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帝师第26部分阅读
红颜帝师 作者:肉书屋
苦却在她的心中点点地激荡开去。
皇姐姐,你在哪呢?她低低呢喃有声,却不知自己口中的那个称呼针对的究竟是谁?
若惜,你在想什么呢?
一个轻婉温润的女声响起,她霍然抬首,然空旷沉寂的房内,哪有一点人影。
若惜,你在干什么,怎么又哭了呢?
若惜,皇姐姐明给你带好东西过来。
若惜,这可是皇兄才给我的,我还没舍得用呢。
……
记忆中,那个总是面带着微笑的女子,那个总是哄着她的温柔姐姐,究竟在哪儿呢?
真的死了吗?
这几日,她一直地在想着这个问题。她多么希望皇姐告诉她的只是谎言。她真的不希望她死,从来没有想过那样的姐姐也会有死去的一日。
一滴珠泪滚落,她终于忍不住掩面,低泣不已,身子瑟瑟地发起抖来。
一直以为已经干涸了的眼泪竟然再次地流出她的眼眶。
不要了,全都不要了,不要报仇,也不要皇宫中的那个所谓亲姐,只要你还能活过来。若惜紧紧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子,然而还是有寒意在不住地渗进她的胸腔之中。
她蓦地站立起身,不顾一切地开了门,奔了出去,一直一直地跑,想抛下一切,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着她,可是她奔跑的原因却只是因为自己心灵的恐慌。她恐慌了,她觉得自己根本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周围究竟还存在着什么,一个虚假的婚姻,一个伪造的身份,还有皇宫之内那个并不熟识的姐姐,亲情,爱情,她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终于她跑累了,停下来,微微地喘着气。
还好没有遇到府中的下人,不然他们一定会以为他们的王妃是个疯子吧。
她弯身坐在水池边的岩石上,呆呆望着死寂的池水,眼中却没有焦距。
若惜,是你吗?一片的阴沉死寂之中,一个安详平静的女声响起来,带着记忆之中温暖深厚的感情。
若惜惊愕地回头望去。
一瞬间,瞳孔凝缩成一点,但是却再也不愿意转头。她就那样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眨眨眼,再眨眨眼,生怕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象。
真的是皇姐姐吗?可是似乎又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夜色之中,来人袭一身白衣,飘渺且虚幻,如同夜色中一张剪纸,随风飘摇而来,立在那里,道不尽的风华,说不出的风流。
第一百二十章 幽怨
身体纤瘦,苍白面庞,静静伫立间,宛若漫漫长夜中的一道幽魂,眉宇间一股清冷沧桑淡淡弥漫开来,浸润在夜色中,似无迹可寻,但却又深沉厚重。
她腰间有一软剑,更是为她带来了不羁英姿。
苍白面庞中,朱唇上的那抹嫣红显得格外的瑰丽动人。
眼中一抹浓黑似乎比这暗夜更深不见底,却又使人不由自主沉陷其中。
若惜定定望了半晌,却只无语。
皇姐姐。
低低地吐出三个字,却又很快隐没在夜色中,随风而去。
黑夜中的女子微微笑开,带着若惜所熟知的特有温暖。
若惜终于忍不住扑进了那个久违的怀抱之中,怀着无比的满足和欣慰,低声地喃喃:皇姐姐,你来了,来带若惜走了。
女子伸出了手,轻轻地拍抚着这个由自己看着长成的女孩儿,眉目间,终于染上了温暖笑意。
她的发丝轻轻垂落在若惜身上,带着说不出的亲切温暖熨烫着若惜日益冰冷的心。
久久地拥抱之后,女子终于轻轻推开若惜,伸出手去刮若惜挺俏的鼻子,嘴里道: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呢?也不怕被人笑话了去。
轻声软语的促狭之语,却让若惜再次的红了眼圈。她仰着花朵般的脸庞轻轻地道:皇姐姐,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她的目光诸澈虔诚得宛如初生婴儿,使女子的心中漾出久违温暖。
可是皇姐姐,我知道了,你并不是我亲姐姐。若惜低低叹息着,原本漾着笑的面庞也一瞬间黯沉了几分。
我知道的,你不是。他的声音中似有哽咽,带着无限的委屈,可是,我只要你这一个姐姐。旁的人我都不要。
女子放在若惜头上修长白皙的手微微一顿,就听若惜继续着道:她告诉我说你死了。她骗我!
若惜。林尘心轻唤,拧眉,她是谁?
