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莫问 作者:肉书屋

    白师父的武术，如此，甚好。

    然而，令我措手不及的意外，便在我觉得日子悠闲得正好时，骤然发生。

    第十二章师伯

    那一夜，月黑风高。夏日里的天闷热非常，没有风更是一件十分讨厌的事情。偏巧那一夜夜风凉爽，吹得人心情舒畅。

    我搬了张竹躺椅摆在院子里，只是简单地穿着中衣中裤，捏着一把蒲扇再拽着一条薄被便躺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

    夏日多蚊，为了不被那些嗜血的蚊子咬得太过凄凉，我早已用自己略懂皮毛的医术配了几剂驱蚊的药方丢在脚边的小薰炉里。袅袅青烟在我身边缓缓升起，我闻着那微带清香的药草味道，再看着几乎没什么变化的暗夜星空，不知不觉间竟有几分昏昏欲睡。

    就在迷迷糊糊间，我仿佛听到耳边有什么异响，但是周公的邀约实在太过诱人，下意识觉得应该睁开眼看看四周的我却是懒得睁眼，翻了个身继续迷糊。

    “你这样睡觉可是会着凉的。”

    耳边响起一道陌生却不带敌意的声音，我挥挥蒲扇想把他赶走，却骤然意识到此地为何地，此时为何时。

    我一骨碌翻身坐起，拽紧手中薄被瞪着眼前这位不请自入的人：“你是谁？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我本想开口问他是否贼人，但看他一身打扮干净利落，眉眼间也是英气勃发，一点都没有暗夜宵小的不和谐感。

    “你是柏祈的弟子？”

    我轻点头。

    “那么按照辈分来说，你当唤我一声师伯。”

    “师伯？”我的声调下意识扬高，随即回想起小白师父曾跟我提起的“师门恩怨”。我悄悄打量着眼前英姿勃发的家伙，猜测着眼前这位一脸正气的大侠高寿几何，也猜测着他是否和传说中反清复明的天地会有无关联。

    那人听到我的疑问，含笑点头。

    我轻咳一声，学着江湖道上的人拱手问道：“敢问大侠名讳为何？”

    “柏祈没有和你提起我吗？”

    我眨眨眼，猜测着那略微低沉的语调中所包含的是否便是传说中的失落。啧，看来眼前这位便宜师伯还是十分在意我家小白师父的。

    不忍他伤心，素来十分好心的我急忙解释道：“不不不。小白师父……”那人见我说出“小白师父”四个字，眸中似有异样光芒划过，我呛咳两声，假装刚才那四个字不是我说的。哎……都怨眼前这位大侠太有传说中的武林高手的风范，害我一时看痴，以至于一时口误。“我家师父也曾提及师门和师伯的世界，只是人多耳杂，他也担忧我年少不更事，若是被人套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恐对师伯您不利，所以许多事情师父他都是点到即止的。”

    那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过了半晌才赞赏道：“挺机灵的一个小孩，柏祈是去哪里收到这么一个弟子的，看得我都嫉妒了。”

    “师伯谬赞了。”我拱手道谢，却见那人脸上笑意更浓。

    “来，借你手臂给我看看。”

    “啊？”我虽心生疑惑，但仍是乖乖伸出手臂。对面那人当即握住我的手，从手腕往上，一寸寸捏上去，直至肩胛处，“骨骼清奇，倒是练武的材料，只是这骨相似乎太单薄了点。”他沉思着，向我走近一步，手掌眼看着就要触及我胸腹处。

    我才明白他是在摸我的骨头以分辨我是否是习武之才，但此时他的动作委实……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心里已在猜测小白师父的师兄是否跟他一样于小事上糊涂。这位师伯前辈，想来理所当然地以为我是男儿身了……

    就在我准备闪开但还未彻底闪开的时候，大半夜不知道跑去哪里逍遥的小白师父从门外急急奔入，衣衫上犹带几分雾气的他身形若闪电划过，只一眨眼便站在我身边，一掌拍飞大侠师伯探过来的手，另一手将我揽在怀里。

    “师兄，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猥琐？”小白师父义正言辞。

    “我？猥琐？”大侠师伯满头雾水。

    我趴在小白师父的怀里，他衣衫上冰凉凉的感觉贴着我的中衣，十分舒服。但听着他和师伯的对话，我忍不住咬牙闷笑。

    “师兄传书今夜会到，小弟我从傍晚起就在码头等候，但您为何突然改走陆路？”

