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嫡妃第33部分阅读
侯门嫡妃 作者:肉书屋
爷这一来,楚公子可怎么办?”
夕鸢哭笑不得,横了她一眼道:“胡说八道些什么,王爷来了,和楚公子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楚公子从前就是跟在王爷身边的人,论起亲近程度,比我可要近得多了,王爷过来,他们二人也好叙叙旧。”
“这情敌相见,是分外眼红,还叙什么旧啊。”
“越发没规矩了,嘴上没个遮拦,什么话都瞎说。”夕鸢睨了她一眼,吓唬她道,“若再胡说,明儿个就找个牙婆来,将你卖了换酒钱。”
染香辩驳道:“哪里是奴婢胡说,王爷昨儿还和云谨说,是来千里寻妻的,难道还是王爷胡说的不成?小姐,您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当初您执意要离开王府,是为了什么奴婢也不知道,可如今王爷都追上门来了,小姐还不肯与我们说么?倘若王爷真是做出了什么大错特错之事,如今这样不辞辛苦的赶来,倒是也挺有诚意的。”
夕鸢也忍不住调侃起她来,“你可真是墙头草,风往哪儿吹你就往哪儿倒呀,我刚刚离京的时候,你就劝我楚离人品甚好,现下王爷来了,你又开始游说我这些。你这小丫头,年岁不大,心眼倒多的很,可惜啊想的净是些没用的荒唐念头。”
云谨却也含笑帮腔,“香姑娘说的话哪里荒唐呢,她可是说到点子上了。何况王爷既然是来散心,为何不住客栈,不住官邸,甚至都不住楚公子那儿,而是要住在咱们宅子里头呢?小姐冰雪聪明,岂会不懂王爷的用心,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夕鸢被她二人合力围攻,甚是无奈,“你们两个,别再开这样的玩笑了,王爷已经休了我,我对他而言,那就叫‘下堂妻’。你可听说过哪个王爷要下堂妻回去重为王妃的?更何况,京城我也绝不会再回去,这事儿根本不像你们揣测的那般绮丽。至于楚离……云谨是知道的,那会儿他指点我的功夫,教了我许多,我们私下里都是师徒相称。我与他,除了师徒情分和朋友情谊之外,再无其他。他们两个也不是什么情敌,现在到了年下,不见你们忙着剪窗花、贴对联,反而替我操心起这些来了。”
说罢,摇了摇头,起身将两人往门外推,“好了好了,云谨去瞧瞧肘子炖好了没有,晚上去楚府的时候还要带着过去。染香去瞧瞧门上那写对联的秀才来了没有,赶紧让他将对联写出来。还有要挂在树杈上祈福的红绳,你不是早就吵着要挂了许愿么,还不快去瞧瞧。”
两人见她忙着岔开话题,只得无可奈何的应了下来,却又不忘打趣夕鸢两句,说了一通什么“下堂王妃值千金”之类的话,嘻嘻笑着跑了出去。
等两人走了之后,夕鸢拍了拍手,觉得耳根总算清净下来。这时还没过午,时间还算富裕,两家铺子的账目都还没有合计。虽说这开了没有多久,但毕竟也是一年过去,等到了新的一年,便该换上新的账目来计,这样才能井井有条。
她坐在窗边,为自己沏了杯淡淡的普洱,茶香和茶花气息混在一起,分外好闻。这一日时气甚好,此时更是阳光充裕,又没什么风,窗户也被她支起来了小半扇,暖阳映在身上只觉暖融融的,十分惬意。窗外有喧嚷之声传来,虽然听不太真切,却觉得似乎很是热闹。
夕鸢伸头向外一瞧,却发现是宇文昊在院子里支了张桌子,手中握着毛笔,桌上铺开的是写对联用的红纸,染香在一旁替他研磨。
怎么那写春联的秀才没来么?
不知是染香找他写的,还是他自己要写的,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他的字,一定强过外头支摊子的秀才。
这样静谧安稳的清晨,她坐在屋里的炕桌旁看账,宇文昊在外头写春联,宅院外的街上还能时不时传来鞭炮噼啪作响的声音,孩童们不住奔走,欢笑不断。
不知怎么的,夕鸢忽然就觉得心里头十分的安稳,看账目的时候,也分外静心。
可是等账目看完了,她却想到另外一个重要问题,宇文昊是赶来苏州和她一起过春节的,到了这个节骨眼不可能将人赶回去,那就是要一起过了。
但是她早早就答应了楚离,除夕夜是要去楚府过的,所以照如今这个情形看来……
她就只得带着宇文昊这个“拖油瓶”,一起去楚府喽?