若惜愕然,片刻后似下了很大决心:是我的亲姐姐刘若雪。
一字一顿地说完,若惜的眼睛从始至终地盯着女子,仿若生怕她转身而去似的,她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林尘心的,但却见林尘心听后依旧只是一派地冷然无波,似乎并没有多少的诧异。
这一路之上,从人们的议论中,我约略已经猜到了。皇宫中的那个人果然是她。
女子微微似叹息地道,清雅面容上看不出真实情绪。
若惜的手紧紧地攥着女子的,掐得林尘心的手生疼。
她声音急迫而渴切地响起来,带着企求的意味。
皇姐姐,你不会去拆穿她吧?!
林尘心却将自己的手一寸一寸地自若惜的手中挣脱。
如果她不是存着谋逆圣上的居心,我自然不会。可是若惜,她真的不是吗?
若惜突然一改原本讨巧的模样,生气地道:皇姐姐,那个皇帝害了华清,害了皇兄,你为何却还要这般袒护他,难道你真的曾经是他先生?那么他的所作所为是否你也应该负责?!
林尘心面色有几分苍白,但依然直直立在那里,不声不响,人偶一般,只眉间涌起看不见的惘然惆怅,复杂变幻的眼神中,有种莫可名状的忧伤。
若惜,你竟然是这样看我的吗?淡淡的声音中带着浅浅的苦涩,女子的手紧紧地攥着,眉宇间涌起看不见的情愫,似恼似悲。微风掀起她长发,似要就此羽化了一般。
若惜望了望静立风中的女子,只一眼,便深深后悔已出口的话。
皇姐姐,咱们走吧,不再管这里的是非可好?若惜仰着脸,轻轻问。
暗夜中的女子却只无语,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她似乎在考虑,却又似乎已抽空了所有的思想,只是孤身孑立。
也许你说得时,若惜,可是我真的不想看到他死。
女子的声音飘渺,叹息一般潜入夜色之中,悄无声息。
夏夜的风吹过,静立的两人发丝皆已乱,裙裾飞扬间,彼此对视着无语,谁都倔强地不愿意开口。
仿佛只要开口,便是输了。
若惜,明晚我还会再来的。到时候我们一起走。只是你……林尘心望着若惜黯然的脸,他许你现在根本不愿意了。
姐姐。若惜赌气地叫,不愿意的那个人也许是你。
我在罗丹看到了紫竹。没有一丝的恼怒,林尘心沉沉地看着若惜,问,她跟你有关系吗?
若惜却只是张了张嘴,然而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最后只无声点了点头。
你将她……本欲问她如何将紫竹打发,但到了最后,林尘心却只叹一句罢了。
她了解自己的妹妹,知道她纤弱的心完全经受不起任何的压力,否则就只会弯曲。
我明天来带你走。
说完这句话,林尘心便覆上面纱,转身而去。
暗夜漫长,月升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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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寝宫之中,刘若雪一人斜躺在床榻上,身边有一个小宫女拿着扇子与她驱赶蚊虫。
圣上还在御书房吗?
翻了一页书,刘若雪漫不经心地问。
是的,娘娘。
我们的圣上可真是勤勉呀!听似玩笑戏谑之语,却暗含讥讽鄙夷。
窗间的风吹入,将灯火吹灭,暖阁内顿时黑暗一片,伸手也见不到五指,浓黑在房中渲染,模糊了人的视线。
小宫女忙道:奴婢再去点。说着摸索着去找火折子。
刘若雪却已有了几分倦意,无甚所谓地道:本宫乏了,不必了。你下去吧。
小宫女答了声喏,将纱帐放下,转身出了暖阁。
刘若雪待要沉沉睡下,半梦半醒间,却见树叶在窗上映下张牙无爪的照影,似群魔乱舞一般,将她的睡意也去了大半。
黑暗中,仿佛有谁低低叹息了一声。
刘若雪坐立起身,只觉四肢发凉,一直地凉到了她心里去。
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她,那双眼睛宛若冥府忘忧河畔的深泉一般,深幽得望不到底,又似冰雪山上的万年寒冰,森冷彻骨,幽怨难解。
是谁?刘若雪冲着黑暗叫了一声,片刻后似又惊觉了什么,大声道:快来人!
黑暗中,那双眼睛黑如电漆,却也浮上了某种悲悯:不必叫了,他们都睡下了。
声音似叹息似无奈,却又似带着不尽的疲惫沧桑。
床榻上的刘若雪只觉得站在床前的女子虽然身体荏弱,然却有一种无形的压迫力量在她的周围弥漫,压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而她蒙着面纱,她看不清她的脸。
风,从窗隙间穿入,刘若雪坐在床榻上,心一阵阵紧缩。
不会。
不会有事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放下
我不知道该怎样让你离开?黑暗中,女子的声音苍茫,似带着无力,只是你若杀了当今圣上,可有想过这个国家将会怎样的混乱?黎民百姓又将陷入何等样痛苦。将个人的私怨建立在百姓的痛苦之上,你又余心何忍?
