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时衣第8部分阅读
嫁时衣 作者:肉书屋
说两句,好好听着吧。”
沈静和秦烈一个坐在了柱子的阴影里,一个靠着亭子栏杆站着。
幽幽一缕歌声,仿佛从池塘深处的水波中传来,宛转清扬。
池塘周围花树的暗影倒映池中。白日的暑气还未全散,夜晚的香花已经盛开,混在一起,香气被热气蒸得更加浓冽,薰人欲醉。
明明象是没有风,亭子角上挑的铜铃却轻轻的叮铃,叮铃响了两声。
就象一个将要离开的人,恋恋不舍地伸手去拨弄作响。
赵吕轻轻摇晃小冬的手,示意她看池畔的一丛睡莲花。
那莲花正在月光下缓缓地绽放开来。萤光流堕,一点一点的,忽明忽暗。
秦女的歌声平和清朗,就象吹来了一阵凉风。
小冬渐渐有些分不清歌声传来的方向。
秦女吐字清楚,小冬觉得她一字一字都听明白了,可是若要她说她都听到了什么,她又全然想不起来。
她听见的,也许只是现在的悠闲静谧的月色。
是这浮动的花香。
她仿佛被这歌声牵引着,想起以前的时光。失落的时候,彷徨的时候……可是再想起那些伤感的事情时,她却能如此平静的看待。一切不快和悲哀都在这一刻静静抚平。
几个连续而宛转的花腔,她的声音渐渐变得细,变得更高,飘忽难觅。就象一只夜鸟,盘旋啼鸣后,振翅飞向远处,终于消弥在月晕层云间。
有一会儿亭子里都没人说话。
小冬靠在安王的膝头,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
或许是白天的热气已经散尽了,也许是这曲子仿如一阵清风,驱散了暑意,让人心静神安。
她现在一点儿都不觉得热了。
这些天一直缠绕着她,让她困惑焦虑的那种感觉,也在不知不觉间就全消失了。
眼前火光微闪,侍女持签将纱灯点亮。
亭子里重新亮了起来,淡淡昏黄的光影让人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沈静轻轻吁了口气,仿佛从一个长梦中醒来一样,神情中还带着一丝迷惘,但眼神已经重新清澈明朗。
“难怪说听歌听曲,这曲子正该这样听。”
是的。
秦女的相貌,身段,衣着,妆饰,那些都没有意义,所以她也压根儿不在那些事情上头下功夫。她的人和她的声音一样,如此干净清澈。
姚锦凤托着腮发呆,平时闹的时候她比旁人都闹得欢。可是现在却比其他人也都显得安静。
安王摸摸小冬的头发:“好听么?”
小冬点点头。
“还要不要再点一曲?”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一曲,就足够了。
安王吩咐了一声,远远的,池中也亮起一点灯亮,秦女站在小船船头,朝这边盈盈一揖。小船朝远处驶去,那船头玉色的灯影一闪,又熄灭不见了。
第三十六章 入学 上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小冬入学那天,正是九月初一。
和以前暑假结束开学报到的日子相同。
头几天胡氏和丫鬟们就忙忙碌碌的开始收拾,上学去要穿的衣裳,用的纸笔,吃的点心——光是点心盒子,胡氏就挑选了四五个,最后选中的还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四四方方的小点心盒。里头装的点心也费了一番心思,一是要小冬爱吃的,二是块儿不大能填饱肚子的。还不能太过甜腻,不然吃了再读书嗓子受不了。不能太干,不然吃了之后再喝茶水,总跑茅房也不行。还不能掉渣子,不能……
知道的说这是去上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背井离乡去逃荒呢。
沈蔷的紧张毫不亚于胡氏,已经在一堆衣服里反复挑了好几遍了。
“你说哪件好?”
