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时衣第7部分阅读
嫁时衣 作者:肉书屋
不多都是三皇子,赵吕,还有罗家兄弟的声音,沈静偶尔插一句半句,唯独秦烈,从头到尾是一个字也没说过。
小冬忽然想起,从这位远房表兄到了安王府,她怎么好象从来没听到秦烈说过一句话呢?
要说他是不是性格太内向了?
不,不是。
小冬自己就否决了。
秦烈不象是内向的人。他走路的时候胸是挺的,背是直的,步子快捷沉稳,目光坦荡,神情自然。这是很有自信的表现。
可他怎么就不开口呢?
小冬觉得很是好奇。
沈蔷推了她一下:“小冬,你听。”
好象哪里有争执喧哗的声音。
姚锦凤已经迫不及待趴到窗边朝外看了。随行的丫鬟忙说:“姚姑娘,外头风大,小心着凉。”
姚锦凤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这算什么。我们家乡紫檀山的大风能把山羊都吹跑——咦,下头有人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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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亲戚聚会……而且回来时背儿子不慎摔跤了……手破了,555~~~
其实也不是特别疼,就是吓一跳,幸好没摔着儿子。
第三十一章 风筝 下
小冬有点汗……怎么姚锦凤看见有人打架这么兴高采烈?
不过兴高采烈的不止她一个人,那边罗家兄弟虽然从看到两位皇子后有些拘束,可是姚锦凤这一声喊,两兄弟象听见了发令枪的一般,嗖一声也窜上窗边去看。
小冬嘴里含着糕,又想笑,红绫还以为她噎着了,急忙端茶递过来。
“嘿,谁和谁打的?”罗渭兴奋不已。罗骁多少还稳重点:“你别这么毛燥,我看着……里头好象是薜家的人……”
真是术业有专攻,罗家兄弟真可以算是京城专业公子哥儿队伍中的代表人物,离着这么远,还能一眼认出熟人来。
小冬把糕咽下去,喝了口茶,心里倒也有点佩服罗家兄弟。
公子哥儿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是在京城这种地方,要做一个成功的公子哥儿,首先你得能认清人认住人,这样才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什么人应该交好,什么人是坚决不能去搭理的。
姚锦凤看了两眼,说:“这都什么和什么,一团乱。”
罗骁在那边说话,听得出来是有意解释给她听的:“这一边儿是澜郡王家的,另一边儿是盛南候薛家的。”
二皇子问:“澜郡王家的人?他们家素来谨慎,怎么会和人打架?”
于是乎,屏风那边儿的几个少年呼拉拉全趴窗口去看去了。
“盛南候?”赵吕想了想:“是不是娶了陈家四姐姐的那一家?”
罗骁点头说:“可不就是那一家么,我就看不惯他们,上月我娘她们去护国寺上香,遇到他们家的车,虽然让了道给他们先走,可他们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过去了……”
陈家?哪个陈家?
会让赵吕称一声姐姐的……唔,小冬忽然想,难道是圣德太后的娘家?
除了这个,他们也没有什么旁的姓陈的亲戚了。
呃,这个薛家嚣张什么?陈家就算外戚了,他们这算外戚的外戚……就算夹着尾巴做人也有人说三道四的,这可好,大庭广众就和人打起来了。
三皇子看了几眼,忽然招手叫过一个人来:“你下去看看。”
那几个人一直坐在墙角处的桌子边,应该是二皇子三皇子带出来的随从。
二皇子声音很小:“澜郡王怎么说也是自家人,不能让他们这么吃亏。”
同样是皇子,二皇子还比三皇子年长,可在他面前说话的时候,比小冬第一次见他时还显得没底气,唯唯诺诺的,象活三皇子的跟班一样。
这投胎真是个技术活儿。投到皇后肚子里和投到宫女肚子里,可真是云泥之别。
沈蔷一转头,忽然吃惊地说:“姚姐姐哪儿去了?”
小冬一愣,左右看看,姚锦凤果然不见了。
“她不会下楼去了吧?”
糟糕。
罗家兄弟二话不说就往楼下奔,在楼梯口罗骁还险些把罗渭给挤得差点儿撞墙上去。
兄弟俩脚步声踏得木楼梯咚咚响,简直象两头莽牛。
沈蔷趴窗口看了看,忽然指着楼下说:“她在那儿呢!”
