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穿越事件簿.第8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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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事件簿. 作者:肉书屋

    们的。从岳府出来后,马车驶上大道一路出了城门,沿着官道向南而行,旅程约需十五天,冬景萧瑟,无甚可看,途中倍显枯燥。

    因季燕然被叫去岳明皎的那辆马车内陪老人家聊天儿去了,是以我自己独乘一辆,半掀着车窗上的门帘向外望着枯树衰草出神。

    中午在某城内的一家小饭馆里吃了饭,饭后继续上路。岳明皎同季燕然在那辆车里下棋,岳清音便坐到了我的这辆车里,倚着车厢壁看书。

    望着他出了大半天的神,我开口道:“哥哥,如果说一个怀了八个月身孕的孕妇死去了,她腹中的胎儿被剖腹取出,还能存活么?”

    岳清音抬眼瞥了我一眼,复又盯在书上,道:“哪里来的怪念头?”

    “只是听人说了这么一件事,不知当不当信。哥哥认为呢?”我追问。

    “若医术高超的话,应该可以。”岳清音翻了页书道。

    “那么,这样的孩子长大后与足月生下的孩子有没有不同之处呢?譬如身体较弱?或是身材瘦小之类的?”我又问。

    “一般来说,早产儿较足月儿身体偏弱偏虚,易得病,但若从小用药物调养,亦可改善这一状况。”岳清音放下书,坐直身,望向我道:“怎么想起问这些乱七八糟的来?”

    “只是好奇而已。”我想了一想,又道:“哥哥,爹有没有给你讲过他老人家年轻时候的事?譬如二三十年前的?”

    “没有。”岳清音断然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抿了抿唇,低声道:“哥哥记得我前些天给你看过的那半块布罢?我……我找到了它的另一半。”

    “你在哪里找到的?”岳清音冷冷盯着我问道。

    “总之不是在咱们家里……”我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我只是奇怪,为何这块布被分为了两半,一半在咱们手上,另一半却在别处……”

    “到底是在何处找到另一半的?”岳清音忽地一把攥住我的手腕,迫我直视他。

    “在……”我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告诉他实话。

    “说!”他沉喝着道。

    “在……在奈何堡里。”我终于还是不愿瞒他,低声说了出来。

    “在奈何堡的什么地方?”他追问。

    “在一幅画的卷轴里,那卷轴是空心的,被我不小心掉在地上后摔成了两半,从里面掉出了那半块布来。”我如实说道。

    岳清音皱了眉盯着我,似在审视我话中的真假,半晌方沉声道:“那两块布呢?拿来我看。”

    我抽了抽被他紧紧攥着的那只手,他这才有所意识,松手放了开,我从怀中掏出那两块布来,铺到马车里的小桌上给他看,他只扫了一眼,又盯向我道:“那布上原不是绣着花的么?”

    “我把它拆掉了,这是本就画在布上的图案。”我边揉着被他攥疼的手腕边道。

    岳清音看了我一眼,起身坐到身边来,将我那只手扯过去,轻轻地替我揉搓,脸上依旧冷冰地道:“布的事除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还有……季大人。”我低声道。

    “你们两个闲到无聊地在查与这布有关的事么?”岳清音冷声道。

    “哥哥难道不觉得奇怪?这两块布一看就是一整张,它们被一分为二,一半在咱们家,一半在奈何堡,天下之事再巧也不可能巧成这样。我只是想知道,咱们家同奈何堡……究竟有何关系?”我望着他道。

    “什么关系也没有。”岳清音盯住我,“现在起不许再想这布的事!”说着大手一伸将桌上的那两块布抓起揣入怀中,坐回他方才的位置,拿起书来继续看,不再理我。

    “哥哥,”我将他手中的书夺下放到一边,望住他道:“你有事在瞒着我,对么?”

    “为兄没有必要事事都告诉你。”他冷冷答道。

    “好,那哥哥把布还给我,我再不问哥哥就是。”我将手伸向他。

    “这布为兄没收了,以后不准你再想。”他依然冷冷地道。

    “这布有一半本就是我的,还有一半也是我得到的,理当我自己持有,哥哥凭什么没收了去?!”我瞪着他道。

    “只凭我是你哥哥。”他冷然盯了我一眼后便不再看我,只管伸手将我夺去的书拿回,继续翻看。

    “是,‘哥哥’,哥哥就可以这么专横么?”我气道,“连个答案都不给,什么事都不告诉自己妹妹,亲人之间也要相互隐瞒么?我究竟还是不是你的亲妹妹?!”