刘若雪听到这里,心几乎都要停止跳动了,她竟然知道自己的居心。那么她是……哈哈哈……我自己的仇与怨尚无人能解,又哪里能管得了什么百姓死活。你以为我是圣人吗?
微微冷笑着,刘若雪的脸上闪烁着刀刃的寒光,眼中一片幽寒凛冽,仇恨仿佛深植其间,难以抹灭。
国破家亡,人世间最惨痛不过如此,可是眼前之人却要她抛下仇怨,为黎民着想。
她不是神,她有的只是个人小小的仇怨情怀。做不来舍身为民的壮举,所以她的回答只有两个绝不。
为了这段仇恨,她放弃了如此之多,到最后却只是旁人一句轻轻的放手,让她怎能甘心。
即使再过十年,只要仇人不死,她心中的恨,又怎能平?!
要我放手,除非我死!一字一句,女子说来,字字惊心,句句动魄。那是从她的灵魂深处抽离的句子。
林尘心微一沉吟,刘若雪只听噌地一声,一柄软剑已被林尘心擎在手中。黑夜中,长剑发出雪样光芒,锋仞在月下灼然生华,仿若要将暗夜照亮。
剑的光芒微微地刺痛了刘若雪的眼睛,眼神中的惊惶过后,她却突然直面黑暗中的女子,眼中的亮光直逼宝剑。
剑情无声息穿过纱帐抵在了刘若雪雪白的颈项之上:如果你一定不放弃的话,我可能会让你去死,这样也无所谓吗?
林尘心的声音淡淡地,但却穿透了黑夜,宛如珠玉坠落地面一般,掷地有声。
然而床榻上的女子却只是倔强地仰着头,不愿妥协分毫。
林尘心深深凝视着她,面纱下的嘴角流露了莫名笑意:你和皇兄果然是兄妹,都有着同样的固执。
微微叹息着,女子继续道:你这样的无所畏惧,恐怕是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吧。
不顾刘若雪的诧异,女子径自一笑:你将自己的颈项送上,是否料准了我不会杀你?
林尘心说到这里,手中长剑微微一动,刘若雪立睁双眼。
林尘心笑了,一缕黑发自刘若雪鬓畔掉落。
收剑,林尘心不以为意道:我的确不会杀你,可是只要我走出这里,你的身份就必定拆穿无疑,你信与不信?
刘若雪黯然了双眸,紧咬下唇,一滴嫣红从她的唇畔坠落,她却浑然不觉。
林尘心低叹:你这又是何苦?
刘若雪道:我与空爵皇帝不共戴天,要我放弃,绝无可能,只是你若将我拆穿,我也别无他路,只有去死!
林尘心听罢,却只冷笑着道:这样的话,你也想用来威胁我吗?
她眉宇间一抹薄怒让人望之生寒,刘若雪怆然而笑:你以为是威胁?我凭借的又是什么?
林尘心微微定神,双手都紧紧攥着,指关节几乎发白。然她的眼却始终凝视着床榻上的女子,最后淡薄一笑,竟是云淡风清。
这世界上,什么样悲惨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你只知道自己心中有怒有怨,无处可得宣泄。若只牵涉你个人私仇私恨,我无权置喙,然你若要平白牵扯无辜旁人,却也应当吗?
刘若雪死咬下唇,不出一语,只双目间,却泪水涟涟。她的双手紧紧攥着床榻之上的锦被,仿若要掐出血来。
今日你杀了空爵皇帝,空爵乱,天下便乱,黎民百姓深陷水火,你死去的亲人是否便能活过?你的心又真能得到畅快喜乐,若真如此,我便不拦你!
夜风穿过窗间,暖阁内的纱帐被吹散开来,纱帐中的女子发丝凌乱,满面泪痕之中,已瓣不出原本的绝世姿容。
可是,已经晚了。今夜,他就要死了。
幽幽地,低低地,仿若冥界忘川的低语一般,那个满面泪痕的女子突然诡异地笑了:在你与我说话的当儿,他可能已经死了。
咣当一声,长剑落地。
虽然我不知道他死后,我的亲人是否能活过,我又是否能获得畅快喜乐,可是也要试过才知道。你说是与不是?
