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帝师第25部分阅读
红颜帝师 作者:肉书屋
,列兵沉琉。殷雪衣得了这消息,便准备出谷前去汇合。无论如何,这场战争关系着罗丹存亡,他是决计不能在谷中坐视的。
当殷雪衣将此消息告谷中之人知晓,并且交代了谷中大小事宜,很有嘱托身后事的感觉。
林尘心得此消息,心内却一时辨别不出是何种滋味,只是觉得事情来的突然,但却又有迹可寻。
殷雪衣这日带了林尘心去了一个地方,那是谷中的一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落花逐水而流,恬淡安宁的景象触动了林尘心心中的某一份柔软所在。
她坐在溪边的一块岩石上,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溪水。站在她身后的殷雪衣却只是一直在沉默着。
事实上,殷雪衣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林尘心的面了,出房门刚见她的时候,他几乎有点不太敢相认了。原来这个一向在他眼里很丑的女子恢复了本来面目后,竟然也可以这样的美丽和雅致。
清澈剔透的眼,白皙的脸,轻巧的五官。他起初见面的时候竟然会有一点点的失神。
但是很快地,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点担心起来。
在这个女子对他一直的沉默之中,他似乎已经放了太多的注意力去研究她,到了最后甚至开始在意她。
他想,这一刻,他甚至在乎她,想轻轻地抹去她脸上忧愁,和她眼神之中的惘然与空茫。
你找我出来究竟可有什么事吗?林尘心的手依然在拨弄着溪中的水,也没有回头,声音淡淡地,淡淡地飘散着,比溪中的水还要透明,没有色彩。
殷雪衣弯下身,坐在她身边,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镇重。他的声音很轻但也很坚定地响起来:这次战争结束,如果我们都还在,就成亲吧。
他说的话不是询问,更像是告知。林尘心的眼中波光滟潋,神情若深海一般,望不见底。
殷雪衣知道,眼前的女子一直是个罕言寡语,安静非常的人,他不知道这是她本身的性格还是因为其他。可是这一刻,当自己向她表白的这一刻里,她却依旧冷淡,漠然得不出一丝声响,让他心中隐隐有了几分不快。
究竟有谁,才能让她动容,或者曾经有人令她动容过吗?
你认为你还能回来吗?溪边的女子已经收回了拨弄溪水的手,稍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风吹乱的鬓发,然而眼睛却在一直地盯着溪水,溪水散开的涟漪里,女子雅致的面容倒映在其中,嘴角上噙着微微的苦笑。
她叹息一声,站起身,视线定在身边的殷雪衣绝美的面容之上。
不知道为什么,殷雪衣在那样寒冰般的目光凝视下,微微别转了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女子的提问。
在他以为女子最终会拒绝他的提议时,林尘心却轻轻地答了声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声好里,似乎有叹息的意味。
林尘心定定地望着这个相识到现在也不过两个多月的男子,微微地露出了一丝真心笑意。
也许嫁给这个人也是不错的选择。能留在这山谷之中终老一生,有山有水,尚还有何求呢?生活也许就是这样吧。
尽管生活的形态有很多种,可是她想过的却只是这一种。
这一生或许她都不会懂爱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有谁规定过人就必须要懂爱那东西呢?
不懂的人反而过得比较平顺不是吗?