小冬抱着本诗经,指指她左手那件:“这个不错。”
那是件粉色的。
沈蔷犹豫了下:“粉色……好象不太庄重。”
小冬于是再指指她右手的:“这件也很好。”
青色倒是一定庄重了,可是沈蔷又说:“可我穿这个色显得脸色发黄……芳姐姐要是看了,没准儿还以为我生病了呢。”
小冬把脸扭到一边:“那你再仔细挑挑。”
姚锦凤……她和沈蔷刚好相反。沈蔷是太把上学当回事儿了,她是太不当一回事儿了。
小冬倒是问过安王,关于姚锦凤回不回家的事。安王只是微笑,后来话题就不知不觉岔到一边去了。
小冬只能安慰自己,人微言轻不是她的错,谁让她个儿就是矮岁数就是小呢。
她也问过姚锦凤,旁敲侧击的,问她在京城是不是开心啊,想不想回她故乡遂州之类。姚锦凤果然如小冬预料的一般,狠狠抱怨了一通,京城气闷,京城人多,京城规矩大,京城连个跑马的地方都没有,统共就去骑了一次马,那马还没有跑,就让她侧骑马上,仆人牵马在场子里转了一圈儿等等诸如此类。可是小冬问她要不要问遂州,她可以替姚锦凤去和安王说的时候,姚锦凤却闭起了嘴巴,托着腮发起呆来。
她的指甲染的凤仙花色已经渐渐变淡了,现在是一种淡淡的玫瑰色,脸上脂粉未施,还是美得让人不安心。
小冬等着她说她想回家乡,可是她却忽然一转头,笑嘻嘻地说:“我不回去。”
小冬好险没闪了腰。
“为什么?”
“家乡再好,也不能守着家乡一辈子啊。”她戳戳小冬的鼻子:“小丫头,你不懂的。”
到底谁不懂啊?
姚锦凤到底知道不知道她这种性格进宫得惹多少乱子啊。
小冬真想化身马咆哮,揪着她拼命摇晃,说不定能把她的那颗脑袋给摇得清醒过来。
凡事要讲个未雨绸缪,要不然等麻烦找上门来再反应,那就晚了。
以姚锦凤这艳光四射的相貌来看,就算她不主动去找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找上她的。
小冬觉得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以自己老爹那不动声色的英明腹黑,不该留这么个定时炸弹在府里啊。
说到这儿就不能不提起明姨娘。虽然大家算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可是安王府的屋檐有点大,小冬很少能见着她——在安王那里碰见过她两次,风情楚楚的明姨娘站在安王身后必恭必敬,眼观鼻鼻观心,要多老实有多老实。小冬起先觉得她可真能装,后来发现,她不是装的。
她怕安王。
小冬琢磨了好些天也没想明白,到底自家这位看起来温文儒雅的王爷老爹做了什么让明姨娘这么怕他?
小冬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头她要去考试,可是到了学校却找不到自己该在哪个考场,她从楼上跑到楼下,挨间门去问,教室里的人都面目模糊,态度冷漠,他们一律告诉她,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冬快要急死了。
然后,忽然她从楼梯上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小冬身体微微痉挛了一下,似乎真从高处摔下来了一样,浑身酸痛地醒来。
没有摔,是她睡觉的姿势太奇怪,脚别在一起,手臂被自己的身体压得发酸发麻。
外面天还没有亮。
红绫服侍小冬起身洗漱更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凉凉的潮意。
“外面下雨了吗?”
“下了半夜,现在还没有停呢。”
窗上糊的纱经历了大半个夏天的日晒风吹,已经褪去了颜色,上头的花纹也淡得看不清原貌。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进来,小冬把脸贴在窗纱上朝外看,一片朦胧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是了,今天是她要去入学的日子。
也许是因为睡姿不对,也可能是梦里的奔波焦虑消耗了太多精神气力,小冬显得无精打采的,完全提不起劲儿来。
胡氏以为她还是为上学的事儿不安,又哄又劝安慰了她半天,把她和沈蔷、姚锦凤一起送上了马车,又嘱咐红绫必务妥贴当心,不可出差错。
车子还没走,赵吕过来了。
他在下头敲车壁。
“妹妹?”
小冬撩开车帘看他。
赵吕左右看看,把一个小圆盒子塞给她。
“这是什么?”
“好东西,要是听着课的时候犯了困,把这个往鼻子下头,还有两鬓处一抹,就精神了。”
小冬哭笑不得,接了过来,朝他笑笑:“谢谢哥哥。”
赵吕朝她摆摆手,小声说:“不用害怕,学里的先生也不轻易打人的。要是缺什么,和公主们要也可以,打发人来找我也可以。”
他上了前头那辆马车,小冬也缩回头,把手里的小盒子掀开一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味。
果然很提神。
赵吕难道常在上课时犯困?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应急救场的好东西?