    “你希望是,还是不是?”他抬起眼来盯住我。

    我起伏着胸膛瞪了他许久,终于败下阵来,颓然倚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低声地道:“哥哥当然是我的亲哥哥……”

    岳清音未再吱声,于是一路无语,直到夜色擦黑时进了附近的一座城,找了家客栈落脚。

    由于岳明皎向来行事低调简朴,是以只找了家中等档次的客栈,分为上下两层,一楼是餐厅,二楼是客房。四个人围坐一桌吃饭,见我极少动筷,岳清音便替我夹了肉到碗里。

    吃罢饭由小二带着去客房,因这一阵到了“返乡潮”,店里的客房基本上满了,只剩了一个内外间的套房和一个单人间,我才要提议换一家客栈看看,便听岳明皎笑道:“就这里罢,总归只是一晚,让车夫和小子们去车里睡,马车大,三人一辆足以盛下,正好又可看守行李。为父同清音睡这间套房,燕然和灵歌便委屈委屈睡那单人间罢,夜里冷,挤一挤倒也暖和。”

    如此一来反而不好再多说,免得岳老爹起疑。于是各自进房安顿,所谓内外间的套房,即是内外两间各有一张床铺,而单人间只有一间房,且……且那唯一的一张床还是个窄窄的单人床。

    这家店的老板是个一毛不拔的货色,单人间里除了床之外只有一架衣柜、一把椅子、一张小几、一个洗脸架子和一只马桶,其它的家具一样不多。

    季燕然将几上油灯点燃,扫了眼这房内陈设,不由挠头干笑道:“这房间果然简陋得可以……灵歌早些睡罢,我在椅子上凑合一晚。”说着便移身坐向那椅子,殊不知才一沾到椅面,便听“嘎吱”一声,那椅子腿居然断掉了,想来早就是坏的,被他一坐彻底散了架。

    幸好季燕然反应不慢,蹭地站起身才不致坐到地上,扭头看了看那堆木头,扬眉好笑地摇了摇头,向我道:“我去再要把椅子来。”

    于是开门出去,过了好半晌才重新回来,两手空空,身后也未跟着小二,将门关好上了闩后转身向我干笑着道:“店里没有多余的椅子,因旅客众多,连一楼饭桌上都睡了人……我便在地上坐一宿罢了。”

    说着便要蹲身,我轻声开口叫住他道:“大人……上床来睡罢。”

    他望着我道:“灵歌不必勉强的,一晚很快便能过去,我就坐着罢,明日在马车上补眠便是。”

    “上来睡罢,”我低下头,“别再让我觉得亏欠你太多。”

    季燕然轻叹了一声:“你这丫头总爱钻牛角尖儿,何苦自己折磨自己?”

    “睡罢。”我脱去鞋子,翻身躺到床里,也不脱衣,紧紧贴着墙,背身朝外。

    过了半晌方听到他走过来,吹熄了油灯,坐在床边脱鞋,而后是“咯吱吱”一阵床响,背后便觉一阵暖意,是他躺到了枕边。由于床窄,两人再怎么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也难免挨到,只好这么将就着。他将唯一的那条被子抻开替我盖上,自己则揣着手侧身与我背对背地躺着,一时房内陷入无声。

    今夜的时间过得格外地慢,我的全身都因紧绷着神经而感到僵硬了,窗外才传来一声梆响。露在空气中的脸觉得有些凉,不由坐起身,将被子横了过来,盖住自己和他的半截身子。却见他也坐起身道:“我不冷,灵歌自己盖严些罢。”说着又将被子竖过来重新替我盖上。

    “我闻到些雪气,想是外头下起雪了,不盖被子会着凉的。”我在黑暗里偏头望向他。

    “我哪里有那么弱不禁风,”他低声笑着,“何况咱们有岳先生在,一帖药服下便能药到病除,不怕。”

    “能避免就避免,何必非要受那个罪?”我淡淡地道,又将被子横过来盖住他。

    “这样每人只能盖住一半,要着凉便是两个人一起着凉。”他笑着想要再将被子竖过去,不小心一把握在了我抓着被角的手上,我才要避开,却被他牢牢地握住。

    “你……”我伸手去推他,“快放开……”

    “灵歌,”他语声平静地道,“若你不介意,便在我怀中睡罢,如此一来你我两人都可盖上被子,也不致着凉。——此乃权宜之法,我绝无半点非分之想,若你不同意,我便去马车上睡,不使你为难就是。可好?”