    原来小白师父在码头候了那么久，难怪衣衫上会沾染这一些雾气。不过大侠师伯会突然改变路线，想是为了摆脱追兵之类的存在吧？

    我刚这般想着，师伯的回话便应证我的猜测。“自我出现，清兵对我的追捕就不曾断过。我自是无惧那些走狗，但我总要考虑你的平静。”他顿了顿，目光从我身上一掠而过，随即落在小白师父身上，“师弟，你尚未告诉我刚才为何斥责我猥琐？”

    “噗。”我喷笑出声，却被小白师父迁怒地狠敲一下。

    “她是女孩。”

    “啊？”大侠师伯先是恍然，后是尴尬。

    我闷笑道：“其实师父也是在收留我许久后才发现我的性别的，所以师伯您真的不用介意。”

    小白师父瞥一眼我的穿着，立刻将我赶回屋内穿衣服。我无奈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穿得很整齐的中衣中裤，很是无奈，却唯有听话地回屋更衣。

    当我重新返回院子，那两位师兄弟已经对面而坐，喝着茶聊着天。我在门口处微微停下脚步，猜测着他们的对话时普通的闲话家常还是事关性命的阴谋阳谋？

    发现了我的存在，小白师父招手让我站到他身边，十分认真地向对面的人介绍道：“她叫莫问，我的弟子，唯一的弟子。”

    我心跳微微加速，侧头看着小白师父此时分外妖孽的侧脸，随即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看着对面的人。“莫问见过师伯。”

    小白师父手指轻抬，再指着对面的人，“他叫陈家洛，是你的师伯。”

    “陈师伯。”我含笑，乖巧地在师伯两字前面加上姓氏。但我的笑容刚挂上两秒钟，就僵在唇边。

    穿越大神在上，我刚才听到了什么？陈家洛？！若我的记忆不曾出错的话，这三个字貌似是红花会总舵主的名姓吧！

    第十三章转移

    因为自己脑海中所浮现的信息，我忍不住拿吃惊的眼神打量着自称陈家洛的帅气师伯。

    但我却忘了，陈家洛并不是一贯宠溺着我的小白师父。我的目光中透出太多的讯息，而这些讯息，小白师父可以视若无睹，而身为红花会总舵主的帅气师伯，却是无法不追究。

    当我的小脑袋瓜迟钝地想起这些的时候，终于晚了分毫。而本想打算收敛起那种打量着隐含思索目光的我，也放弃了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

    我只是认命地摊手：“师伯，不用拿那样的眼神瞪着我，我确实听过你的名字。”

    小白师父貌似无意地将我往边上一拽，让我撞进他怀中。“师兄，为什么你那个目光似是要吃人？”

    陈家洛微眯的眼缓缓松开，“我来，本是为了让你帮我一件事情。”

    小白师父微微皱眉。

    “很简单的事情，只是她……我突然觉得她有点眼熟？”

    如果是在现代，我早就吹着口哨说“您这招泡妞的招式太老了”，但现在，我却隐隐带上几分担心。因为传说中的陈家洛，绝不会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

    我毫不示弱地对上他炯炯有神的双眸，看到那双目光中隐约的叹息，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有了不祥的感觉。

    我悄悄拽紧小白师父的衣裳。

    “师弟，若我没有猜错，这孩子是你在苏州城里捡到的吧？”

    小白师父挑眉，却不说话。

    “我会里曾有兄弟偶然撞上一队行踪诡异的清兵，当时他们毫不客气地出手。却不曾想到他们队里竟有武林高手，而他所保护的居然是一个小女孩。最后在一场混战追踪后，那个高手与会里的兄弟同归于尽，而那个小女孩却下落不明。”

    言下之意，我便是那个失踪的女孩。我唇角轻挑，望着他，“师伯，你当时必然不曾参与追捕，你又怎知我是她。而且……就算有画像之类的东西，也不见得那些凭记忆成画的人能有太高的水平吧？”

    “师兄，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追问莫问的身世吧？还有，我并不在乎她以前曾是谁，我只知道她现在是我的弟子，谁若想动她就先问过我手里的剑！”

