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穿越事件簿.第8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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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事件簿. 作者:肉书屋

    —”

    衙役头上下打量了我一阵,道:“敢问这位小姐方才去死者家里做什么了?”

    “去查看。”我如实答道。

    “查看什么?”衙役头追问。

    “死者被人杀死的证据。”我道。

    “被人杀死?你怎知他是被人杀死而非坠楼而死?你擅自进入民宅,可知已触犯了律法?”衙役头疑心顿生,语气不觉严厉了起来。

    我偏头看了看那斗笠人,却见他负着手立在那里一声不吭,只管看热闹般地冲着这边笑,仿佛这事根本与他无关一般。心里不觉有气,伸手向他一指,对衙役头道:“是那位大叔带我进去的,差爷哥哥何不先去问问他?”

    衙役头随着我的手指望向斗笠人,才要开口质问,却见那斗笠人忽地大手一挥,道:“古仁,先把这妇人带回衙门去,你带几个人去楼上仔细查看查看,应当可以找到未被处理干净的死者遭重击后飞溅出来的血迹。”

    衙役头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连忙行礼应道:“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办!”说罢跑着去依令行事了。

    斗笠人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双黝黑诙谐的眸子来望着已然瞠在当场的我笑,道:“多亏了这位小姐从中协助才能使本案顺利告破,不知小姐芳名?家住何处?本府也好亲自登门道谢。”

    望着这张除了那把络腮胡子后便和季燕然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我的心里一时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回京都……

    刺伤·公公

    面前的这位行为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大胡子大叔,就是望城的知府大人、季燕然的父亲、我名义上的公公。

    这一次事情有点难堪了,我居然班门弄斧地在他的面前秀了一把青涩的推理,还在他的下属面前叫他“大叔”,甚至把擅入民宅的过错干干脆脆地推到了他的身上……

    见我低头装傻默然不语,季大叔不由笑起,道:“喔,如果不方便透露的话那就算了。总之本府还是要在此多谢小姐了!请。”说罢转身大步离去,那走路的姿势和季燕然一模一样,可恨自己方才只顾专注于案情,竟未能留意。

    眼见雪下得越来越大,我扯紧了披风寻路回去。才拐上仲夏街,就听得身后有人沉呼道:“灵歌!”转头看去,见是季燕然,疾步向着这边过来,身后还小跑着跟着那位小明小姐。

    “方才去了何处……到处找不见你。”至我面前,见他眼底的焦急担忧尚未褪尽,只管凝眉望在我的脸上,生怕我出了事。

    “我在附近逛了逛……”我开口,话还没说完,那小明小姐已然赶了过来,一对俏眸瞪在我的脸上,扒住季燕然的胳膊冷声道:“燕然哥哥,这便是你的新娘子么?长得也不怎么样嘛!根本配不上你!”

    “不得胡闹!”季燕然难得严厉地沉声道,“还不赶快回家去!”

    “不!我要同你一起回去!我还没给季伯伯拜早年呢!”小明小姐死死攥着季燕然欲挣脱的胳膊不肯放手。

    看着季燕然生气不得又容忍不得的样子,我竟觉有些好笑,转身继续往季府走,不去管身后这两人如何地纠缠不清。

    回到季府,直接进了卧房休息,把那两人甩在了前厅。那小明小姐的家就在季府隔壁,想来双方是十几年的老邻居了,两家相互熟络得很,听特意跑到我面前儿来八卦的一个嬷嬷说,这小明小姐的父亲白老爷是个富商,生了三个儿子一个丫头,自然是将这唯一的女儿视若掌上明珠,从小到大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惯出了这么一个娇纵刁蛮的性子,合府上下谁也管不住她,无怪乎闹起来无法无天。

    坐在窗前轻启窗扇,任密密繁繁地雪花随风扑在脸上,思绪也被吹得纷纷扬扬没有着落。正出神间,听得房门开了,伴着季燕然沉沉地一声“灵歌”。

    我将窗户关上,转头望向他,抿嘴笑道:“白小姐没有一起过来么?”