她自己倒是没所谓的,可昨晚宇文昊还说楚离和宇文哲让他腹背受敌,这样带着他去楚离那儿过年,他能点头同意么,而楚离……又能愿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么?
啊……为什么都到了年根底下,还是这么多的头疼事,就不能让她过个清静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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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逼问!你到底喜欢着谁?【手打】
谁知,事情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她同宇文昊说了说晚上要去楚离那儿的事情,谁知宇文昊竟欣然点头,“如此甚好,我也许久未见楚离了,正有许多话要与他说。”
夕鸢只觉得嘴角有些抽搐,昨天那个一脸哀戚喊着腹背受敌的人真是他么?别是带了人皮面具的吧!
她一脸狐疑的看着宇文昊,他却大大方方的笑道,“你也不必心里奇怪,我并非没有私心,倘若让你一人去与他共度新岁,我岂不更不放心。只是我清楚你的性子,你既然已经答应了他,就势必会去,我过来见你,是想让你万事顺心,而不是给你平添烦恼的。”
好吧好吧,这一点他倒是猜的没错,如果他唧唧歪歪的加以阻挠,自己肯定也不会留在府中。这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的次序,她都答应了楚离,怎么能临到今天才反悔变卦。
宇文昊这边爽快,确是给她省了不少麻烦,只是楚离那边儿却还不知道这事,等到了晚上过去,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尴尬局面。
简直是……想想都觉得额上冒汗,可现在又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夕鸢让王富提前烤好了一只鸭子,又炖了肘子放在食篮里,想着虽说是承了人家的请,却也不好两手空空的去。因着是新宅院,夕鸢便让王富在临出门前先在外头放了一挂鞭炮,等晚上回来的时候再放上一挂就好。宇文昊骑马先行去了,王富赶着马车,夕鸢与云谨、染香坐在马车里头,一行人便这样去了楚府。
这会儿已是快要用饭的时辰,街上四下都是放过了爆竹的纸屑碎红,街边的商铺小贩都早早的收了摊子回家去,只有些孩童还在外头玩耍,时不时还能听见家里大人站在街口,喊着自家孩子的姓名,要他们赶紧回去吃饭。
夕鸢本来想随便穿一件衣裳便好,染香却说什么也不肯答应,格外留心的替她寻了件紫玉兰色镶蜜合色边的衫子,上头更绣了东珠做点缀,算是夕鸢带出来的衣裳中,难得繁复的一件了。当初也是因为那上头的东珠和紫玉兰的颜色实在合她心意,便一起拿了出来,只是太过招摇了些,素日便一直未穿。染香又精心替她梳了个涵烟芙蓉髻,梳头之前便用山茶花瓣碾成花汁,与水调和,抿进头发中去,所以只闻得见茶花香气,却不见茶花。她梳头的手艺最为灵巧,今日又是打定了主意要替夕鸢好好打扮,自然更加耗费功夫。盘起发髻后,又在鬓边细细的将一颗颗紫玉珠嵌在其中,发尾压着一枚多宝玉兰簪。
她面容清丽出尘,本就是国色姿容,再加上这样悉心打扮,连夕鸢自己看到镜子的时候,都忍不住愣了一愣。
染香和云谨都夸赞不绝,连在马车中,云谨都不住道,“其实小姐平时穿的太素净了些,在这样的年岁,就该好好的打扮呢。如今小姐这样,看起来与刚刚嫁入王府之时,连一丁点儿的分别都没有。”
夕鸢含笑抚上脸颊,“哪儿能啊,这都两年了,岁月匆匆,对谁也不会格外厚待的。”
“谁说的,小姐就是没有变过,并且奴婢还觉得,小姐比先前在王府的时候还要好看。那会儿小姐每日都累得不成,劳心劳力,哪有如今笑的多呢。”染香笑着将手中刚刚打好的一串璎珞穗子理好,挂在夕鸢腰边,“小姐今日这样漂亮,定要让楚公子和王爷都舍不得挪开眼睛了。”
夕鸢听她三言两语间又说回这上头来,笑着要去扯她的嘴,“你这蹄子,如今就知道拿我寻开心了。”
染香笑着躲闪,“奴婢哪里敢寻小姐开心,奴婢这是夸奖小姐呢,只觉得如今的小姐,比当日出嫁的时候,看着还水嫩些呢。”
“你呀,这是变相的夸自己的手艺好,眼光好,今天这一身的打扮,可不都是你做的么?”
