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幸识丹青 作者:阿堵

    第 65 章

    三天后，洪水如期而至。

    当日跟着丹青去帮忙盗墓的赵俭回来了，丹青却没有起回来。

    “公子说，有部分濒危作品，要马上抢救，还须几天工夫。”

    “他人在哪儿呢？”

    “呃……这个……他们都在封兰山上。”

    “你说什么？”承安跳起来，“现在封兰山已经被洪水围困，还不知什么时候能退下去——赵俭，你怎么不把人敲昏了给我带回来？！”

    赵俭心想，亲爱的陛下，你要能对着丹青公子也这么有气魄就好了。脸上依旧毕恭毕敬：“公子说，和他在起的都是老江湖，不会有事的，请陛下不要担心。”看承安脸无奈和担忧，又补句，“我看，和公子在起的那些人很有点儿来头，对他也十分尊敬爱护，他们的行头确实齐备，应该不会有事。”

    承安叹口气。算了，他娘家实力雄厚，不用我操心。

    洪水真正到来，民心反而安定不少。当然，其中有个最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皇帝陛下直留在楚州没有离开。

    各项具体的事情，自有底下人去做，承安的任务，就是轮番到各处移民安置点出现、点头、微笑、慰问、演讲……又到沿江其他正在努力防洪抗洪的地方鼓舞士气。

    由于事先已经准备好决城放水，所以最初来势汹汹十分吓人的大水很快缓了下来，沿江各地只要提高警惕，仔细监督，守到洪水慢慢退下去就好。上游又传来好消息，雨已经变小，看样子快要停了。

    这番辛苦，可以说是对登位不过两年的年轻皇帝和他的朝廷的次全面考验。概而言之，还算令人满意。与此同时，也是对楚州各级官府的彻底检阅，却暴露出不少问题。

    比如有的地方官不愿接纳移民，或者安置不当，引起小规模哗变。比如有的地方城墙年久失修，被洪水泡了两天居然毫无征兆的全面倒塌，造成巨大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有的地方常年治安不良，在此危急关头，趁火打劫成风。至于借着派送移民安置费大发国难财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赵承安是什么人啊？趁此机会，边放边收，边哄边打，边提边撤，等到洪水退下去，开始商量灾区重建事务的时候，整个楚州官场，几乎全部清理整顿了遍。

    后期比较为难的是，没钱了。如果缓上两个月，朝廷还是能周转过来的。问题是，眼下短那么点儿。

    正在这时候，淄城舶务转运司按察使舒至纯派人把第二笔税款直接送到了身在楚州的皇帝手里。本来就是提前上缴，其他地方能照常送来已经非常不错，这个舒至纯，居然有本事额外弄到钱，是个人才。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不管他是怎么张罗出来的，应了急啊。问问其他人，对舒大人风评相当不错。承安想，回去就提他做户部侍郎。自己手下，会省钱的不少，会弄钱的不，这个舒至纯，没准是户部尚书的料子。

    第十天，事情都做得差不了，皇帝陛下銮驾不日即将回京。承安在州府潭城等得心急火燎，终于看到赵良把丹青领进来，气得扑过去又掐又咬：“可恶……让你到处乱跑，到处乱跑……你不知道我会着急么？万……万……”

    “恁废话……”丹青低低的抱怨着，边解自己的衣裳，边贴了上去，堵住他的嘴。

    “嗯……丹青……”

    喏，各位，看见了，实际行动才是最好的安慰。

    丹青陪着承安回京。

    随行人员中不知内情的，看皇帝陛下兴致高昂，心觉得是因为抗洪救灾取得全面胜利的缘故。皇上向来心系百姓，着意民生，这次把可能酿成超级大灾的洪水问题圆满解决，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也是很好理解的。

    路上，天气越来越冷，眼看就要入冬。皇帝銮與之内却是片春意融融。

    承安正搂着丹青说话。头两日，只顾行动，顾不上说话，后两日，忙着审问别后情形——虽然他的大概动向是知道的，但是自己不敢也不愿派人跟得太紧。

    直到现在，才有功夫问起盗墓的事情。

    “你们拿到东西不马上走，怎么上封兰山待了这么些天？”