微微抬头望向远方,在那片苍茫的虚无之中,她似乎看到了战火的硝烟。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无泪
落日城
日已西斜,城中景象与平常并无二致。只在客栈楼馆之中,人们议论的话题却变了。
过去,人们议论的是城中的富豪大商们的生活辛秘,而如今几乎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在讨论罗丹这次对空爵的突然袭击,言语之中,颇多愤慨,也颇多担心。那剩下的一半,即使口中不说,心中该也是忧虑的。
毕竟,战争关系着每一个人的切身生活。对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来说,还有什么比战争在他们看来更为重大的事情呢。
然,这些年来,空爵的强大以及去年空爵击败华清,夺来的大片的领土,致使许多的空爵百姓有着些许的盲目自傲,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一次罗丹的挑衅必定不足惧。
此刻在城中的某家客栈里,就有这么一番讨论。
罗丹真是向天借了胆子,竟然有胆子向我空爵挑衅,他们也不想想看,去年春分连华清那样的大国都被我空爵打得兵败如山倒,何况它罗丹一个小小的弹丸之国。
你得对,索性这次就灭了它罗丹,且看它日后还嚣张否。
就是就是,竟然敢在老虎头上捋须。
……
这样的议论声随处可闻,无非是一些没亲身经历过战争,只会掉书袋的书生们所发表的慷慨激昂的言论。
在客栈的一个角落里,一张桌子前,一个面容清俊的年轻贵公子正手执茶盏,静静地吃着。
他的眉宇始终不展,似有无限愁绪,墨玉般深沉的眼瞳中,有一缕嘲笑的光芒。很显然,他嘲笑的对象正是此刻在客栈中大放阕词的那些青年书生们,但也许还有别的什么。然他始终不曾出声加入那些讨论,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便使得那个角落也寂寞了起来。
此刻客栈的小二正端着酒菜走来,乖觉伶俐地道:大爷,您要的酒菜来了。
桌前的贵公子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小二在客栈里看惯了来来往往的客人,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识过,他见那公子而容清俊,仪态不俗,便已经料知他身份非凡,因此服侍得也就格外的殷勤周到。
又见那公子只是沉默不语,就料准了他必定有什么烦心的事儿,因也不问不扰。
这个年轻的贵公子正是至今成亲七月余的靖王。
靖王此刻心中的确有着满心的惆怅与茫然,为的却是昨日。
从与若惜成亲的那日起,靖王就一直地与若惜相敬如宾,关系在外人眼中也算和睦,然而其中真正的滋味,不身在其中却是万难品味出来的。
对于政事,靖王可说是完全的不闻不问,只要圣上不宣他,他是决计不会去的。
而当今圣上自他成亲到今日,也从没宣过,似乎已经遗忘了他的存在。而这也正是他希望的,那个朝堂他并不想去。
可是就在昨日,贵为皇后的林无尘却来到了他的府中,那是他成亲以后,与她的第一次见面。
站在靖王府门前,靖王看到那个女子向自己款步走来。
她穿着百鸟朝凤,掐金缠丝的华丽宫装,艳丽得几乎让人不敢逼视。
他站在那里望着她,突然有着恍如隔世的错觉。
在他的眼中心内,她从来都是淡然雅致的,很少看到她会穿得这样的隆重华丽除了在华清她芳辰的那日。
如今,他看到她穿着锦绣宫装,仪态万芳,突然感觉眼睛有点刺痛,那宫装的靓丽色彩刺痛了他的眼。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他看到她向自己走来,笑得若春花绽放,他身边的若惜笑着道:姐姐怎么来了?语声之中,无尽的满足,竟完全的一派天真烂漫。
我来瞧瞧你。看了看旁边的靖王,女子又道,靖王爷面色看来不错。
靖王怔了一下,忙道:还好。
女子笑了笑,挽着若惜的手,对着靖王道:我同若惜许久未见了,想同她聊一会。张望了一下,女子又道,另外靖王妃怎么没见着?
靖王没说话,倒是若惜握了握女子的手道:姐姐,我们里面说去。
女子微笑答好随即便被若惜拉着走了进去。
靖王站在她们后面愣愣地看着,半晌后才慢慢地抬起了脚,迈步走进去。
若惜一直拉着女子来到她的卧房之内,方才松开了手。
若惜望着女子的眼中有着温和而怜悯的光,她轻轻道:姐姐,你在宫中过得可好?
女子点点头。
若惜叹息了一声:姐姐,你怎么能嫁给那个皇帝呢?!他那么坏。若惜的声音里微微有着谴责意味,但只说了这一句却又不知道怎样说下去了。
女子的目光微闪,依然不做声。
我知道,是他逼你的。若惜再次握住女子的手道,那个皇帝太坏了。
女子微笑了一下,望着若惜的眼睛里有着难懂而莫测的光芒。
若惜。女子温柔地唤了一声。
若惜抓着女子的手,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皇姐姐,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我讨厌这里,我想回家。她呜咽着,像一只可怜的小猫般伏在女子的怀里。
女子的手温柔地拍在她的背上,那样柔,那样轻,仿佛怕伤了她一般,神情是从没有过的怜惜和悲悯。
你知道吗?我现在是靖王妃了,皇姐姐,我嫁给了靖王!若惜哭喊着。
女子拍在若惜背上的手蓦然顿住,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做何种反应。
我当初一心嫁他,是因为我不甘心,不甘心一切都受那个坏皇帝的摆布,可是现在我嫁给了他,我才发现根本就没有用,什么都没有改变,我还想报仇呢?可是我却连他的衣角也碰不到。怎么办?怎么办……
若惜一直地问着怎么办,哀哀地哭泣,宛如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女子拍在她背上的手更加温柔了,眼中的光芒却也更深沉,更复杂。
若惜。女子轻轻地唤,声音若和风一般。
你知道我是谁吗?女子的声音依旧轻轻地,但却透着一股子的凉意,若惜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身子,怔怔地望着女子的脸,眼角下犹挂着两滴泪珠。
我是你的皇姐姐。女子侧着身,半边脸陷在阴影中,幽怨而动人,声音低低着又道,我是你皇姐姐。
若惜突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眼睛呆呆地望着半边身子陷在阴影中的女子,脸上有着魔魅笑意。
皇姐姐。若惜低低地叫了一声,眼神迷茫,却又像在确认着什么。
是我。很轻地带有叹息的回答响在房中,传到了若惜的耳中,若惜的身体再次地颤抖了一下。
你是皇姐姐?真正的刘若雪?