    “灵歌,”季燕然走至面前凝眸望住我,“抱歉……方才在街上,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离开……”

    “无妨,大人不是脱不开身么,何况我又不是小孩子,现在安全到家,什么事都没有,不必放在心上了。”我起身从桌上壶里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他接在手里却顾不得喝,只是皱着眉道:“我与白小姐仅是邻居,并无其它,只是碍于长辈的面子,不好闹得过僵……”

    “我明白,”我微笑着打断他的话,“遇到那样性格的小姐,莫说是大人这样好脾气、重礼仪的人了,就是家兄只怕也没有办法的。大人不必同我说这些,这本来与我就无甚关系,更何况你我的婚姻不过是表面文章,我没有理由约束大人生活中的任何方面。所以,大人以后不要再对我说这些了,我无权也无资格对大人的事情置喙。”

    “灵歌!”季燕然突然一声沉喝,那对黑渊般的眸子紧紧地盯住我的眼睛,我从来没见他发过火,从来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那气势看起来竟十分地骇人,他原本温柔沉静的五官骤然染上了一片峻冷,险些冻碎了我的骨肉筋脉。

    我倔强地与他对视,尽管身上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他盯着我一字一字地沉声道,“你会伤到我的,灵歌。”

    说罢,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出了房去。

    我慢慢地坐回椅上,颤抖着,僵硬着,神思恍惚。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听得有人轻轻敲门,便道了声“进来”,见是小丫环忘忧,恭声禀道:“少夫人,老爷回府了,总管请您往前厅相见。”

    “知道了。”我起身坐到妆台前,给自己苍白的脸上扑了些胭脂,换了件外衫,而后由忘忧带路,径往前厅行去。

    才刚踏上前厅的台阶,便见候在那里管家屹伯面带诧异地低声问道:“少夫人,少爷没同您在一起么?”

    我摇了摇头,道:“我以为他先过来前厅了。”

    屹伯连忙向身旁的一名小厮道:“快去四处找找少爷!”那小厮领命而去,他便又向我笑道:“如此少夫人便先进厅去罢,老爷正在里面喝茶。”

    “我在这里等等你们少爷罢。”我笑了笑道,“自己进去不大妥当。”

    “外面冷,恐少夫人着凉。”屹伯忙道。

    “不妨事,就等等罢。”我微笑道。

    屹伯还要再劝,却看到了远处大步赶来的季燕然,笑道:“少爷来了!”

    我回身相迎,却垂了眸子不看他,只听他近前来问向屹伯道:“爹几时回的?”

    “刚回。”屹伯答道。

    “进去罢。”季燕然轻轻道了一声。

    推门入内,却见我的那位公公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品茶,一见到我先是一怔,眉毛便扬了起来,若有所悟地“喔”了一声,笑容灿烂地向着冲他行礼的我和季燕然道:“免礼免礼!自家人客气什么!都坐,都坐。”

    季燕然抬头看他,不由好笑地道:“爹,您的胡子……”

    “喔喔……”这位季大叔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笑道:“我都忘了……这几日乔装办案,人胡合一,回家来竟忘了摘下它了!”说着便动手去撕这胡子,大约粘得过紧,一阵眦牙咧嘴痛苦不堪过后方才将这假胡子整个儿揭下,露出了那张光洁无须的中年版季燕然的脸来。

    将胡子丢过一边,季大叔摸着自己被拽疼的下巴,笑眯眯地向季燕然道:“儿子,几时让为父抱孙子?”

    “爹,”季燕然既好笑又无奈,“孩儿还未给您引见……”

    我便行礼道:“儿媳灵歌拜见公公。”

    “嗳!免了免了!”季大叔笑得热火朝天,仿佛早忘记了刚才在大街上的事,“还用引见什么!这丫头还满床乱爬的时候为父便见过她!老岳一家子十来年没回来过了,当真是女大十八变,如今要是在大街上对面遇见她,为父恐怕也认不出了!”

    知道他意有所指,我低着头只作未听见,季燕然听到“满床乱爬”四个字时不由笑着干咳两声,将话岔开道:“岳丈昨日说与清音今天过来拜会爹,我看我们不妨再等等,大家一起用午饭。”

    “好,为父正等着同你那岳丈好好喝上几盅呢!”季大叔笑着,忽然冲季燕然眨眨眼,道:“儿子啊,好福气哟!”