女子微微地笑,宛如黑色的曼佗罗花一般,魅惑而致命。
林尘心却没有看见那个笑容,只是不顾一切地转身飞奔而去。
这一刻里,她的脑海中有无数的画面飞掠而过,只瞬间,便将她的记忆淹没。
十二岁那年,筵席之上,那个孩童纯真的眼睛;静安殿中,那个孩子赌气的神情;病榻之上,那个孩子的虚弱无助……
是什么使那些永远不复存在?
如今想来,只余淡淡地怅然与对那个孩子生死的关切。
她从心里真真正正地发出了一句,她不想他死。
第一百二十二章 蛊
林尘心一路飞奔,身法飘忽诡异。偌大皇宫之内,来往巡视的御林军们竟无一人察觉她。
她一路掠向御书房外,却见御书房大门紧闭,门口间或站着几个侍卫,并无丝毫异状,饶是如此,她心中依然惴惴地不安,只觉得这片寂静的所在如同森罗鬼城,一瞬间,她竟不敢入内。
就在她踟躇犹豫之时,侍卫们却已经发觉她的存在。
她惊觉自己失神,却只在刹那间便微凝心神,行云流水一般一一掠过侍卫,将他们|岤道点上,使得他们不能出声,亦不能动。
月光之下,侍卫们只见一体态绰约的女子,轻轻飘摇而过,一阵淡雅的茉莉青草味道在周围久久弥留不散。那女子推开御书房镶金雕龙的大门,径自而去。
侍卫们皆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只不能喊出声来。
林尘心一进房,便有一股血液的腥甜味道直扑而来,她而色大变,心中震荡不已,身体几乎要软倒下去。只觉得天地都在这一刻寂然无声。
勉强稳住,凝神去看,只见梨花木案之上,一人的头伏在上面,大量鲜血涌出,蜿蜒而下,地上流了一地,看后不觉惊心动魄。
然而林尘心却舒了一口气,因为那个人并不是赵冥,他着太监装束,显然只是宫中一个小小太监。
踱步上前,林尘心绕过地面上的血污,将那太监的脸扳过来,面生得紧,并不曾见过。
她侧耳细听,突然闻得房内似有声响,不禁四处看去,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地上,不由得心胆俱裂。
地上的血污之中,竟有一只只米粒般大小的虫子在不停蠕动着,林尘心不觉干呕一声,手指都颤抖起来。
那些虫子饱食人血之后,竟然一只只皆有胀大的趋势,可怖之极。
这是蛊毒。
林尘心不由得向案上望去,一只空空的瓷盅搁置在案上,显然就在不久前,有人将盅中的茶水饮尽。
现在看来便是此刻倒在案上的这个太监了。
然而这种蛊毒并非一日便可见效,而他竟然一直在服用。
林尘心一时之间也有些迷惑,细细想去,又恍惚明白。
正在此刻,突然听得有脚步声临近,林尘心退开一步,隐在门后,听得那脚步之声越来越近,然而却在门口停下。
显然那人已察觉出来周围异状。
林尘心屏息凝神。这种时刻出现在这种地方,若不是什么歹人,便唯皇帝而已,想至此处,她心中一时百味杂陈,竟分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只觉胸臆之间,满是悲情郁结。
听说他出事,林尘心只觉心痛难当,然此刻乍然知晓他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之余,她昔日之怨不禁又重新涌入她心中,悲凉一片。
赵冥站在御书房门口,已然察觉御书房中不比寻常的气息,门口的侍卫们也俱被点了|岤道。他心中立刻便有了体悟,此处不可久留。他回转身,待要离去,却见一白影从门后掠出。
月光之下,那身影诡异飘忽,如同魅影一般,但却有一股茉莉的清香在白影周围隐隐浮动。
这熟悉的味道不禁让赵冥心头一震,只觉心都要跳脱而出,惊诧喜悦害怕,那些原本隐秘的情绪此刻竟然就那样纷纷而来,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执尘。黑夜之中,他的声音宛如断了弦的琴一般,低沉带有磁性,却也满含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情愫,使得他脱口叫了出来。