是我。女子继续叹息着道。
她呢?若惜问。
女子微微地咧开嘴,满不在乎地道:可能死了吧?谁知道呢?
若惜暮地捂住了嘴,似乎在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痛苦的情绪。
你在难过吗?若惜?女子轻轻地问着,语气中满怀着安慰,不要难过,她终究与你并没有血缘关系,算不得真正的亲人。
若惜慢慢松开捂住嘴的手,问:她是你杀的吗?
女子笑了笑:我没有杀她,她的去向与我无关,是她自己的选择。
若惜似像是松了口气:你没有做就好,毕竟她是无辜的。而且她曾经对我那么好。
女子转身,陷落在阴影里的半边脸显露出来,清丽无双,低低叹息似地道:是呀,终究我与她也是没什么冤仇的,只要她不要妨碍到我,我又怎会赶尽杀绝?
在讲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女子几乎是咬牙说出的,似乎想到了什么。
若惜突然感觉房间中的空气有点闷,走至窗前,轻轻推开了碧纱窗,却见靖王正站在那里,眼神怔怔地,见她推窗,转身去了。
若惜心头巨震,睁大了眼睛,却不敢出声。
此刻刘若雪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这边,若惜赶紧把窗户关上,心跳得却愈发厉害。
如果皇姐姐知道靖王爷站在外边,依照她的性子,应该是不会放过的吧。
原本自己同靖王也没有夫妻之实,更谈不上夫妻感情,可是他是一个好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他会死,她就会感到伤心,仿佛胸口之上堵了一块石头。
刘若雪已经转过了身,看到若惜一会开窗,一会关窗,心中很是奇怪,于是问道:你怎么了?
若惜忙掩饰道:本来觉得房内闷热,可是打开了,才想到可能会落灰,所以就关了。
刘若雪听到这里,也就不惊怪了。她再次挽上若惜的手,温柔地道:若惜,我这次来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安心,我们的仇很快就能报了。皇姐姐办完了事就会来接你的。
若惜听到这里,心头震动得更加厉害,听到这样的消息,原本应该欢喜,可是她却欢喜不出来,这不是她一直的心愿吗?直到刚才,在没有认出这个女子是真正的刘若雪时,她那样地向她哭诉,也不过就是想激发起她同仇敌忾的心,近而借由她报仇。
可是形式突然逆转,她却突然之间不清楚自己的立场了。
心中带着一丝的茫然和惶恐,她有些惊怕地问出了口:皇姐姐你真的要杀那个皇帝吗?
若惜!美丽的女子呵斥着,你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吗?
若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不自觉地问了什么。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自己都说的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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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若雪走了,若惜在厅中堵到了靖王,一时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靖王见她不语,率先开口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都听到了。
那么你要怎么做?