    季燕然低头喝茶,无视掉他老爹的玩笑。

    “对了……”季大叔又笑着道,“燕然哪,你可带了灵歌去给你白伯伯拜过年了么?听说小明想你想得差点一个人跑去京都找你了呢!”说着便学了季燕然的样子端起茶来喝,恶毒地把自己儿子丢进天下大乱的漩涡中等着看热闹。

    季燕然沉着声道:“儿子方才自己去过了,改日再带灵歌登门拜访。”

    “喔?小明这么轻易便放你回来了么?”季大叔又在火中添了把柴,坏笑着道。

    我这才看出来这恶趣味的公公真正想恶搞的不是他可怜的儿子季燕然,而是我这个新媳妇。这老小子八成是为了今天之事在恶意报复,想把我扔醋缸里去——哼哼,可惜他错估了我与季燕然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我早已见过了那白小姐之事。

    我端起茶来慢条斯理地饮着,不给季大叔以暗自得意的机会,公媳过招第二回——老家伙无功而返。

    只听季燕然淡淡地道:“方才我去了白府,已同白伯伯说过了,儿子已是有妻室之人,请他管教好自己女儿,若再纠缠不清,便莫怪儿子断了与他家数年的交情。”

    这话名义上是回答季大叔,实则却是说给我听的。我纹丝不动地坐着,眼皮都没眨一下。

    “啧啧!儿子啊,一年未见,几时变了作风?越来越有霸气了嘛!”季大叔眯着眼笑,“看来为父逼着老岳给你娶媳妇是明智之举,只是没想到老岳他还真是个实心眼儿,随便找个姑娘配给你不就完了么,他却为了不负为父的兄弟之情,竟将自己的宝贝闺女给了你这傻小子!待会等他来了,为父非得好好敬他几杯不可!”

    季燕然歪着身子一手支着下巴歇着,不搭理他这不着调的老爹。

    这季家父子与岳家父子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岳家父子是绝对的父严子孝辈序分明,丝毫逾不得矩,所有的亲情都深深地掩藏着,用难以察觉的方式为彼此默默付出;而季家父子之间倒更像是亲密的朋友,开着玩笑,不必拘谨,没有间隙,用调侃戏谑来演绎这略显前卫的亲情关系。

    正默默地低头喝茶,忽听得有下人来报说岳家老爷和少爷来了,季大叔便连忙站起身来出外相应,我和季燕然则跟在他的身后。一时果见岳明皎和岳清音由人撑了伞从雪中走来,双方厮见过后直接去了偏厅准备用饭。

    季大叔与岳老爹多年未见,两双大手握在一起激动得只差抱头痛哭了。没什么心思听这二位老先生叙旧,我望了望坐在对面的岳清音,仅一日未见,竟似隔了数载一般,至此方清楚自己的心绪在这一日间又老了几岁,若再这样下去,只怕我便成了容颜未改,心已入土的怪人了。

    岳清音抬眸看了我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经过这许久的相处,他的一个眼神一个细小的动作,我都已可猜测出其中的含义了。他这一眼是在担心我,因为他同样也能从我的眼神里看出我的心思来。

    我垂下眸子不想再令他为我忧心,换上微笑的面孔聆听岳老爹叮嘱我好生孝敬公公,好生服侍丈夫,然后陪同季燕然给每个人敬酒,给公公夹菜。

    一顿饭罢,季大叔和岳老爹还有很多的话要说,两个人去了大叔的书房,留下我们三个晚辈在前厅坐着喝茶。

    便听得岳清音淡淡向季燕然道:“灵歌没给你添麻烦罢?”

    季燕然瞟了我一眼,笑道:“没有。”

    “这丫头自小没离开过家人身边,若有不懂事不周到的地方,还望燕然多担待些。”岳清音又道。

    季燕然不由笑起来:“清音你是怕我让灵歌受委屈罢?!实不相瞒,今日确是让灵歌受了不小的委屈,在此要向灵歌赔个不是——”说着站起身至我面前,抱拳作揖并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脸望着我,弯了眼睛笑道:“今日之事皆是我的错,还望灵歌莫再生气了,原谅我这次可好?”

    我起身避过他这一揖道:“大人莫开玩笑,大人何错之有?!”

    “今日之事皆是我错,最错不该对灵歌说那样的话。”季燕然凝眸望住我。

    “大人说的没有错,”我望住他,“我本就已辜负了大人,就更不该在言辞上伤害大人。从今后灵歌会谨慎言行,再不多说半句话了。”

    未待季燕然说话,听得岳清音一声沉喝:“灵歌!”起身走到我的面前,低下头来瞪住我道:“你在家里同为兄赌气也就算了,怎么还同燕然赌气?!把为兄叮嘱你的话全抛在脑后了么?”

    “哥哥,我知错了。”我低下头。

    季燕然连忙笑着上来拉岳清音,道:“嗳嗳,清音你这脾气几时也这般急了?不问个究竟便责怪灵歌!今日之事确是我的错,不该对灵歌说重话,来来,妹夫也向你赔个不是,没照顾好令妹,实是罪不当赦,还望大舅子您能海涵!”说着便冲着岳清音亦躬身作了一揖。

    岳清音压根儿不睬他,只管瞪着我冷声道:“不许再任性!听到了么?”

