上点了一下,道:“又淘气。为兄怎敢与那位大师相比?从他所设计的这座虹馆的奇思妙想来看,就足以令为兄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这位大师是什么时候的人?”我问。

    “就是本朝人。”季燕然起身去桌上拿煮茶用的铜壶,而后从墙根处的水缸里向壶中舀满水,架到炭盆上烧,随后拽过两把椅子放在炭盆边,向蹲在地上的我伸出大手。

    我伸出手指也在他的手心点了一点,而后自己站起来,偏身坐到椅子上,惹得他一阵轻笑,便在我旁边坐了,继续道:“不过应该已不在人世了,留下这许多惊世之作成为绝唱。”

    “他叫什么名字?”我将冻僵的脚伸得离炭盆近了些,绣花鞋已是半湿了。

    季燕然瞥了眼我的脚,眉尖皱了皱,道:“把鞋子脱了罢,这么穿着会全身发冷的。”说着移动椅子,背过了身去。

    我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慢慢地脱去鞋袜,蜷起膝来把脚踩在椅面上。“他叫什么?”我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他的真实姓名无人知晓,只有一个号,称为‘玄机公子’。”季燕然背着身靠在椅背儿上答道。

    “‘玄机公子’……他很年轻的时候便不在人世了么?”我问。

    “这个么……说不大准,”我看到他又习惯性地去摸自己挺直的鼻梁,“传闻他的行踪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每出现皆以不同面目示人,有时是老者,有时则是年轻人,因此也有称他为‘玄机子’的。而自从他为朝廷所用后便只以一种面目出现,但究竟那面目是否是他本尊,这个便谁也不清楚了。”

    “我以为但凡绝世高人都不会受世俗所拘,没想到这位玄机子竟甘心放弃自由为朝廷卖命,人心果然是不能以常规去推测的。”我淡淡地道。

    季燕然笑起来,道:“灵歌这么说没准儿还是用了常规去推测了玄机大师的心思。兴许……大师与朝廷不过是各寻所需,朝廷需要大师为皇族设计出巧夺天工的殿宇来以彰示天龙朝的雄风,而大师则是借助朝廷的人力和财力将自己的构思付诸于现实,不也是两全齐美之事么?”

    “大人说得有理,也许玄机大师只是为了享受自己的作品所带给他的成就感与充实感,就如大人断案一般,大人没有将断案当做例行公事或是负担,而是在全身心的享受追查真相与揭开真相的成就感与充实感,是么?”我也将身体靠在椅背儿上,望着窗外的远山与云海轻轻地道。

    “灵歌……”季燕然亦轻轻地由唇间逸出一句。

    “嗯,大人。”我应道。

    他静静地待着,半晌没有吱声。

    炭盆上烧着的水已经“咕嘟咕嘟”地响了起来,他坐直身子,道:“为兄泡茶……灵歌先用披风盖起脚来罢。”

    我依言用披风把自己裹住,道:“好了。”

    他便起身转过来,目不旁视地径将铜壶拎了,至桌上取了茶叶茶壶将茶泡上,而后端至我与他椅旁的小几上,重又背着身子坐下。

    又是一阵静默后我轻声开口,道:“大人……你,对恩人后代的下落查得如何了?”

    季燕然沉沉地答道:“为兄写信托家父代为查找江南百姓的户藉,然而江南人口何止千万,就算日夜不眠的查找只怕也要查上个十几年。为兄苦于公务在身不能回乡,户藉又是重要文件不得外借,因此这些日子并没有什么进展。不过……为兄已打算放弃查找对方的下落了……”

    “为什么?”我有些吃惊,坐直了身子望着他的后脑勺。

    “因为为兄已经决定,”他仿佛知道我正望着他一般,慢慢偏过脸来,幽深的眸子对上了我的眸子,沉着声一字一句地道:“无论对方是否已行婚配,为兄都要娶灵歌为妻。”

    我望了他良久,抖了抖睫毛,垂下眸子低声地道:“大人,你不必介意看到灵歌身体之事,亦无需为灵歌承担什么或是负责什么。既然大人答应了伯母信守约定,便该坚持到约定到期的那一天才是,千万别为了灵歌而做了背信弃义之人。灵歌现在将一切都看开了,心里的念头也不想瞒着大人——倘若这一次的事传了出去,灵歌势必不能再厚颜苟活于世,当真相揭开的那一刻,也便是灵歌一死以示贞烈的那一刻,倒也省去了流放三千里之刑。大人你不必劝灵歌,更不要拦着灵歌,虽然灵歌也认为这种事情自己只是受害者,并未做错什么,然而毕竟一个人的想法压不过整个世上之人的想法,若强要灵歌活着,只怕比死了还受罪。”

