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何处金屋可藏娇第5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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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处金屋可藏娇 作者:肉书屋

    “我知道一时之间,你很难接受。可是,纪死了,这是真的。明日,他的尸骨就会被抬到长安城门前了。”

    “不,不,不……”陈娇缓缓地摇着头,声音却是越来越微弱,刘彻只觉得手中一重,再细看陈娇,发现她已昏了过去。

    刘彻叹了口气,将陈娇抱起,将她安置在卧榻上。他转过头,对飘儿与阿奴吩咐道:“你们这几日,将娘娘跟得紧些,贴身伺候着。千万别让她太伤心,多让公主和皇子陪陪她。”

    “是,陛下。”阿奴红着眼眶答应道。

    ……

    陈娇在黑暗中不停地走着,心中十分凄惶。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她左右看着,看着,终于在最前方找到了一点光源,便一路奔了过去。

    “仙子姐姐,你在哭吗?”光源处却是十分温馨的一幕,那是骨瘦如柴的小纪稹和初临汉朝,尚且懵懂无知的自己。

    ……

    “飘儿,拿锦帕来。”阿

    陈娇眼角不断落下的泪珠,对飘儿说道。

    “怎么了?”

    “娘娘哭得厉害,我给她擦擦。”阿奴说着,接过锦帕,为昏睡中的陈娇不断拭泪。

    “还睡着,就哭成这样。也不知醒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飘儿看着陈娇,感叹道。

    ……

    骨瘦如柴的纪稹之后,是辽东城里开始长肉、拔高的纪稹。梦境中的陈娇不可抑制地用手掩住嘴,无声地流着泪。

    从初相遇开始,纪稹就是个过分懂事的孩子。在辽东城的时候,她对纪的疼爱近乎溺爱,因为她总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多一份天真与稚气,而不是纪稹那样的懂事。在辽东城,看着纪稹身上慢慢长出的肉,看着他日渐多起来的笑脸和偶尔发的小脾气,她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然后,她到了长安,入了未央宫,姐弟之间再不复当日的朝夕相处。她不再亲自指导纪的学业,不能手把手地教着他写字。所有这一切教养都交付给了大哥李希。在李希的调教下,纪稹变得越发懂事起来,幸而他脸上的笑容从未改变。

    ……

    “夫君,夫君。”张萃的声音将李希惊醒。他抬起头,看着一身缟素的妻子,说道:“萃萃。”

    “你……”张萃一个你字才出口。声音就有些哽咽了,她忙转过头,擦了一下眼泪,再转回来说道,“你已经好几日没合眼了。喝点粥,去休息吧。”

    李希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喝不下,也不想睡。你让我看完这几道公文再说吧。”

    “夫君。”张萃终于忍不住伸手将公文按住,说道,“我知道陛下已放了你假,这些事,根本不急在这一时。”

    “急地,怎么能不急呢。”李希抢过公文。说道,“这些,都是这一次漠北之战的善后事宜。儿已经不在了,可他的旧部呢,如何论功封赏,伤残者如何安置。儿想必会担心的,我必须得让他走得无忧无虑。还有,他的号……”

    “夫君,”张萃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流着泪说道。“我知道你很伤心。可你,可你还有这个家。还有阿娇要照顾呢。不要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也想睡呢。”李希说道,“可我一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儿的身影。”

    “咚咚咚咚。”敲门声阻断了夫妻二人地对话,张萃高声道:“进来吧。”

    进门的是管家,他低声说道:“大人,夫人。”

    “有什么事吗?”李希振作起精神问道。

    “外面来了一个人,说是大人家乡人。”管家说道,“东阳来的。”

    “家乡人?”李希和张萃都感到有些奇怪。张萃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叫他进来。””

    来人一身青衣,他一入房中。张萃和李希便立刻认出,来人是从前陈家旧班底里的人物。原本直属李希管辖。后来纪年纪渐长,他便将这一部分人手移交给了纪稹。

    李希神色一黯,说道:“易青,你是听说了冠世侯的事情来的吗?”

    “正是。”易青拱手道,“属下一直到今晨朝廷发丧,才知晓此事。一众兄弟们都乱成了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希揉了揉太阳|岤,说道:“也是我疏忽了。忘记了通知你们。你们先按部就班着,等我理出个头绪来,再与你们细说将来地安排。”

    “是。”易青点了点头,他随即又问道,“大公子,那之前二公子吩咐照料的槐里那家人,如今可怎么办?”