小冬把那个小小的盒子揣进怀里。
沈蔷脸色苍白,腿紧紧的并在一起,嘴里念念有辞。姚锦凤却精神熠熠,不时地撩开帘子朝外头看。
天渐渐亮了,雨还继续下着。
集玉堂的院子里花木扶疏,树叶被雨水洗得翠绿发亮,精神抖擞。引路的女官翠娘领她们去见集玉堂的掌事女官。
小冬早就听说过欧兰颖的名声。她曾经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可惜命不好,才订了亲事,男方就暴病身亡了,她立誓不肯再嫁,先是在荣和庵带发修行,后来才被召入宫中,现在掌管集玉堂,还负责教授琴课。
第三十六章 入学 中
听说区兰颖的相貌是很美的。
不过小冬觉得,她更美的是气质。
“区师傅。”
小冬她们三人齐齐一福,一个极悦耳的女声说:“不必多礼。”
区兰颖穿一件月白圆领长衫,头上也戴着一顶软翅纱帽,她的模样一如她的名字,有旭葱绿的兰叶间刚抽出来的雪白花苞,清新素雅,不教脂粉污颜色。
小冬注意到她的手指,瘦而纤长,但是却不是柔弱无骨的那种纤瘦。
让人想到竹枝。
瘦,可是骨风铮然。
在她面前,似乎没有办法大声说话,被什么压住了。
区师傅勉励了她们几句话,让翠娘领她们出去。
小冬恍惚了一下,她突然想起区兰颖象谁了。
她有点儿象安王。
小冬脚步顿了一下,沈蔷马上转过头来看她。
小冬回了一笑,继续朝前走。
安王身上那种气度,明明是微笑的,还是让人不敢有半分轻忽。这种气度,区兰颖也有。
真可惜她是一个女子。
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苛刻了,她只能做这个集玉堂掌院。
集玉堂的院子,比寻常女子的闺阁院落和后花园,要宽阔不少。可是抬起头的时候,集玉堂的上方,也是被高墙圈起的四方方的一块天。
小冬说不清楚,心里到底为什么,酸酸的难过。
也许是替区兰颖惋惜,也许是想到自己。
她将来,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也许她会嫁一个同样显贵的男子,过着和现在一样安闲富贵的生活。
这样似乎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天空与现在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是四方的,巴掌大的这么一块。
上一世她家境寻常,向往过昂贵的奢侈品,可是知道自己买不起,所以也只是向往一下。可是她可以在街头买自己喜欢的小吃,和朋友闲逛,一逛就是一天半晌。可以攒两三年的钱出去玩一次,住最便宜的旅店,把凉白开灌在矿泉水瓶里带着。
上一世她是自由的。
这一世她什么都有了,物质不虞匮乏,但同样的,有得到就得有义务,需要遵守这里的一切女子要守的规矩。
小冬紧紧握着姚锦凤的一只手。
姚锦凤只当她是小孩子头一次上学紧张不安,趁旁人都不注意,朝她挤挤眼扮了个鬼脸。
小冬忍着笑低下头去。
姚锦凤身上有一种让她不舍,忍不住想去亲近的东西。
自由。
即使身体不自由,可是心还是自由的。
她也学规矩,可是规矩里的她还是她自己。她没有变成规矩的一部分。
翠娘领她们进了屋子。屋里稀稀落落坐了几个人。
“郡主就坐这儿吧,沈姑娘靠南坐。姚姑娘,你坐这里。”
挺好,三个人坐成了个三角,沈蔷在小冬的左手边,姚锦凤坐在小冬后头。
“郡主若缺了什么,打发人到后头和我说一声。”
幸好不是第一排的位置,小冬还是挺满意的。
她可不想坐第一排的座位,就在先生眼皮底下,想走神儿打盹开小差都很难。昨天晚上赵吕还特意跑来安慰她:“反正你们集玉馆就是学学诗,弹个琴画个画,学得好也罢,学不好也罢,又不是要当才子当状元。”赵吕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要是功课写不来,我找人给你替写,乖,有哥哥在,你不用怕。”
小冬把桌上的笔架砚台书册都拿起来看看又放下,既有点新奇,又有些无奈。
想不到隔了这么些年——又开始上学了。
沈蔷坐不稳,总探头向外看。
四公主她们不会来的这么早,沈芳自然也不可能现在就到。
姚锦凤没在自己位置上待着,把凳子朝前抽了点,低声问小冬:“那个区师傅,没有嫁人吗?”