    小白师父的话语难得地带上几分冷冽，我笑眯眯听着，只觉得心情舒畅。

    “你若坚持，不提便是。”他又看了我一眼，倒是十分痛快地放弃。“我今日前来，确有一事要拜托你。”说话间，他已经从怀里抽出一张地图交到小白师父手里，“这里关着会里一个十分重要的兄弟……”

    小白师父只是简单扫了一眼，便将地图收到怀里，点头应允，随即命我先回屋休息。

    我自是明白他们师兄弟有些私密的话语要悄悄讲，自是不能杵着当灯泡。于是干脆转身。

    次日，陈家洛早已消失不见。师父交代我收拾好包袱等他回来。

    我点头，明白这就是所谓的“失败后潜逃”。

    当夜，师父一身白衣出去，一身白衣回来。归来时直接闯进我房里，直接拎着我和我收拾好的包裹破窗而出。

    我囧囧有神地看着师父潇洒地御风而行，过了半刻才问道：“为什么我们要趁夜逃离。”

    小白师父看了我一眼，“难道等着他们白天上门抓我们吗？”

    “干坏事的是你，为什么你要用‘我们’这个词语？”

    小白师父不理我，依然在屋檐上飞来飞去。过了半天又说，“我知道了你的身份。”等了很久，见我没有回答的意思他才加上一句，“你不好奇吗？”

    “我干嘛要好奇？你都说了我是莫问了。”

    “牢里那人被抓，就是因为你。我见到他一直藏在身上的画像了，画上那人似是你的母亲，与你有八分相似。”

    我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伸手环住他的腰，“你有没有趁机毁了画像？”

    “毁了。”

    “那就够了。”我顿了顿，“师父，我们寻个山清水秀的小城重新安顿吧。”

    “好啊。”

    虽然没有更多的对话，但我知道那画像上的人的身份，绝不会简单。而我们的连夜出逃，想来不是简单的为了躲避清廷的追捕，而是为了避开红花会和小白师父的师兄——那个在我记忆中其实笨到有点单纯的红花会总舵主。

    第十四章惊马

    那一夜师父带着我奔走了至少四个时辰。在最初的一场对话后，我在夜风中忍不住使劲把自己蜷起往他怀里缩。

    小白师父扯下外衫将我包裹，并低声道：“累了便睡吧。”

    我点点头。师父的轻功很高段，行走间一点颠簸的不适感都没有。我将脸在他胸膛上蹭了几下，便在这样的温暖中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天已泛白，点点光芒从天际扫落。山中浓雾未散，和着那晨曦之光，让人生出一种飘渺仙境的感觉。

    但若说此地是仙境，那么身处其间的我和师父又是什么？被贬谪的仙人还是努力成仙的妖灵？如此想着，我忍不住轻笑出声。

    小白师父低头看我，眉眼间一派柔和。“终于醒了。”那语气淡淡的，透出几分难言的关切。

    我嘿嘿笑着，仍是环住他的腰。见他没有排斥的意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白师父居然开始不排斥我的亲昵。不过这样也好，师父在我心中地位如兄如父，要是连这样的亲昵他都不习惯，那我才该伤心呢。

    就在我想着继续赖在他怀中省的走路的时候，他却将我放在地上，“再往前就是一座小城，我若抱着你进去总是不好的。还有……你若再这样懒下去，你的功夫何日可有小成？”

    这样的斥责话语我倒是听了不少，我捅捅自己的耳朵，不痛不痒地应了两声。随即在师父无奈的目光注视下板正面孔，规规矩矩地踩出轻功的步伐。

    初时，我脚下每一步都十分到位，但当我们走了小半个时辰时，我发现我所能见到的除了山还是山之后，我就十分无力了。只是……小白师父这个坏蛋，每当我稍有松懈，他便会袍袖轻扬，十分无情地打在我的腿上。而每当我哀怨地望过去，他都会若无其事地撇开眼。

    我揉着腿上疼痛的地方，真的很想……咬死他！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望着连绵青山，呼吸着新鲜空气，我终于忍不住磨牙，“师父，您说的城镇呢？”

    小白师父十分仙风道骨地指着前面，“就在不远处。”