    “听到了。”我低声道。

    季燕然满是歉疚与怜惜地在旁望着我,因惹不起岳老大,只好不再作声。三人重新归座,两个男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望城中的事,见我坐着发呆,季燕然轻声向我道:“灵歌若累了便回房歇歇去罢,清音和爹吃过晚饭才会回去。”

    “嗯,”我起身,向他二人道:“那灵歌就不陪大人和哥哥,先行告退了。”

    岳清音皱了皱眉头,每次听到我称呼季燕然为大人时他总是既无奈又恼火。辞了二人出来,一时并不想回卧房去,便沿着长廊边慢慢闲逛边赏着院内雪景。

    不知不觉来至一处敞轩,便在其中设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盯着外面素白的世界又出起了神。忽听得身后有人说话,道:“灵丫头似是心事重重啊。”

    蓦地转回头,却见是季大叔,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进轩来。

    “爹……”我连忙起身行礼,一声“灵丫头”叫得亲切自然,令人心中倍生暖意。“爹不是同家父在书房说话么?”我边问边探头寻找岳明皎。

    “岳老先生不胜酒力,在我那书房睡沉了。”季大叔冲我眨巴着眼睛坏笑,这神情与季燕然如出一辙,“燕然那傻小子呢?怎把你一人摞在这儿?”

    “他在前厅同家兄说话。”我规规矩矩地道。

    “喔……所以你便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独自伤怀?”季大叔笑着,背着手立到窗前,“是不是燕然那臭小子欺负你了?”

    “没有。”我道,“媳妇儿只是出来赏雪景的。”

    “哦?今日上午还没赏够么?”季大叔又坏笑起来,“我当时心里还在惋惜,若我家燕然能娶到这个小丫头该多好!不成想竟成了真!只不过……貌似你们这两个小家伙之间……有些问题哦?”

    顾不得纠结“小家伙”这一称呼,心中只是暗叹这季大叔的心思敏锐,饶是我和季燕然装得那般恩爱也未能逃过他的目光去。

    大约猜出我心中正在暗叹,季大叔又笑道:“燕然是我的儿子,他那傻小子心思再深也逃不过他老爹的这双眼睛去。……看得出,傻小子现在是为情所困,我只是不明白,他已将自己心爱之人娶到了手,还有何可纠结郁闷的呢?灵丫头可否为你的新爹爹我解此疑惑呢?”说着便将那双似乎可洞悉一切的黑眸子望到我的眼中来。

    “爹爹是在为自己儿子来试探我这个新媳妇的么?”我歪着头淡淡笑着。

    “调皮丫头,都叫了‘爹爹’还说这么见外的话!”季大叔坏笑着挤挤眼睛,“——你婆婆去得早,做公公的自是要代为关心儿子儿媳妇的婚姻生活喽。”

    “哦……看得出来,爹爹真的是很关心媳妇儿呢,”我眯眯地笑,“媳妇儿正想问问爹爹,那位白明明小姐是哪一位,爹爹貌似也很关心她喔?”

    面对我的这记攻势季大叔不慌不忙地嘿嘿一笑,道:“我还道灵丫头对她并不上心呢!若你对此连问都不问一声,那你和燕然小两口儿之间的问题可就当真不小喽……”

    既已被他看出了问题,掩饰也是无用,我垂下眸子没有作声。

    季大叔望了我半晌,叹了一声道:“哪个当爹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快快活活呢?——看看那傻小子现在这副臭样子,你可能想像得到他当初是个什么样儿?”

    “什么样儿?”我轻轻问道。

    “那小子啊,当初可是傲气得很呢!”季大叔笑着道,“又合着算命的说他命犯桃花,从小就招小丫头们喜欢,街坊邻里那些个姐姐妹妹没一个不爱跟着他屁股后面儿转的!可这个臭小子呢,正眼都不瞧人家,眼睛都长到脑袋顶儿上去喽!我那时就问他:你这小王八蛋到底想给你老子娶回个什么样儿的媳妇儿?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我好笑地问。

    “那小子臭牛气哄哄的用手指指自己的脑瓜儿,一个屁也没放。”季大叔将手揣到胸前,佯作火大地道:“你道他是啥意思?他是说啊,没有头脑的女人他是看不上眼的,人长得再漂亮也没用!他个臭小子!小的时候那臭性子忒不招他爹我喜欢!——自从他娘过世之后他才算收敛了,知道掩起锋芒做人来,见着小姑娘们也不再拒之千里了,学会冲人家色眯眯地笑了——唔,是‘眯眯地’笑!别看他学圆滑了,他心里那些个臭念头其实一点未变!什么宁缺毋滥,非要娶一个不够傻的姑娘当老婆!嘿,所喜的是,还真被他遇到了这么一个,难怪这一向认为足可掌握自己一切的自负小子这一次吃了这么大的苦头。照我说,活该他受受罪,让他知道他爹当年是怎么从他娘手上熬过来的!”