“若是只有奴婢的手艺,却没有小姐的好容貌,那也不顶事啊。”染香笑的眸光盈盈,仿佛有水漾在其中,“不过,奴婢就是不知道,小姐是更想让王爷挪不开眼睛呢,还是更想让楚公子看的目不转睛呢。”
夕鸢笑着指了她道,“你这丫头,现下是觉得我制不住你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可小心些,小心我……”她眼珠子一转,盈盈笑道,“小心回头王富来找我说你们两人之事时,我一口回了他,让你们二人好事难成。”
染香本来嘻嘻笑着,一听这话即刻便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起来,“小姐说什么呢,我……我和他,哪儿有什么事儿。”
夕鸢心知这一句话是戳中了她的弱点,便眨了眨眼,也不说什么话,只是瞧着她笑。
两人这一停下来,却连带着云谨也跟着朝染香但笑不语,染香给她两人这笑意闹了个大红脸,脸颊上的绯红之意都快和抹了胭脂的嘴巴一样了,咬着唇瓣便扭身要往外看。
夕鸢却笑着将她拉回来,只见她一双瞳仁黑白分明,头发梳着双环髻,整整齐齐,鬓边还别着几朵小小的绒花。如今羞得双颊通红,欲语还休,却显得那眼珠子愈加灵动,真是个可人的小美人儿呢。
“小姐老看着奴婢笑什么,还有云谨……都让小姐带坏了。”
夕鸢掩唇笑道:“哟哟,刚才开我玩笑的时候便开的起劲儿,这会儿一看扯到了自个儿身上,便害起羞了?不过,你和王富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儿啊,虽说我早看出来他对你有心,只是没想到你对他也能有一般的意思。你可别再说谎了呀,他身上带的那如意结,分明就是你的手艺。姑娘家送如意结给男子,是什么意思不必我多说吧?嗯?”
“那……那既然都知道了,何必还要问奴婢……”染香揉着手里的帕子,嘟嘟囔囔道。
夕鸢与云谨相视一眼,抿唇道:“我是奇怪啊,你俩这是几时有的情愫,竟说都不说一声。”
“哪有什么情愫,只不过是觉得,和他还算聊得来罢了……”
“聊得来?你从前不是喜欢少棠的么?我看这王富,少言寡语,又像石头又像木头,模样也不算很好,普普通通的长相罢了。你这水当当的小姑娘,怎么就一下改了心思,喜欢上他呢?”
染香脸上的红晕就一直未曾退去,夕鸢肯定若不是在马车上,她必定一早就跑了。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应总管是好,但就是太好了,跟水中月、镜中花似的,哪里是我能够的着的。我对应总管,也不过是心里头的一丝奢望罢了,离开京城之后,慢慢的……也就不去想了。”她咬着下唇,声音轻的很,还有少许发颤,“他虽然话不多,可性子老实,我也瞧得出,待我是真心实意的好。那次,他为了护我砸伤了脚,夜里头还发起烧来。我被吓得不轻,才发觉自己,大约对他也……”
夕鸢轻轻颔首,却想起王富身上的那个秘密来,不觉有些担心他说出来了没有,“那,他有没有同你说过,当初他为什么会从王府离开?”
出乎夕鸢意料的是,染香竟点了点头,“也是他发烧那个晚上,我一直照顾着他,他开始说了些胡话,我听得半知半解。等他清醒之后,我便问了他,他架不住我问个不停,便将实话都说了出来。他还说,我要是因为这个恼他恨他,他都认了,还说他对不住我,活着就自甘给我差遣,护我一辈子。我开始是有些不敢相信,可是想想也就看开了,他也不是自己想害我的,都是没有法子嘛。当初的罪魁祸首,还不是那位张夫人,她也得到了惩处,我何必去怪他。后来,他伤好了,就……就再没什么了。小姐方才要听的,要问的,奴婢可是全都说了,只求小姐别再闹奴婢了。”
啊,看不出来么,这王富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还以为他是个闷葫芦,没想到这么会把握时机。趁着负伤生病的时候,吐出心底真言,难怪染香招架不住了。
夕鸢笑眯眯的想着,这可真是近日来最大的一桩好事了,“那你们就一直这样藏着掖着,也不打算告诉我?你是姑娘家不好开口,可也该让王富来同我说一声啊,他难道就不急么?像你这样的好姑娘,他要是不着急,可就要让别人抢跑了。等过了年之后,挑个好日子,就给你们把事儿办了吧。”
染香急忙道:“小姐……我们……我跟他还没到这个地步呢,只不过是觉得说话投契,还算……还算顺眼罢了。”
夕鸢拍了拍手掌笑道:“不得了了,能得你一句顺眼,是他多大的福分。你们两人的年岁都刚好,这会儿不成亲还要等到何时?要么就让王富自己来找我说,要么……就让我去问问他的意思。你俩都是跟着我一起离京的,嫁妆和聘礼我都一手包办了,到时候啊,连喜房也由我和云谨来替你们弄,这样可好?”