她真的死了吗?靖王问,声音低沉,无限的颓然伤感。
若惜心下一惊,突然惊觉,他那样的爱他,知道她死了,当然会痛苦的无以复加,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是亲人接连的离开,已让她的心痛苦得有点麻木了。
想到这里,若惜突然想哭,她微微垂下了头,掩饰眼中的湿意。
也许她没有死。若惜低低地道,声音轻得连自己也说服不了,可是不这样说,她还能说什么呢。
靖王的眼中,波光滟潋,久久才道: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若惜我现在心里很乱。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而去。
若惜站在他身后,却没有拦他。她的眼睛涩涩的,却终究没有落下泪来。
发生得太多也太快,她已经无泪。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思
王爷,王妃让我来找您。
靖王微微抬头,看到一青衣人立在自己的桌前,微微有些醉意的头脑有些不清晰,细细分辨了半晌,方咧嘴笑了:袁术,怎么是你,你不是去家乡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英俊的公子虽然面颊映红,略微醉了,但却还保留着几分的清醒,认出了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身边人。
袁术一旁站着回答:我刚回去不几天,就得了罗丹犯我沉琉的消息,遂忍不住提前几日来了。他语声之中很显然有几分忧心,眉间也淡淡地浮起沉思,担心地望着自己的主子。
靖王静静地拿起桌上的酒樽,却不知道是否将袁术的话听入耳中。
他轻摇酒樽,琥珀色的液体摇动不定。他将酒樽再次地送到唇边,仰脖灌了一口,却突然将酒樽重摔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袁术离他最近,也禁不住地唬了一跳,客栈中原本讨论的人群这时也停了下来,诧异地探头向这里张望。
公子。袁术终于忍不住轻声地唤道。他知道公子自从成亲以来不便没有哪一日是真正地在开心地笑,只是像今天这样伤心却也是头一次看到,仿佛万念俱灰。
靖王继续地喝着酒,几乎都是用灌的。
不一会,他突他微微地笑了,袁术看到,那个一向温文平和的靖王眼睛变得黯沉而可怖,仿佛暴风狂雨都隐隐地藏在其中,却找不到挣脱的机会。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袁术呆呆望着,心中浮出千万种猜想,然而却最终都被自己一一地否定。
砰地一声,靖王的上身倒在桌上,头磕在了桌面,已经烂醉如。
袁术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便弯身架起了靖王,却在客栈门口不小心碰了门槛,几欲摔倒。他勉强稳住二人身形,靖王半睁双眼,口里喃喃着道:她死了。死了。
袁术一怔,不解靖王口中的她或着是他究竟所系为谁,竟令靖王伤心若斯。
想至此处,他心头突然雪亮,难道是宫中的她出了事,除了她还有谁能令靖王这般,只是不可能呀,宫中并没有传出她的什么消息呀。
那么靖王他却是为了什么呢?
艰难地将靖王扶回了府,府中的下人报告了王妃,不一会,若惜便步出了房,远远地看到袁术搀着靖王走来。
她原欲上前的脚突然钉在了那里,半分也移动不得,只是望着,直到袁术搀着靖王走到她身边,她才伸出了手,扶住靖王道:怎么吃那么多酒?然她的声音里满带着疲惫和无力,一点责怪的意思也无。
若惜扶靖王进了房,伺候他喝了醒酒汤,便出了房。
靖王沉沉地睡下,再不曾开口说一字。
这一睡,便到了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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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天幕上,几点星辰闪烁不定,幽幽绽放微末光华,却也是漆黑天宇中的唯一光亮。
夜风穿廊而过,拍打着殿门。
殿门没关,一直在咿咿呀呀地响着,宛如女子的悲泣。
幽景殿中,一个孤寂寥落的身影直直立在当中。
殿两侧各有一列残灯飘摇明灭,在青金石地面投下重重暗影,宛如黄泉幽火。
那个立在当中的身影正乃空爵皇帝。
夜已深沉,他却独自一人立于这所空殿之中,仿佛在追念着什么,只是黑暗混沌之中却看不到他的面容,亦无从窥探到他心中所思。
这里是无尘昔日的住所,也曾经是他最喜流连的所在,如今却只剩下满殿空寂,追忆惘然。
欢声笑语都已经不复存在,只余寂寞的回忆在一点点地啃噬着他已然班驳的心。
冥儿。女子花朵般的脸庞在他的眼前慢慢地浮凸出来,让他不敢逼视。
他闭上眼睛,然而那张脸却越来越清晰,使他无处可躲。
对不起,他在心中无声地说着。风穿过殿门,他身在风口之中,衣袂飞扬而起,思绪也飘飘远去。
圣上!
一声低而沉的叫唤在空旷的大殿之中响起,带着飘渺之音,直直入得他心内。
他蓦然转身回首。
却见一抹血红在暗夜中洋洋洒洒地逶迤而来。赵冥却不惊不怪,定在原地,望着血衣人走进。
来人是一妖美的年青男子,血衣乌发,精致五官,嘴角似笑非笑,却又有着雍容和高贵。
吴及,是你?
赵冥收敛眼中的神伤,脸上也肃然一片。
你怎么来了,可有什么消息吗?
他微微蹙起了眉头,似有疑惑。
吴及行至他身边,摇头,没有。
赵冥黯然垂眸,心中死灰一片。
还是没有,连这个人都找不到,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已经没有她了吗?
往事点滴浮在心头,他每每想起,都不禁苦痛万分,可是为什么却是这样的结果。
他不信啊。
难道她真的消失了吗?赵冥的眼睛在暗夜之中射出一缕幽芒,声音有些发颤。
这是命数。血衣男子的表情藏在黑暗里,看之不清。
即使是天命气数,朕也不信她会死!