    “进去以后才发现，有部分字画年头太久，纸张绢绫的质地也和现在大不样，很可能见光就要褪色，见风就要散架。只能尽量保持原样装到密封盒子里——亏你派的人是高手啊，才能和蓝大爷他们起，几乎不带任何震动的把东西拿到山上。”说到这里笑笑，“我只知道该怎么拿，真让我拿这么远可做不到。”

    “那样阴秽之地，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蓝家的历史差不和江家样长，有的是门道，不用担心。”接着回答上个问题，“我们主要是急着找地方把那些字画救下来，就选了距离最近，不会被淹没的封兰山。本来也打算要在考城逗留些天，所以东西带得很足，应付有余。”

    半眯着眼睛，显出神往而又得意的表情：“接下来的事，就要靠我了。字画展开，立即把涂满了明胶的蜡纸平粘上去，整个固定住，等半干的时候再慢慢揭下来，这样，短期内就不会褪色散架了。拿回去以后再重裱不迟。这招是蓝大爷教我的，但是我干得最快最好，毫厘不爽，哈哈……这可不正应了那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么？可把他气死了……”

    承安大笑。

    “有两幅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我赶着把样稿临出来，这才耽搁了两天。要不是着急来见你，我就跟他们回去了……”

    “你敢！”承安埋头通狂啃。

    丹青边扭边喘，断断续续：“哎……跟你说正事……真的……是正事。”

    “我倒看你有什么正事好说。”承安不肯罢休。

    “真的……傅问津的墓穴里，尽是金银珠宝，他的内棺……纯金打造……我们只取了字画……该死，承安……住手！”听出不寻常了，把他抱起来坐好，两人认真说话。

    “我们出来的时候，做了点手脚。就算洪水退了，也不容易发现。你派人去涞城蓝府，找蓝玄蓝二爷，把那些东西取出来吧。不管做什么用，总比埋在地下强。”

    “蓝府怎么会答应？”

    “蓝家的规矩，只取字画，不取金银。我已经说好了。”

    承安心想，这些专业人士的职业道德，真真不可小觑。他们的操守，比般士子官僚好得。当然，要说职业道德最高尚的，就是眼前这个了，不要命啊。

    “另外，蓝大爷说，这批字画能得救，皇帝陛下功不可没，按江湖规矩，出手之后，给陛下三分之的收益。”丹青笑嘻嘻的望着承安，“我也替你答应了。”

    哈，有意思。承安大乐。笑道：“三分之，能有少？”

    “具体我不清楚，不过现在海外市场扩大，行情涨得厉害，怎么着也得五万八万吧。”看承安有点不以为然，补句，“黄金啊。”

    承安叹气：“还真是不少。哎，以后还有这种机会别忘了叫我。”

    丹青白他眼：“堂堂国之君，打这龌龊主意……”

    承安邪邪笑：“丹青，你跟我什么关系？是谁找我要人去盗墓来着？”

    两人嘻嘻哈哈，搂做团，继续之前未竟的事业。

    待得云收雨歇，丹青躺在承安腿上，慢悠悠的道：“这批画的收益，我有三分之，也归你了。蓝大爷说，蓝家世代居楚州，本乡遭难，不可袖手，所以蓝府那三分之，也并拿出来给你使用……我瞧着你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听说宫中甚是节俭，省能省出几个钱来？……”

    承安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从前你说自己是东家的摇钱树，我看是我的摇钱树还差不……”