小冬看看四周,也低声说:“没有。”
姚锦凤点了点头,小声说:“可惜了……”
有个姑娘走到了小冬桌边来,笑盈盈地问:“这位妹妹好面生,是头回来上学么?我是赵琴,我父亲是澜郡王。”
小冬点点头,也站了起来。她对这个赵琴隐约有些印象,是在圣德太后那里见过一次,远远望见的,不过没说过话。
她大约十四五岁,肤色白皙,眉毛描成现在最时兴的双飞眉,耳上戴着一副茉莉白的香玉珠,穿着一件对襟浅紫襦衫,下头是素白裙子。
“我叫赵冬。”
她笑容更亲切了:“原来你就是安王叔家的小冬妹妹。听说你是在立冬那天出生的,所以叫这个名儿是不是?”
姚锦凤抬起头来,赵琴的目光移到她的脸上,顿时露出愕然惊艳之色。她很快回过神来,笑着和沈蔷与姚锦凤打招呼寒暄,相互见礼。
“你们头天来上学吧?不要害怕,要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尽管来问我。或是问那边的两个姐姐也成。”她指着第四排的一张桌子说:“我坐那儿。”
她指指再靠后的一排坐的穿红衣的女子说:“这位是上官梅姐姐,也是生在冬日里的,所以以梅为名。”又对那个女子说:“这是安王家的小郡主。”
上官梅朝小冬裣衽为礼:“见过郡主。”她皮肤细白,鼻梁上有几点淡淡的雀斑,人显得冷冷的,就算是笑的时候也让人觉得不太好亲近。
小冬还了半礼。
赵琴又指着一旁穿缃色绣兰草衫裙的圆脸儿姑娘说:“这位是咱们暌王叔家的二姑娘,你喊惠姐姐就是了。惠姐姐,你瞧,这是安王叔家里的小冬妹妹,一转眼儿也到了来上学的年纪啦。”
大夏朝立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百来年间宗室繁衍壮大,走在京城大街上随便丢块石头,砸中的十个人里只怕便有两个姓赵。赵琴和这个赵惠论起来,同小冬都算没出五服的姐妹,可是平时没有什么往来。小冬年纪还小,尚没有加入她们那些仕女贵妇的圈子。
“那边几张桌子,是公主们坐的。”
小冬有点不明白,怎么这里不管年纪大小,统统在一起上课?那课怎么讲的呢?难道她们这头一天入学的和人家已经学了很久的学一样的东西?
远远听着说笑声,越来越近。
香风袭人,四公主五公主六公主一起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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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入学 下
又是一场乱纷纷的见礼,招呼,寒暄。等所有人都坐到位置上,外面敲钟了。
沈蔷激动得——象放在火上烤过。
她的脸是红的,鼻子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咳,小冬记得有一回自己误吃了辣辣的烤肉之后,再照镜子时候也是这样的。
沈蔷当然不是误吃了烤肉。
她是因为见着了沈芳才激动的。
小冬转头去看沈芳。
沈芳……她看起来恬静自然,白皙秀美,从头到脚,没哪个地方有什么不正常的颜色。
见到沈蔷她不激动?
不,也许她也激动,但是她已经学会了不表露出来。
在宫里面,随时都不能让人看出你在想什么。
不然一定死得很快。
比如小冬的祖母,圣慈太后。冷漠未必是她的本性,不然小冬挺怀疑她那位皇祖父怎么看上一个冷冰冰的女子还和她生了两三个孩子的——当然圣慈太后是个美女,可是宫里其他的太妃也不见得就长得丑啊。
上课没有小冬想象的那么可怕。
或者说,没有她上辈子经历的那么困难。那时候学生是需要考试的,考不好的话要承受家长和老师两方面的责难或惩罚。但是公主郡主官家千金们上的这个学堂,并不需要考试,当然更没有升学压力,所以学好学坏,学生自己不重视的话,教课的师傅当然也不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所以这课上的一点压力都没有。
不但没压力,还很舒服。
小冬听不懂其他人齐声念诵的是诗还是赋,但是少女们的声音清脆宛转,念起那些长长的句子,象唱歌一样动听。
要是以后上课都这样,小冬可真是一点儿都不讨厌上课。
她拿着书本跟着动嘴,不过没有念出声。
那一页上的字,它们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它们。
但是小冬觉得它们很美。
每个字都有着优美的形态,象一一件艺术品。
也许不认识字才能更加充份客观的体会到字形的美丽,因为不用在第一眼看到字的时候,脑子里先反应出“啊,这个字应该念什么”……嗯,好吧,也许她不应该再找理由。
不识字毕竟不是件好事。
小冬努力辩认,想知道别人都读到哪儿了。
兴许已经读完这一页换到下一页了。
沈蔷坐的位置靠窗,小冬看看窗外依旧下个没停的雨,寻思着自己要是和沈蔷调换一下位置……嗯,也许那样走神儿更方便。
不过一上午小冬也没用上赵吕给她的薄荷膏。
中间休息了两回,小冬一点儿没闲着。四公主她们把她拉去,介绍给其他人。那些姑娘们其中许多都姓赵,但是四公主对她们的态度可不象对小冬这么亲密。毕竟——安王是皇帝唯一的亲弟弟,而其他的人,和她们的关系远没这么亲近。
嗯,而且其他人的身份也差得远。除了小冬,只有两位赵姓女子还有郡主封号,其他的还有县主,再次的还有郡君和县君,那么多人脸和人名,乱纷纷的,小冬发现她一个人都没记住。
“今天下午是琴课。”六公主瞅空子跟小冬说:“你带自己的琴了吗?”