    这一席话说得我实在是忍不住笑起来,虽然知道这淘气大叔前面的话多半是做了夸张加胡诌,但最后那一句着实让我忍俊不已。

    “说到那臭小子小时候有多顽劣,”季大叔亦笑得眯起了眼,“那日我从外面回来,一进书房,发现满屋的书全都没了,于是把那小子拎过来质问,说是一把火给我烧了!我说:嘿你个臭小子,你烧了你老爹的书,你老爹以后想从书上查个什么可上哪儿查去?你听那小子说什么——‘你那些书全在我的脑袋里,要查的话,直管来问我就行了!’——他要是将别的记在脑袋里也还罢了,关键是我那些书里还藏着几本……唔……香艳典藉,好容易才从一家卖古书的老店里淘换来的,竟也被那小子囫囵记进了脑子里,还一把火给我烧了!你说可气不可气?!”

    我已是笑个不住,根本顾不上答话了。

    “不止如此,”季大叔讲到了兴头上,“这小子又长大些的时候就更是无法无天了。有一阵子我逼他天天在家里练字,他嫌枯燥无味,总想跑去河边钓鱼,我硬是不许。那日他将我叫去我那书房,一推开门——嚯!满屋子麻雀乱飞,他便对我道:‘爹,儿子同您打个赌,房间里所有这些麻雀中只有一只是母雀,其余皆是公雀,爹您若能在一柱香的时间内找到那只母雀,儿子便在家好生习字,直到您满意为止;而若这一柱香内您找不出那只母雀,反而被儿子找到,那您就许儿子出去钓鱼,可好?’”

    “我心说这臭小子竟敢跟他爹叫板,当爹的岂能示弱?!便点头允了。他还贴心儿地递给我一只捕鸟用的网子,一柱香时间眼看就要到了,我却始终未能找出那只母鸟来,还落了满头满身的鸟屎。只好对他道:你若能找出来,爹就认输。结果你猜怎样?这臭小子不慌不忙地打开我书房里那只鹦鹉笼子,从那里面的小木房子中捉出一只母麻雀来!——我说怎么那鹦鹉总在笼子里扑扇着翅膀跟着添乱子呢,却原来是被雀占了鹦巢!”

    “我便骂那臭小子:你把这母雀儿藏到笼子里唬弄你老爹?!臭小子道:‘儿子当初说的是这房间里所有的麻雀,并未扯谎啊。’我说:那你还给你爹个捕鸟的网子来误导你爹?!臭小子理直气壮地道:‘儿子给是给了,爹可以不用它啊!’——诸如此类之事简直不胜枚举!你说他是不是个臭小子?!”

    我揩去眼角泪花儿,已是许久不曾这么笑过了。季大叔负着手含笑望住我,待我终于将情绪平复下来之后,听他温声地慢慢道:“灵丫头,你对燕然的情意,与燕然对你的情意……是一样深重的罢?”

    剖析·罢休

    不得不说,季大叔是位与人沟通的高手。他知道若直截了当地问我和季燕然现在的情感现状的话,我必定不会对他说实话,就先以轻松温情地方式攻破我的心防,令我对他产生亲近感,而后再利用这亲近感直攻中心,让我猝不及防,让我不好意思再对他说假话。

    他望着我,眸光令人信赖。我轻声地道:“爹想说什么?”