    “槐里哪家人?”李希一愣。

    “咦?就是槐里一户姓孔的人家。”易青楞楞道,“二公子说,是大公子吩咐保护监视的。”

    “姓孔的人家?”张萃皱起眉头,问道,“那家,是些什么人?”

    “那家只有三个人。一个老人,两个女子,一个年纪大些,一个年纪小些。年纪大的那个,患了失心疯,总是被锁在屋里。二公子有时会去看望她们。”

    “失心疯的女子……”李希叨念道,忽然间,他脸色一白,问道,“二公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叫你们监视那家人的?”

    “三年前啊。”易青爽快地回答道。

    “三年前……”李希一个踉跄,幸而张萃伸手扶住了他。

    “原来竟然在槐里,被我们自己人看着。果然是一叶障目,稹儿他竟然早就知道了。”

    ……

    “稹儿……”陈娇微弱地呻吟道。

    见陈娇悠悠转醒,飘儿忙端着汤药上前道:“娘娘,你醒了。快来喝几口参汤。”

    陈娇睁开眼睛,眼中是一片清明。虽然眼角还有泪痕未干。她先是傻傻地望着天花板,许久不说话。飘儿急得要去找太医的时候,她忽然坐起身,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声音沙哑异常。

    “已经到巳时了,娘娘。”飘儿看着陈娇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巳时……陛下呢?”陈娇掀开被子,向外走去。

    “陛下,出宫了。”飘儿一边匆匆拿过披风,往陈娇身上套,一边答道。

    “……去迎接班师回朝地将军们吗?”陈娇身形一顿,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飘儿,替我寻一套素一点的衣服来,再叫人备马。我……”

    “娘娘。”寿琦从外面走了进来,行到陈娇跟前,说道,“尚书令李大人在殿外求见。”

    “李大人?”陈娇有些楞楞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道,“宣他进来吧。”

    李希也仿佛是一夜之间就老了,陈娇看着李希略微有些发白的鬓角,涩涩地眼眶忽然又有了忍不住的泪意。

    “你们……都出去吧。”陈娇声音哑哑地说道,“我想和李大人单独聊聊。”

    待一众宫女宦官三三两两退下,陈娇开口问道:“大哥,你怎么来了?今天,没去接,接稹儿吗?”

    “我怕是无颜再见他了。”李希惨然一笑,说道。

    陈娇不明所以地看着李希,等待着他的下文。

    到如今,也没必要再瞒着你了。”李希说道,“阿i咐我去寻稹儿的亲生父母,其实我早已经找到了。”

    “早?早到什么时候?”陈娇心中咯噔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在你刚收养他的时候,元光六年的春天,你们去辽东城之后。”李希回答道。

    “元光六年?”陈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希,“十年之前……你……”

    陈娇不由自主地伸手扣住胸口,问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主父偃,他的父亲是主父偃。母亲叫做纪清,是齐国太后的姐妹。”李希抿唇说道,“纪清和主父偃的私情并不为纪家人所谅解,纪家将主父偃赶走后,纪清就自己逃了出来,后来发现身怀有孕,便在那个小村子里生下了稹儿。”

    “后来呢?”

    “后来,后来主父偃上书阙下,成为皇帝的座上宾,名扬天下。纪家的主事人心中害怕,又派人一路将纪清寻了回去。只是他们却没能发现儿,稹儿便就此成了孤儿,一直到遇上你。”

    “那我和稹儿派人去寻,却没能找到任何一丝蛛丝马迹,是因为你?”陈娇感到胸口一阵抽疼,“你掩盖了一切?为什么?”

    “一开始,是因为你太喜爱稹儿了。没必要让你决意收养地孩子和主父偃这种倒行逆施之人扯上任何关系。”李希抬起头。直视着陈娇,一字一顿地说道,“后来,是因为,稹儿他太重要了。一个必定会成为未来陈家支柱的人,没必要因为主父偃这样的父亲,而与满朝公卿结怨。”

    “所以,你替他做了决定。不必和生父相认,甚至连他死,也不能为其收尸?”陈娇看着李希,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问道,“大哥。主父偃为什么会去齐国,为什么会迫不及待地迫害齐王?”