听到这一声呼唤,女子面纱下的表情有刹那的凝结,然而由于面纱的掩护,却没有他人能窥探她的心思。
她站定在赵冥前方,却只是长长久久地沉默,竟是一句话也出不了口。
明亮的月光照在她身上,灼然生辉,天地之间的光芒仿佛皆集于她一人之身。
她白衣胜雪,被风鼓动着飞起,一时之间,让人几疑是天女降临。
这样的一刻里,赵冥是惊喜混合着害怕,而林尘心却……
只觉得满腔的悲鸣不能喊出,强自压抑,到最后竟然是一字也出不得口。
夜风吹动着树叶,如同一个女子半夜的低泣,凄婉,哀伤……仿佛旷古之前便已存在,沉郁得让人直想痛哭一场。
无尘,是你吗?不确定地,赵冥再次问出了口,他深深凝视对面的女子,只觉得天地都静止下来,万物都在他的眼前崩塌销毁,唯有对面那个女子孤身茕立,宛如要随风而去的单薄身影在他眼前无限地扩大,最后占领了他整个世界。
呵呵,你问的人是林无尘吗?久久地沉默之后,黑夜中静立的女子终于低笑着出了口,她是我的朋友。
她的声音淡然而带有一丝的清冷,眼中闪着嘲笑,嘲笑别人的同时更多的是在嘲笑自己。
女子的话落地的瞬间,赵冥眼中星星般明亮的光芒一下子就淹没了,仿佛一个充满希望的人突然之间就陷入了绝望之中。
然而凝立着不动的女子眼睛却只是冷冷地,衣袂翻飞之中,她的人却如同木雕泥塑一般,不动分毫,连她口中吞吐的气息也如同月光一般冰冷。
虽然是夏夜,赵冥却只觉得凉意浸入了肌骨之中。
她死了。女子微微开启双唇,吐出的话语却森冷无比,这个你应该知道吧,你对她下了药,她走了,所以死了。
就在刚刚赵冥唤自己的时候,林尘心就已经知道赵冥什么都知道,知道宫中的那个林无尘是假的,知道自己在八个月多前就离开了。
自己的这一趟,或许真的是回来错了。
她竟然还会以为,他被那个刘若雪蒙在谷里,而想着来向他示警。
错了,真的错了,在更早之前,她就已经错得离谱。
你是无尘的朋友?
赵冥望着静立的女子,低声问,带着满眼的不信,他一向刚毅的脸此刻有些失意彷徨与黯然,眉头高高蹙起,饶是如此,他依然有着帝王所特有的威仪,尊贵。
是的,我是她朋友,唯一的朋友。面纱下的林尘心笑了,面纱之上,那双墨黑的瞳眸中,却苍茫一片,她临死的时候曾经对我说,她这一生信错了人,帮错了人,惟有我可堪信任。
这个世界上,当旁人都背叛自己的时候,惟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那么自己,当然也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微微冷笑着说完,林尘心却只是定定望着赵冥只刹那便煞白的脸。
此刻虽然月华中天,却也冲不去暗夜里的晦暗幽冥,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可是事到临头,她却说出这般刻毒之语,非她所愿,然而说出之后,她却只觉心头畅快无比。
不要骗我,我知道,你就是无尘。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味道,世界上,还有谁是这样,赵冥不相信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如果她不是,那么无尘便是真的死了,这样的真相让他如何能够承受?
赵冥英俊的脸隐在黑暗中,神态中竟有着乞求的意味。
女子却只是微瞥他一眼,仿佛听了笑话一般,自顾自地冷笑开来:你以为我在骗你吗?她真的死了。八个多月前她刚一离开,便死了。此刻她的尸体陈在北方的天雪山上,你若不信,大可一看。就知我所言非虚。
一字一句,仿佛从地府幽冥之中传出的回音,赵冥只觉得遍体生凉,那些话,已将他打入了阿鼻地狱,他陷落其中,不得超生。天地万物在他的眼前失却了最后一抹色彩,眼前的一切在他的脚下碎为尘泥,他想伸手去抓,却只是满手鲜血。
难道,这就是真相吗?