    季大叔叹了口气道:“我昔日那般傲气的儿子,如今目光里却盛载了太多的无奈心痛,若非一个‘情’字,谁又能伤他至此?而灵丫头你呢——专注于推理时心无旁鹜,浑身散发着一种异样的光彩,那般的与众不同,那般的灵动聪颖,可与燕然在一起时却又怎样呢?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同燕然一样的无奈心痛,除此之外,你还在逃避他,故意冷淡他,甚至不惜剌伤他……”

    季大叔说至此处,凝眸深深地望住我,温声地道:“可否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要两个原本相爱之人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牵起唇角无声笑起,轻声地道:“事情须从八月十五的那天晚上说起……”

    于是原原本本细细致致地将我与季燕然和大盗三人间的纠葛一丝不落地慢慢讲给了这位季大叔听,这是第一个可以让我毫无保留倾诉心事的人,他有种独特的人格魅力,让人情不自禁地将他当做家人,当做挚友。

    终于讲到了大盗的死而重生,讲到了我那如炼狱般的新婚之夜,奇怪的是,在他无比认真的聆听下我竟可以保持平静而淡定的心态,不再像平时那样,一想到这些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那么,你做出了怎样的决定呢?”季大叔问道。

    “我放弃。既然选择谁都会对另一方造成背叛式的伤害,那我就谁也不选择。”我平静地道,“同燕然哥哥的婚姻必须要满一年才能解除,所以我和他商定好了,一年之后让他休了我,从此后路归路,桥归桥。”

    “唔……”季大叔点着头,“那么你呢?从此后另嫁他人,让这俩小子彻底对你死心?”

    “我想,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爱别人了,”我笑,“这对那第三个人又何尝公平?所以,我已决定,从此后孑然一生,独身到老。”

    “这个……只怕岳老先生不会答应。”季大叔眨了眨眼睛。

    “若家父不肯答应,那我也只好遁入空门,彻底了了这尘缘。”我淡然笑道。

    “啧啧啧!现在的小丫头都怎么了呢?动不动就想遁入空门,这不是在给佛祖添乱子么?!”季大叔摇头笑着,忽而伸出手指向我一点,道:“灵丫头你是个胆小鬼。”

    我垂下眼睫等他的下文。

    “莫看你对着死状奇惨的尸体亦能谈笑自若,但在个人情感方面却是个十足的胆小鬼。”季大叔毫不留情地说着,负着手开始来回踱步,“我倒有些奇怪起来,这老岳和清音难道一直没有好好照顾你么?怎么……怎么你竟是如此地缺乏安全感呢?——不仅仅是现在,你从小就缺乏安全感,你极不易信任旁人,因你怕自己受伤害,稍微预感到自己可能要受伤,便立刻像只小乌龟似的缩回壳里再也不肯露出头来!你甚至连自己都不相信——你不相信自己能带给身旁的人幸福,你一直提心吊胆,患得患失。所以一旦你所爱之人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你就会立刻把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的身上,用这些来惩罚自己责怪自己,然后你就想逃,想放手,想把这烫手的山芋交出去,再一个人躲起来舔舐伤口——我说的是也不是?”

    我从未被别人如此深入准确地剖析过,也许我自己一直都清楚,只是不愿承认,不愿承认自己对于爱情的胆小怯懦,因为在穿来之前,被父母抛弃的我从未想过能够得到那样一份深厚的感情。我觉得我就像一个中了头彩的暴发户,一下子有了数不清的钱,却突然间不知所措,不知该怎样受用这笔意外之财。

    “这么小小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承受这么多、这么沉重的心思呢?”季大叔说着,坐到我对面的椅子上,凝眉盯住我,“说到底,还是因为你这小脑瓜儿太聪明的过!都说傻人有傻福,你若是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认准一个理儿后便一路走到底,又哪里会生出这么多烦恼来?你错便错在太过用脑了,这是聪明人的通病——思前想后,忧此虑彼,习惯性地想要从众多答案中选出最好的一个。可是你看——那些分不清优劣的傻丫头,她们对于自己的选择一样满意得很,一样过得很舒坦!”

    “除去胆小和过于聪明之外,灵丫头你还有个缺点,”季大叔伸出修长食指向我一点,“就是好强。我还从未见过哪个小女孩像你这么好强的,总想自己主导一切,不肯接受别人为你安排好的事情。‘人至刚则易折’,丫头,偶尔把事情交给男人们去处理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没有人会因此而责怪你笑话你,你更不必觉得自己不亲自去决定什么就是一无是处。你把自己弄得太辛苦了,除了承担着自己的那一份之外,你还承担了那两个小子所要承担的份额。这一份已足以令一个强悍的男人弯下他的脊背了,更何况是你这么一个缺乏安全感的、比别人更易受伤的弱弱小小的小姑娘,身上共承担了三份呢?!”