小冬诚实地摇摇头。
“没事儿,这里没人用的琴多的是,随便找一具好了。其实我也不喜欢上琴艺课,每次都强忍着不让自己打瞌睡。”六公主抱怨:“又不让我们练曲子,就反复的练指法,练得头昏昏的。”
小冬也有点儿紧张。
听说琴课是区兰颖教的,而且还听说她挺严厉的。
“其实一开始我就不该选琴课……下棋多好。”
小冬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意思,课是可以选的?
“啊,对,能选……教棋课的朱师傅挺好说话的。我真后悔,当时应该只选棋课的。”
小冬就纳闷了:“那你……为什么选琴课?”
六公主转头去看了一眼,又转回来:“四姐五姐都选了。”
所以她也跟着选了啊。
小冬可不想为难自己,她有些犹豫。
要不要选呢?
自己好象不是个很有悟性的人,也不是个很有毅力的人。
要是弹不好,进退两难,象六公主现在这样后悔,那多糟糕啊。
不过六公主很快又说:“你年纪小,又刚进学,先跟着听,一时学不会也没什么干系。”
对,年纪小。
年纪小是块很好用的挡箭牌。
心理年龄老大的小冬心安理得把自己缩在小孩子的身躯里,享受小孩子才能享受到的快乐和特权。
虽然有时候也会很困惑——但享受的时候绝对是大多数。
中午四公主笑着邀小冬一起用午膳。沈蔷激动得要命,一个劲儿地在后头扯袖子希望小冬答应下来。
小冬理解她想和沈芳好好叙话的心情,不过她却真不能答应。
“一早进宫的时候去给圣德太后请安了,长春宫的一个姐姐说,中午让我去那边儿用午膳。四姐姐也一块儿去吧?”
不出她的意料,四公主果然说:“我就不过去了。长春宫一向安静,去多了人怕吵得太后娘娘不安生。”
虽然圣慈太后才是亲祖母,可是四公主她们都更亲近圣德太后。
是亲心还是假意倒不用深究,宫里的人什么都不会也得学会识时务。
四公主笑着说:“对了,沈芳进宫这么些日子,还没见过家里人呢。正好,中午你们姐妹聚聚吧,好好说说话。”
这倒是意外,沈蔷和沈芳忙说:“多谢四公主。”
“都是自家人,不用说外道话。”
雨还没停,长春宫的宫女打着伞在外头等着小冬,殷勤小心地迎她去长春宫。
倒巧,长春宫离集玉堂不算远,都在皇宫东北方向。集玉堂离宫门更近,长春宫在宫中的位置算得上偏僻冷清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气不旺,这里的草木却长得异常茂盛,一片片浓绿沉荫,显得长春宫更冷清了。
“太后娘娘一早就起来了,总也坐不踏实。”圣慈太后身旁那个心腹宫女小声说:“还亲自下厨做了两道菜呢。这么些年来,除了先帝爷,郡主您可是头一个有这口福的人。”
小冬一惊:“太后还会做菜?”
“太后的女红厨艺可不一般哪,当年先帝爷几次龙体违和,都是我们太后娘娘在跟前服侍,煎汤送药,照料饮食。”
第三十七章 含苞
圣慈太后的手艺果然很好,既然能让先帝都赏识,那绝不是一般水准。她做了两道菜,一道是蒸豆腐,一道是鸡茸菜心。两道菜都出奇的清淡美味,小冬吃得眉开眼笑。圣慈太后自己没吃几口饭,光是看她吃。
“太后娘娘,你也吃啊。”
圣慈太后笑着摸摸她的脸:“再添碗汤吧?”