    洪正三年九月，丹青在弘信宫住下，十月离开，回乾城陪师傅过年。

    洪正四年春天，着手准备异域之行。

    五月，到了凉州州府韫城。

    凉州分号东家赐名“奎星楼”，以奎星乃西方七宿之首，又“屈曲相钩，似文字之画”故也。听起来倒不像卖字画的，像个酒楼饭馆。

    “奎星楼”的掌柜是鹤哥，常驻在此，技术行政两手抓。江自修另外派了两名执事过来帮手。生宣和玉也是身兼两职，既负责生产，又负责外联销售。丹青到的时候，他俩出关未归。

    丹青于是边饱览西北风光，边帮鹤哥干活，边等生宣和玉回来，带自己走下趟域外之行。

    六月，他们回来了。七月，终于再次出发，捎上了丹青。整个商队共二十匹骆驼，加上雇来的保镖，足有三四十人。

    生宣道：“这趟恐怕得年后才能回来，得带些御寒衣物。”东西虽然，最值钱的其实只有十来个卷轴。此外是些文房四宝，普通字画，利润也很可观。

    过了夜泉，出了冷月关，入眼就是无边瀚海，千里大漠了。

    八月里的天，商队在处绿洲休息。有人找了过来，求见丹青。竟然是照君来亲临。

    “公子，”君来行礼，因为连日赶路加上担忧，很有几分萎顿，“陛下病了，想念公子得紧。”

    第 66 章

    “总算也轮到你喂我喝药了，呵呵……”承安靠在床头，容色憔悴，偏偏志得意满。

    丹青想起来，在两人的过往中，还真是没有此刻这样的情景。角色颠倒过来，忽然清晰的体会到看着对方生病的焦心和忧虑。而且承安比自己乖了，不管喂什么，都笑眯眯的往下咽，丹青怀疑哪怕是端碗砒霜上来，他也会照喝不误。

    “我让舅舅来看看好不好？”

    “不要。舅舅来就要训人。我也害怕。”

    丹青笑。难得看见他这副模样。望着他苍白的面容，心中怜惜，问：“做皇帝很辛苦吧？”

    承安正经思索了阵子，才道：“没有追你辛苦。”

    “胡说，除了有次是你抓到我，其他时候都是我送上门的。你几时追过我？”

    承安示意他把药碗放下，拉过他的手。

    “丹青。做皇帝虽然辛苦，可是每件事，都在我智慧能力范围之内，顶不过是麻烦点，不会失控。可是你……从开始，就叫我无法判断，不能取舍，束手无策，惊慌失措……那是另外个世界的东西。要不是我赵承安还有那么点慧根和运气，怎么可能追上你……”

    “说话太，很累人的，睡会儿吧。”丹青把手轻轻抽出来，扶他躺下，直在床边陪着。

    贴身的小太监四喜过来收拾东西，丹青跟着他起往外走。如今宫中伺候的，都是照影手挑选调教出来的人，懂事得很。

    “陛下这病什么时候起的？”

    “这大半年，比先头加忙碌，三眠五起，通宵不睡的时候也常有——听说为了裁陆军扩水师的事情——这些小的是不懂了。忙是忙，精神倒还好。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七月里，听说公子出关去了，忽然就病倒了。”

    丹青停住脚步。

    “公子……”四喜侧头偷看眼，“陛下病中常常念着公子的名字……听说关外路途险恶，常有不测，公子金玉之身，如此犯险……陛下他心里……不肯有丝毫委屈公子，可是……”

    “四喜，谢谢你。”

    从九月直到第二年开春，丹青在宫里住了半年。

    洪正五年的春天，承安又迎来了个加忙碌的季节。

    对军队的所有举措全面启动，需要他亲自盯着，不能出丝毫纰漏。

    从今年起，在户部侍郎舒至纯的建议下，改革东南税制，预计用两到三年时间完成。

    而近在眼前的，是即将举行的春试。这是西南各族“设学堂”四年以来，第次正式参加科举应试。此事也得皇帝本人过问，时时关注。

    丹青临走前，对承安说：“好了，我就在京城待着，再也不乱跑了——万要跑，也先告诉你声。”

    “什么叫‘万要跑’？看我不打折你腿！”承安抱住他，“丹青，别着急，再等等……等小煦十八岁，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停下，瞪着他，“那些好地方，不许个人偷偷跑去玩，等我起去，听见没？”