    李希略微有些痛苦地转过头,说道:“是的。是我知道他往齐国为相的消息后,透露了纪家囚禁纪清的消息给他,故意引他动手的。如此,可以以主父偃之死收回齐国,又可永远阻断主父偃和稹儿相认的可能。”

    陈娇猛地站起身,说道:“大哥,你明知道,那时候。稹儿已经开始在找寻他地亲生父母了。你怎么可以……”

    “当时,我以为他不需要这些。他有你这个姐姐和我这个大哥,就够了。而我。也自信能够瞒着他,一辈子。主父偃死了,纪家被族诛,纪清也早已疯癫,不会有任何人来找当朝冠世侯认亲。”李希缓缓闭上眼睛,痛苦地说道,“而他就永远都是我们亲密无间的弟弟。”

    “……这个世界上,所谓的秘密。只要经过两个人的口。就不能指望它保密一辈子的,大哥。”陈娇久久说不出话来。最终吐出这样一句。

    “是啊。”李希自嘲地笑了笑,“只是没想到,我李希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

    她颤抖着声音问道:“稹儿是怎么知道地?是谁告诉他的?”

    李希惨然道,“这件事,我千防万防,却忘记了防备同样对齐国意图不轨而一直派人监视着的淮南王,忘记了那个狡诈的淮南王翁主。”

    “是三年前,他去平定淮南之乱的时候知道的。三年……”陈娇回想着这三年来,纪稹的音容笑貌,竟然和过去毫无二致。他会一如既往地向自己撒娇,一如既往地抱着葭儿或者月关开怀大笑,一如既往地和好友出游,一如既往地保护着堂邑侯府……他在她的面前,表现得完美无瑕,让她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刘陵……刘陵!”陈娇浑身发抖,她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手边、案上地茶杯与茶壶全砸到了地上,喊道,“她到底和稹儿说了什么?她是怎么和稹儿说的?为什么这么重要地事情,这三年来稹儿竟然提都不和我提?她到底说了什么?”

    “娇娇。”李希忙上前拦住陈娇,防止她伤到自己,“娇娇,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陈娇靠在李希的怀中喃喃道,“稹儿他有心事,从来都不会瞒着我地。从来都不会。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

    李希见陈娇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隐隐作痛,抱紧她的身子道:“娇娇。”

    想到纪稹这三年来的所为,想到三年前他就知道自己的身生父母,知道自己以为的死别是他最信任的兄长制造的生离……这三年,他到底是怀着什么样地心情,来面对她,面对兄长,以及面对下令将他父亲族诛的刘彻地。

    “哗。”

    陈娇一把推开李希,说道:“大哥,你先出去好吗?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李希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见陈娇蜷缩成一团的样子,也不忍再说些什么。只轻声说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稹儿。你若怨我,想为他出气,怎么做都随你的意思。”

    陈娇听着这句话,却只是双臂环抱着自己,皓齿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

    纪稹的尸骨随着归来的将士们进入了长安城,入城之前,由霍去病带队,要求一众将士皆下马为其扶棺。刘彻带着诸臣出迎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霍去病下马扶棺的那一幕。

    “去病。”刘彻开口唤道。

    霍去病转过身,看向刘彻,说道:“陛下,我想先把微之送回家去,可以吗?”

    刘彻没有回答他,只转过头对身后诸臣说道:“冠世侯为我大汉立下汗马功劳,而今虽然归去,自然也要以最隆重之礼义迎接。长安城中,自朕一下,三公九卿文臣武将以及诸家勋旧子弟,限时一个时辰内,都到城门处来,从此处一直到堂邑侯府邸,列队迎接冠世侯英灵归来。”

    “是,陛下。”

    “去病,”刘彻又转过头,对霍去病说道,“你且稍待片刻吧。朕为你把道路理清,你再与诸将士送微之过去。”

    “多谢陛下。”霍去病拱手谢道。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几多恩怨几多情(三)

    邑侯府内,早已备好了灵堂。全府中人皆服缡素,i纪照拂的婢女一边摆设着所需之物,一边不停抹泪。

    “娘,稹弟的棺木说是由军中将士护送,再过一炷香就到府门口了。陛下领着文武百官在棺木后随着呢。”陈季须靠到刘嫖耳边,低声说道。

    “知道了。”刘嫖哑着声音答道。她抬起头看着这一室的素白,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悲戚之意,说道:“没想到,我刘嫖在有生之年,竟然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天。”

    “娘。”

    “季须啊,你这个弟弟走了。今后,我们陈家可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刘嫖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然后问道,“妍儿现在怎么样了?”