一字一顿,赵冥的声音坚毅无比,似带着倾覆天下的气势。
吴及立在年轻帝王身边,却只是沉默着不出声。
然而隐在暗夜中的脸却几不可见地为之牵动。
衣袖一甩,两列残烛尽灭,满殿重新陷入黑暗。
赵冥轻轻踏着殿中的青石地,度步而出。
暗夜的风袭来,他只觉凉意阵阵,但胸口之内的忧愁却无法舒解,憋得他几欲窒息。
风来了。
赵冥口中念念有词,满天星空投洒而下,在他的脚下织就幻影迷离,他突然觉得看不清前方的路。
他的路只走了一半,可是却已经倦了。
御花园中花木扶疏,树影重重叠叠,馨香阵阵随风潜入他鼻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竟然是茉莉的花香。
他眉间的抑郁终于消散少许,然心头却激起更高的浪潮,一波一波,似要将他席卷入其中。
圣上,今到哪宫里去?新上任的太监总管李陆在他的身后问。
赵冥回头,眼睛轻掠太监年轻的面庞,这才想起原先的随身太监王福已经告老还乡了,如今的这个是新接手的,对他的禀性还不太了解,不清楚什么时候当问什么时候不当问。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他不想开口的时候。而这个太监却问了。
王陆被皇帝目中的寒光一扫,不禁心神都为之丧,讷讷地再不敢接口。
所谓天子龙目,便是如此吧。
皇宫之内,本来处处可是天子之家,然,这一刻,赵冥却不知,究竟哪里才是他的家?
想起日间,朝堂之上大臣们针对这次罗丹进犯沉琉所提出的种种方案,他只觉心中忧思,更加难解。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决战在即
殷雪衣离谷已有两日,两日之中,谷内并无他事,每日依旧如常,只谷中少数人变得忧心忡忡。
殷雪衣这一去,只带了身旁的六女,那六女的武功皆为上乘,林尘心也是见识过的。
战事在即,林尘心有些觉得烦躁起来,想起靖王府的若惜,那个昔日由她爱护着长大的妹妹,不禁有点担心起来。
自己的那次离开,是否会波及到她?
想到这里,她长身而起,竟然有点坐不住了。
叫来了谷中的老管事,要了马匹,她便再也待不下去了。
老管事见她要马,急忙问道:林姑娘可是想办什么事儿,老朽可以差谷里的其他人去办,不必林姑娘经手,公子走时交代过要好生照顾姑娘的。
林尘心坐在马上,淡淡地道:不必了,这事须由我亲自去办方可,公子那里,我自会解释。说罢吆喝了一声,马儿顿时飞奔起来,如离弦之箭。
老管事看着林尘心策马而去,心内焦急万分,却无法阻拦,只得召来谷中人去前线传信于殷雪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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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丹大军与空爵在沉琉的守兵此刻正处于胶着状态。
如果连这个小小的沉琉城都攻克不下,那么何谈进逼空爵。罗丹大将斐真不禁心浮气燥起来。
正当此时,军帐之外却有士兵通传:有个姓殷的公子求见。
斐真听到这个消息,紧蹙的眉头一下子便舒展开来,他毫不掩饰面上喜色,急忙大声道:快快请王爷入帐来!
士兵听到主将如是说,心中却迷惑不知他是哪位王爷,莫非是……
不一会儿,士兵领着殷雪衣进得帐内,殷雪衣依旧是一袭白衣,在兵营之中,显得犹为醒目,仙人之姿,已然折服了每个见到他的人。
他随身的六女都已经做男子装扮,宛然六个俊俏的男儿郎。
斐真一见到殷雪衣的到来,不禁激动地跑上前去道:王爷来得正是时候,我正在为攻城不下费煞思量,如今王爷来了,可说是天助我。
斐真为人一向严肃工整,如今这般的喜形于色可说是士兵们生平罕见,听他这样推崇来人,不禁对这一身白衣,仙人般的公子更加期待。
殷雪衣淡淡笑开,仿佛天地都为之霁颜一笑开来。
将军还是称呼我殷公子或雪衣吧,至于王爷二字,休要再说。
斐真知道殷雪衣为人洒脱,不喜礼数,更是抛却王爷身份,恣意山水之间,遂一点头笑道:如此也好。
大帐之内,斐真已然谴退了所有人,只余他与殷雪衣二人。
斐真指点着案上的地图道:如今我军守在沉琉城外,可说是处境艰难。这沉琉城城墙坚固,又兵强马壮,粮草也周备。而我军如今守在外围,短期虽然说尚可,但是一旦沉琉有援军来,我军却要如何?