    “而如果有幸这一次既能揭开真相,又可将灵歌受辱之事压下,且灵歌不必为常夏兮的死负责……那么灵歌在此向大人承诺:一年便一年,灵歌等得。就如大人之前的办法,待一年后约定到期,对方若找上门来,大人便与之成亲,休书一封给灵歌,灵歌回家自行安排;若对方未能找来,灵歌便与大人相携相守,共度此生。”

    许是我这番话说得太过平静,季燕然不由紧紧地皱起眉来,望住我沉声道:“为兄不许你有任何轻生的念头!既然人言可畏,那为兄便带你远离人言,隐世而居!”

    我一笑,接过他的话茬道:“隐世而居?大人不做父母官了么?不为百姓办事了么?不断案了么?”

    “不做官一样可以为百姓办事,不断案一样可以寻求内心愉悦,”季燕然依旧沉着声道,“而为兄最想要的,就是灵歌你能轻松健康地活着!”

    我无言以对,低头将仍泛着潮的鞋袜穿好,起身慢慢踱至玻璃窗边,望着远方云海轻轻地长吸了一口气。低声地道:“灵歌怎么觉得……这几个月的时光里,自己的心境竟苍老了许多呢……”

    季燕然亦起身慢慢地行至我的身旁,轻声地道:“那是太过坚强的坏处……为兄偶尔也希望灵歌你能像个普通女孩子那样大哭一场呢。”

    我笑了笑,转脸望向他:“哭?大人懂得怎么劝慰哭泣的女人么?听说很多男人最怕看到女人哭的。”

    季燕然转过身来望住我,也笑了笑,道:“为兄只怕灵歌你总也不哭,所有的伤痛苦闷都憋在心里。为兄虽不知该如何劝慰哭泣的女子,但为兄愿与她分担所有的心酸。”

    “哦?大人要怎么分担呢?用读心术么?”我仰起脸来浅浅笑着望着他,却忽见他两根长臂一伸,倏地将我一把抱入怀中,拥得紧紧。

    “用我的心。”他低下头来在我的耳边轻声地笃定地一字一字地道。

    我的脸颊正贴在他的胸前,听得那腔子里的一颗心充满着力量地一下一下沉稳地跳动着,于是自己的心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节奏与力度跳动,跳着跳着,似乎全世界都变得安全起来,似乎天地间的力量全部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体里,于是不再颤抖了,不再害怕了,不再万念俱灰了。

    我轻轻地伸出双臂,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收拢,最终……拥住了他的腰背。

    阖上眸子,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温暖,而后一丝丝一缕缕一片片地……融化在了他的怀中。

    放心·溶洞

    静静地相拥而立,一时忘记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季燕然低声在耳边道:“灵歌……”

    “嗯。”我仍闭着眼睛,没有动。

    “清音来了。”他语声中带着笑。

    “嗯。”我应着,“呃——”猛地睁开眼,正由门上镶着的玻璃向外看到岳清音负着手侧身立在门前,想是他看见了我与季燕然相拥的一幕,便没有直接进来。

    我连忙推开季燕然,满脸发烧地胡乱整理着发丝,低声窘道:“你怎不早告诉我?!”

    季燕然探下头,飞快地凑到我的耳边笑着道:“抱歉灵歌,为兄方才……沉醉了。”

    一霎间耳根也烧了起来,不肯再同他说话,快步地走过去将门打开,叫了声“哥哥”,也不敢去看岳清音的脸,只垂眸盯着他的脚。

    岳清音迈步进得屋来,我将门关上,跟在他身后,听得季燕然一本正经地问道:“王爷身体无碍罢?”

    “暂时无事。”岳清音淡淡地道。

    我由茶壶中倒上茶来递给他,他伸手接过,也不看我。季燕然略带疑惑地问道:“清音的意思是王爷的健康仍有隐患么?”

    “王爷,只剩不到一年的寿命。”岳清音面无表情地道。

    “哦……”季燕然便未再多问。

    生老病死本无常,唏嘘忧伤皆无用。人生在世,只当珍惜眼前时光,珍惜眼前之人,莫留遗憾便是。

    三人围桌而坐,默默喝茶。半晌听得季燕然道:“据为兄所知,这绝顶奇峰的奇特之处正在于山体内蕴藏着的数百眼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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