    前一刻还在怀疑对方其实不小心迷路的我，被对方笃定的语气所蛊惑，转身继续朝前走。这一次没用多久，远远就听到一阵喧闹的人声和阵阵马蹄声。

    “哎呀，前方有人。”任凭谁在荒山野岭中被人用暴力逼着爬了一个多时辰的轻功，一听到人声都会像我一样激动吧！一边说着我一边回头看小白师父，见他并没有阻止的意思，我嘿嘿一笑，一扫先前的颓废快步向前冲去。

    拨开拦路的枝桠，我先是看到一只飞速向我奔来的梅花鹿，尔后听到利箭破空的声音。这一年多来的历练早已让我的身体有了一定的条件反射，在眼角余光捕捉到羽箭飞出的弧度时，身子已然自然向后滑开，同时手臂扬起护在胸前。

    可惜就算我反应机敏，身体的速度却终是跟不上我的应变速度。就在我睁眼看着那锋利箭头几乎射进我的手臂时，旁边探过来一只白皙手掌，轻松捏住那支箭。

    一番变故时，我早已听到对面那群人喝止座下马儿继续前进的声音。我呆了片刻，才有些后怕地往小白师父背后躲去。

    “来者何人！”我尚未来得及打量对方，就听到一声颇为居高临下的叱问。

    我探出头，看了对方一眼。高头大马，衣着鲜亮，绝非平常百姓。而当先一人目光如炬带着睥睨众人的傲然，紧随其左右的人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看着他们，心中不但没有丝毫怯意，反而露出一点淡笑，从有心护住我的小白师父身后走出。小白师父行走天下，总是会知道许多人吧，不知眼前人在他看来是怎样的身份？但我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师父，彻底放弃从他脸上读取讯息的打算。

    只不过……以他漠然以对闭口不言的态度来看，眼前这票人应该是身份不低的满清贵族。

    “我们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应该不是你家的地，无论谁想在这走来走去都不是问题吧？”我负手而立，轻声言道，“我和师父不过取路于此，却遇无妄之灾，但为何见几位都无丝毫道歉之意。”

    “大胆！”我话音尚在空中徘徊，早有人抬起马鞭怒指着我。

    “敢问阁下何人，为何斥我大胆？”

    那人一滞，目光向为首之人探去。

    却见为首之人抬起手掌，“今日前来狩猎本就是我一时兴起，刚才是我险些伤人。作为赔罪，在下在城中为两位设宴洗尘，如何？”说话间，他的目光却是落在小白师父身上，看来对师父的身手颇为忌惮……又或是欣赏？

    我不置可否，只是转头看着小白师父。本是等着他拒绝，却见他微微点头。我“啊”了一声，随即若无其事拽着师父去到那群人中间。早有人让出一匹马让我师徒同乘。

    走了一小会儿，却见小白师父在我耳边轻声说：“难得见你如此嚣张的样子？”

    我嘿嘿一笑，“虽然师父你不问世事，但其实……”我又压低几分声音，“你也不喜欢那些狗仗人势的达官显贵吧？我刚才看了一眼，对方虽然人多，功夫似乎也不错，但只要师父您肯出手，想要我们两人全身而退其实很简单。我这也算是为你出一口气！”

    “我看你是因为连夜赶路，一口气憋在心里正好找个东西发泄吧？”小白师父莞尔微笑，“再提醒你一句。刚才你说他们狗仗人势的时候，他们全都听到了。”说话间，他扶着我的脑袋四处转了一圈。

    果不其然，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拿犀利的眼刀不断戳着我，那目光逼得我向后瑟缩着。

    小白师父却是轻轻向四周扫视一圈，逼退那些目光，“待会酒楼里，不许喝酒。”

    我扁扁嘴，勉强应了。

    行不多时，便到了一座小城之外。小白师父抬头看着三默城三个大字，嘀咕一句：“见鬼，又走错了。”

    我默默囧了。原来之所以在山中转了那许久，真的是你迷路了啊……

    第十五章乾隆

    请我们吃饭的那群人蛮奇怪的。明明之前我那么凶对待他们，可是他们偏真的请我们到当地最豪华的那家酒楼叫了一桌好菜。

    虽然那为首之人身后的或是侍卫或是随从或是下属的家伙使劲拿一双白眼瞪我，但我仍是乐滋滋地挑着面前的佳肴。

    中华美食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各地菜系皆是美味非凡。在未穿越前，我便是一个足够贪吃的家伙，而穿越后这个贪吃本性更是不可能轻易改变。只不过——我哀怨地瞄一眼小白师父——看他两袖清风的高人（其实是寒酸吧）样子，我从来就想象不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银票胡吃海喝的样子。