    “我很庆幸燕然始终没有放弃你,否则我非得狠狠将他踹出门去,再也不认他这没志气的儿子!我也很欣赏那个小家伙对你的情深义重,他若就这么放弃了你,我和燕然都会瞧不起他。他们两个比你冷静,也比你笃定。他们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们也愿意承担所有的后果。既是如此,你何苦还要强撑着替他们担着呢?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你无法替他们做出选择,也没必要替他们选择。你所需要做的,只是做自己的选择,仅此而已。”

    我略带自嘲地笑道:“我所面对的似乎已不是单纯的情感问题了,它还兼杂着道德和道义。若不是为了保我全家无虞,大盗他根本不会去赴死,他若不曾重伤跌下深崖,我就不会……不会嫁给燕然哥哥,可以说,我和燕然哥哥的婚姻是通过大盗的死才能成立的。可如今大盗又回来了,他既没有死,那这婚姻就失去了成立的前提条件。他为我赴死,我却另嫁他人,这不是薄情寡义又是什么?爹,这不是我想一想就能做出选择的问题,面对重生回来找我的大盗,我——我就不该去想‘应该选谁’这个问题,这是无耻的念头!”

    “而对于燕然哥哥……正因我已对他的情意曾做出了呼应,他才能放手将自己的心交给我,可若我重新回到大盗身边,又将他的这颗心置于何处?如果不是我的回应,他就可以不必受这样的伤害。总之……再继续哪一段情都是错误,我认为两段都终止已是最好的结果。”

    季大叔突然大笑了起来,左右摇着手指道:“你这丫头把男女之情也当做了案件来分析推理么?若情感也需用理智来分析,那世人的婚姻要多难才能结成一对呢?!你这小丫头自顾自地替那俩小子前思后想地铺设好了一条你认为是最平坦的道路,可你能确定他们愿意走这条路么?”

    “他们可以不走,但我是一定要走的。”我咬牙道。

    “倔丫头!”季大叔好笑着摇头,“你可以为了自己的心而终生不嫁,他们难道就不能为了自己的心而终生不娶么?若果真如此,你岂不还是连累了他们痛苦一生么?你以为他们真的能如你所想的那样改变心意去喜欢别的女人?真这样的话只能说明他们对你还不够喜欢!那你的终生不嫁就太不值了。”

    “他们比我坚强,不会像爹说的这样的。”我淡淡地反驳道。

    “正因为坚强,所以才情愿等你一年十年几十年,直到你回心转意。”季大叔望着我道,“丫头啊丫头,枉你在案件这类事上聪明冷静,怎么对情感一事反而当局者谜了呢?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件事究竟麻烦在何处么?那两个小子又不是真的傻,他们怎么会不明白呢?他们一样很清楚你的为难,也正因为你的有情有义才使得他们更难放手。”

    “趁着你与燕然婚姻的一年法定期限,在你等着他们冷静下来重新思考过后改变想法放弃你的同时,他们其实也正在等着你冷静下来,看清自己的心,然后给他们一个最终答案——这是男人间为了争取自己幸福的决斗,他们争的不是谁还能对你更好,谁还能给你最大的幸福,这些东西现在来说早已无所谓了。他们知道在你的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你就是碍于那什么道德道义的不肯说出来。他们就在等你,等你能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心,等你不再欺骗自己,等你有勇气做出决定。时间,就是他二人的擂台,而你的答案,就是判决胜负的唯一标准。”

    “别低估了他们的坚强,灵丫头。他们既然理解你的难处,便能够承受你给的结局。输的一方不会怨恨你,相反,他还会为你感到高兴,因为他知道你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他可以放心地放手了,可以放心地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对于输的一方来说,他这段感情的终点就是你已获得了幸福,而不是你为了不负他终生不嫁。越是这样,他就越不可能放手。越不放手,将来他所受到的伤害便越是深重。既然你注定做不成无忧无虑的傻丫头,就该像个真正的聪明人一样,学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想问题,而不是自作主张地把自己认为好的选择强加在别人的头上。我说得对么,丫头?”

    听着他语重心长的话,我强忍着眼眶里的湿热感,垂下眸子硬是将险些汹涌而出的泪水憋了回去。从小到大,从没有哪个人能如此贴心地帮我分析所面临的难题,帮我去看清自己的心。从没有哪个人能如此真诚地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当想什么当做。所谓良师益友,所谓挚爱亲朋,想必就是面前这样的一位睿智幽默、嬉笑人生的男人罢。

    抬起眼来望向他,轻声地道:“爹说得对……是我太想替他们安排一个相对来说最好的结局了,所以忽略了他们的想法和感受。我之前只是天真地想着他们足够看得开,可以潇洒地挥手离去,这样即使我自己因此而痛苦纠结一生也无所谓的。然而我忘记了,在情感一事上,真正潇洒的背后是死心绝念!我一日没有归宿,他们便一日不能解脱。——我明白了,彻底了结这件事情的办法只能是我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来。既然要给答案,那我就不想等到一年后了,这对我们三人来说都是漫长的折磨。我想……年后回到京都,我就做个了断。”

    “好丫头!一旦想通了便能痛快地做出决定,这点令你这个新爹爹非常欣赏!”季大叔拍掌笑道,“既然去了这块心病,那便不许在闷闷不乐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吹冷风了,还不给我笑眯眯地回前厅去?!”