赵冥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把钝刀来来回回地戳着,鲜血淋漓中,是彻头彻尾的痛。
你在骗朕!一字一顿,赵冥的声音已然不复温和,酷寒冷冽,带着杀意。
然而白衣若雪的林尘心却只是轻蔑地一笑:信不信由你,我只是看不得宫中有人冒朋友名讳,做那弑君之事,所以特来提醒,却不想君王英明,我只是白跑一趟罢了。
说完她竟就那样转过身去,白衣飘动,自顾自就要离开。
站住!赵冥在她女子的背后却突然大声地叫。
本应该不顾而去的女子却煞住了脚,回过头去。她双目之中,一片幽渺,但又似盛有脉脉温情,一时之间,竟让赵冥看得有些痴了,那两鸿秋水中的神光离合,竟是那样的熟悉莫名。那是他无数个睡梦之中心之所系的瞳眸。
刹那之间,似观音大士玉瓶中的雨露滴下,他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
无尘!赵冥高唤,只转瞬间便已到得女子身边,将之拦下,带着歉意道,我知道你在怪我。
然被她拦下的林尘心却只似笑非笑地道:你说错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何来怨怪之说,若真有怨怪,也是林无尘与你,同我又有什么相干。你阻我去路,莫不是要留我下来治罪不成。
她声音之中,满是调侃戏谑,却也暗含讥讽。
赵冥听她讥讽之语,不但不恼,竟更欢喜地道:我知道你是无尘,因为你刚才自称的是我。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降罪
林尘心冷哼一声,似无所谓地道:一个称呼罢了,你若直意如此将二者联想在一起,我也无法。
赵冥听她言辞灼灼,一时之间竟辩不明真伪,满心的欢喜也在瞬间冷却。他只是定定望着月光下的女子,一向没有什么感情的眼眸之中,这一刻满是脆弱,仿若孩童。
月光下的女子突然想起,多年之前,眼前的男子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也曾经露出这样脆弱的神色,让她心中一片柔软,从此她许下守护他的决心,然而时光飞逝之间,那个孩子原本天真的眼慢慢地染上了别的东西,不复最初的纯净无垢,只是自己却一直没有认清这点,才使自己走到今日。
无尘,为了你,我可以放下一切。
赵冥清俊的脸浮现出某种温柔深情,如水一般。
然而林尘心却轻轻地摇头,叹息道:晚了,林无尘已经死了,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应该知道自己对她做过什么。你要见她,除非在九泉之下!只是她是否愿意见你,我可就不知了。讲到这里,林尘心微微一笑,然那笑容之中满布伤感。
赵冥的心被刺痛了。
为什么?为了再次见到她,朕明明知道身边的那个人是假的,还是将她留下,封了皇后,只是因为…
只是圣上想着若她还活着,必定会自动现身,以免使圣上您遭遇到不测!林尘心冷笑着接口,圣上可真是个自以为是的人。她若活着,我不知道她是否会现身,只是可惜,她却已经死了。圣上所有的心机都只是白费工夫罢了。
赵冥不由得后退一步,只觉得天与地都黯淡下来。
难道眼前的女子真的不是无尘,可是明明却又那么的相似。
即使你不是无尘,也不可以走!
冷冷的声音响起,赵冥已经迅疾无比地靠近林尘心,欲将她制伏,然林尘心却也同时飞身而起,越过了赵冥,立定在她后方,赵冥鬼魅般的身影如影随形。二人竟就那样徒手过起招来。
月光之下,那两个身影就那样乍合乍分,然而林尘心很快就发现了自己内力上的不足,渐渐不支起来,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一一拆解招式,但这却终非长久之计。
赵冥此刻却依然气定神闲,动作犀利无比。
正在林尘心暗暗叫苦的时候,赵冥却突然收掌飘离,立定,淡淡道:你果然不是她。
林尘心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说,只不做声,露在面纱外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望着对面的赵冥。
一早动手的时候,她就洞悉了赵冥的心思,小心的掩藏着自己的招式。
她的武功要比你高明太多。
深沉夜色中,赵冥的声音充满疲惫,以及心灰意冷,仿佛这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撼动。
正在此时,不远出突然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林尘心知道再不走就迟了,于是背过身道:小心贤王。说罢便飘然而去。
夜色中,那一袭白影如同花一般开在了天边,渐渐消失在赵冥的视线之中。
赵冥却只站在原地,并不阻拦。
真的,不是无尘呀。
无尘是真的死了吗?他心中一时郁愤纠结,突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当御林军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于是皆惶恐地上前跪下道:圣上恕罪,臣等救驾来迟。
真的迟了。赵冥听后,却只喃喃着道。