    今日这一餐，也算是我来到这个世界最丰盛的一餐了。我拿起筷子，早已出手如电飞速夹取我看中的食物，一边吃一边不忘就着那些佳肴讲述自己曾经听过的故事，以免餐桌上冷了气氛。

    只是，无论我怎样努力，餐桌上的氛围总是有几分奇怪。小白师父打量着对面的显贵，而对面的显贵似也在打量小白师父。我看看手边的人，再看看眼前的人，忍不住怀疑他们对视的目光便是传说中的天雷勾动地火。

    “啧啧，不会只一眼，便一见钟情了吧。”我咬着鸡腿，含糊地嘀咕着。我自觉自己的声音很小，也觉得自己的语调很含糊。但一瞬间，四面八方射来的必杀目光让我觉得自己一瞬间成为筛子。我委屈地看着同样瞪着我的小白师父，将凳子往他身边挪动几分。

    “喜欢就多吃点。”小白师父忽而一笑，如千树万树梨花开那般清新，手上的筷子也飞速动了起来，当下，我碗里堆了好高的一座三层肉山，“为了给主人家面子，小莫问你一定要吃完哦。”

    我的目光在油乎乎的肉片上盯了几秒钟，随即看着笑得温柔的小白师父，十分确定他微笑的面具下绝对带着恶意的心思。

    我勉强扯动唇角，认命地去开挖那座肉山。而似乎为了堵住我的嘴，小白师父不断给我夹东西，而我本着不要浪费的原则，也不断努力消灭着一切出现在我碗里的东西。

    每当我消灭一座山，长出一口气，准备高谈阔论的时候，就会见到小白师父以不容拒绝的目光为我夹菜。难得见到如此“温柔”的师父，我一颗心晃晃悠悠，被对方的笑所蛊惑，于是不管自己的胃容量究竟如何，乖乖地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吃下去。

    等到桌上菜肴几乎空了之后，我觉得自己身子重了许多，只想眼前有一张床铺可以让我扑上去。

    小白师父看出我的懒散样子，莞尔拉紧我的手臂，对着对面那位显贵点头称谢，随即带着我离开酒楼。

    见我步履踉跄，他轻摇头，叹一声：“你啊！”随即微微弯下身子，“你是想我背你还是想我抱你？”

    我瞄瞄左右众人，选择了他那宽阔的背，“被抱着有点丢脸。”其实被背着也一样丢脸，但阿q一下总是比较好的。

    “看你这般疲倦的样子，今天我们就不赶路，先在城中客栈歇脚如何？”

    “好啊。”吃得太撑了，我连说话都懒得说。

    “你啊，以后可不能这样吃，会把胃搞坏的！”小白师父在那边义正言辞地教训我。我心头火起，若不是你笑眯眯给我堆了那么多菜，我会吃撑吗？想得牙痒痒，我顿时狠狠在他肩胛处用力咬上一口。

    “莫问。”

    “嗯？”

    “你很喜欢今天遇到的那个家伙？”

    “请我们吃饭的那个家伙？”

    “嗯。”

    “我今天第一次见他，怎么会喜欢。不过他请客倒是蛮豪爽的，早知道一开始应该态度好点。”

    “对陌生人，不要讲太多东西。”

    “啊……”我微微一怔，顿时明白，“祸从口出，我明白了。当时只是觉得那一位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坏人，而且看着也蛮亲切的，所以忍不住多说了一点。”

    “如果他听到了你这句话一定不知怎么反应吧。胆敢在这天下之主的面前说他可爱，你即便不是第一人，也是头几人。”

    “天下之主……师父你不要告诉我他是乾隆？！”

    “是啊。你可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小家伙，下次你该明白要如何谨慎了吧？”

    我趴在师父背上，默默囧了。“好可怕的感觉。师父，我们别投宿了，还是立刻赶路吧。”