小冬也趴到窗户边儿去看,果然姚锦凤溜下楼去看热闹了,就站在离人群不远的桃树下头,多亏她还把帷帽戴上了。
下面一团乌烟瘴气,有的喊有的叫有的打有的骂,地下已经躺了两人,不知生死。
罗家兄弟已经赶到了她身边,可是似乎并没劝动她回来,反而一起站在旁边看起热闹来。
知道她没事,小冬也就不再关切。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从下头上来,罗家兄弟象捧凤凰一样簇拥着姚锦凤。三皇子的随从也回来了,轻声向他禀报下头的情形。
好象是为了抢一块赏花的好地方,两边都说自己先来的,结果争执不休,动起手来了。澜郡王府那边的人明显不及盛南候家那边的人多,打起来自然落了下风。听起来,要不是三皇子的随从上去劝开,只怕澜郡王府要吃大亏。
“这薛家,实在也太……”三皇子说了半句,改口说:“来来,喝茶。”
他要再接着说下去,难道要说到薛家仗了谁的势。
这还能仗谁的势?圣德太后娘娘呗。
所以三皇子不能说,其他人也谁都不能说。
虽然听起来还是象刚才一样热闹,可是气氛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自然了。大家都看见了一件事,可是要一起装作看不见。
姚锦凤坐下来,痛痛快快喝了一大杯茶,才开口说:“真没有意思,一群人一拥而上,打来打去就是那一套,就两个拿棒的,连一个拿刀的都没有——”
小冬低下头喝茶,沈蔷咳嗽了一声。
姚锦凤马上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压低了声音说:“就是嘛,我老家要是有两个人要对打,别人可不能上去插手,打死了人,死人的那家也不能找麻烦……”
沈蔷头次听说这样的事,奇怪地问:“遂州还有这么奇怪的风俗?”
姚锦凤说:“我是在紫檀山长大的,远远近近的那些寨子里都是这样……”
哦喔……
沈蔷和小冬一起明白了。
怪不得姚锦凤这么没有规矩!
沈蔷心说,原来是个野丫头。
小冬却想,寨子?难道姚锦凤的娘不是汉家女子?
这倒是很有可能。
姚锦凤肤白貌美,风情与小冬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很有可能有外族血统。那就难怪她在京城这么过不惯了。人家是在山野里无拘无束长大的花草,硬移到温室中来,还有种种限制,要让她往一个与性格和成长环境全然不同的方向去生长,她也痛苦,别人也痛苦。
小冬想……要不再过些天,跟安王说一声,送这位姚表姐回家乡吧。
她在京城过得不怎么开心,大家都跟着一惊一乍,这也就罢了。要是过些时日小冬真的去进学,她也做伴读一起去的话——宫中的规矩只有更严苛,她怎么适应得来?到时候祸只会闯得更大,也更难收拾吧?
沈蔷忽然说:“哎呀,风筝。”
小冬转头去看,那只漂亮的蝴蝶风筝不知怎么忽然断了线,在空中悬停了一刻,便直直的一头栽了下去。
天空一碧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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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了三四个月,今天下了点毛毛雨,还是人工降雨,而且没下多少又起了西北风,一下又刮晴了~~~
第三十二章 无题 上
赵吕晚上果然向安王描述起白天他看到的打斗来:“……薛家先动的手,澜郡王府的人还是很有分寸的,看着打作一团,其实并没往要害处招呼,他们走时有两个人都要抬着了……”
安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
小冬靠在安王膝头,看看安王,又看看赵吕。
安王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等赵吕说完,他问小冬:“桃花好看吗?”
小冬点点头:“好看……蝴蝶风筝丢了。”
赵吕忙说:“让人去找了,没有找到,许是被别人拾走了。明天我让人再买,买更大更好看的风筝,咱们就在花园里头放,好不好。”
安王微笑着说:“要说风筝,那也不用特意去买,我记得府里有两个花匠,扎的风筝比买的好。”
赵吕就纳闷了:“父亲连家中这等小事都知道啊?”
安王也摸摸他光润的脑门儿:“好了,你们去吧。”
赵吕牵着小冬的手出来,瞅见她打了个呵欠,小声问:“妹妹今天玩了大半天,累了吧?”
小冬诚实地点了点头。
赵吕送她回了玉芳阁,自己慢慢向回走。身后丫鬟小厮知道他在想事,所以跟得并不近。
赵吕在想刚才安王同他说的话。
澜郡王府为什么要对薛家的人留手呢?只是因为人少力弱吗?
未必。
那是怕薛家吗?