“问什么啊,他……他要是有那心思,就让他自己说去,要是人家根本没想到这个地步,岂不显得我恨嫁……”染香一甩帕子,“小姐不许再笑话奴婢了,奴婢可是什么都招了,再问也没有旁的话了。”
“够了够了,这就够了,这可真是件好事儿。”夕鸢笑着拉了云谨的手道,“咱们从前想的事情,如今竟成真了呢。”
云谨也是笑着不住点头,“可不是么,香姑娘好福气,王兄弟也是好福气啊。”
“我从前一直想的,就是要给你和染香都找个好归宿,如今染香已经有了,只差你了。”她将云谨的手掌拢在自己的手中,语气温柔和婉,眉梢眼底都带着喜色,“倘若哪一日,你也有了可心的人,可千万要直接过来告诉我,别像染香这样似的。也真不够意思,咱们的事可都没有瞒过她,她却这样骗着你我。”
云谨忙道:“小姐可不必替奴婢操心了,奴婢只想着下半辈子守着小姐好好过就是了,倒是香姑娘的嫁妆,小姐可要精心替她琢磨一番。”
“那是自不必说的,到时候让她自己挑,看上什么我都给她备齐了。”
马车里头一时间笑语不断,只有染香羞答答的不再开口,夕鸢是真心替他们两人高兴,大年根下,又添了这样一桩喜事。
等到了楚府外头,夕鸢仍收不拢笑意,眼睛一直在王富和染香身上来回溜达,看的王富一头雾水。最后染香都快恼了,夕鸢才扑哧一声,摆摆手往门口走去,算是勉强放过了她。
门口照例还是陈嫂子迎着,她和陈管家似乎都算是楚府的家生奴才,一辈子的身契都在这儿的。夕鸢曾听她言语间提起,似乎在外头街上还有一处宅子,只不过上次冬至和今天除夕,她却都没回家去,可见是守在府里过大节了。
“左等右等都不见小姐来,我险些要打发人去瞧瞧了呢,这一路过来放炮仗的不少,小姐没受到惊吓吧?”
夕鸢与她携手往里头走,边走边笑道,“陈嫂子这是拿我当瓷瓶子做的了,我出来之前,还在自家门口放了一挂。这过节哪里有不放鞭的,你们府上放过了没有?”
“今儿个早起放了一挂,等到过了子时再放一挂就是。方才有少爷的一位朋友来了,不知小姐知不知道这事儿,这会儿两人只怕正在前厅喝茶说话呢。”
夕鸢不禁一哂,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事儿我知道,我府里那几个人,又要陈嫂子招呼他们,总是给你添许多的麻烦。”
“这是哪里话呢,小姐身边的两个姑娘都是巧手,我上一回跟云谨姑娘问的花样子,有几个样子翻来覆去都扎不好,这不是正巧能问她了么。”
夕鸢对那前厅来的已经是熟到不行,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头传出两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呃,气氛似乎也挺和谐的。
丫鬟替她打了帘子,又向里头通报了一声,“顾小姐到了。”屋里头两人说话的声音,似乎也同时停了下来。
夕鸢含笑走进屋去,她梳妆过后,连宇文昊也未曾见过。如今乍然一瞧,宇文昊与楚离皆是怔了一怔,却还是宇文昊先开口道,“你今日打扮的倒与平日不同,看来果真是遇到年下,也打扮的喜气些。”
“什么喜气些,都是染香的手笔罢了,你们两人在说些什么?方才在门外,都听见你二人的声音了。”夕鸢将斗篷解了,也坐到圆桌一旁,随手端起茶杯来,浅浅的抿了一口。
“没什么,我们许久未见,随意叙了叙旧。”宇文昊含笑瞧了楚离一眼,“你倒仿佛,早就猜到我会来苏州了。”
这是夕鸢头一次见到楚离同宇文昊在一处说话的模样,只见宇文昊话音刚落,楚离便不动声色的回了一句,“凭我对王爷的了解,新岁佳节,王爷绝耐不住性子。”
宇文昊勾唇颔首,“到底是你最明白我的。”
楚离闻言竟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笑意,“今日这顿饭,也可当做是给王爷接风洗尘了。”
夕鸢在旁喝茶静静瞧着,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人之间,气场仿佛异常的融洽。
自己倒像是那个多余的人了……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这念头奇怪了些,可是看他二人坐在一处,言语间总是彼此注视,你来我往,似乎对方说了上半句,另一方就能直接说出下半句来。
“不过王爷到了苏州,昨日怎么也不来我这儿,这顿洗尘宴,到底还是办的迟了。”
宇文昊吃茶的时候随意卷起了些袖子,闻言拍了拍楚离的手背道,“昨日刚到,事务太多,也不能够与你好好说话,便迟了一日才来。今日又是新岁,咱们在一同守岁说话,岂不是极好么?”
