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时衣第35部分阅读
嫁时衣 作者:肉书屋
了,肯定他们不知又胡捣什么惹下大祸了才跑出来的。”
小冬似笑非笑地说:“不提他们,他们还可以说是不懂事,那位石姑娘呢?你打算怎么安排?”
这才是重头戏。李家的孩子怎么样,那是李家的事,她不怎么关心。
这位石姑娘,可是张牙舞爪的要抢她的人,这才是头等大事。
秦烈要敢有一丝丝什么“怜卿薄命甘做妾”的意思,小冬这就对他不客气,嗯,娘家得力就是腰杆硬,赵吕肯定领着一帮闲散宗室子弟一起上,绝对对让秦烈见识到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她好办。四海聚宝里头就有她的表兄,我让他把她领回去,该怎么着那是他们的事了。”
“她的表兄?”
“嗯,我开始跑商队的时侯关大哥就到我身边来了。他为人老成稳重,”秦烈压低声音说:“其实石师傅有意将石秀许配给关大哥的,关大哥也二十好几了也没成个家,他人踏实可靠,知根知底的,也挣下了一份不薄的家当,可以说是百里挑一的好女婿人选一一”
小牵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可惜比你还是差一点,人家石姑娘看不上自家表哥,倒看上你这个秦大哥了。”
秦大哥三个宇她咬得重,里头的酸意冲得秦烈直咧嘴。
“别生气别生气,我和她是真没什么。”
秦烈陪了半天小心,又殷勤地替小冬捧盆端水,把红芙她们的活计都抢着干了。小冬也不能一直对他绷着脸。
红芙在门外听着里面终于有笑声了,才松了口气。轻手蹑脚地退了出来,到了廊下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小丫鬟妙儿忙凑上前来说:“姐姐辛苦了,快歇一歇喝杯茶吧。”
红芙坐了下来,也不客气,接过茶喝了一大口:“唔?”
妙儿忙说:“我在里头放了些梅干,茶房的人说这个解暑的。”
红芙笑着说:“你倒是有心的。”
妙儿勤快嘴甜,是胡氏也点头认可的,红芙差不多算她半个师傅,跟着小冬从安王府过来,红芙慢慢把一些事手把手教她一一她自己一年大二年小的,眼看也伺侯不了小冬多久了,不把下一茬教出来,怎么能放心撒手?
“对了,客院那边儿怎么样?”
妙儿小声说:“我刚去看过,还吵吵得热闹呢。两位少爷安排在一个屋,李家的姑娘和那位石姑娘安排在一个屋。他们随身行李都没有,胡妈妈吩咐找了衣裳给他们替换一一一时间也张罗不了太合身的,只能凑和穿穿。”
“嗯,胡妈妈可睡了?”
“这会儿一定没唾,刚才我从后头过来,胡妈妈还在和刘管事媳妇说话呢。”妙儿小声问:“姐姐,今天来的这石姑娘……”
红尖摇头说:“你不要问我,也别出去了和人说嘴。这事儿传出去丢的是咱们府上的脸。”妙儿忙说:“是,我回去也叮嘱可儿敏儿她们,绝不乱传乱说的。”
红芙点点头。
其实大家心里肯定都在盘年这事儿。姑爷老家居然有个漂亮姑娘找了上来。而且当事人又是那个样儿的,谁心里不嘀咕?
按说,自家郡主可算是下嫁的,王爷图他什么?不就图他可靠踏实,能对郡主好么?可是没想到王爷也有看走眼的时侯,这成亲还没三个月呢,已经有莺莺燕燕找上门来了。
要是王爷和世子知道了一一
红芙可以确定,王爷这会儿肯定己经知道了。这边府里大多数人都是安王府那边安排的,有的是成亲前就拨了过来,有的是成亲时陪房过来,那心向着谁还用问么?今天这么大的事情,要说王爷这会儿还没接着信儿,这个任谁也不相信。
嗯,幸好世子去了成岭,要不然这会儿可能已经打上门来了。世子爷平时那脾气是顶好的,从来不随便打骂下人,他身边以前伺候的小唐他们,现在可不都出息了?成亲置业世子爷可都没小气。可是若有人欺负了郡主,世子爷翻脸比谁都快,动手比谁都狠。
红芙收拾了睡下,今晚上是红荆带小丫头慧儿上夜。小冬他们不用人在屋里伺侯,上夜是在外头隔间里,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做,端茶倒水这种事秦烈都自己来,郡主晚上也没有起夜唤人的习惯。
红芙翻了个身,一时难入唾,妙儿在另一边床上,轻声问:“姐姐还没睡着?”
“嗯……”
“我也睡不着。”妙儿小声问:“姐姐家乡是哪里的?”
“离京城不算远,往东南去,叫羊集。你呢?”
“我不记得了,打小儿就卖了,也不知道自家姓什么,更不知道家住哪里。”
红芙安慰她两句,妙儿自己倒不在乎:“有时候住回想想,就记得家门前有条大河,多半是运河边上的人家。被卖了两回,幸好现在跟了郡主,还有胡妈妈和姐姐们都对我很好。我听说以前和我一起的小姐妹,被卖到不好的人家去,冬天里洗衣裳干粗活儿,手都冻烂了呢。”
红芙心里感慨,妙儿是年纪还小,能吃饱穿暖有个好去处,就心满意足了。等她再大几岁,想的就不会象现在一样单纯。
她会琢磨自己的家在何处,更会担忧自己的未来在何方。
女子一生的命运,都不操纵在自己手中。就算是公主,郡主,也做不了自己的主。更何况她们这些奴婢。遇上好主子那是前世修的好运,遇到坏的主家也只能认命苦捱。将来的婚配…那就更难说了。
红芙翻来覆去,快三更时才将将睡着,模模糊糊听着外头有人声,她翻身坐起,一旁妙儿还兀自睡得香,小孩子总是贪睡一点,不够警醒。
红芙利索地穿上衣裳,头发一扭一绕挽上,便推门出来。天已经蒙蒙亮,听着院门外面果然有人在说话。守院门的婆子匆匆过来,红芙问:“什么事?一大早的鼓噪什么?”