    “她听了消息就晕倒了。”陈季须叹息道,“已派了人去唤她哥哥来照料了。”

    “……你派几个婢女好好照料她。今日人多纷杂,不要让外面人惊扰了她。”刘嫖说道,“我们去大门迎接吧。”

    “是,娘。”

    ……

    “公主殿下,您脚下慢点。”杨得意乖巧地说道。

    刘姗从车上缓缓走下,抬起头看着气势恢宏的北阙宫门,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而她身侧的胡猫儿和阿犁看着飞檐重曡的宫室,都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二十多年了,终于又回来了。刘姗怀着一丝欣慰,一丝酸楚,心情复杂地看着宫门。

    “殿下是着肩舆来抬呢?还是先自己走几步?”杨得意又殷勤地问道。

    “不用肩舆,我自己走走便是。”刘姗笑道,“杨常侍入宫几年了?什么时候开始伺候陛下的?我一去二十余年,这宫里的许多事,都不熟悉了。”

    “公主为大汉受苦了。”杨得意说道,“得意入宫也有十余年了,陛下即位后就开始伺候陛下的。”

    “哦。”刘姗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陛下安排我暂住宫里,可我离开许多年,很多规矩怕都不知道了。却不知现如今的大长秋是谁?”

    “大长秋是石达大人。”

    “石达?”刘姗惊讶道,“他现在,应该有些年纪了吧。”

    “是啊。石达大人历经三朝,算是元老了。”

    “石达是什么时候开始任大长秋的啊?”刘姗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石大人,是元光六年开始任职的。”杨得意扶着刘姗走着,“公主,小心脚下。”

    “元光六年。”刘姗默默玩味着这个年限,眼角忽然瞄见一匹马儿从不远处飞奔而来。

    “那是……”刘姗看得并不真切,疑惑地转过头看向杨得意,只见杨得意脸上满是惋惜。

    “那是陈娘娘。”杨得意答道。

    “陈娘娘?”

    “就是,堂邑侯府的陈娘娘。”杨得意见刘姗没反应过来,便又解释了一番。

    “阿娇!”刘姗眉毛一挑,再转身去看时,已只剩下地上扬起的烟尘,“我记得,从前宫里是不许骑马飞驰的?怎么我这些年不在,规矩就改了吗?”

    “不是,不是。”杨得意忙摇了摇手,说道,“陈娘娘,那是陛下特许的。不过,她素来极懂规矩,倒很少在宫中骑马。只是这一次,唉。”

    “这一次怎么了?”

    “这一次大概是为了冠世侯的事急得吧。”杨得意说道,“他们姐弟感情极好,这次出事,也不知会怎样伤心呢。”

    “冠世侯是阿娇的弟弟?”

    “是义弟。不过,也好得跟亲手足似的。”

    “这样啊。”刘姗若有所地想着。

    “公主,奴婢是先带你到处走走呢?还是直接到披香殿休息?”杨得意不愿多谈这个,便转移话题道。

    “你还是带我到处走走吧。”刘姗微笑着说道。她又转过头,指着胡猫儿和阿犁,说道,“你派人把他们俩送到披香殿去,替我先打点打点好了。”

    ……

    陈娇喘着气,在堂邑侯府门前停下了马,在周围一众文武百官的惊骇目光中,走进了灵堂。刘彻刚第一个上完香,就听到外边一阵马蚤动,转过头去,却是阿娇来了。

    “阿娇。”刘彻见她神色不对,不禁感到有些担心,忙上前去拦住她,轻声说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歇着吗?”

    陈娇却恍若未闻,拨开刘彻的手,直直地朝灵位后的棺木行去。她抚摸着棺木前雕刻的“汉冠世侯纪稹”六字,轻声呢喃道:“稹儿,为什么好多事都不和姐姐说?你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那语调轻柔至极,仿佛在面对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阿娇。”刘彻看她此刻的表现,不禁有些惊疑不定,便伸手拦下她,说道,“你累了。我们先回去吧。”

    “等一下。”陈娇躲开了他的手掌,脸色大变地转过头,问陈季须道,“哥,棺木怎么不是红木的?你欺负稹儿不是你亲弟弟吗?”