    “如果你希望，那我们就走吧。”小白师父语调轻快地答应了。我搂着他的脖子，却奇怪他是怎样认识乾隆的。难道说……身为红花会总舵主的师弟，师父他其实当年也曾行刺过乾隆？

    第十六章再遇

    “你在胡想些什么？”

    我无辜否认：“哪有！”有也不承认。

    “我当初已经说过，我师父的选择不影响我的选择，同样的，我的选择也不影响你的选择。如果你想回去见乾隆，我也不会反对。”

    “师父……你的话语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呢？我跟乾隆非亲非故无缘无故，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念头。”报复性地勒紧他的脖子，我又嘀咕着，“就算我想入宫为妃享受荣华富贵，我也太小了吧。再说，后宫那充满勾心斗角的破地方，只怕我刚进去就被整的尸骨无存吧……”

    小白师父轻笑，“你倒是蛮有自知之明的。好吧，你下一站想去哪里？”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想去苏州和杭州看看。”不知道百余年前的苏杭又是怎样一番风景？

    “好啊。待我先去买两匹马上路。”

    我幽幽一叹，“如果能买到地图这样的东西就更好了。我真怕小白师父你冲着苏杭而去，到了目的地一看却是嵩山少林。”

    “小莫问，你也太小瞧师父我了吧……”

    “嘿，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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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七日颠簸后，我看着城门上高悬的苏州两字，长呼了一口气。在连续走错三次方向后，我们终于在好心商队的帮助下走对了方向。

    我微微侧头，本想好好嘲讽一番小白师父的。但见他望着城门上的大字，脸上神情似有几分追忆。我策马靠近他，手肘撞了撞他的腰，“怎么会有那样的神情，难道在这城里，曾发生一件与你有关的惊天动力的事情？又或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你个小家伙！”小白师父恼羞成怒（？），抬起手作势就要教训我。

    正当我想着要怎样反击时，身侧却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莫问！”

    我转过头，见到小燕子正和柳红手拉手站在一边，看她们的架势似乎正在逛街。

    我忙跳下马背向他们奔去，跑了两步才想起莫要惊了马匹。转身看时，却见小白师父认命地跟着跳下马背，拉住两匹马的缰绳。

    有人负责扫尾，我自是安心地与小燕子两人畅谈。交谈中得知他们的戏班正在巡回演出赚取银子，最近正在苏杭一带招揽生意，又问我下一步目标为何？

    天地之大，我却不知该往何处去。于是心血来潮下，我暗地里问过小白师父的意见，得到“一切随你”的建议后，便告诉小燕子等人我们打算和他们一路同行。他们去往何方我们便跟着前往何方。

    班主一开始还对我和小白师父不冷不热，但在见过我出手帮扶那些没钱看病的穷人后，脸上神情倒是多了几分笑意。见我偷窥他门下弟子习艺，却也不似防贼那般防着我，而是一副你想看便看吧的架势。

    学了一点皮毛后，我醒悟想学精要耗费诸多功夫，而小白师父隐约间已对我疏忽功夫颇有不满，于是玩过一阵子，我终也是收心学着小白师父的功夫，闲暇时再教授小燕子他们文学武艺。后来，戏班里的其他弟子也想跟着学，我倒是不藏私，他们愿学，我便也教授。

    又过几日，那名当初救了我的庸医陶潜也神奇地出现。他和小白师父关起门来商谈许久，我就蹲在门口看着屋内光影变幻，却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

    前世的腐女本性在我心里翻来覆去，忍不住让我浮想联翩，就在我嘿嘿嘿笑得很贼的时候，我面前的门嘎地打开。

    陶潜捏着把扇子笑得如狐狸般j诈，直把眼打量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求助地看着小白师父，却见小白师父学着我的样子蹲在我边上，戳戳我的额头，“陶潜他闲来无事，也打算跟着我们云游四方。他还说——小莫问，你可是我的记名弟子，在没有学全我的功夫之前，我可是舍不得走！”