    “好。”丹青亲他下，哄着：“我真的就在京城。留白两口子和罗纹都被东家派往越州，京里人手短缺，我得帮忙去了。你知道，东家是不管我的，我也不能太不厚道……”

    “是是是，你厚道得很。”

    洪正六年年初，王梓园病。

    江自修把海怀山请到乾城。

    神医摇摇头：“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骨不行了，再好的药物，也就拖个半年年。你们……准备后事吧。”

    听了这话，丹青的泪水“唰”的流下来，整天，止也止不住。

    第二天，他拿着《涤尘洗心录》的抄本，来找江自修。

    “东家，这目录里的字画，还差少？”

    “先生亲眼见过的八幅，早已完成。其他有详细记录的三十二幅，这些年陆陆续续，已临仿二十五幅。有的已经出手，有的还在库里存着。”

    “这么说还有七幅。”丹青把书目打开，“请东家说说名字。”

    “丹青，你……”

    “我想……替师傅了却这个夙愿。”

    从这天起，丹青每日在王梓园病榻前伺候。除此之外的时间，闭关临仿，写字作画刻印，忙碌不休。每完成幅，就拿给师傅品评。师徒二人宛然回到了十年前，在彤城王宅花园里，两把椅子壶茶，纵谈艺术心得，其乐融融。

    丹青心里着急，怕师傅等不到最后完成的天，彼此遗恨。又害怕速度太快，让师傅没了念想，口气再也撑不下去。就在这样的煎熬中，笔画，张幅，完成了《涤尘洗心录》上剩余的所有作品。

    洪正七年正月十八，王梓园病逝。

    所有能回来的弟子都在年前赶到乾城老宅，陪着师傅过了最后个年。

    直到王梓园下葬完毕，其他师兄弟们纷纷离开，丹青还天天去祠堂待会儿，在师傅牌位前坐着。

    丹青觉得，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对人生的体悟越来越细腻深刻，自己颗心却似乎变得越来越脆弱。少年时期那种生死置之脑后，放开怀抱勇往直前的气魄，如今想来，竟有些不敢置信。

    曾经的自己，遭遇艰难险阻，世事无常，首先问：“我该怎么办”。而现在，面对失去，却总忍不住想问句“为什么”。这句“为什么”，往往不可避免的问出槌心之痛。

    生命轻如飞羽。不能承受的，恰恰是这轻飘飘的分量。

    祠堂的门“吱呀”声开了。个人在门口透进来的阳光里。

    “承安……”丹青起身。

    承安走过来，让他靠着自己。

    “师傅……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

    丹青再也无法支撑，倒在他怀里。

    承安抱着他，正犹豫间，后步进来的江自修已经开口了：“陛下把丹青带走吧——舅舅也是这个意思。”

    承安抬头，看着他。

    “这孩子……太重情义，没个贴心人在身边陪着，只怕引发旧疾。”

    “好。我带他进宫待段时间。”抱着人往外走，在江自修面前立住，诚恳道：“谢谢东家。”

    “为了这么点事，让陛下亲自跑趟，实在过意不去。”心里却想：“家人么，不用客气。”

    承安只带了几个亲近高手，微服而来。把丹青安顿在车里，又听海怀山叮嘱了几句，就要离开。

    江自修递过来个套着丝囊的画轴：“这样东西，是去年柜上的伙计无意中收进来的。王先生在世时，认出应是丹青父母的遗物。自从师傅生病，他心情直不好，我也没敢拿给他，就做主送给陛下吧。”

    坐在车里，把画轴拿出来展开看，是幅金粉观音图。

    丹青身世，承安这些年也清楚了。想到命运在那么遥远的地方，已经开始酝酿这段纠缠，忽然觉得，也许这纠缠能生生世世继续下去。

    画中人和怀里的人，竟生出重叠之感，时如痴如醉。

    两个月后，丹青有天对承安道：“你不是说等到小煦十八岁？”