    “不是。没有。”陈季须忙摆手说道,“棺木是军中准备的。”

    陈娇又着恼地转过头,看向霍去病,说道:“亏你还是他的好

    霍去病看着陈娇异常精神的面容,上前一步,说道:“娘娘,你。微之他不希望你太伤心。这是他的遗言。”

    “遗言?”陈娇双眼十分无辜地看着霍去病,随即醒悟过来,说道,“是稹儿要告诉我的话吗?我就知道,稹儿最乖了,从来都不会让我为他担心、伤心的。”她转过头去,拉住刘彻的手,念叨道:“稹儿最乖了。你知道的。他在宫里朝中,待人处世,没有一个人不说她好的。从来都不会让我闹心,还常常逗我开心。”

    “朕知道。”刘彻扶着陈娇,小心地应道。

    “可是,我对他不够好。他有好多事,我都不知道。”陈娇忽然恼了,她重重地往自己头上捶着,说道,“好多事,我都没发现。我这个姐姐,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应该对他更好一些才是,因为他只有我了。”

    “阿娇!”刘彻大惊,忙拉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阿娇,你对儿很好,很好。我们都知道。”

    “不对。还不够好。”陈娇执拗地摇着头,说道。

    “阿娇。既然来了,先给儿上柱香吧。”刘彻将她的双手都扣住,安抚道,“你看这里这么多人,都是来看稹儿的。你给稹儿上柱香,先去后院休息。等他们都走了,你再来陪稹儿也不迟。”

    陈娇略微有些疑惑地看着其他人,皱着眉头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是儿的朋友。不能拦着儿交朋友。我得先走。”

    刘彻脸色铁青地护着陈娇回到后院,刘嫖也极为不放心,她将诸事交待给陈季须也匆匆跟了过来。

    “娇娇这是怎么了?”刘嫖见刘彻从房里出来,忙问道。

    “姑姑。”刘彻低声说道,“也许是刺激太大了。朕已经宣了太医,一会儿让他看看就知道了。”

    “可别出什么事才好。”刘嫖面色不好地说道。

    太医令很快奉命而来,他为陈娇把脉后,出来回报道:“陛下,娘娘应是受刺激过度,所以才会行为反常。但是臣观她,似乎神智又是极为清醒的,对于冠世侯之死也没有疑义。心中所念,不过是为侯爷完善身后事而已,待她心愿得偿后,应该就会恢复了。”

    刘彻看着房内,眉头紧皱着,默默念道:“心愿得偿。”

    ……

    刘嫖看着在纪稹房中缝制着寿衣,心中不住地叹着气。她转过身,对霍去病说道:“那日之后,她便不愿意离开这个房间。无论吃睡都要在这房内,说是想知道这些年,稹儿不在她身边,都是怎么过的。”

    “有什么办法能让娘娘暂时离开一下吗?”霍去病眉头微皱,说道。

    刘嫖先是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才转头问道:“纪稹房中,到底有什么事物是不能让阿娇看见的?”

    “那是他心中最为隐秘之事,请恕去病不能说。”霍去病摇了摇头,说道,“只是那事物,若为娘娘所见,只怕会更刺激到她。”

    “一会儿,她会去灵堂和稹儿说话,你可进去将东西取来。”刘嫖叹了口气,说道,“只是你动作要快些。”

    “多谢大长公主成全。”霍去病拱手说道。

    过了一会儿,陈娇果然离开了房间,捧着寿衣往灵堂走去。霍去病便成绩闪入房中,开始找寻纪稹所说之物。他拿起房间一角的箱子,低声说道:“这样,你就可以放心了吧。”

    “阿娇,你先去和稹儿说说话,东西我帮你拿就是了。”

    “不用了。我自己来。”陈娇想也没想拍开刘嫖的手,向内行去。门一推开,见到的正是捧着箱子的霍去病。

    “你,在这里做什么?”陈娇一愣,随即目光落到了他手中的箱子上,喊道,“谁准你拿稹儿的东西了。”说罢,一挥手就要将箱子抢过来,霍去病措不及防下,箱子脱手而去,在空中打了个滚,内中事物掉落了出来,在空中飞扬而下。

    “这是……”刘嫖看着那些飘落出来的稿子,惊了一惊。

    陈娇仰着头,看着一张张画稿飘飘荡荡,落了一地。

    ……

    “姐姐,你在做什么?画画吗?”