不,不是。
薛家有什么势?不过是借陈家的势。而就算今天他们和薛家打的两败俱伤,陈家也未必愿意出这个头。澜郡王府就算破落,在宗室中不受待见,可毕竟还是郡王府呢。
而且,如果澜郡王府的人真对薛家忌惮,那一开始还争什么地方?直接避让开不就得了?
这样一想,他隐约明白过来父亲想让他思量的关键,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
虽然想的还不透,可是结合自己的推想,再去想刚才安王提点他的话,赵吕觉得,自己象是揭开了白天那场斗殴上头蒙的一层纱,看似偶然又普通的事,细想想,处处都不偶然,也一点儿都不普通。
他站在那儿出了一会儿神,小唐走近几步,小声提醒:“世子,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齐妈妈该出来找咱们了。”
赵吕唔了一声,才慢慢向前走。
小唐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觉得世子好象每天都在长大,一天比一天沉稳有气度——
小唐觉得既欣喜,又有些惶恐。
世子出息,他们这些人当然只有好处。
可是,自己也得多多努力,比以前更机灵更能干才行,要不然世子爷大步走着自己跟不上,岂不要被厌弃抛开了?
沈蔷洗完脸,散着头发赖在小冬这儿不走了。胡氏微笑着说:“那今晚蔷姑娘和郡主一块儿睡吧,只是不能光顾说话,谁要是明早起不来,可不给早饭吃。”
沈蔷脆脆地答应了一声,笑嘻嘻地钻进被子里头。
从沈芳走后她时常三五不时地过来找小冬说话,有时候就留下来和她挤一块儿睡。
白天依旧是有说有笑的,只是到了晚上,周围一静,心中难免凄惶孤寂。身边虽然有丫鬟陪着,可是她们毕竟不能听她说心事。
小冬的头发散在枕头上,眼睛扑闪扑闪地眨动。
刚才挺困的,躺下来了却一时睡不着。听着沈蔷小声抱怨京城天气比河东冷,今天出去买的东西回来发现不称心,还有姚锦凤今天说的那些话……
沈蔷翻个身,手支着腮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小声说:“不知道芳姐姐这会儿睡下了没有。”
小冬想,这得取决于四公主睡没睡。多半应该睡了吧,因为宫中蜡油灯烛都是有定数的,而看情形沈芳那里必定不怎么宽裕,有事的话必会赶着趁白天做了,以免到了晚上要费难。
“我们在家的时候,我晚上也常去找她一块儿睡。不过要避开奶娘才行,要不然她们一定罗嗦个没完。有一回芳姐着了凉咳嗽,我还是去了,结果第二天我也咳嗽起来,还发热了,被娘一顿好训……”
小冬挺羡慕的。虽然沈芳沈蔷只是堂姐妹,可是感情极好。
她这辈子只有赵吕这么一个傻哥哥,并没亲姐妹。要说堂姐妹,宫里的几位公主倒是。可是那关系真是要多远有多远——别说和她了,就是那几位公主彼此之间都是面合心不合的。
困意渐渐漫上来,沈蔷的声音本来就低,现在听着更是飘忽。忽然小冬听到:“听说太后的病……”
小冬一个机灵,清醒了一些:“太后的病好了呀。”
不过看着还是一脸病容,憔悴得太吓人了。小冬不知道什么病把她折腾成这样,远远看着只觉得她老态毕显,有气无力的。
虽然有两位太后,但是平时若是只说“太后”两个字,一般都是指圣德太后,仿佛圣慈太后毕竟有些不那么名正言顺似的。
沈蔷摇摇头,凑过来和小冬咬耳朵:“我也不知道,就是无意中听到有人说,说太后的身体已经垮了,现在不过是硬撑着……”
“别说这个。”小冬侧耳听听帐子外面的动静,胡氏她们应该是在外间。
“我知道,这话是不能乱说的,我也就和你说说嘛。”沈蔷的声音低得只有小冬能听得见:“本来嘛,圣德太后都快六十的人了……老太太上了年纪,身子骨自然不行……”
也是,圣德太后是比圣慈太后大不少,就算再保养,岁月不饶人啊。
不过圣德太后如何她不并怎么太挂心,毕竟——在她心里,圣慈太后更亲近,那才是她的亲祖母啊。
躺着说话嘴容易干,沈蔷偷偷摸摸起身倒了两盅茶,递一杯给小冬。
小冬只敢润润唇,可不怕喝多——万一要是真喝多了一个控制不好,她可不愿意顶个尿床的名声出去见人,毕竟现在身体还是小孩子,控制能力不怎么强。
“下次你进宫的时候……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捎上我?我好想芳姐姐。”
沈蔷的声音可怜巴巴的,可是小冬也没办法。带她进去是容易,可是她每次初九进宫,未必每个初九公主们都有闲暇,若她们去上课了,沈蔷一样见不着沈芳。
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有一大片一大片盛放的桃花,灿若云霞。小冬在花间绕来绕去,就是找不着出去的路。
忽然间她惊醒过来,感觉到身边漫开一片热乎乎潮意。
该死的,难道她真的……小冬真恨不得一头撞在床栏上——
等等!她的小衣小裤没湿!湿的是褥子,而且不是她身下的那块儿地方。
沈蔷也已经醒了过来,就着外头透进来的光亮,小冬可以看她瞪圆了眼哭丧着脸。
小冬真不知道以什么表情面对她才好……
——沈蔷,居然,尿床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小冬真没想到沈蔷已经这么大了,居然还会……
愣了一会儿,沈蔷忽然一把攥住了小冬的手,无比恳切地含着泪说:“小冬妹妹,你一定要救我啊!”