    知道他在这个时候绝不会有其它的心思,我犹豫了一阵,点头答应了,若真让他去马车上睡,既在下人面前不好看,明天也还得传到岳明皎的耳朵里去,更是麻烦。

    他把被子重新竖过来,轻轻拥住我躺下,将被子盖好,替我掖住被角。我背向着他,贴住他的胸膛,甚至能感觉得到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

    察觉我始终难以放松地全身紧绷着,季燕然低低地在耳后说起了别的事以分散我的注意力,道:“今儿个你是不是又同清音闹别扭了?”

    “你怎知道?”我闷声问道。

    “看晚饭时你那碗里最后只剩下了他夹给你的肉便知道了,”他语气中带着好笑地道,“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哥哥把那两块布收走了。”我道。

    “喔……清音是想让你平安无虞,不希望你牵涉到麻烦中去。”季燕然笑着道。

    “我知道……可在这件事情上我不想半途而废。那两块布上的图样被隐藏得如此巧妙,绝不会是玄机公子一时心血来潮所绘制的。也许我们找到了图上的地方,许多秘密的答案就能水落石出。可如今哥哥把布收走,只怕大人你亲自去要也无济于事,最大的一条线索就此中断,我们要想继续往下进行是难上加难。”我轻叹着道。

    “无妨,灵歌。你我还可以继续进行,”季燕然低声笑起,“我已将那两块布上的图……全部记在脑子里了。”

    心头顿时一阵怦然的惶然的怅然的轻颤,就如同每一次看到他揭秘案件的真相,就如同听到他九十三个甲的绝无仅有的成绩,就如同才刚知道他有过目不忘的天赋……的时候,每一次每一次,我都难以抑制地会产生这样的颤栗,我曾以为这是我的嫉妒,也曾以为这是我的羡慕,甚至还曾不得不承认这是我的崇拜、是我幻想中自己能够拥有的高度……

    可现在看来……现在看来这些都仅仅是微不足道的几许情绪,真正从一开始就占据着主导的,是……是……

    “睡罢。”他在耳畔轻声地道。

    嗯,睡吧,离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寻绣·缠绵

    次日起来,发现外面果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地上积雪已有半尺来厚,天色阴沉沉的,看来这雪还要下上很久。

    吃罢早饭继续上路,季燕然显然昨晚未曾睡好,在马车里坐了没一会儿就倚着车壁打起盹儿来,我从行李箱中取出那条黑兔毛的披风轻轻替他盖在身上,又往炭盆里添了几块儿炭放在他的脚边。

    白天行路,晚间留宿,好在这一次投了家空房多的店,要了个内外间的套房,不必再挤。

    十五天的颠簸旅途之后,终于在腊月二十八日的这天傍晚进入了江南地界,直奔季岳两家的祖藉所在地——望城。

    因说好了要先去拜访季燕然的父亲,是以岳家父子便随我们一同先行往位于望城仲夏街青荷巷的季府而去。行至巷子口,早有季府的下人等在了那里,想是收到了书信知道我们今天就能到达,提前做好了准备。

    季燕然先下了马车,听得外面此起彼伏地叫着“少爷回来了!”他打起车帘向我伸出大手扶我下车,便又听那些下人们兴高采烈地叫着“给少夫人请安!”

    那厢岳家父子也下得车来,季燕然便请他二人先进门,随后牵着我的手亦跟进来,见府里早就点起了喜庆的大红灯笼,映着漫天白雪年味儿十足。一时大大小小的丫环嬷嬷小厮迎上前来,接待客人的接待客人,搬行李的搬行李,一派欢声笑语热闹非常。

    一位管家模样的老者含笑上前,先向岳家父子行了礼,而后又向季燕然和我行了礼,季燕然冲他笑道:“屹伯,爹他老人家呢?”

    屹伯笑道:“正要向岳老爷和岳公子告罪——老爷他衙门里临时有事,下午便走了,方才让人送话回来,说大概要到明天下午方能回家,不能亲迎岳老爷和岳公子大驾,还望二位海涵才是!”

    岳明皎呵呵笑道:“这个英堂跟老夫还客气什么!既如此,我父子二人便不多扰了,先回家休整休整,明日下午再来拜访罢!”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既然当了季燕然名义上的妻子,自然是要留在季府过年的,可事到临头还是抑制不住地涌起一阵孤单与无依的彷徨,不由下意识地望向岳清音,将一路上与他赌气不理他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岳清音冲我点了下头,我轻轻地蹭过去到他身边,他低下脸来沉声道:“在婆家不比在娘家,懂事着些,不许让燕然为难,不许干出格的事,听到了?”