    我苦着脸，虽然对中医咱有着蓬勃的爱，但是学习的过程是艰苦的。

    就这样天南海北地走了三年。我学会了很多前世根本不敢想象的事情，而我的性子也在游走中进一步得到了锤炼。

    那种云淡风轻，那种勘破的从容，是我一直梦想却觉得太遥远的东西。而现在，我却觉得自己一点点接近自己理想中的境界。

    三年相处，我跟戏班里的人想不熟稔都不行，而他们对我也多出了几分恭敬。不止是因为我平日里教他们许多东西、故而他们其实是我弟子的缘故，更多的是我每到一处便会开设义诊救济四方的原因。一开始我尚有几分生涩，陶潜在边上少不了指点，而我也少不了挨训。可是到了后来，我之反应比之陶潜，尚能快上几分，而我斟酌后提出的西医治疗方法更是曾骇到对方。

    只是，因为中医的学习而让我前世所用有了用武之地。还记得那一日，我手里握着让铁匠打造出来的手术刀，虽然手感仍是不太对，但我心中的感动仍是难以言述。

    于是我除了针灸之外，更有一套专门为自己打造的手术刀，用于一些中医较难解决的病症。

    一年前，也就是我随着戏班云游两年后，陶潜说他能教我的东西都教的差不多，至于应用就要靠我长期的运用、磨砺和学习了。而之后，我也曾遇到束手无策的病症，只是这一次就没了陶潜的指点，而只能依靠自己来判断。

    医者父母心，就算有心希望所有的人都能痊愈，但若是黑白无常含笑挥舞铁索，那我却也真的无法挽回什么。见过了许多人命在我眼前无奈流逝，我能做的也只有不断磨砺自己的医术，希望能从阎王手里多抢夺一点生机。

    三年时光，也足够当年的青涩小家伙们成长。虽然小燕子还是忍不住流露顽皮本性，但表面上总算是落落大方，而且一开口也相当斯文。我对于她的表现真的是十分满意。但我最满意的却是她做事没有初见的冲动，而是学会了“三思而后行”以及“过则思己身之错”。

    柳青学会了读书看字便全心扑在武学上，按他所说，他的心愿便是成为行侠仗义的大侠。我也曾劝诫过他，说侠客是一件看上去潇洒实则辛苦的事情，但他却仍是坚持初衷，我所能做的便是将我所会的武学努力教他。其实我在武学上的成就比之其他，着实弱了许多，也曾私下拜请小白师父助我，但他却只是莫测高深地摇头，说我请求他的时候所用的话语不对，可惜我死活想不通自己哪里说错了。到了后来，我便认定这只是小白师父的托词。不过……内功是好内功，外功也是好外功，就算我无法将精髓传给柳青，他现在所学的也足够他横行江湖了。

    至于柳红，却是最让我喜欢的小鬼之一。对于所有的东西，她都是努力学着，最后将目标盯在我的医术上。学会了保身的拳脚功夫，也能看懂那些诗词后，她十分理智地开始学习医术，成为我最得力的助手。

    某一日，我按照老规矩拎着几壶酒去答谢班主不嫌弃我和小白师父这两个尾巴，却被对方告知他老了累了，想要退休。

    我忙恭祝他休息愉快，却听他笑眯眯地把戏班托付给我这个外人。

    彼时，我自是严词拒绝，但他却轻轻道一句：“我曾听你在闲暇时开讲说书，你那些故事颇为传奇。若你能将它们改编成为故事，也许你也能开创一个戏班的传奇。”

    我傻傻看着班主，下意识说我那些故事可以全部送给他，但却被对方一句“你舍得看我这把老骨头操劳过度吗？”给拍了回来。

    次日，我便被班主抓着，在众人面前成为戏班的新一任班主。

    第十七章云游

    苦着脸接下戏班这个担子后，我学着前世曾经看过的小说将自己的一些故事变成剧本。

    不过至于那些有名的国内外名著，我是曾动过他们的念头，但也只是想想。我总觉得，那些文学瑰宝还是应该属于它们的真正主人。至少，咱当年无聊时也曾在网上敲出几百万的故事，结合这个世界的具体情况改编一二，倒还是可以凑合用的。

    只是改编的事情费心费力，我玩过一两次便有些腻味。倒不是我讨厌改写故事，而是讨厌一切的打点工作——那些与达官贵人的接触，总是让我一次次想起许多的阴暗面。有几次我都忍不住在离开后想要写一些讥讽现状的剧本，只是明白以卵击石是荒谬的事情，所以才强自忍了下来。