小冬心中警钟长鸣,戒备地看着她:“你想做啥?”
第三十二章 无题 下
“小冬妹妹,你看,这个事儿……”
小冬往后缩了缩。
沈蔷也尴尬地挪动了一下。
“这个事儿……”
小冬牙闭嘴紧,一声不吭。
其实沈蔷的意思不用说,她也明白。
可是明白归明白。朋友间,姐妹间,有能帮忙的地方当然是要帮的。可是这个事儿,小冬可不会替她认下来。
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如果沈蔷是打破了什么东西,得罪了什么人,甚至闯了什么别的祸,反正自己是小孩儿嘛,帮她认了也没事。可是这个事……小冬做为一个身体上的幼童心理上的成年人,让她承认自己尿了床——别人怎么样说怎么想不重要,她首先自己这关过不了。
沈蔷也知道,小冬年纪小,可是不代表她不懂事。她只是话少内向些,可是要哄着她帮自己把这个事儿认下来,可就有点儿……
两人呆坐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可是问题不会因为你拖着不解决,自己就会消失不见。褥子湿了,沈蔷身上也湿了,很不舒服。这个觉是没法儿再睡了。
沈蔷的眼睛越来越红,眼泪真是说来就来,啪答啪答地就开始朝下掉。嘴角一抽一抽的……
小冬当即立断,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值夜的红英立刻应了一声:“郡主有什么吩咐?”
“换被褥……”小冬顿了一下,又说:“还要衣裳。”
红英马上表现出了王府大丫鬟的专业素质和办事能力,一句也没多问,又快又稳地指挥小丫鬟换了被褥,拿铜壶暖被,又将从柜中取出小衣放在熏炉上熨暖,服侍小冬和沈蔷换了衣裳,更体贴地给两人各倒了一小盅白水。
看着那杯水,沈蔷脸色大变连连摇头,小冬就着红英的手漱了一口。红英服侍她俩重新躺下,带走了换下来的被褥衣裳,从头到尾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没有朝她们脸上多看一眼,更不用说目光中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了。
小冬重新舒舒服服躺下来,被子里头重新变得温暖干燥,折腾了一番——虽然是别人出力折腾,可是小冬也觉得疲倦不堪。
可是躺下没一会儿,就听着沈蔷在那边儿抽抽噎噎地小声哭。
小冬在肚子里叹气,可是叹完了,耳朵还是被细细的连绵不断的哭声折磨。
“别哭了。”
沈蔷的哭声顿了一下,吸吸鼻子,哭声又接着响了起来。
“她们一定以为是我。”小冬说:“别哭了,快睡吧。”
沈蔷还是嘤嘤,嗯嗯,咛咛的哭,给小冬的感觉活象冬天被冻漏的水管,滴滴,答答,不干不脆不快不慢,又象一只被杀了一半丢在那里不管的小鸡,又是挣扎又是淌血又是噎气,别提多难受了。
“你到底哭什么啊?”
事情都解决了还哭?明明她才想哭呢。
沈蔷低声说:“谢……谢谢……”
好吧,比谢谢还多了一个谢,算是一份半的谢意了。
小冬还是想叹气:“别哭了,红英她们不会说出去的,别人不会知道。”
“我知道……呜呜……”
“那你还哭?”