伏在地上的众人听皇帝这般说,皆吓破了胆,生恐皇帝真要降罪下来,竟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
离开了皇宫,林尘心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这天地之大,她竟不知道何处才是她的家。
果然还是来了。
正在林尘心恍神的当儿,就听到这样一句低沉的话,她蓦然地抬起头,就见到一血衣乌发,精致面庞的男子站在她的前方,眼中的神情莫测。
是你。林尘心轻轻地道了一声。
月光之下,血衣的男子有着逼人的美丽,妖艳得宛如妖精一般。
吴及。林尘心轻轻地念出他的名,眼中刹那闪过的是某种类似痛苦的感情。
血衣的男子微微地笑着,那笑容竟不是尘世间所会有的,他的笑容很浅,并没有抵达眼中,只是那笑的内容却很丰富,神秘得诱人一探究竟。
然而林尘心却只是轻瞥了他一眼,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甚至是低垂着眼的。
她竟就那样无视他的存在,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在林尘心没有丝毫停顿地经过吴及的身旁时,吴及脸上的笑容竟就那样冻结了,只是一个刹那而已。
然而林尘心却始终没有回头去看,她那样的疲惫,心几乎干涸掉了,已经没有任何的心力再去应付任何的事情。
为什么呢?夜风中,吴及的声音轻轻的,仿若叹息一般,随风飘远。
林尘心依旧没有回头,她已经太累太累,只想找一处地方好好的休息。
林尘心就那样径自地走开,而吴及却并没有去追,交错而过的那个瞬间,没有人知道吴及口中的那句为什么究竟问的是什么,林尘心也没有探究的兴趣。
这世界上的有些问题并不是问了就会有答案。
更何况,关于这个吴及的一切,她都不想知道。他是她的一个噩梦,她只盼望着梦醒而已。
╳
夜凉如水,月如莹霜。
朋来客找的一间上等客房里,当中有一方案,方案上一盏孤灯,两杯热茶。
林尘心坐在床上,正自运功,也在等人。
这一室的静谧之中,她不焦不躁。她知道她等的人很快就会来到。因为,暗组织自人最是守时,从无例外。
不一会,敲门声响起,运功的女子打开半闭的双目,下得床来,不慌不忙地开了门。
门打开的瞬间,来人印入了女子眼中,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着黑衣,双目炯炯的男子,那男子面貌生得倒也端正,只是并不十分的出色,然而却有一种冷冽的气质,那种气质是属于黑夜的。
看到他,就会让人不由得想起了黑夜,他是那种天生适合在黑夜中行走的人,尤其是他那双夜般深沉的眸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 孤夜
孤夜,你来了。
女子脸上流露出温暖笑意,声音温润,带有欣慰之情,然而寂寥疲惫却依然隐藏在双眸之中,使得她的笑颜也似强装。
看到你做下的记号,所以一路寻来,可费了我不少的工夫。
本不是个惯于说玩笑话的人,然而此到却也说出这等的打趣之语,可见他与眼前女子的关系不比一般。
进来说吧,我有很多事要告诉你呢。林尘心侧了侧身,男子走进房,林尘心跟于其后,笑着道,茶泡好了,你既一路赶来,想必辛苦,先吃了茶我再同你说吧。
男子也不推辞,随意地从方案上拿起一只茶盏,细细品起来,半晌方道:你泡的茶依然同从前一样特别。
林尘心也拿起了另一只茶盏,但却只轻轻抿了一口,眼角有着淡淡愁绪,轻轻叹息了一下道:今天的茶已经不同往昔了,难道你没有吃出吗?
有人说泡茶是要讲究心情的,而她今日的心情却并不平静。
孤夜却只摇头笑着道:并无不同,还是从前那个味道,还记得以前你在组织里泡过一次,大家伙喝了,从此一见到你就喜欢整天的闹腾着你给她们泡,只是可惜后来……
孤夜拿起茶盏又吃了一口,问道:我知道你这次找我来必定是有什么事的,否则以你之性格,怎会找上我?
林尘心微微苦笑了一下道:孤夜,我想请你帮忙。
孤夜放下茶盏,如深潭般的眸子望定了女子,淡淡地道:你知道,我必不会拒绝。
林尘心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不过这一次不是命令,而是请求,你可以拒绝。
孤夜讶异抬头,这样近似乞求的话竟然从眼前人的口中吐出,他心中竟凭添了些许惆怅。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时,她是何等的洒脱疏狂,仿佛天下事皆不在她心中。
孤夜收回陷入回忆的心思,望着女子道:你说吧。
林尘心轻轻垂下眼睫,灯火投在她的脸上,她的脸透露出某种圣洁之光,然而却有一抹轻愁缭绕着不愿散去。
孤夜抬眼望见,却只很快低下头去。
我想让你协助当今圣上。
说出这样的话,林尘心也是挣扎了许久的,不论如何,对于那个人她终究还是放不下的。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守护他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孤夜诧异地抬头望了望林尘心,眼中有疑问,却没有开口,只是点头道:如今你是帝后,为他谋划,自是当然。
林尘心听罢,却只苦笑道:孤夜,你错了,空爵的帝后不是我,只是与我长相相同的华清公主。
孤夜几乎有些不可思议地道:竟有这等事?