    我点点头,悄悄扯了扯他的袖角,小声地道:“哥哥,我何时可以回咱们家去?”

    “正月初二,”岳清音道,“到时燕然会同你一起去的。”

    我便不再吱声,和季燕然一起将他与岳明皎送出门去,直到目送他们的马车消失在巷子尽头方才转回府中。

    季府里早早便为我和季燕然准备下了新房,家具被褥全是新的,由于府中主子只有季家父子两个男人,所以此前也没有丫头贴身服侍,自从我和季燕然成亲后,管家屹伯便去买了两名小丫头来专门等我回来差遣,这两个丫头不过十三四岁,名字也留着等我来起,于是一个叫了“忘忧”,一个叫了“含笑”。

    之后季燕然又将府里几位有头脸的下人叫来给我认识,屹伯说今天有些晚了,待明天一早再让合府下人来拜见我这位少夫人。

    回到卧房沐浴休息,依然是季燕然睡外间,我睡里间。新换了地方多少有些不大习惯,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半夜方才渐渐睡去。

    次日一早吃罢饭,接受过所有下人的拜见后便没了什么事干,全府上下都在忙碌着打扫布置,预备过年。我甩下季燕然,独自一人在府里闲逛,却见这里同岳家在京都的宅子规模差不多,只不过建筑更趋小巧精致。

    天龙朝版图上的江南与正史版图的江南并不一样,这里所谓的江南,是一条类似黄河长江的母亲河——“潜龙江”以南的地区,不过富饶程度倒是不逊色于正史上的江南。

    一个人逛了没多久,天上又纷纷扬扬地飘起雪来,便立住脚步,望着空中飞舞的雪花儿出神。茫茫然间忽觉有东西遮在头上,仰脸看时见是一柄油伞,持伞的男人脸上带着笑,轻声地道:“傻丫头,怎么在雪里站着,也不怕着凉。”

    “我想出府去走走。”我望着他,太过安静易生感伤,我不想再给自己脆弱的机会。

    “我陪你一起,可好?”他问。

    我点头。两人回房穿了披风换上靴子,从府中出来慢慢走上大路。望城是江南最繁华的城镇,仅仅次于京都太平城,虽然已是腊月二十九日,街上仍有不少的摊贩在张罗生意。

    沿着街且行且看,见前面有一家绣坊,牌匾上写着“江南老字号”的字样,便径直进了店门,迎面过来一位中年妇人,笑向我道:“这位小姐和公子要买绣品么?”

    我点了点头,道:“不知贵店有什么珍稀货色,我想都看一看。”

    那妇人连忙笑道:“好的好的,小姐公子请上二楼,绣样儿都在二楼陈列着。”边说边引路,带了我和季燕然上得二楼。

    二楼货架上果然陈列着各种针法绣的精品布样儿,我大致看了一圈,向这妇人道:“老板,你这里的样品我一样也不喜欢,精致虽精致,但在档次上还是低了一些。还有更好的么?”

    女老板笑道:“哎哟哟!这位小姐的眼光不是一般的高哪!我们这江南老字号里的绣品哪一样儿不是高档货色?!连京里的达官贵人都大老远儿地到我们这儿来买绣品呢!”

    我淡淡一笑,道:“我想要的绣品,是比那些达官贵人买的还要高档的。你这贺架上摆着的我早已见得不带见了!若是没有什么新鲜货色,那我就不在你这里耽误时间了。”

    女老板被我说话的气势吓到了,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阵,迟疑地道:“敢问这位小姐……可是京里来的官小姐?”

    我故作傲娇地微微抬起下巴,淡淡道:“可以这么说罢。我这次来江南,是为了给母妃……唔,给家母挑寿辰礼物的,你这儿若是没有高档货色,我便要换别家了!”

    故意泄露了“母妃”二字,把女老板吓了一大跳,连忙陪笑道:“小……小姐莫急,您见多识广,这些平庸绣品自是看不上眼,敝店还有一些珍藏的绣品,您若不嫌弃,小妇便取出来给您过过目。”

    “那我就多耽搁会儿罢。”我道。

    女老板便将我和季燕然请到桌旁坐下,又叫个小丫头端上茶来,而后亲自跑去后房去取绣品。趁房中无人,季燕然伸出修长手指冲着我一点,好笑地低声道:“小灵儿太过大胆,连公主都敢冒充!”

    我假装低头喝茶,没有睬他。一时那女老板回来了,手里托着几块布料,恭恭敬敬地递到我的手上,随意翻看了看,却没有我想要的那一种,便起身向季燕然道:“季大人,咱们走罢,看样子这里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一听我唤“季大人”,那女老板吃惊地望向季燕然,盯了一阵后方掩口道:“哎唷!这不是咱们季知府的公子——到京都做官去的小季大人么!”