语声之中,满布担忧,令殷雪衣也不禁一肃颜,微一沉吟,他出声问道:沉琉是否南面有一条珍瑙河?
斐真点头道:正是
抬眸望向殷雪衣,不知道他为何有此问。
殷雪衣指点着地图上的某一处道:珍瑙河乃沉琉城唯一水源,倘若控制了它,便等于扼制了沉琉,即使再守备周到的城池,也不怕它不手到擒来。
殷雪衣的语气只是淡淡,斐真却悚然一惊,脱口:公子。
我们可在河中游洒上毒药,这样一来,不怕他沉琉守将不弃械投降,即使他不愿意,在死亡恐惧的笼罩下,旁的人恐怕也不会与他善了吧。那时候,城中一乱,便是我军攻城的最佳时机。
殷雪衣充耳不闻,继续着自己未完的话,听得斐真心头一阵阵地紧缩,头皮发麻,他不禁嗫喏着道:公子,那样做,是否牵连得太大了?
小心翼翼地开口,却换来了殷雪衣的大笑声:斐将军,你是否在同情敌人?
斐真断然道:当然不是。
殷雪衣一点头,恢复了温雅面容,口中淡淡道:斐将军,战争本就如此,你经历了那么多场战场争撕杀,刀头喋血,难道还看不清吗?
无波的声音,似带着疲惫之极的木然。这样的日子,他正是因为不想,才情愿归于山水田园,只是现在却又……
眼前白衣若仙的男子仿似一汪清泉,然而说出的话,却森然冷洌,仿佛从幽冥地狱里传出,但却又一针见血,让人无可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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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爵朝堂之上,大臣们众口不一,贤王赵清主动请缨,奔赴前线。
之所以迟迟不曾坐下定论,主要是因为空爵的那些大臣认为小小罗丹不足惧,即使没有增援人手,亦无妨。然则还有人认为派了增援的人去,可更保万无一失,顺便痛击罗丹,早日为此战役划下句点,以平民心。
最后,空爵皇帝应贤王赵清之请求,拨他五万人马,前赴沉琉增援。
赵清领命,整装待发。
第二日,大军便已经整装完毕,开赴前线。
此刻的落日城中,兵力可谓单薄,但是人们却并没有在意这一点,依旧沉浸在不久之后战争将会胜利的幻想中的光景里。
皇宫御花园内,一女子凭栏而立,秀丽面庞,纤细袅娜的身段,鲜艳的宫装,让百花也为之黯然失色。她一只素手伸在衣外,定在空中,其上有一只蝴蝶停在其上,静谧而美好。只可惜佳人黛眉微蹙,似怀无限心事。
玉妹妹在这里赏花,好悠闲呀。一尖锐带有恶意的女声乍然响起,惊扰了园中的五彩蝴蝶翩然离去。
收回空中的玉手,凭栏而立的女子漠然回首,望着正向自己走来的玉贵人。
她们都姓玉,然一个是贵妃,一个是贵人,差别可不是一般。
玉贵人望着凭栏而立的女子,笑得嘲讽。
最近圣上天天待在皇后的屋里,玉妹妹那里可真是冷清了。
凭栏的女子漫步走下,步伐优雅动人,秀丽面庞上一双眼睛清澈见底。如花美貌,让同为女子且一直自恃美貌的玉贵人也不禁暗咬银牙。尽管她并不是多爱当今圣上,可是却也容不得自己的宠爱被眼前的女子和皇后瓜分了去。
皇后位尊,且最是受宠,她动不得。眼前的这位贵妃虽然位也不低,但是最近圣上已经许久不去她宫中,也没有赏下什么物什,还比不得自己,她自然是不放在眼内。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往事
姐姐待在宫中的日子比妹妹久些,见的人听的事比妹妹要多上太多,事理想必知的也不少。如今妹妹到了这般田地,已不是姐姐对手,怎么姐姐反到容不得妹妹?
字字句句,女子说得毫无一丝造作,且满含真诚,竟似有叹息之音。
玉贵人将女子的话在心中咀嚼了一番,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示,然心中的气已经泄了一半。
她本就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又怎会分不出什么是真话,什么又是假言呢。
然而她这半生之中,却都是活在一个男人的谎言中,到如今也不愿醒来。
一个人,一生总会糊涂上一回吧。
她慢慢踱着步子,已无心再寻玉贵妃的晦气,领着她的贴身宫女就那样静静走开,不曾再回头望上一眼。
玉贵人走后不久,太后身边的宫女红喜便走了来道:玉贵妃,太后请您过去呢。
玉贵妃淡淡道:这就去了。
太后宫中,玉贵妃跪在纱帐外。
太后撩开纱帐,伸手扶起她道:蝴蝶儿,近来可都好?