楚离竟也没有抽离手背,“如此说来倒也不错,我让人备下了陈年的醉扶苏,等会儿可一醉方休。”
夕鸢在一旁瞧着,只觉得下巴眼睛都快掉出来了,这两个人说话时候虽然没什么格外不同的模样,却显得十分亲昵,且默契十足。
这……宇文昊竟也好意思同她说什么“腹背受敌”?
让她啐死他算了!
这两个人根本就是相谈甚欢,相见恨晚,执手相看泪眼,今宵酒醒何处……
这会儿丫鬟端进来了菜,夕鸢带来的烤鸭和肘子都一起端上桌来,楚离特意备下的醉扶苏也已经烫好。他一贯不爱用丫鬟在旁服侍,斟酒之类的活计都是自己动手的。夕鸢刚想去拿那酒壶,却见楚离亲自端了起来,先为宇文昊斟满了一杯。
宇文昊含笑举杯,浅抿了一口,立时赞道:“果真好酒!自从那一年在蜀中饮过之后,便再未尝过这醉扶苏了,没想到你还藏了这样的好酒。”
“我今年去祭拜师父,途径蜀中便带了些回来,知道王爷最爱这个,便特意留了下来。”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也斟满了酒盅,然而给夕鸢倒的时候,却只有半杯。
夕鸢看着手中那半杯酒,脱口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两人都是满满当当的一杯,为何到了我这儿就只剩下半杯了?”
楚离尚未开口,宇文昊却道:“楚离也是为了你好,这酒性烈,喝了易醉。且你先前没有喝过,更难适应,你喝下这半杯后,若还是想喝,再倒不迟。”
说罢之后,他便举起杯来,楚离亦举杯与他相碰,夕鸢见状,心里头固然不服气的很,却也没那个能耐去从楚离手旁抢酒壶,也蹙着眉头举起杯盏,三人碰了一碰。他二人是一饮而尽,夕鸢刚喝入口一下,觉得宇文昊倒是没有骗她,确实是烈酒不错,便只饮了大约三分下去。
喝完了酒,便能够动筷,谁想这会儿楚离却随手从桌旁取过一个封包,搁在手边,瞧着夕鸢道,“还不拜年?”
夕鸢只觉得黑线落了满头,楚离居然还要给她压岁钱,这……这不是让宇文昊看笑话么!她扫到宇文昊的神情,却没什么惊诧,只是眸中隐隐有几分促狭笑意,她便立时明白了过来。
定是楚离将他二人的师徒关系告诉了宇文昊,如今这是乖徒弟该向师父拜年祝酒了,难怪他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楚离见她没有动作,扬起眉毛,“怎么?不愿意?”
哪儿敢不愿意呢,这傲娇的性子可真是,让他多等上一时半刻都要耍脾气,怎么对着宇文昊脾气就那么好呢?夕鸢在心中默默腹诽,脸上却还得挂着笑意,起身同楚离福了一福,“徒儿祝师父新年万福,一切顺意,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这是她拜师时候随口拿来说的玩笑话,这会儿又重新提起,果真楚离脸上的淡淡神情也有了些变化,轻哂了下道:“不是早就同你说过,不必说这些胡言乱语么?喏,拿去罢。”
封包是薄薄的一层,夕鸢揣测里头放得大约是银票,数目嘛……依照楚离的家底和他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性,想必是不会少的。
只是没想到,她都长到这把岁数,居然还能收到压岁钱,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谁知宇文昊竟还打趣道,“说起来还真是对你好生羡慕,还有个师父肯给你封红包,我这会儿若是在京里,也少不得要给那些个小辈封上许多,哪里还能再从别处得来呢?”
夕鸢横了他一眼,“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与师父这一层关系的?”
宇文昊仍旧笑的闲适,“他的事情,都不会刻意瞒我,我自然知道。”
……这真的不是她的错觉么,这种略有些得意的语气,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这两人之间的感觉和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些啊。
吃了几口饭菜之后,只听楚离又开口问道,“王爷这次,预备在苏州留上几日?”