    季燕然含笑点了下头,女老板见堂堂京都知府都做了我的“随从”,愈发信了我方才的话,商人本性,好容易逮住我这么个金主儿,岂能轻易放走?便见她连忙向我陪笑道:“这几块布已是我们这家老店的镇店货了,只不知小姐是想要什么样儿的绣品,不妨说来给小妇知道,就算小店里没有,小妇也可为小姐去找来!”

    我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佯作随意地道:“我曾在宫中见过你们江南朝贡的绣品,家母也曾获赏了一件,向来爱不释手。无奈前两年家中失火,不小心将那绣品烧毁了,家母为此至今想来还闷闷不乐。正巧今年我有机会到江南来,便想替家母再买回一件去,可是看老板你这里并没有我想要的那种绣品,不知哪里可买得到呢?”

    女老板想了想道:“朝贡的绣品……我们江南年年都向朝廷进贡绣品,年年都有不同的花样儿,小姐手里这几块亦曾进过贡的,若不是这种样式的话……那小妇再去库里给小姐翻翻去,只不知小姐想要的是什么样儿的?”

    “就是将一根彩线劈成或十六股或三十二股或六十四股或八十一股,一层一层地绣到布上,有多少股线就可以绣出多少层来,”我不动声色地道,“这种手艺听说只有你们江南才有。”

    “哦!”女老板一拍手,恍然道:“小姐说的原来是‘缠绵绣’啊!这种绣法确实只有我们江南才有呢!”

    “缠绵绣?”我扬起眉望着她,“好缠绵的名字。”

    女老板呵呵笑道:“就是因为这绣品是将一根线分成了若干丝丝缕缕的细线,经纬纵横地绣出一幅幅美妙的图案,仿若男女之情般缠缠绵绵、难分难解,才因此得名‘缠绵绣’啊!”

    缠缠绵绵、难分难解……我无意识地望了季燕然一眼,见他勾着唇角冲着我笑,便回过头来,向女老板道:“应该就是这一种了,老板你这里可有么?”

    “哎唷……这个小店可真是没有了,莫说小店了,只怕放眼整个江南,能拥有缠绵绣的店铺也不多见,何况就算有,店家也未见得肯卖。”女老板无奈笑道。

    “为何不卖?”我问。

    “这缠绵绣的手艺,是二十多年前出现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会得。后来随着那人的销声匿迹,缠绵绣便也未再有新作诞生,现在遗世的也就当年的那么几幅而已,小姐若想买它,只怕难比登天哟!”女老板叹着道。

    “那位会缠绵绣的是何许人?”我试探地问道。

    女老板笑笑道:“二十多年前小妇不过才七八岁,依稀记得曾听家母提起过,说那缠绵绣的创始人是江南的一位富家小姐,多才多艺的,至于姓甚名谁,小妇却不得而知了。”

    我与季燕然飞快地对视一眼,见他笑着向这老板道:“不知令堂还健在否?我们想问问老人家关于那缠绵绣创始人之事,说不定她还有传人在世,若能找到,也不枉我们从京都来到江南一趟。”

    这位精明的女老板目光在我和季燕然的身上溜过来溜过去地转了两转,大约是看出了我和他的关系非比寻常,再结合上我的身份有可能是皇亲国戚,而望城知府又是季燕然的父亲,心里一阵加减乘除约等于地算了算这其中的人际关系以及对她的影响,最终大概得出了方便我就是方便她自己的结论,因此便热情有加地笑道:“家母尚健在!此刻正在家中,小姐和季大人若不嫌劳累,便请同小妇一起前往敝户,待小妇问问家母来,不知可行?”

    我点头笑道:“如此就有劳老板了。”

    于是这老板将店中事安排了一下,带着我和季燕然出了铺子,直往她娘家而去。

    当我们到达时,老板的母亲冯氏正坐在窗边守着炭盆子做针线活儿,老人家有些老花眼,将绣样儿举得离自己老远,如此仍自得其乐。

    老板简单说明了我和季燕然此来的目的,冯老太太便放下手中活计,歪头想了一阵,道:“说到那位会缠绵绣的小姐啊……老身记得她也是江南人,好像……好像是凝城人氏,家是当地一个旺族,姓什么来着……好像是姓苏,闺名叫作……哦,叫作苏璃!听说这位苏小姐不仅人长得漂亮,手也巧得很,琴棋书画女红针黹样样精通,就是她独创了这缠绵绣,还曾被朝廷指定成为了贡品哪!”