沈蔷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枕,枕头湿了……”
小冬闷闷地平躺着,呼气,吸气,过了半晌,一把撩开帐子,喊了一声:“红英,来换个枕头!”
这个……估且可以称为尿床事件的事,并没有沈蔷想的那么严重。
小冬不知道她为什么害怕,因为沈蔷没告诉她,上次她在家的时候也有过这么一回,被母亲罚了不说,往后近乎整个冬天她都没能出过屋子,不光是母亲罚她抄经做女红,还因为她自己也不想出去。
沈家是大家族,那些或远或近的姐妹兄弟亲戚嫂子们……大家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融洽,她的那个事儿不知道怎么就被传了出去,几个比她还小的妹妹就拍着手在背后笑话她,笑得她无地自容。
而在安王府,是完全不一样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漱洗时沈蔷就低着头谁也没敢看,可是所有人的态度一如既往,既没有冷淡不屑嘲笑,也没有过份热情迎合让人心里不安。
就象昨天夜里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
小冬的态度也是落落大方,早上还多喝了半碗粥,吃了一块桃花糕。
“蔷姐姐你也尝尝,这个好吃。”
桃花糕里有一股蜜桃香味儿,颜色就象初夏时早熟的水蜜桃一样鲜嫩,上面还印着桃花图案。
沈蔷咬了一口,的确好吃,入口绵软即化,都不用嚼就咽了下去。
中午……晚上……
一天过得平平稳稳,平稳得沈蔷都难以相信。
似乎除了她自己,没人把这个事儿当成一件事儿。
天没塌下来,日月也照常轮转,饭要吃,日子也要过。沈蔷自己瞎琢磨了好几天,终于把这个苦恼全抛开了。
既然别人都不当回事儿,她也不用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这里是京城,是安王府,和河东沈家是不同的。
这里的房子宽敞明亮,烧着火炕,屋里暖融融的,穿一件夹衣都会出汗。这里不象沈家,那些青砖砖墙和木头梁柱到了冬天就会一次次的泛潮,屋里什么时候都显得阴暗湿冷,一个屋里只有一个炭盆,所以姐姐们一到冬天就会把炭盆都搬到一个屋里去做绣活儿。每天吃的饭从大厨房端来早已经凉透,肚子饿了也找不到热食,只能弄点热水泡点硬梆梆的糕饼填肚子。那些糕饼一无例外也是大厨房里弄来的,象石头一样又冷又硬,上面连一点可怜的糖霜都找不着。
在沈家做错一点事,等待着的就是层层的训斥,处罚。处罚包括饿饭,罚跪,罚抄书,挨打……
沈蔷回过神来,她发了半天愣,字没写几个,墨都干了。
小冬正在一笔一划地练字,她的脸蛋儿红红的,额上微微渗出细小的汗珠。
窗户外头传来姚锦凤清脆地象银铃般的笑声,越来越接近。
沈蔷放下了笔。
只要这位大姐一进来,字儿什么的就别想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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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了一点点雪,可是天气贼冷冻得手生疼。
第三十三章 礼物
“来来来,看这个。”
姚锦凤把手里的东西哗啦啦往炕桌上一放,幸好小冬和沈蔷已经把纸笔墨砚移开了,不然可够乱的。
姚锦凤放下了一堆凌乱的东西,布偶,几包京城老字号的糕点糖果,头花,还有五角梅花儿形的银铃铛什么的,全是一些女孩子会喜欢的玩意儿。
沈蔷吃了一惊:“你出门去了?”
“没有啊。”姚锦凤说。
“那这些……哪儿来的?”
“别人送的。”姚锦凤大大咧咧地把一包糕点的包纸直接撕破,递给她们俩:“尝尝。”
沈蔷有些迟钝地接过一块点心:“谁送的?”
姚锦凤挤了挤,小冬朝里挪,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儿。那点心她可不敢随便乱吃——不是她有什么被害妄想症。而是她要是乱吃了来历不明的东西,不管这东西有没有害处,胡氏能把旁边这些丫鬟的皮都揭了。一贯温柔得胡妈妈,在面对不听话的小丫环时,能瞬间变身为母老虎。
“昨天见过的人。”
小冬第一个想到了罗家的罗骁罗渭那哥俩儿,看这东西买的乱糟糟的,也的确是那兄弟俩的风格。
果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上次沈芳沈蔷她们也一起出去了,罗家兄弟也没说要买这买那的来讨好啊。
姚锦凤咬了一口点心,有些含含糊糊地说:“我一个人哪用得了这么多东西,咱们一块儿用。”她把那个银铃铛拿起来在小冬襟前比划比划:“这个你戴就挺好看的。”
沈蔷轻轻咳嗽一声:“这个……不是人戴的。”
“嗯?”