    如此忙忙碌碌浑浑噩噩过了半载，我只觉得想要撑起一个戏班是如此艰苦的事情。小白师父依然静静地跟在我身边，许是看我太过辛苦，倒也不像从前那样逼着我练功。偶尔见我忙碌至深夜，他也会悄悄出现为我加一件衣服。

    终于有一日，我忍不住问他，“师父，为何您会一直跟在我身边。”

    他只是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他的动作很轻缓，带着说不出的温柔，而他凝视我的目光，更是让我凭空生出不合时宜的缱绻情绪。

    我别开眼，嘀咕着：“师父你这样看我，若让我会错意了怎么办？”

    “什么会错意？”

    “要是我不小心误会自己喜欢你，那就不好玩了。”

    “哎？难道说小莫问一直都不曾喜欢我吗？”彼时我坐在凳子上，小白师父俯下身看我，目光除了柔软更带上一点笑意，似是隐忍许久后的决绝。

    “呃……”我的心怦怦跳着，却不知该怎样回答。

    “你还记得那一年我为你排毒后，我曾应允过你的话语吗？”

    “啊？！”

    “我说过，我会负责的。小莫问，从那时候起，我就已经认定你是我的人了。”

    ！！！“师父，你的话语太惊悚了。”

    “会吗？”他微微笑着，那副世外高人的样子真的看得人心痒痒的，“若不是如此，我怎会纵容你背地里一声又一声的‘小白师父’，又怎会跟着你四处云游。”

    “不是师父你喜欢四处云游的吗？”

    我这么说着，却见他将目光扫来。“我知你与他人不同，只是有些事情你虽看得通透，但不代表你若是身在局中，也能将一切事处理得从容随性。半年前，班主有意回乡享福，准备将戏班脱手，我便顺手收购了戏班便让他转送给你。”

    “收购戏班……”我眨眨眼，满脑子回荡的都是这四个字，“小白师父你……很有钱吗？”

    “咦，我没有告诉过你吗？我父亲生前是开连锁茶庄的，现在家里的生意都在我手里，我虽不敢自承有多富，但我家的银子确实够我吃一辈子的，也够养你一辈子的。”

    我张了张嘴，又闭上嘴，心想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很蠢。

    “小家伙，等你玩够了，我们就继续去云游四海，好不好？”

    我看着小白师父，轻轻点头。看着他潇潇洒洒地推门而出，自己只能缩在凳子上心乱如麻。这个臭师父，怎么会这么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让毫无心理准备的我接下去怎么面对他啊！

    我捂住脸呻|吟着，只觉得事情好棘手。

    次日，我顶着黑眼圈出现在众人面前，却发现柳青那家伙也顶着一个黑眼圈。我看着他眼眶下青灰的一片嘿嘿笑着。知道有人同病相怜的感觉让我心情大好。

    接下去几日，小白师父大概猜到了他的话语会带给我很强大的打击，倒是十分体贴地隐匿不现。只不过……连续十天没有见到他的人影，我还真是想念他。

    说起来，在知道戏班是小白师父送我的礼物时，那种感觉颇为微妙。我本是自我安慰着搞砸了也没关系，但想着戏班中众人的期待，以及这份礼物并不简单的心理，我反而愈发小心经营着这个存在。

    只是渐渐地，我将许多事情分给班里其他人，自己只负责统筹并渐渐把心思收回，平日里更多的是和小白师父一起习武。

    又带着戏班东南海北地游荡了两年，我终于腻味了。我借鉴现代的股份制把戏班转手给他们，最主要的负责人自然是小燕子和柳青柳红他们。

    跟他们吃了一顿散伙饭后，我和小白师父在他们的送别目光中，一人牵着一匹马慢慢离去。

    分散时总是有点点失落，但想到与他们约定至少一年见面一次，又想想我们第二次相遇是那么轻松容易，又忍不住觉得天下虽大，若是有缘想要其实也十分容易。

    事实证明，自从小白师父承认他有丰厚的财力后，通过那全国连锁的茶楼，我们十分轻松地随时获取戏班的行走路线，而每年一聚的承诺我也从不曾爽约。

    晃晃悠悠又过了四载，我去过南海，踏过西苗，北至长白，远涉天山。见识过各处风景，只觉得心胸也跟着开放许多。

    小白师父常常能收到比较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