    ——凝城,苏氏。

    “老夫人可知道那位苏小姐后来为何不再做缠绵绣了么?”我问。

    “这个老身却不知道了……只听街坊里那些个三姑六婆说那小姐嫁了人,跟着她的夫君离开了江南,自然就不再做缠绵绣了。”老太太笑着道。

    见没了什么可问的,我和季燕然便告辞出来,重新行上大街,季燕然道:“看来我们要抽空往凝城一行了,只不知当年那位苏璃姑娘与玄机公子之间究竟有何联系……”

    “我记得大人曾经说过,那玄机公子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相貌和年龄,会不会……”我立住脚步望住季燕然,“‘他’其实是个女子?”

    季燕然修眉一扬,展颜笑道:“这想法倒很新奇!也亏灵歌脑筋转得快,若果真如此,那位苏璃姑娘可当真是位不世奇才了!这么看来,凝城之行十分有必要,好在那里距望城不算太远,过完年我们就去,可好?”

    虽然我很想立刻就飞去凝城一探事情真相,然而毕竟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九,我可以不介意过不过年,但总不能让季燕然跟着为难。于是点头,道:“除了要去凝城查访苏璃姑娘的事情外,还有奈何堡的何堡主之事。只是不知道何堡主原藉是江南的哪座城,查起来只怕会花很长的时间,大人何时便须回往京都了呢?”

    “唔,过完正月十六便须起程,二月初三正式到任。”季燕然笑道,“时间虽显紧迫,但相信合你我二人之力必能在期间内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灵儿可有信心?”

    “嗯。”我将头一点,没有察觉地微笑,他便凝眸望住我,亦温柔地笑起。许是因天上落着纷扬轻盈的雪花儿,使得这世间的一切都显得唯美了的缘故,我的心中无法抑制地变得一阵柔软,才要身不由己地抬手去替他揩去睫毛上落着的雪粒,忽听得身后一声娇笑,银铃儿般的声音叫道:“燕然哥哥!你回来了!”

    斗笠·冰碴

    扭头循声望去,却见是个十六七岁的漂亮女孩儿,蹦跳着向着这边过来,一把扯住了季燕然的袖子,娇笑着道:“燕然哥哥,你这一走就是一年,也不想你的小明妹妹么?”

    季燕然挠头干笑,想不动声色地从这位小明妹妹的手中抽出袖子来,无奈被她紧紧攥着,只好笑道:“为兄去京都任职,只有过年方能回来,伯父伯母身体可好?”

    “都好啊!你怎就不问问我好不好呢?”小明妹妹甩着他的袖子嘟起小嘴儿撒娇,“爹说你在京都娶了媳妇,可有此事?”

    季燕然干笑着点头,往回抽着袖子。

    “你——你难道忘了我曾经说过要嫁给你的么?你怎么可以娶别的女人?!”小明妹妹恼火起来,粉拳挥舞狠狠地砸在季燕然的胸膛上。

    这大概是位被家里娇纵坏了的小姐,听季燕然的语气他两家应是熟交,这位小明小姐爱慕着季燕然,一心一意想要嫁他,无奈得知季燕然已娶了妻的消息,因此恼羞成怒才当街不依不饶起来。

    见季燕然推拒也不是躲闪也不是地很是头疼,我自顾自地一笑,转身悄悄地先行离去。拐上另一条街,迎着扑面的雪花慢慢地走,任这漫天冰凉的东西落在面颊上,落在眼睛里。

    没有目的地胡乱走了一阵,眼见时近中午,街上行人渐渐稀少,便想一个人先回季府去,才要择路而行,忽觉头顶上空一黑,条件反射地向旁边躲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得“砰”地一声重响,一个庞然大物落在了面前仅两步远的地方,砸得地上雪片乱飞,定睛看去,却见是个男子,脸朝上地躺在地上,脑袋下红红白白一片,竟是脑浆迸溅,当场死亡。

    我连忙抬头向上望去,却见旁边一座百姓居住的二层小楼上有一扇窗子大敞着,从里面探出张女人的脸来,向着地上一望,立时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消失在窗内了。

    我走上前两步弯下腰,正要仔细看看这位死者,却见方才走在我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戴着大斗笠的人听见巨响也折返回来,抢先一步蹲在了死者的身旁,伸手在尸体上一阵翻弄。

    只见这死者三十上下的年纪,身上穿着家常的长袖衣衫,右手攥着一块干抹布,看上去像是在擦窗户的时候失足摔下来的。

    正细看着,便见方才出现在窗内的那个女人跌跌撞撞地从楼内冲了出来,哭嚎着扑到了死者的身上,口中凄厉地叫嚷着道:“我的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啊——相公啊——你怎么——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哪——呜呜呜——你死了可让为妻怎么过啊——不如也带我一起走罢——呜呜呜——”

    她这一哭叫又引来了为数不多的几名行人,纷纷聚拢过来围观,有一个热心的跑去衙门报官,剩下的几个便对着死者指手划脚。便听得戴斗笠的那人向这妇人道:“这位夫人,敢问身遭不幸的这位可是你的相公?”