他眼睛里满是震惊,似听了天方夜谭一般,一向镇定的脸上也有了裂缝。
林尘心笑着道:这又有什么好惊讶的,这世间之事,本就荒谬。
可是圣上他难道看不出吗?孤夜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林尘心点头:他知道。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圣上近来的一些做法颇让人闹不清楚。所以只有请你帮忙了。
孤夜此刻已经恢复如常,神情肃然道:的确如此,罗丹发兵来袭,圣上的态度很是晦暗不明。只是,凭我之身份,这种国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林尘心听了,却不生恼,平静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我说过的,你可以拒绝。
孤夜沉吟了半晌,却道:你放心,虽然不想插手这样的事情,但是既是你的恳求,我焉有拒绝之理。
林尘心听到孤夜的答允,却并没有太多的欣悦之情,只是淡淡地道:既如此,就多谢了。
虽然口里说着谢词,然她目光深处一片的凛然,隐隐带有的疲惫伤痛却没有消退半分。孤夜一眼望去,也不免心惊,曾几何起,这个女子目中的华彩已全数消散,如今刺下的,竟然只有一种黯然的寂灭之光,仿佛她的生命随时可能消失,就如同黎明来临之前天边那一抹隐约的月影。
第一百二十五章 错过
夜深了,刘若雪却会无半点睡意。她点燃了所有的灯,独自一人待在房里,静静等待,等待皇帝死亡的消息传来。
可是那个女子已经去了半个时辰,怎么到了这会,还是没有什么消息。
她心中突地升起了不安,扭绞着帕子的手微微用力,许许多多不好的猜测都涌进了她的脑中。
究竟结果怎么样?他死了吗?死了吗?难道没死?不,不会的,他肯定死了。
她就这样一次次地强自压下那些不好的猜想,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她自己的目的和愿望必定会达成,惟有这样她才能在这个地方坐得下去。
月光莹白皎洁,夏夜凉风徐徐从窗间吹来,她却满手都是汗。
正当此时,宫门外突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在暗夜中显得格外惊心,让她的魂魄也动荡不安起来。
她霍地站起身,拉开门,就见宫门外明火执仗,御林军黑压压地一片,就那样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头。
刘若雪踉跄了一下脚步,只觉得头昏眼花,抬头望月,那天上的月一分为二,映入她眼中。她摇了摇头,定神望去,那满院的御林军整齐地站在那里,大光照亮了黑夜,却让她的心陷入了幽冥黑暗。
她定定站在原地,此一刻,她心中首先想到的不是个人生死,心心念念的却是自己一直以来的计划是否成功。
一个太监手捧着谕旨走上前来,高声地朗念着,诏书的内容刘若雪没有细听,只隐约听到了废后,谋害等语。但是那些已经足够让她了解到自己接下去的下场将会何等样凄惨。
她颓然地跪倒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突然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多少个日夜,她处心积虑地想置仇人于死地,寝食不安,夜不能寐,仇恨郁结在她心中,使她欲狂。这一别里,虽然自己已经失败,可自今而后,她却再不用饱受那等煎熬,想至此处,她微微抬头,竟露出一笑。
御林军中有两个人上前来欲将她架起,她却毫不反抗,脸色平静得近乎安详。
明月高悬,夏夜凉风阵阵。
刘若雪微微仰起脸,笑意在她的唇边缓缓扩大,妖艳得近乎诡异。
这一刻里,她心中无数的回忆呼啸着而来,那些快乐与悲伤,死亡与别离都如同烟雾一般从她的眼前淡淡飘过,带着点点的辛酸与苦涩,她的眼睛突然就模糊起来。
眼睛模糊的瞬间,她的眼前却飘过了皇兄温柔微笑的脸。
那个从小宠她护她的皇兄。为了他,即使到了今日,她也不会后悔,没有人知道,曾经的她是怀着怎样的感情离开了他。
那个只要微笑便能牢牢地绊住她心的皇兄。
她曾经不只一次的告诉吴及和自己,为报国仇家恨,她不会放过凶手,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始至终为的都只是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华清的皇帝,她的皇兄。
国家从不在她的眼中心内,她从来都只是一个小女人,没有那么宽广的胸怀,她的心很小很小,容下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从自己刚开始记事的那刻,就很喜欢那个总是牵着她手,温柔微笑的哥哥。
他带她玩耍,给她讲好听的故事,温柔地唤她雪儿,抱她,摸她的头。随着自己渐渐地长成,那个皇兄却也离她越来越远。说什么男女之妨,说什么规矩礼仪。在她还很留恋他的陪伴时,他却已经在逐渐地疏远她。后来父皇为她指婚,她希望他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