“我也不能留上太久,京里皇兄那儿还有事待我料理,至多到了初七初八,我也便该回京去了。”宇文昊说着放下手中竹筷,凝视着楚离双眸,“我不在苏州的时候,还是要你对鸢儿多加照顾,虽然我不说你也会这般去做,不过想想,还是再嘱咐一句更放心些。”
“我是她师父,自然会照顾她,不过她在苏州城经营的甚好,再过上些时日,怕是我也管不了她了。”
夕鸢闻言立刻辩驳道,“哪有?我可是个最老实不过的人,再说师父你家大业大,我那点小买卖,不知要做到什么时候才能越过你去。”
宇文昊勾唇笑道:“你昨日在酒楼中,已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了。若不是那人存心要调戏你,寻常客人必定给你收服的妥妥当当,只是往后你也该在酒楼中放些护卫,免得往后再遇上这种人。”
“昨天你要是不出手,我自己也可以制服他们的,只是你还没见识到我的本事罢了。”夕鸢朝着楚离轻轻一扬下巴,眉飞色舞道,“师父说是不是?对付那些小贼,我还是绰绰有余的。”
楚离闻言微微摇头,“这般自满,果然也只能应付些小贼了。”
宇文昊在旁打趣道,“应付些小贼就算是不错了,你这徒儿能言善辩,除非是遇到存心闹事的人,否则应该皆可平安。”
夕鸢见他二人一唱一和,不由有些气结,只是又没话反驳,谁让她到目前为止,都没真正用过一次功夫,去对付过一次有些能耐的人呢?
说了几句话后,楚离忽然又问起另外一事来,“如今敦肃候已除,只是我见王爷神情仍像是有些顾虑,京城如今,是否还不太平?”
宇文昊微微颔首,轻叹道,“华音一死,她爹便起了祸心,且他又是手握兵权之人,不得不防。这事因我而起,我自然要助皇兄一臂之力,等解决了此事,我也才算真正的无牵无挂了。”
夕鸢听他所言,心头一动,“这是什么意思,皇上难道要你去镇压那李将军?可他怎么说也算你伯父,若你真的动了手,岂不是……要为天下人所诟病?”
宇文昊淡淡一哂,垂下眸子看着手中酒盏,“诟病?我当初对自己的岳父也毫不手软,如今再加上一位伯父,算得上什么诟病。”
夕鸢眉头微蹙,正色直言,“可那件事你就已经是为了皇上去做的,现在你难道还要为了皇上,去镇压你的伯父么?你心里若是不愿意这样做,为何不直接回绝。你又不是那些沽名钓誉之人,皇上的恩宠我见你看的也并不重要,何苦要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做事呢?”
宇文昊苦笑道:“你不明白,这事情不是说我不去做,皇兄就会善罢甘休的。他反心已起,皇兄贵为天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若不是我去,只怕他下场更加凄惨,兴许连性命都难保。只有我去做这件事,起码能够保证抓到的是活口,我替皇兄擒了他,才能站住脚跟,在皇兄面前请他从宽处置。”
夕鸢还欲分说,却听楚离淡淡道:“王爷的顾虑是对的,他这样做,才是真正想救那李将军一命。那李将军在朝中多年,必定树下敌人不少,倘若落在他时对头手中,那哪里还能有活路可言。”
宇文昊说的话条条在理,楚离的解释更是无懈可击,可夕鸢却觉得,这事儿实在是有些……
“可是,这并不是你想去做的事情啊,为何总是要勉强自己呢?”
“并非我勉强自己,而是命途使然。”宇文昊仰头饮下杯中之酒,语气有几分唏嘘之意,“你曾说过,明白我有我的无可奈何,事实也确实如此。倘若有朝一日,我能不做这个王爷了,那……恐怕才能真正快活。”
夕鸢失笑摇头,“你是喝多了不成?血统乃是天生注定,你是皇家血脉,怎么可能不做王爷?”