小冬抹抹嘴:“吃不下了。”
她把衣衫撩起一小角,让圣慈太后看看她圆鼓鼓有如小西瓜似的肚皮。
“肚子今天可享福了。”
圣慈太后忙把她衣裳拉下来:“快别着了凉。要是吃饱了,就去后头歪一会儿养养神。回头我叫你,误不了你上课。”
“不睡了。”小冬挨着圣慈太后坐着,外头下雨,长春宫里也显得有一股冷清清的潮意。圣慈太后揽着她,手劲又轻又揉,替她揉肚子,揉得小冬那个舒服啊,象懒猫似的趴下去,恨不得哼哼两声以示满足。
“下午什么课啊?”
小冬说:“听说有琴课。”
圣慈太后点点头:“嗯,那明天就是棋,后天是画,大后天就休假,内学是三天一休……琴课还是区兰颖教的吧?”
“是啊,听说区师傅很严格。”
“严些和好。本来这个学堂就够松的了,她要再不严一点儿,哪还有人服管。”圣慈太后声音听起来可不象小冬头两次见她时那么冷漠了,又和软,又亲切:“你自己带了琴吗?”
“没有,我都不知道今天上什么课。”
圣慈太后想了想,吩咐:“我记得还收着几张琴呢,白搁着也没用,你带人找一找,给郡主用。”
小冬嘟囔了一句:“不用……我又不会弹,浪费好东西。”
说是不睡,可是吃的又饱,还被人这么揉着抚着,小冬也不知道怎么就眯着了,睡得那叫一个香。一旁宫女过来想把她抱开,圣慈太后摆手不让。又轻声吩咐人拿了床纱被来,轻轻替她搭在身上。
“郡主生得真好,又懂事又和气。”宫女在一旁说:“我看小郡主挺聪明的。”
圣慈太后却摇了摇头,轻声说:“其实聪明不聪明倒不打紧。有时候人生得太聪明了,日子过得反而不舒心。我就是觉得……和这孩子投缘。”
去找琴的人不一会儿便回来了,取来三具瑶琴。
小冬揉揉眼,打了个呵欠。
圣慈太后柔声说:“也快到时候了,洗把脸醒醒神儿吧。来,瞧瞧这几张琴,你喜欢哪个?”
小冬挺不好意思,竟然枕着圣慈太后的腿就睡着了,幸好没淌口水,不然更失礼。
宫女打开琴匣,让小冬挑选。
三张琴静静地躺在匣中,即使小冬是个纯粹的门外汉,也能看出这每张琴都不是凡品。中间那一具,竟然通体晶莹玉白,弦若冰丝,是一张玉琴。
“我不要。”小冬摇头摆手:“我又不会弹琴。再说,六姐姐说,琴房里有琴用。”
圣慈太后想了想:“好吧。等你学会了,再来管我要。”
小冬有些好奇:“太后娘娘会弹琴?”
圣慈太后只说:“年轻时候也摸过,后来久不碰它,就荒疏了。”
小冬惊叹。既是美女,又聪慧多才,女红也好,又做了一手好菜。这样的圣慈太后,也怪不得曾经皇帝这样偏爱她。
圣慈太后亲手替她拢了下头发,打发人送她回集玉堂。
沈蔷和沈芳眼睛都红红的,两姐妹坐在一处,不知道沈芳在说什么,沈蔷正乖乖的低头听着。小冬进屋里来,她们俩忙站起身。
沈蔷的手绢都快拧成烂菜叶了,沈芳还好,看着也哭过,但是不显得过分。
小冬瞅了一眼:“咦?姚姐姐呢?”
姚锦凤没和她同去,这会儿怎么不见她人影?
沈蔷啊呀一声:“我们光顾说话了,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我出去找找她吧。”
沈芳拉住她手:“还下雨呢,她肯定走不远。”
正说着话,姚锦凤从外头进来了。她肩上头上沾着细细的雨珠,显然是出去了。
沈蔷问她:“外头下雨呢,你去哪里了?”
“咦?我给你们让地方让你们姐妹好好说说话嘛。”姚锦凤拂拂肩上袖上的雨珠,她脸上也沾了雨,粉扑扑嫩生生的,显得分外鲜妍明媚:“我去外头走了走——皇宫可真大啊。”
沈芳忙说:“都是我们光顾说话,倒忘了你了。不过宫中不比别处,规矩大,忌讳也多,可不能乱走乱闯的。”
姚锦凤并不在意,挥了挥手:“我知道,我也没去别处啊。”
小冬个子本来就比旁人矮,视线往下一扫,就看见姚锦凤的鞋尖上沾了泥屑和一点草叶。
她跑外头去了?