玉贵妃听着太后唤起自己的||乳|名,一时之间,颇多感慨,想起眼前的人虽然贵为太后,但也是自己姑妈,心中不由得想多亲近几分。
侄女近日过得还算清净。玉贵妃斟酌着言辞,淡淡回道。
太后一拧眉,眉间已有愠怒,但却隐忍不发。
这个侄女什么都好,只是性格太过懦弱,只知忍让,不懂争取。
玉贵妃望一眼太后,便已明了太后恼些什么,然而她秉性如此,更不喜这皇宫的尔虞我诈,总是让她觉得心力憔悴,满心疲惫,却又躲之不开。
她从小就因为性格懦弱不受太后这个姑妈的喜爱,长成后,被送入宫中,她自己不愿意上进,太后便将她丢在一边,不闻不问。直到后来,她受圣上宠幸,被晋为妃,才得太后青眼相待。
哀家这次叫你来,只有一件事情。说着太后拉开身边抽屉,探手入内取出一个透明的药瓶。太后摇了一摇,里面有无色的液体微微晃动。
玉贵妃微微诧异,抬眸不解地望向太后,却见她眼中冰冷而森然,如妖鬼一般,让人骇然不已。
太后将小瓶塞入玉贵妃手中,脸上表情僵死如木,声音淡然无绪。
这瓶药,希望你能放入皇后茶水之中。这是姑妈时你的唯一要求。
手一松,玉贵妃手中的小瓶坠落,太后却已在下面接住,将小瓶再次放入女子手中,婉言劝慰:只要皇后一死,这后宫便是你我之天下,从此还有谁敢妄动?而且你如今怀有身孕,即使不为你自己着想,你腹中的胎儿,你总该为他想吧。你若诞下龙嗣,凭你之身份尊贵,难保圣上不会动下立储的念头,到时眼红的人必定多了去,你若不早早稳固地位,却如何护他周全?!
玉贵妃心下一凛,自己怀有身孕不曾告与任何人知,如何太后却已经知晓,她心中诧异之余,想起太后的话,更觉字字惊心,却偏又字字珠玑,让她无可辩驳。
她自是千般不愿做那取人性命的刽子手,只是这皇宫之内,入了便无法全身而退,她虽不愿却又不得不为。
时也,命也。
太后见女子眼中无神,呆立不语,不禁黯然长叹一声。
我与你父亲乃嫡亲兄妹,从小他就对我爱护有加,生怕我受了半点委屈。我入宫那日,他拖着我的手,百般劝慰。进宫之后,看似风光无限好,实则暗潮汹涌,兵不血刃,我一弱小女子,纵有无双才华,却没有铁石心肠,更缺乏狠辣手段。虽然贵为皇后,然则先皇却一直对当时的惠妃风千惠宠幸有加,知她怀了皇嗣,更有将我废黜,欲立她为后之意,我找你父商量,是他教导我皇宫之内不能存有慈悲之心。我这才痛下决心,想法在她的安胎药中做下手脚,使她难产而死。往昔种种,午夜梦回,我又何尝不觉可怖,然则我当时若不那样做,又如何有今时今日之地位。
讲至此处,太后微敛凤眸,黯然不语。沉吟半晌后方时听着出神的玉贵妃道:今日我讲这些往昔的陈年旧事,不为别的,只是要告诉你,在这个皇宫之内,你若对别人心慈手软,那便是对自己残忍。想当初,那惠妃待我,亲如姊妹,若非生死关口,我又怎会做下那些?
玉贵妃听后,只觉一头凉水兜头泼下,让她从头凉到了脚,心中那最后的一点固守之心也轰然坍塌,微微点头,她答了一声好。
虽然她向来聪敏,有灵性,然而却从未见识过真正的人事阴谋,乍一听闻这等事,心头自是激荡不已。
太后终于微微笑开来,和颜悦色道:如此做是最为明智的,日后你绝不会后悔。
两人房内谋划正酣,却不曾想刚才的那一番话皆落在了房外一双耳中,直到太后携玉贵妃之手入得内房,趴在房外纱窗上的个人才蹑足屏气地走开。
玉贵妃离开后不久,太后便上榻躺下了,红喜坐在床边与她捶腿,她半闭着双眼问道:近来圣上还是天天往皇后那跑吗?