也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与他们二人在一处的氛围让人实在安心,夕鸢说话的时候也少了许多顾虑,多了几分真心。
宇文昊晃了晃酒杯,喃喃自语,“倘若真是有那样一日……”
楚离举杯道,“既然余下相聚的时日无多,那便今宵有酒今宵醉罢,也祝王爷马到功成。”
宇文昊闻言一哂,笑意竟分外夺目,与楚离当空一碰,酒水轻轻晃着撒溅出少许,在烛火下显得如碎落的水晶一般。
喝完了这一杯酒后,两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都不再去提朝廷之事。夕鸢心下轻叹一声,也换了一副笑脸迎上,不再提及那些惹人心烦的事情。
这样的良辰佳节,就是应该举杯痛饮才是,何苦去想那些事情,平添烦忧。除夕夜里,桌上的重头戏自然是饺子,苏州冬至时候虽然是吃汤圆的,可到了这个日子,习俗却与北地并无偏差,也是一样要吃下饺子。
陈嫂子亲手包的饺子皮薄肉厚,且俗话说,饺子就酒,越吃越有,宇文昊与楚离二人算是将这句话落实了个彻底,觥筹交错,推杯送盏,那一壶醉扶苏早就见了底,这会儿却又端上来一壶新烫好的。
这个春节与夕鸢从前过的所有都大大不同,没有电视也没有春晚,又不似去年那般在宫中看歌舞姬们表演节目。楚离和宇文昊喝了一杯又一杯,仿佛也不会醉似的,只是这样只顾喝酒,未免也太无趣了些。夕鸢知道寻常百姓家里过节守岁的时候,都喜欢打打麻将,可是看楚离那个样子,怎么能会打麻将……
这会儿楚离和宇文昊已经说到了两人初遇时候的事,夕鸢觉得自己呆在这里真是有些碍眼,原先还觉得是自己带了宇文昊这个拖油瓶,现在看来,拖油瓶根本就是她啊!
想不无聊,那就不能就这么干坐着,她对喝酒这件事也没有那么浓厚的兴趣,可若是去找云谨她们说话,只怕又要被陈嫂子和云谨染香给逼问死,去了岂不是自己送上门么。
思来想去,总是想不出有什么能够打发消遣的东西,夕鸢的眼眸在屋里漫无目的的随意瞟着。忽然间眼眸一亮,起身去寻了些厚实的纸张来,裁成手掌大小,又依着扑克牌的模样将数字一一写了上去。她怕那些英文字母那两人看不明白,便依着十后边写成了十一、十二等。
幸好斗地主三个人也能玩,否则难道让她一直愣在旁边看着两人忆苦思甜么?她飞快的做成了一套纸牌,将墨晾干之后,便将这东西拿到两人跟前,同他二人说了说大致规则。为了玩得更有趣些,夕鸢又加了个惩罚规则,就是最终输的那人,必须回答赢了的人的一个问题。
“这倒是无妨,只不过这东西,我们都是头一次见。你既然能拿出它来,从前必定是会的罢?”宇文昊随手拿起两张翻开瞧瞧,又含笑抬眸瞧着夕鸢。
夕鸢不懂他想做些什么,便点了点头,“大致是会玩的,只不过玩的也不算很好。”
“那就是了,一开始想必我二人是赢不过你的,那只有输了的一方受罚,未免也有失公允,你说是不是?”
夕鸢想了一想,觉得他所言也有几分道理,“那你觉得应该如何?”
宇文昊笑着指了指桌上那一壶酒道,“你方才不是馋酒馋的厉害么?赢了的人,饮下一杯酒去,输了的人,便如你所说,任凭赢家随意问个问题,且要据实相告,如此可好?”
这样一来,自己会不会要喝掉很多酒?夕鸢心里有些踌躇,可又觉得若不答应,似乎显得自己确实太过占他二人的便宜。她抬眸看了楚离一眼,见他竟也没什么反驳的意思,心中不禁嘟囔,方才还说让自己少喝些,这会儿又和宇文昊联起手来,想看她喝醉了后的笑话呢。
不过……她在职场摸爬滚打那么久,酒量练得也算是非同一般了,起码在饭桌上还没有真正醉过。更何况他二人又都是这般聪明,想必玩不了几把就该反败为胜了,何必惧怕呢?
如此一想,心头便不禁放开了许多,点点头应了下来。而后夕鸢将纸牌打散,洗过之后分发给三人,第一把他二人打的还有些云里雾里,懵懵懂懂,夕鸢自然赢的十分容易。
而最终落败之人,则是楚离。
夕鸢轻笑道:“既然如此,那徒儿可就不客气了,先说好,师父可不能用什么师徒关系来压着徒儿,不管是什么问题,师父都要据实回答才成。”
楚离输了倒也没什么气恼之色,淡淡哂道,“要问便问,我几时骗过你了?”