    “是啊——我好命苦哇——这大过年的……”妇人哭嚷道。

    “他是怎么从楼上摔下来的,你可知道么?”斗笠人问道。

    “我家相公他……他本是为过年清扫屋子……正踩在窗台上要擦外面窗户扇子的上窗棱,谁知……谁知竟那么不小心就给摔下来了……呜呜呜……”这妇人哭得昏天黑地。

    “你不确认一下令夫是否还有救么?”我淡淡地递过句话去。

    这妇人哭道:“白花花的脑浆子都流了一地,哪里还有得救啊……呜呜呜……”

    “若不近前观看,这白花花的脑浆子和雪混在一起,谁又能立刻分辨出来呢?如单只是流血的话,还是有活命的可能的罢——难道夫人不希望令夫尚可挽救么?怎么方才夫人一从楼内冲出来,便看也不细看地一头扑在令夫身上了呢?”我淡淡望住她不紧不慢地道。

    “你——你是什么意思?!我死了相公已经够惨的了!你居然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妇人从地上跳起来,不管不顾地便想冲上来拉扯我。

    那斗笠人见状连忙一把拉住她,笑道:“夫人莫急,我替你来问这位小姐。”说着便转向我,那斗笠沿压得低低,使人难以看清他的相貌,道:“依这位小姐的意思,似乎不大相信死者是失足摔死的啰?”

    我指向死者的右手,道:“且看他手里的这块抹布,既干又净,既是要擦外面的窗棱,为何不蘸水?”

    不等那妇人答话,斗笠人便先一步道:“也许他只是想用干布掸干净外面的灰尘而已,不必擦得太过彻底。”那妇人便连连点头称是。

    “再有,”我并不着急,依旧不紧不慢地道,“这位相公身上穿着的是长袖外衫,长出手去近三寸,若是计划好要擦窗户,为何不换件短衫呢?就算非要穿着这一件,擦东西时总要将袖口挽起的罢?难道这相公是想站到窗台上后再腾出手来挽袖子不成?”

    “唔……也许这相公本就是个邋遢人呢?”斗笠人很是正经地说道,那妇人乍一听他如此说,仿佛被噎了一下般,既想反驳又不敢反驳,表情看上去十分地纠结。

    “若是个邋遢人,这么‘用’袖子,袖子上早该脏了,可看这位相公穿的这件衣服还是蛮干净的,”我盯向妇人道:“敢问这位夫人,尊夫在失足坠楼之前一直在屋内待着还是在窗台上待了一阵方才不小心坠下?”

    “我、我凭什么要告诉你?!”那妇人扯着嗓子喊道。

    “喔,”这回不等我答话,斗笠人又先一步向她道:“这位夫人,既然有人在怀疑令夫的死,你最好还是说清楚些,好让那些心存疑惑之人彻底死心,也可免去夫人的麻烦,不是么?”

    那妇人大概认为斗笠人是站在她这一方的,因此想了一想才肯答道:“家夫是才一蹬上窗台,脚下便一滑……呜呜呜……”

    “喔……那就奇怪了,”我扬起眉毛,一指死者的头部,“尊夫才刚摔下来,为何头发上会有冰碴子?这地上积的全都是雪,并没有冰,敢问他头上的冰碴是从何而来?”

    话音方落便听得那斗笠人“唔”了一声,重新蹲下,将死者翻了个身,那妇人立刻扑上去拉扯他,尖声叫道:“不许碰他——家夫尸骨未寒,岂容你们如此亵渎——”

    斗笠人被她扯得东倒西歪,招手向围观的路人笑道:“几位,劳烦帮忙安抚下这位可怜的夫人罢。”

    那几个围观路人方才已将我们三人的对话听得真切,知道这件看似意外的死亡事件并不简单,便依言上来将那发疯的妇人拉住,以便有更堂皇的理由继续围观到真相大白。

    斗笠人没了打扰,接着去检查死者的背面,我也低了头凑过去看,见死者的脑后头发里及衣领内都有碎掉的冰碴子,斗笠人用手在他脑后按了按,微微点了下头,便站起身,向我笑道:“这位小姐,依你之见,这死者脑后带了冰碴子是什么原因呢?”