    “对啊。这叫素描。”

    “好神奇啊,画得这么像。”

    “稹儿要学吗?姐姐教你啊。”

    ……

    陈娇蹲下身子,颤抖着伸出手,去触摸那些画稿。从幼稚的笔触到成熟的笔法,一张又一张的画稿上,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初见面时,在月下哭泣的她;辽东城外的旷野上,提着裙子飞奔的她;昭阳殿中抚琴而笑的她;抱着葭儿,呢喃细语的她……

    只要眼睛正常的人,都能看出作画者毫不保留的感情。

    陈娇捧着画稿,终于忍不住留下了眼泪,她将头埋在膝盖间,发出了低低的咽呜声。

    “不,稹儿。对不起,儿。”

    霍去病亦拿起其中一张画稿,神色黯然地看着,他看了看蜷缩在地上痛苦不已的陈娇,咬着下唇闭上了眼睛。

    你永远说不出口的,一直在死前还念念不忘的秘密。i不愿让她知道,一心掩盖的秘密。

    “阿娇的心病好了?”刘彻惊喜地看着刘嫖,问道。

    “已好了。她现在十分清醒呢。说想和你说说话。”刘嫖叹了口气,说道。

    “清醒了就好。”刘彻长吁了一口气,说道。纪的死在朝中带来诸多余波,他都还未及处理,而陈娇的状态又让他极其不放心,现在心事总算是去了一样了。

    刘彻推开房门,看到陈娇削瘦的背影正站在窗边。

    “阿娇。”刘彻走上前,搂住她,说道。

    “能把稹儿的葬礼,交给我处置吗?”陈娇开口问道。

    刘彻知她对此事极其在意,也不拂逆,说道:“当然可以。你是他的姐姐,不是吗?朕近日也想过了,稹儿立了这么大功,现在虽然去了,不过我打算加封他为上将军,与大将军同列大司马。谥号为昭桓。取其昭德有劳、辟土服远之意,好吗?”

    “这些,都随你吧。”陈娇疲惫地合上眼睛,“我只想为稹儿寻一处他能满意安睡之处。让他和他生前难以相聚之人相聚。”

    “生前难以相聚之人?”

    “你能下旨赦免主父偃昔日之罪吗?”陈娇低声问道。也许是在这个时代久了,她也开始相信所谓的死后哀荣,此时此刻,这些似乎是她唯一能为纪稹做的。

    ……

    槐里≈8226;孔府

    陈娇从车上下来,望着门檐下挂着的缡素,神情有些悲悯。阿奴敲了敲门,孔车将门打开,看到身着华贵衣料,一看便知身份不凡的陈娇,立刻猜到了些什么。

    “想必,您就是孔丈人吧。”过了这许多天,陈娇清瘦不少,但是人总算是恢复了。

    “夫人。”

    “我是代纪公子来了。晚来了三年,真是抱歉。”

    “不敢。不敢。”孔车惶急道,“晴小姐和夫人都在里面,夫人请进。”

    纪清自然是一如既往的疯癫,而主父晴也是跟着主父偃见过大场面的,虽然紧张,却也没有失了礼数。

    “想必,这位就是晴姑娘吧。”陈娇低声道,“晴姑娘不必多礼,儿唤我姐姐,说起来,我们也不是外人。”

    “是,夫人。”

    “稹儿的陵墓,我打算修在辽东城。”陈娇说道,“那里,有他从前的故交好友们,又是我们从前朝夕相处的地方。如今匈奴祸患已除,想必他能过得很平静。”

    “多谢夫人费心了。”主父晴和纪稹相处三年余,对他的心事自然也知道一些,听着陈娇的安排,不禁落下泪来,“稹弟他若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欣慰吗?”陈娇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可我终究不能再为他做更多了。”

    “夫人?”

    陈娇摇了摇头,甩开折磨自己的那许多念头。她眼角的余光瞥到角落里已打包好的行礼,惊了一惊,问道:“我今日来,是想问,姑娘今后的打算的。可是,姑娘这是?要外出吗?”

    “不是。”主父晴开口说道,“我们是想,等朝廷定好陵墓后,搬迁到附近结庐而居。我想,义母也会希望离稹弟近一些的。”

    “这样吗?”陈娇叹息着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我已求陛下,允我将主父大人迁葬到稹儿身侧。你们也可一起为他守陵。”

    孔车与主父晴听到此话,不由得又惊又喜。由于主父偃是获罪而死之人,他们平素拜祭从来都是偷偷摸摸的,免得被人知道,列入九族范围内而被追捕。这下得到陈娇的允许,倒是完全不用担心了。

    “既然你们早决定了。待护送儿的队伍出发,我会派人来接你们一块去的。”陈娇说道,“以后,若有缓急之事,叫人送封信到宫里来,我一定会帮你们解决的。若入不得宫,叫人送信到堂邑侯府也是一样。”