“那徒儿就问了,请问师父,从几岁开始,才不再尿床了呢?”夕鸢笑的大方自在,毫不含糊的将这话问了出来。
楚离额上的青筋似乎跳了一下,却也没有失言,清清冷冷的开口道:“两岁。”
夕鸢还只是掩唇闷笑,宇文昊却已经放声大笑起来,楚离眼眸愈冷,拳头都有些攥了起来。
要是惹恼了他,再没人跟着一起打了,那不是得不偿失,夕鸢想着赶忙喝下一口酒去,笑盈盈将牌打散,“再来再来,看看下一把该轮到谁了。”
这样玩闹起来,确实比方才那样呆坐着有趣许多,更何况还能听来诸多平素根本不会问也不敢问的事。例如宇文昊到了八岁还从床上跌下来过,第一次表白是对着吏部尚书家的小公子,而楚离的小时候还让那表哥强迫着亲过一口,难怪到了如今他对萧远山仍旧是爱答不理的模样。
夕鸢乐此不彼,且越玩越顺,连赢不败,只是如此一来,喝下去的酒也渐多,不知不觉那半壶竟都让她喝了下去。不过这会儿还没感觉有什么不妥,那酒入口的时候虽觉得烈辣,可喝下去后倒没什么感觉,就是看着人影仿佛柔和了许多,像是罩上了一层薄薄的柔纱。
这一把下来,又是夕鸢赢了,从楚离那儿问了他师父长得是否英俊挺拔之后,夕鸢便又要斟满一杯饮下。宇文昊见状不禁握了握她手掌,低声道,“若是撑不住,就别再喝了,这酒的后劲儿很足,我来替你喝了罢。”
夕鸢蹙眉将手抽了出来,摇头道:“干嘛要你帮我喝?我又没醉……这一点点酒喝下去,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楚离也开口道,“不必逞强,看你连说话多含糊起来,将那酒杯放下罢,再赢也不必喝了。”
他两人越是这样说,夕鸢就越不想放下酒盅,仰头一饮而尽后笑道:“根本就没事,就算再端来这么一壶,我也喝不醉的。来来,再来一次。”
话虽说的漂亮,可夕鸢自己也觉得,眼前似乎真的越发模糊,胸口也像是被蒙了一层什么东西似的,很不通透。只是天生好强的性子,又让她不愿在这会儿服软,便一直面不改色的理着牌。谁知心有余而力不足,嘴巴虽硬,手上却不争气,误将一张牌错打了出去,而后反应过来时,却已经为时晚矣。最后她眼睁睁看着宇文昊将手中的牌尽数打出,随后楚离手中也空了下来,而她的手里,却还牢牢的攥着一把。
“风水轮流转啊,不过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输了也不稀奇。”夕鸢抿唇一笑,并没急着去理牌,头脑中像是被挤了浆糊一样,连话都快有些说不利索了。
宇文昊微微一哂,“既然如此,那就容我问你一件事,你可一定要据实相告。”
他的声音像是个了千山万水一样,仿佛绕过沟沟壑壑才传入她的耳中,眼前灯花晃晃,那烛光仿佛一条一条的,也不知是不是爆了烛花。
夕鸢微微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难道这就是那所谓的后劲儿?这劲头也太霸道了些,感觉整个身子,都快要飘起来了……
宇文昊的声音低低沉沉,依旧带着十足的磁性,仿佛午夜电台里情感专题的主播一样,一下下的吸引着心头的悸动,“你如今,心里头真心喜欢的人,是谁?”
第九十七章 一起x了,心之所归【手打】
那醉扶苏当真劲头霸道,像是从前混酒喝多了一般,脑仁像是在被一把钝钝的矬子不停锯磨,又疼又木,却找不出缓解的法子。
夕鸢只觉得精神恍惚的很,身上那股轻飘飘的感觉和脑袋的昏沉形成一种格外强烈的对比,弄的人很不舒服。不管换成什么姿势,翻来覆去,总觉得不踏实的很。
而后更加糟糕,竟不知怎地到了个深山老林里,那地方仿佛四下都是枯井,稍有不慎便会跌落进去。夕鸢走的步步惊心,却仍旧无用,被藤蔓屡屡绊倒,摔得身上四下都疼,几乎体无完肤。
谁知这样还不算完,到了最后,仍旧摔进一处深不见底的井中,她在井底费力挣扎,却只能越陷越深,终于被死死的困在了其中。而最后目光所能触及的,便是井口那一片暗淡,已经越来越多的树影藤蔓,将她推向无尽的黑暗之中。
夕鸢低叫一声坐了起来,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好端端的大年下,自己怎么做了这种梦。可一想到这是大年下,她就立刻觉出不对劲来了,这么说,昨晚上已经过了?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呢,而且……她低头看了看身上,只解了外裳,若是云谨替她更衣,怎么也不可能让她不换寝衣就睡下的。再仔细瞧瞧四周,分明也不是自己那宅院里的屋子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