红喜撇了撇嘴,似乎极为不屑地道:可不就是吗?那女人也不知是什么狐狸精转世,把我们的圣上迷得七昏八竖,把她都快宠到天边去了。听说她……
讲到这里,红喜住了嘴,四下瞅了瞅,附在太后耳边道:听说她对圣上使了那下三流的媚药?
太后微微一哂道:这必是那些心怀妒忌的嫔妃们爵的舌头根子。这圣上为什么喜欢这位皇后,哀家心里倒是明白的,因为这个皇后正是我们今上的启蒙恩师。
红喜听到这里,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口道:天,还有这样的事,真是奇怪了。
怎么不是,想当初这林无尘不声不响地离开,我们的今上可是伤心了好一段日子呢。
太后诡秘一笑,继续补充,浑然不将自己讲的是宫中辛秘为杵。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回忆
就在赵清的军队开拔不久,沉琉突然有人来报:沉琉城被攻陷。
明明昨日两军还陷在胶着状态,为何仅是短短的一日,形式便急转至此。空爵的朝臣们震惊了。
高阕上的皇帝却只是默然无语,许久都不曾吐露一字半句,大臣们站在朝堂上,心中都有些慌了。
圣上。一个老臣仗恃着自己乃两朝元老,被大家推攘着,最后硬着头皮出列,然而也只是低低地唤了一声。
贤王不日便可抵达,希望届时情势会有转机。清冽冷浚的声音从帝阕之上传下,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让阶下大臣们的心也稍稍安下。
早朝就这样草率地了结,皇帝下朝,高高的帝阕上,只余重重珠玉帐帏轻轻晃动作响。
圣上近来对朝事似乎越来越不关心了。一位年轻的礼部官员叹息着道。
他身边另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臣斜睨他一眼,吻言提醒:不要妄论圣上,小心祸从口出。
年轻的礼部官员也是知理明事的,点了点头。
多谢辛老提醒,只是圣上的确是越来越疏怠朝事了,这若是在以往,出了这等大事,圣上早就定下应时之策,何至于让罗丹攻下了沉琉?
老大臣虽也深有同感,却不敢如年轻官员一般毫无顾忌地说出口,只是漫应着。
或许圣上心中另有丘壑。
年轻官员轻轻道:但愿如此,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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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沉琉城已然被罗丹夺获。
当初沉琉守将在知道城中水源被做了手脚,居民已毒死泰半之时,宛如一道睛天霹雳当头砸下,尽管他久经沙场,却也不曾想到有人竟会用上这等毒辣不入流的手段。悲愤之余,却也知道大事已去,无法可想下,他只得大开城门。
然而在罗丹军队入城的那一刻,他却刎颈而死。
殷雪衣站在沉琉城头,感慨着道:这空爵大将果真是一条汗子,只是可惜了。
斐真站在他身边,听得殷雪衣口中的惋惜长叹,竟然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只是造成这一切的人却正是此刻立在城头,白衣若仙的他,有谁会想到,正是这样一个浊世的佳公子定下了这等的毒辣计策。
禀报将军,城中的尸体已经清理完毕。一个小将颤着声音禀报道。
是全部吗?殷雪衣没有回头,只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问。
是。
有人认领的尸体只管让他们的亲人领了去。
那么无人的呢?小将嗫喏着问。
殷雪衣轻皱眉头,眉目之间无限的黯然清冷,似怀有不尽的感伤。
无人的呀。那就烧了吧。
小将领命而去,只不稳的脚步显示出他心中的不安恐惧。
殷雪衣望着小将离去的身影,淡淡一笑,不以为意,眼神悠远空旷,却也带着点点怅然无奈。
正当此时,刚刚离开的小将去而复返,通报道:外面有人求见殷公子。
殷雪衣不做声,倒是旁边的斐真开口道:快让他进来。
不一会,一个青衣的小厮模样打扮的人被领着走来,殷雪衣认出他是谷中老管家的儿子,遂出声问道:可是谷中有什么事吗?
小厮行礼后方起身道:林姑娘前日已经离谷。现在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殷雪衣听罢,目光瞬间冷凝下去,他微微垂下眸子,然片刻之后,却又恢复了一派的从容淡定,只紧紧撰着的手却几乎要掐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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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靖王府中,若惜独自持于案前,手中酒杯晶莹,琉璃光华闪动,然而杯中却无半点残酒。
早一刻。她已饮尽杯中之物。
案上一灯如灯,若惜坐在灯前,灯光之下,她的脸仿如虚幻,不尽的愁苦?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