沈蔷忍着笑:“这个……京城里的小姐太太们……好象都用这个来拴猫儿狗儿脖子的……”
姚锦凤大大的吃惊了:“给猫戴?”
“对呀。”沈蔷点头:“我们河东也有人这么干,不过没京城的人这么阔气,我见过的是铜铃铛。”
姚锦凤摇头:“给猫戴上了,猫还怎么抓老鼠?那叮叮当当的一响,老鼠不都跑光了?再说,这个这么好看……我们老家给女孩子戴的首饰还打不了这么精细呢。”
能戴银铃铛的猫儿狗儿,肯定用不着抓老鼠和看家护院,只要把自己养得漂漂亮亮取悦主人就可以了。
呃,虽然她的好心没用到正确的地方,小冬还是领她这份儿情。
这些东西都不算贵,可是能看出罗家兄弟是花心思挑的。
“挑嘛,看你喜欢什么就挑什么。”姚锦凤翻翻头发,又把布偶拿了起来:“这个东西怪稀奇的。”
是的,那是白布缝的兔子,布有些绒绒的,摸起来的手感象摸着了真正的兔子的皮毛一样软滑。小冬猜,这个布说不定就是兔毛纺的织的,再做成了布偶。桌上的布偶还有小马,小鹿,小老虎,都胖胖拙拙地,圆滚滚地可爱。
这些布偶肯定不便宜。
小冬寻思着不知道这兄弟俩从哪儿淘摸来的这东西,说不定比银铃铛还贵多了。
可是……这些东西里明明白白彰显了两兄弟讨好的意味,姚锦凤就这么把东西收了下来——
礼可是随便收不得,不管是成年人之间,还是少年男女之间。
“那……你回礼了么?”
“我没什么可回的啊。”姚锦凤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来:“我从老家带来的东西不多,也没什么他们能用得上的……我总不能把我扎头发的彩绳送他们一人一根吧?他们”
小冬默默地转过脸去看墙壁——姚锦凤要真送了他们头绳,姚家兄弟说不定能乐得一头扎进护城河里去。
其实这些礼物想开些也没什么,又不是收下了就算定情信物了。小冬记得自己也有许多不知道都是什么人送的礼物,通常都由胡氏替她收管着。
沈蔷倒是有话直说:“你不该收的……在我们家,要是有这种事儿,肯定会挨打的……”
姚锦凤托着腮,有些苦闷地说:“我也没见着他们啊,拿东西进来的人说,他俩象被鬼追似的,跑到王府门口说是送东西,把包袱一甩就跑了,倒不象来送东西的,活象来做贼的一样。”
噗……小冬实在忍不住笑。
她完全能想象中出罗家兄弟那模样,门板兄弟肯定憋得脸红脖子粗……
这年纪的少年们,让他们去打架的话,肯定拔拳头就上毫不迟疑。让他们在漂亮的姑娘面前说几句话,却活象要他们的命似的艰难。
沈蔷也忍笑忍得脸通红,最后索性不忍了:“我说,他们家人是不是都长得这么……高大?”
红绫替她们重新斟了茶上来,笑着说:“不知道,不过他们家是世代将门,大概都很英武吧。”
收就收了吧,最后布偶归了小冬,头花沈蔷挑了两朵,糕点则被全屋人,除了小冬以外,一起分享了。
共同刮分了这些东西,还一起笑话了罗家兄弟的糗事,不知不觉让三个人比以前变得更亲密了一些。最起码,沈蔷不再一看到姚锦凤就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毕竟吃人嘴软嘛。小冬也觉得,姚锦凤其实不难理解,她其实大方又热情——虽然这热情总让她身边的人有些不适应。
小冬忽然想起件事来,小声问姚锦凤:“那个秦烈,他怎么老不说话?”
姚锦凤一怔:“对哦……我也没听他说过话。”
沈蔷插了一句:“你也没听过?你们不是一路来的吗?”
“来京城之前我可不认识他,是我爹把我接回遂州,我才见了他一回,他一路上也闷不拉叽的,我也不想搭理他。”
太奇怪了……
小冬在猜测,秦烈会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比如,结巴?
沈蔷已经把话说出来了,看来她们想到一块儿去了:“他是不是说话有什么……吃力为难之处?”