    我不由展颜笑起,才要起身,忽而想到一点,便问向他道:“对了,爹,燕然哥哥那个指腹为婚的对象……您可知道能找到她的线索么?”

    “唔……这个么,”季大叔挠了挠头,“当年燕然他娘的确与对方互留过地址来着,然而后来我因在衙门当差,没有什么时间,都是他娘自己带了他去对方家做过两三回的客,燕然那时太小,又是坐着马车去的,根本不知道路。他娘离世时我们爷儿俩谁也没顾得上问那地址,如今想找,还真是如大海捞针哪。”

    “燕然哥哥不是说,当时双方还交换了信物了么?是什么信物?那信物还在不在?”我追问。

    “嗯……记得他娘那天回来倒是提起过,”季大叔翻着眼睛想了想,“当时他娘给对方的信物是一幅我珍藏的前朝大画家石听钟的墨菊图,而对方给的信物么……记得是一首诗。”

    “一首诗?”我好奇地睁大眼睛,季燕然的娘用一幅大画家的画居然只换了一首口头上的诗回来,对方还真够抠门儿的。

    “唔……时间太久,我已经忘记了,大约燕然那臭小子还记得,灵丫头问他去罢。”季大叔笑着眨眨眼睛,起身掸掸衣服,道:“我去看看岳老先生睡醒了不曾,今儿晚上还要再灌他几盅,让他也跟着糊里糊涂地高兴高兴!哈哈哈哈……”边说边意有所指地笑着大步离去了。

    我在原处又坐了一阵,直到真正觉得手脚冰凉了才站起身,深深地吸了几口这雪季的清新气息,迈着如从前般轻快的步子,沿着长廊一路回到了前厅。

    方一推开厅门,便见厅内正乱作一团,那位白家小姐小明姑娘不知何时又来了,正拉扯着季燕然的袖子吵闹个不休。季燕然眉头紧锁,无奈摇头,而岳清音则仿佛屋内根本没有这两个人般坐在那里老神在在地低头喝茶。

    这情形看着令人忍不住想要发笑,转身正欲离去,却听那白小姐已是发现了我,娇呼一声道:“喂!你站住!”

    回过身去挑眉望住她,淡淡地道:“白小姐有何贵干?”

    “你来得正好,我正有话要对你说。”白小姐骄蛮地晃着小腰硬扯着季燕然向我走过来,季燕然无奈地看我一眼,向她沉声道:“白小姐,你再这般纠缠不休,便莫怪我下逐客令了!”

    白小姐压根儿不理他,只盯着我道:“你听清楚了:我白明明是一定要嫁给燕然哥哥的!如今爹把我赶了出来,我哪里也去不得了,只能住在这里!虽然你同燕然哥哥成过亲了,可我不介意,劝你好好想想,是识时务点自己主动离开燕然哥哥呢,还是等我请燕然哥哥把你休掉呢?”

    我瞟了眼那边的椅子,果见上面放了个大大的包袱,看来这白明明小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嫁季燕然誓不罢休了。

    不等季燕然开口喝斥她,我便冲她莞尔一笑,不紧不慢地道:“敢问白小姐今年芳龄几何?”

    “我今年一十七岁,怎样?”白明明挑着眉道。

    “喔……这样啊,”我微笑着慢慢地踱步至椅旁坐下,歪头望着她,慢条斯理地笑道:“白小姐你好像不太了解天龙朝的律法喔……我朝律法规定,成亲一年内丈夫不得休妻、不得再娶、不得纳妾,白小姐您若想嫁给我的夫君,只能等到一年以后了。”

    “那又何妨?!我等便是!”白明明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肯落于下风。

    “喔……天龙朝的律法还规定,妻子怀孕期间以及产后六个月内,丈夫不得休妻,”我接着笑道,“如果一年后我怀上了夫君的骨肉,那么白小姐你想登堂入室的话,至少又得再等一年零四个月,那时小姐就快要二十岁了呢!除非……小姐想要做妾?”

    “我才不要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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