小冬没有追问。
既然没出什么事就好。
虽然……虽然她以前看过的小说中,美女在皇宫中乱逛,通常是要逛出点事儿来的,不是遇着皇帝,就是遇着皇子,再不济的,也得遇着个风度翩翩英武不凡的俊俏侍卫,然后就……如此这般……
姚锦凤无疑是美女中的美女,从罗家兄弟的反应就能看出来,少年男子对她的抵抗力实在不高——
小冬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姚家送这么漂亮又活泼的姚锦凤来京城,真是来给她当伴读的么?不会就是打着让她嫁进宫的主意吧?
自家老爹安王肯定也知道她安份不下来,却没有要把这个麻烦送回老家的意思……
小冬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有理,可是再一琢磨,也不对啊。
姚锦凤的相貌是够美的,可以她的性格,实在不适合进宫。在宫里生存,光有美貌是不够的。
想不通的事小冬也不为难自己非要寻根问底不可。只是决定往后都跟得紧一点,不让姚锦凤再有乱逛惹祸的机会。
她这么想着,看沈蔷忙着洗脸拢发。而姚锦凤坐在窗前,半身朝窗外探。她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眼睛晶亮,面颊是动人桃粉色。
她象枝头上最娇艳的那朵花,正在含苞待放的好时光。
第三十八章 刀
赵吕就守在东阳门外头,小冬她们的车一出来,赵吕就瞧见了。
“怎么样?课能听懂么?有没有人和你为难?”
这个傻哥哥不会一天都在琢磨这事儿吧?要不是集贤堂和集玉堂一东一南离得太远,说不定中午他就跑过来问这个了。
小冬笑眯眯地说:“挺好的。师傅挺和气,也没人欺负我啊。”
赵吕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他又问:“今天学什么了?”
小冬想了想:“学了诗,还上了琴课。”
虽然她什么也没学会。
不过赵吕听她这么说,已经很高兴了:“还学了琴?对了,你还没有自己的琴呢。回去开库房找一找,我记得家里有几把好琴……”
小冬赶紧打住他的话头:“我还不会弹呢,琴室里也有瑶琴用。对了,哥哥今天学什么了?”
“我们下午射箭去了,我的准头还行,就是臂力不够,秦烈射得最好。”
“是么?”
赵吕摸摸头:“嗯,十有八九都中在靶心上,不过沈静射得还不如我。”
雨已经停了,车帘撩起了一半,隔着一层纱,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街景。赵吕往后一靠:“我还以为你会哭哭啼啼说不爱上学呢,连帕子和糖都预备了……”
把她当小孩儿哄啊?
小冬伸出手:“那给我吧。”
“什么?”
“糖啊。”
赵吕在袖里摸摸,果然有备好的帕子,还有小荷包里装的玫瑰松子糖,把荷包撑得鼓鼓的。
小冬摸了一粒糖塞给赵吕,自己也吃了一粒,赵吕含着糖,腮上一下子鼓起了一大块。
“对了,秦表哥他们人呢?”
“他们还有事,要晚些才回去。”
晚上安王果然也问小东,上学习惯不习惯,师傅凶不凶。被父亲和兄长这么关切着,小冬甚至觉得,自己没借着上学的事哭一场撒几回娇,实在太对不住他们的关怀了。感觉自己这么镇静从容,很是辜负了他们的好意一般。
“中午我去长春宫了,”小冬看着安王的神情,小声说:“太后娘娘给我做了好吃的菜。”
安王的神情看不出是欣喜还是不悦,只问:“都吃了什么?”
“豆腐,还有菜心,太后娘娘做的菜可好吃了。”
安王唔了一声,抱着小冬坐在那儿,有好一会儿没出声说话。
小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是本能地觉得,应该在想圣慈太后的事吧?