“不知道。”姚锦凤拍拍手:“这有什么好琢磨的,咱们直接去问问他呗。”
“直接问?”沈蔷呆了:“怎么直接问?”
她从小到大听的见的,都是大家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议论某个人某句话不合适某个举动不合宜,可是这些人从来都是背后议论,没有一个冲到被议论的人面前去大放厥词的。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不能问?”
好吧,这就是姚锦凤不加掩饰的,让人觉得冲劲儿十足的热情性格。
沈蔷忙拉着她:“不能问……人家不说肯定有人家的原因的。他要是不愿意说,咱也不能强迫啊。”
小冬没跟她们一起掰扯,笑眯眯地朝窗外看。
窗外的樱桃树开了一树的花,粉白的花蓬勃而充满了生气,风一吹,花瓣儿扑簌簌地落下来,象是飘飘洒洒的雪。
春天来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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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开口
她们都猜错了,秦烈不结巴。
也没有她们猜的什么难言之隐。
他一开口就是正宗官话,字正腔圆,声音清亮,略带一点尾音。这点尾音听起来象是鱼儿游过,在水面上泛起的细细的一道水痕。但听起来并不显得别扭,挺好听的,而且还能将他和京城土生土长的人区别开来。
虽然他的话还是不多,不问到他面前他绝不开口,但是比起咬紧牙一个字不说的时候那是好多了。
小冬第一次听他说话是初夏的早上,她和沈蔷,还有姚锦凤一起,三个人在花园在花园里头掐花儿——小冬一直对凤仙花染指甲这种事儿好奇得很,以前她大学时有个同学老家在山里,来上学的时候指甲就是用凤仙花染的,那是一种很暖的橙红色。寝室里的人都极好奇想试试,可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染成。
掐花得趁早上,若是花要是被太阳晒过了,再掐下来,那颜色汁水什么的都不太合用了。
“咦,瞧那边儿。”
小冬转头看的时候,秦烈正立定站好,他看样刚打完一趟拳,可还是气定神闲的样子。一旁跟着的小厮忙把外衫给他披上。
两帮人走了个对脸儿,姚锦凤先开口:“咦?你也起得这么早?”
本来三个人就等着秦烈嗯一声或是哼一声,又或是什么声音也不出,大家各走各的,没想到秦烈却开口了:“总不练,拳脚都生疏了。你们这是来做什么呢?”
三个人一起呆住了。
秦烈居然开口说话了?
是她们听错了,还是没睡醒?
“我先回去了,不然上学要晚了。”
他从三个人面前走了过去,六只眼睛盯在他身上跟着他转,一直到他转了弯身影再看不到时为止。
小冬先回过神来:“他……”
“他说话了。”沈蔷用力点点头。
“原来他不是结巴呀?”
咳,肯定不是。
而且他声音挺好听,还挺有朝气。
三个人面面相觑,刚才掐花掐得兴高采烈,现在却都没心思再继续了。
“他不是结巴干嘛总不开口?”
沈蔷小声嘀咕:“唔,他可能认生?”
姚锦凤瞅了她一眼:“你以为他是个姑娘啊?我都不认生,他认个……”
旁边跟着的丫鬟咳嗽一声,姚锦凤把她下面可能出现的不雅字眼儿咽了下去没说。
“咱们回去吧。”
沈蔷和姚锦凤鼓捣了一天,把花和叶捣碎加了明矾和其他东西腌了起来,再细细的将这些糊糊涂到指甲上,还得包起来。
“明天睡醒了再洗掉,最好是连涂三天。”
小冬倒没涂,一想着要十个指头扎得密不透风过一夜,就已经觉得够别扭了。看着她们一边玩一边闹一边折腾,乐在其中。大概对她们来说,重要的是这个染的过程而不是染出来的结果。
沈蔷把手平摊放在桌面上,手指大大分开让丫鬟替她涂染指甲,小声说:“我们在家时也弄过,得偷偷摸摸的,不能让大人逮着。”
姚锦凤的指头已经包起来了,可是又想抓痒,越是抓不着就越觉得痒,她用肩膀触触小冬:“帮我挠挠。”
小冬伸手替她抓痒:“这儿?”
“再上头一点儿……对,就是这儿,使点劲儿。我以前还见人用一种红瓷土来染,那个特别红,要掺石灰什么的,可是指甲旁边的皮肉都给蚀得厉害。”
石灰啊?那可是够刺激的。
小冬说:“行了么?”