    ……

    纪稹的灵柩在长安城中停不到半月,便又开始了茫茫旅程。走的那一日,霍去病携曹襄等军中好友在城门外相送,他们不无诧异地看着被称为纪稹母亲的纪清,脸上满是困惑的神情。

    陈娇径自走到灵柩旁,拿出小刀,削下一小撮长发,交予主父晴,说道:“我把这个埋在稹儿身侧吧。我去不了辽东,可至少能留下些什么,供他想念。”

    霍去病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叹息。他也走到纪稹的灵柩前,说道:“没想到,你竟然将你娘的事情,瞒得如此彻底。现在,我也真想问问,你心里到底有多少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许久又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如今你也总算不用再去想那些了。所有你从前烦恼的,如今都交给我来想了。匈奴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一定会叫所有害了你的人,付出代价。”一句结束,他的双眼已呈赤红色。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大漠无垠江湖远(一)

    “明年,匈奴遣使求和亲。帝令群臣廷辩之,张汤、桑弘羊力主再战。狄山丑抵汤,主和亲。是时,骠骑携剑上殿,以剑对山曰:复有言和亲和议者,誓斩于剑下。帝亦允骠骑之意,以和亲为非计。”

    ——《史记≈8226;匈奴列传》

    “大哥,管家说你今日又没有吃饭。”霍光端着盘子走进书房,说道。

    “小光啊。”霍去病转过身,看向霍光,笑了笑,说道,“不打紧,现在还不是很饿呢。”

    霍光看着霍去病鬓角的银丝,难过地低下了头。只不过是半年时间,少了纪稹的陪伴,霍去病就变了。每日不过是在公署和家中来去,过去的好友如曹襄等人也都不再联络,全心都扑在了对匈奴地图和形势的研究上,人也变得越发的孤僻起来,做事更是肆无忌惮。年前听说匈奴派了使团来和议,他甚至带剑上殿,在御前威胁大臣,叫霍光吓了一大跳。幸而后来皇帝并不怪罪,才免了一场大祸。

    “哥,不饿也得吃啊。”霍光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不然怎么有力气为纪大哥报仇呢?”

    霍去病听了这句。便停下手来,转过身,说道:“也罢,既然你如此说。”

    兄弟两人一边吃饭,霍光一边小心地问道:“儿最近哭闹得厉害,我看嫂子地心情也不是很好。大哥,你不去看看她们吗?”

    霍去病听到这话,不禁皱起眉头。说道:“不必了。你替我好好照顾他们便是。”

    “是。”霍光也不敢反驳,只低声应道。

    “侯爷,小公子,长平侯与陈詹事来访。”兄弟二人才说了几句话,管家便进来禀报道。

    霍光立刻知趣地说道:“哥,那我先出去看看嫂子和儿。”说罢。他便出了书房,便到了另一个院子里,探望侄儿霍母子。

    “是小叔来了啊。”现任霍夫人看到霍光,高兴地招呼道。

    她本是章台街的卖笑歌女,只是有幸得了霍去病的一夜风流,竟然就身怀有孕了。在霍去病出征漠北的那段期间生下了儿子。以她的出身,原本不指望能当上什么正室,后来带着孩子上门也只是希望能够借着孩子,脱离娼籍,求个衣食无忧。谁知道。冠军侯的心思却不同常人,他确定了孩子的血缘后。只淡淡说了一句:“霍家的孩子,自然不能再做私生子了。你既是孩子地母亲。明日我便会启禀圣上,娶你过门。”

    当朝骠骑将军要娶一个歌女为正妻,这事,若在平时自然会闹得整个京城乃至内宫都天翻地覆。可那会儿,满长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冠世侯的死亡上,连宫里人也只是皱了皱眉,便传话同意了。至于卫家人,自然是强烈反对。可是霍去病不理会这些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对着上门的卫青赌了一句话回去,说道:“我的孩子自然不能是私生子。既然要娶进门。正妻的位子,反正也是空着,送给她也无妨。”

    如此,她也便成了正儿八经地侯爵夫人,虽然丈夫从不亲近她,但是想到自己的出身能有这番遭遇,她却已是非常满足。

    “儿今天乖吗?没有哭吧。”霍光笑着问道。

    “没有,他今天可乖巧了。”霍夫人笑着答道,一边说,一边献宝似的把儿子抱了出来。

    “乖孩子。”霍光逗弄着霍说道,眼睛却不觉向书房方向望去,心中道,也不知道长平侯和陈詹事来做什么?