“太后娘娘还说要给我琴,我没要。”
“嗯。”
安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小冬眨巴眼睛,只盼着安王说点儿什么。
她觉得,安王心里肯定藏着很多话。
她扭过头,想看清楚安王脸上的神情。
“去把桌上的信拿来。”
小冬应了一声,从安王身上爬下来,迈着小短腿过去拿了信。
信皮上写着字,铁钩银划似的,字是好字,就是小冬不认识。
安王也没有再说什么,有人来禀事,胡氏很快进来,把小冬带了出去。
胡氏又把赵吕和安王问过的话重新问了一遍,不过她着重问小冬冷不冷,累不累,有没有上课时就觉得肚子饿,可要准备软垫,省得坐久了人会不舒服之类。
她们在后园门的门口遇着秦烈了。
小冬觉得奇怪,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秦烈看到她们过来,反而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把手里的小包袱递过来:“这个是姚家捎来的东西,我就不进去了。”
胡氏接了过来,笑着说:“秦哥儿到我们那里坐坐吧。”
秦烈摇摇头,大步走了。
胡氏望着他的背影。要说住在府里的两位表少爷,胡氏自然偏沈静多些。沈静又温文又俊秀,还聪颖多才,待人总是一团和气。和他一比,秦烈就显得粗糙刚硬得多。
那个包袱虽然小,却沉甸甸的,份量着实不轻。
小冬倒是挺好奇里头是什么东西。
姚锦凤一把接过包袱,两下就解开了。
最上头是一把短刀。
小冬吃了一惊。姚锦凤也怔了一下,把那刀拿了起来。
刀很小,连柄大概有七寸长,金色的鞘子上镶着晶莹灿烂的好些宝石,看着倒不象一把利器,更象一件华贵的装饰。
“姚姐姐,这是什么?”
“刀……我来时候,家里不让带来的。没想到,这回又给送来了。”
沈蔷实在好奇:“你……你会用刀?”
姚锦凤得意的笑了:“我还杀过狼呢。”
杀……狼?
小冬和沈蔷的神情出奇地的一致,嘴半张着,差不多能塞个鸡蛋进去。
“嗯,有一年冬天雪很大,山里头的狼饿得受不了,出来找吃的,半夜听到羊圈里羊在叫,我和阿叔他们一起出去的,我和阿叔他们一起杀了狼,狼皮给了婶子,狼牙我还留着呢。”她在腰里翻了下,从荷包里倒出样东西来:“就是这个。”
那的确是一枚尖尖的兽齿。小冬和沈蔷当然不知道狼牙是什么样,可是姚锦凤的性格是有一说一,心直口快的,应该不是骗她们。
“就用这刀杀的吗?”
“当然不是了。”姚锦凤坐下来,把短刀拔出鞘。刃上寒光一闪,小冬下意识地朝后躲了躲,沈蔷斜过身来,将她挡住一些,小声说:“别怕,没事儿。”
“嗯。”
沈蔷问:“你家里为什么把刀给你送来啊?”
姚锦凤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刀……”她说了一半又停住了,把刀收起来别在腰间,又翻看包袱里的其他东西,把锦带和绣花荷包拣出来分给小冬沈蔷一人一份。
包袱里还有一封信,但是小冬还没来及看清,姚锦凤已经重新把包袱系了起来。
很快小冬就发觉,上学还是有很多地方,让她不适应的。
比如,三位公主间的明争暗斗。
这很正常,小冬很理解。不是一个妈生的嘛,怎么可能一条心。四公主看着一副温厚的样子,时常在五公主和六公主之间打圆场。
小冬的办法就是装傻,不管是六公主亲近还是五公主示好,一律笑眯眯的,不点头不摇头不赞成不反对,反正她年纪小。
时间一长,别人倒觉得她脾气好性格好,人很好相处,也乐于和她多亲近。
一群姑娘凑在一起,话题不外就是那几样。
衣裳,首饰,吃食,再来就是一些长短是非。
小冬也没刻意去听,她们聊的时候她也不插嘴。
沈蔷一到这种时候就拿出绣活儿来做,低着头的,可两只耳朵支棱得比谁都尖。手里的活计好些天了,还只绣了半片叶子,缝了拆拆了又缝,布早就糟得不成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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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咳嗽~~
为什么我一想加更的时候,身体总是不配合……
明天双更,今天不行啦。。
第三十九章 背诗
女孩子们遮遮掩掩地传递东西,小冬眼尖,瞄见包着的布书皮张开一角,书的第一页上其实也写着书名。
《春草记》?
咳,光听名字,就知道肯定不是正经书……应该是这时代的言情小说吧?
打死小冬也不信这些姑娘们能传看多违禁的小说。顶多就象她曾经在花园中遇到沈静,偷偷看侠义小说一样。
这一刻小冬觉得,这上学跟前世一样。男生偷看武侠,女生偷看言情,互相传递,小声议论。心?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