“行了。”
沈蔷问:“我听说,过了这个夏天,小冬妹妹就要去入学了?”
小冬怔了下:“父亲没和我说……”赵吕倒是提过一次。
天哪,她一点儿也不想去。
现在这种日子多么悠闲幸福,每天睡到自然醒,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一上学就没这么舒服了,好比头上一下子给套了个金箍——
上辈子上了十几年学,早就上厌上够了。没想到当了郡主,还得去上学。
小冬闷闷不乐地往前一趴:“我不想去。”
“听说上学可有意思了,不光读书,还能学着琴棋书画。”沈蔷凑近了些:“听说当年京城有位很有名的才女区兰颖也在宫中,就管着这集玉堂的,她还是教琴的师傅。”
“嗯,我也听说过。她厉害着呢,连几位公主都怕她,说罚就罚一点儿面子也不给……”
师傅越厉害,说明日子越不好混。
小冬哀叹一声,顿感前途无亮。
沈蔷和姚锦凤也是要陪她读书的,说起这事儿也极是关切。沈蔷倒是期待能去上学,她本来就是为这个才到京城来的。再说,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沈芳了,也只有去上学才能见着她。这么一想,沈蔷倒是恨不得夏天快点儿过去,她们明天就去上学。
姚锦凤倒是和小冬一样不怎么乐意——一切拘束她天性的事情她都不喜欢。王府里不是没人教她规矩,她学得极快,可是要让她真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按着那些规矩来,她觉得自己肯定要被憋死。
而且她也知道了,这还是在王府,安王并不是个拘泥古板的人,王府里的规矩也不严厉,大多数时候,所有人都对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而皇宫里的规矩只会更多更繁杂,一步都错不得。
两个人唉声叹气,坐困愁城的样儿,让一旁的丫鬟要笑又不敢笑。
胡氏轻声安慰:“郡主不必担心,这上学也不是那么难的。咱们这上学也不是为了赶考应试,学得好自然好,要是学的东西不对脾气也不用愁,先生也不会刻意为难的。”
“可是……”小冬声音很低,胡氏没听清她嘀咕了一句什么。
“郡主说什么?”
姚锦凤耳朵尖,嘴快地说了出来:“她说,那就睡不了懒觉了。”
胡氏想板起脸来训她两句,又觉得不忍心。
小冬生下来才比她的巴掌大一点儿,一天天长到这么大,玉雪可爱,聪明懂事,她哪舍得训。
只是再舍不得,小孩子也终究要长大,她没法儿把小冬圈在自己的胳膊底下护她一辈子。
第三十五章 听曲
这个夏天小冬简直是一天天数着日子过的,就象上一世,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过暑假一样,过一天少一天。蝉在林间振翅鼓噪不休,午后的热风吹得人昏然欲睡。一切都显得惶惶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做,可是又拖延着不愿意去做。心总悬着,放不下来。
也许蝉就是知道自己只有这么几十天的好日子了,所以才叫得那么凶。
因为现在不叫,以后就没得叫了。
小冬现在就和蝉一样,抱着现在不玩儿,以后就没得玩儿的想法,恨不得每一天都掰成两天,三天的来用。
小学生在暑假将尽时的那种焦虑和惶恐,她现在全有。
这个夏天过完……她就要进学了。
对她来说,进学不是简简单单的要去上学那么简单。
那……应该代表着更多更深更复杂的含义,令她茫然不知所措,只能尽量让自己沉浸在忙碌中,忙碌的寻找快乐。
白天的时候坐船,赏荷,听曲,吃鱼,编草,摘花,扑蝶……
晚上也不闲着,玩纱灯,吃冰奶,看星星,捉蛐蛐……
安王知道她蹦达得欢,可是从来也没说过她一句,而且信守承诺,请了小冬一直惦记着的秦女来王府唱曲给她听。
秦女来的那一天,正是夏季最热的那几天里头的一天。她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穿着一袭冰纨素纱衣,头上随意挽着倭堕髻,不着脂粉,不饰金玉,袅袅婷婷,有如池上盛开的白莲花。
池塘边上亭子里的纱灯一盏一盏的熄灭,月光照进来,一池银鳞,一地白霜。
小冬伏在安王膝头,一手攥着安王的袖子,一手拉着赵吕的手。
姚锦凤小声嘀咕:“什么都看不见了……听曲不就听个热闹么?”
沈蔷伸手蒙她的嘴:“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