    “怎么？”

    “也没几年了。你给我找点事做，我在宫里陪你。”

    承安含着眼泪仰天长叹：感谢师傅在天之灵保佑啊。

    这日下了朝，往御花园而来。忽听假山前头大树底下有人说话。挥挥手叫跟着的人远远住，自己悄无声息的踱过去。

    “小煦，照你这个爬法，是爬不上去的。”

    “啊？丹青哥哥，你会爬树？”

    “略知二。”

    两人嘀咕阵。

    “哎，先把外衣脱下来，省得不小心哪里挂坏了，让你大哥知道。”

    “对对对。丹青哥哥，你真是深得我心啊深得我心。”

    “没大没小——我可跟你说了，上去看看就好，别把鸟蛋掏下来，那东西没御膳房的芙蓉蛋好吃，还害人家断子绝孙。”

    不会儿，上树的那个下来了。

    “你今天怎么不用上朝？”

    “我这个不是……病还没好么……”

    “你大哥也真是，哪有叫十几岁的孩子天天陪着五鼓上朝的，换了我也装病。这么辛苦，不用装也病了。”

    “是啊是啊，大哥真的好恐怖。”承煦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我十岁那年，楚州大水，大哥离京个月。走之前，逼着我立军令状，保证如常上朝，替他监国。还说……还说，万他回不来，叫我马上做皇帝，留下大堆人名给我……”承煦叹口气，“害我做了差不半年噩梦。”

    “小煦，你觉得上朝有意思么？”

    “没什么意思。反正上了这么年，也习惯了。”

    丹青想想，正色道：“你父亲驾崩那年，本该传位给你哥哥。”

    “我知道，哥哥从小身体不好……”

    “你又只有八岁……”

    “我那时候真是什么都不懂。”

    “你大哥没有办法，只好把皇位接过来。他以前在蜀州，可不知道有滋润。”丹青万分诚挚的看着承煦，“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不是你替他上朝，是他在替你上朝。本来就是该你做的事情啊。”

    承煦呆住。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再说，你不是长子，偏偏轮到了你。这说明，你是上天选中的人，天将降大任，怎么能辜负苍天的厚爱呢？”

    啊？还有这么说？承煦颗热血少年心顿时澎湃起来。

    “唉，说实话，上朝也不是完全没有意思。有些事情，慢慢懂了，能听出门道，就不那么无聊了。而且……

    “而且……那些大臣们都好好玩哦。比如吏部尚书印宿怀印大人，跟大哥说话眼里就热情似火。而户部尚书舒至纯舒大人却正好相反，总是冷冰冰的，跟大哥说话的时候，比平时还要冷上三分……”

    丹青脑门黑线。

    “有意思的是，我看大哥反而欣赏冷冰冰的那个，着实信任倚重……你说他是不是受虐狂？”

    越说越不像话，承安再也忍不住冲出来：“小煦！从今天开始，把《前四史》从头到尾给我抄遍！”承煦嗷嗷惨叫着落荒而逃。

    丹青笑得直不起腰。

    “‘丹珠碧树楼’就要竣工了，去看看吧。”

    丹青直帮着整理内府字画。这些年宫中收藏日丰，承安干脆新盖了座三层阁楼。不顾丹青反对，起了这么个恶俗的名字。

    “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有钱？”

    “还不是你那个户部尚书的哥，捞钱的本事套又套。”国库年比年充盈，而且不伤民生。就算整天对着张棺材板脸，又有什么关系？

    “你最近好像也闲了不少啊。”

    “这个就要感谢你那个替我把着御史台的义兄了，百官都被他盯得死死的，谁敢不用心干事？”——丹青和俞明溪，早已重逢相认。

    路大笑。

    洪正十年年底。

    承安退位，承煦即位。

    丹青笑道：“你这皇帝干得不错，干几年也无妨。”

    “天下事，哪里干得完？要陪的人，却只有个。儿孙自有儿孙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