    “现在还不好说准,”我抬头看了看死者家的小楼,“我想进这楼里看一看。”

    “不许——你又不是官差!凭什么擅入民宅——”那妇人尖叫着,用脚踢起大片的雪溅到了我的衣裙上。

    “说得是……”我仰脸深吸了口气,低低地自语,“这本是官府之事、男人之事,我这个女人跟着掺和什么……自顾尚且不暇,还管得了其他人?!”边喃喃着边转身想要就此离去,却听得那斗笠人笑着咳了一声,道:“半途而废可不是个好习惯喔!”

    我没有应声,只管快步地走出围观的圈子,又听他接着笑道:“我倒也想去那楼中看上一看呢,这位小姐若不介意,可否随在下同往?”

    不待我作出反应,那妇人又厉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擅闯民宅?!——我要去衙门告你们去——还有没有天理了?!乡亲们哪——你们都看到了!这狗男女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才丧了夫之人哪!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哇——”

    便听斗笠人朗声笑道:“身为望城百姓,理当为正义和真相贡献薄力,况此次事件的物证牵涉到冰雪这类易融之物,若等衙门的人来,必定错失最佳取证时机。遵规守矩固然重要,灵活变通亦不能失。——这位小姐,你若不去,在下便一个人上去了。”最后这句话是冲着我说的,我转头看他,见他已迈步往那楼中走了。想了一想,终于还是捺不住对真相的探究之心,快步地跟在他的身后,一同上得楼去。

    却见死者坠楼的那间屋子窗户仍然大开,窗台上有着几厘米厚的积雪,除去乱糟糟的一些印痕之外,还有一双极清晰地脚尖朝外的男人的脚印。

    “喔,看来那死者的确是踩到过窗台上呢。”斗笠人回过头来,露出斗笠来的长满络腮胡子的下半张脸上带着笑意。

    他在试探我。

    没有理会他半真半假的笑容,我淡淡地道:“鞋印如此清晰地印在雪上,哪里有打滑过的迹象?何况死者是面朝上摔下来的,这脚印理应是鞋尖向里,难不成死者在摔落的过程中自己还转了个身么?”

    斗笠人“喔”了一声,作恍然状地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有道理,有道理。”

    我低头四下里找了找,在墙根处发现了几颗碎冰碴,从地上灰尘的痕迹来看还有才打扫过的笤帚印子。

    抬起头来正要去厕室看一看,却见那斗笠人正从里面出来,手里端着盆子,冲我笑道:“这里面还有一丁点儿尚未化尽的冰,另外,簸箕里也有一些沾了灰尘的碎冰碴。不知小姐对此作何想法?”

    我看着他,淡淡地道:“我想知道阁下方才检查死者脑后的伤处得出的结论。”

    “唔……结论是,死者摔到地面上后致使颅骨正后方破裂,但是在这伤口下面的部位还有一处硬伤,亦足以致命。”斗笠人笑答,“那么小姐对于本次事件的结论又是什么呢?”

    “从那位夫人尚未看清死者情况便断言他已死的这一表现来看,即便凶手不是她,她也是个帮凶。”我认真地道,“死者头发里和衣领中都有冰碴,结合这房内几处亦发现的冰碴可推测:凶手是用冻结实的大块的冰重击死者脑后,然后先将现场的碎冰处理掉,再伺机将其扔下楼去造成坠楼的假象,之所以要让他脸朝上的坠下去,正是为了要掩盖死者脑后的致命伤。而选择用冰做凶器,是因为容易销毁证据。若不出所料的话,只要将那位夫人带去衙门严加审问,真相应当很快便能水落石出。”

    “唔,有道理,有道理。”斗笠人点头,“只可惜这冰很快便都要化尽,少了这决定性的证据,若想令那位夫人招供怕是要很费一番功夫呢……不知小姐可愿前往衙门做证?”

    “有阁下一人做证应足矣了。”我淡淡回绝,转身行往楼下。

    望城府衙的衙役们已经闻讯赶来了,一名仵作模样的人正蹲在死者身边做着例行检查。那位妇人仍在那里哭闹个不休,一见我出来便立刻向衙役头尖声道:“快抓她——快抓她——她擅自闯入我家——她犯了律法!她还亵渎我家相公的尸身——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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