    ……

    卫青看着神色憔悴的侄儿,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就是纪死了,你也没必要变着法折磨自己。”

    “……我只是想替他报仇。”霍去病说道,“那些匈奴人,胆敢背起我的信任,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卫青知道,引来赵信的那些匈奴人完全是因为霍去病的力保才能进入漠北远征军中的,他们最后的反水在军中朝中都引起了极大的争议,而霍去病自己亦因此受连累不少,纪稹原属地一些旧部对他很不谅解。想必就是霍去病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的识人不明吧,现在这般不顾身体地做法,不过是在自虐,求个心安罢了。

    “匈奴已是元气大伤了。”陈掌拾起案上画得满满的行军地图,说道,“消息来报,伊稚邪已带了一些人向西逃窜。虽然陛下拒绝了和亲之议,但是几年之内,休养生息却是必定地。你如此做法,万一积劳成疾,岂不是弄巧成拙吗?”

    霍去病听了陈掌的话,只是微微撇过头去,却不说话。

    “偶尔也和朋友出去走走吧。不要太累了。”卫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舅舅和爹今日来,有什么事吗?”霍去病不愿意和这两位长辈多说,只开口问道。

    陈掌和卫青对视了一眼,轻咳了一声,说道:“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有一份一众臣公所上的表奏,希望你也能在上面署名。”

    霍去病接过表奏,摊开来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奏折上的内容,说的是将诸皇子年纪渐长,要求将其分封之事。

    “按照惯例,也该是时候分封了。”陈掌一面观察着霍去病的表情变化,一边说道,“今上不足四岁就被封为胶东王,而今连最小地四皇子都已五岁了。便是暂时不就藩,这王位还是早点定下的好。”

    霍去病扫过后面地署名,几乎囊括了大半朝臣,其中还有许多勋旧贵戚。他冷冷一笑,说道:“爹真是好手段,连这些人也能说动。”

    陈掌自然听出了霍去病语中的讽刺之意,他也不分辨,只淡淡一笑,说道:“去病,我只是按规矩办事。当年,商山四皓让高祖知道太子羽翼已成,而今,这也不过是同样的意思。”

    “既然爹如此有把握,那想必也不欠我这一个签名了。你们拿回

    我不会签的。落井下石这种事,我不干。”霍去病f地上,拂袖转身,说道。

    陈掌将奏折从地上拾起来,吹去上头的灰尘,说道:“去病,你觉得为什么陛下明明对我们卫家恼怒万分,却始终没有降下雷霆之怒呢?”陈掌问道。他见霍去病默不作声,便自行解答:“那是因为,第一,诸皇子年幼,资质未定,陛下想再看看,以陛下本心自然是取贤以嗣。第二,是因为你。陛下爱惜你人才难得,不愿令你寒心难做,所以他虽然限了我们的权,却没真正起了杀心。第三,之前陈家有纪稹、李希,又有墨门之助,陛下需要一个平衡它的事物。”

    “而今,纪稹已去,陈家骤失擎天柱,平衡已经失衡了。”陈掌缓缓说道,“如果不进一步展示我们卫家如今的得人心,只怕,卫家很快就会有人死于屠刀之下。去病,那是你乐见的吗?”

    霍去病身子一震,转过身来,看着陈掌。

    “分封,一则是为了确立太子与其余诸皇子之间的尊卑之份,二则是为了让陛下知道,他若轻易动了太子,必定会招来满朝非议。”陈掌说道,“这份奏折,若再有你这位骠骑将军的签名,震撼力将更大。至于落井下石,去病,你真的觉得,让四皇子继续留在长安会是件好事吗?”

    “这样吧。爹和你做个协议。”陈掌进一步引诱道。“你若签了这名,从今往后,只要不威胁到太子,我们卫家绝不对四皇子以及陈娘娘下手。这样,可比你自己费心保护她们,要省力得多了。”

    霍去病转过头,看着陈掌以及卫青,迟疑道:“爹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陈掌抿唇说道。

    ……

    未央厩

    胡猫儿一路小跑。跑到未央,将自己新得来地赏赐送到了好友金日磾的手里。

    “这是什么?”金日磾看着手中的蜡烛,问道。

    “是蜜烛。公主赏赐给我的。”胡猫儿说道,“你拿去卖了钱,就可以给你娘治病了。”

    金日磾看着手中的蜜烛,心中略略有些感动。说道:“猫儿,谢谢你。这半年多亏了你,不然我们一家人都不知道怎么过日子了。”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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