那婆子苦着脸:“红芙姑娘,昨天来的客人,这么一早就来敲门了,口口声声说要找姑爷。”
“是大的还是小的?“
“小的。唉,真没见过这样的,两个小爷一个姑娘。说什么要出去逛,还要吃京城有名的酥果子……也不看看时侯。”
红芙回头看了一眼正屋,不确定小冬和秦烈听到了没有。
“我进去看看,你先过去拦着,别让他们吵闹。”
小冬睡的沉,秦烈却一向睡的警醒,己经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轻手轻脚披衣起身。外头红荆也已经醒了,听着红芙轻声唤她,忙起来开了门。
红芙抬头看见秦烈已经从里屋出来,忙请了个安:“姑爷,李家姑娘和两位少爷已经起来了,在门外吵著要见您。”
秦烈用力搓了下脸,小声说:“知道了。别吵醒她,让她多睡一会儿。”
他自己大步走出来,婆子见他出来了,急忙迎上来,秦烈不等她开。就挥了下手,婆子忙退到一边儿去。
李家兄妹三个见秦烈出来了,顿时一声欢呼扑过来,秦烈忙比了噤声的手势:“别吵!”
土生先明白过来,笑嘻嘻地说:“烈叔的新媳妇儿还没起床吧?诶,烈叔,你和我叔干嘛都要娶媳妇儿呢?多个人管头又管脚的,麻烦事一大桩。”
毒烈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你懂什么。你们这么早过来干什么?昨天累成那样,也不多睡一会儿?”
“烈叔,你带我们去吃京城的酥果子!你以前不是说过么,说西市早上卖的酥果子特别好吃。”
秦烈没好气:“就惦记着吃。府里头也能炸,味道不比外面的差。你们回去洗脸换衣棠,我让厨房给你多做点好吃的。”
屋里头小冬翻了个身,慢慢睁开了眼。
红荆听见动静,进来挂起帐子,服侍小冬起身。
“外头谁在说话?”
红荆说:“李家的少爷和姑娘过来了。”
小冬哀叹一声。
这日子过得…她就知道,想踏实清静那是做梦。
红荆替小冬梳头,问了声:“今天梳个什么发式?”
“嗯,不出门,随便吧。”
红荆提醒一句:“可是家里有客人呢。”
小冬一激灵。
对,不能马虎随便,那个石秀纵然不是威胁,小冬也有一种要全力备战的紧张感。
“梳个八宝碧螺髻吧。”红荆建议:“簪那套红宝石纽结,您觉得怎么样?”
“行。”
红荆的手艺绝对不是吹的,梳髻是又快又好,而且不会让人觉得抻得头皮难受。
小冬的头发不是很厚,梳别的髻若不填假发,会显得单薄,碧螺髻玲珑精巧,她梳着正合适,一点儿不显得头发少,八股盘辫攒至中间,越发显得头发光洁柔亮。红荆将最后一枚宝石纽结替她别好,拿镜子照给她看。
秦烈正好从外头进来,小冬一边戴坠子一边转过头去,腮边盘起的发结衬着一张脸如白玉般白皙无瑕,指尖似青葱一般,耳垂精巧如贝壳。他怔了下,心里微微一热,笑着过来,接手替她将耳坠戴好。
第九十一章 暑意
天晴得极好,太阳升了起来,头顶上的天空干净得象水洗过一样,瓦蓝瓦蓝的。
可惜小冬的心情不象这天气般好。
李家三个孩子缠紧了秦烈,这个问那个说,用过了早饭就缠着同秦烈一起出门去了,同行的还有那位石秀姑娘,说想去铺子里看看。可是任谁一看她那泛红的面颊荡漾的眼波,就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秦烈身上也。
秦烈给小冬使了个眼色,应了下来。
昨天秦烈说过要把石姑娘带去交给他表哥,正好石秀自己提出来想过去,秦烈八成想着把人交给那位关大哥,算是解决了这个麻烦。
可是知道归知道,心情……
石秀见秦烈答应了,笑得那叫一个甜蜜蜜,还不无得意的朝小冬看了一眼,既是炫耀又是示威。
小冬顿时胃口全无,勉强把一碗粥喝完。
虽然知道秦烈和她没什么,可是有道是癞蛤蟆咬不死人恶心死人,小冬现在的感觉就是一只肥癞癞的蛤蟆呱呱的趴到了脚面子上,说不出的恶心。
秦烈走到门口,还回头说了句:“中午做个银鱼羹,我回来吃饭。”
小冬应了一声。
秦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倘若眼波真的溺死人,那这一眼可真是静水深流,小冬一瞬间呼吸都停顿了。
秦烈他们一走,胡氏替小冬开解:“看样儿是那石姑娘剃头挑子一头热,姑父从头到尾没那个意思。”
“嗯,他也说了……就是小时候一块儿玩,顶多算是个兄妹情分。”
胡氏陪她在书房里头,小冬坐了下来,静静的抄经。胡氏在一旁做针线。用的是秦氏从遂州带来的竹丝缎。这种料子轻薄细软,夏天做里衣最好不过。
“今天能抄完么?”
“怕是抄不完。”小冬翻了翻:“明天应该能得了,钉好装好给太后娘娘送去。”
胡氏点点头,看着小冬低下头抄经,露出一截雪白后颈,衬着淡紫的翻花领子,说不出的柔婉可爱。心里又觉得,又有些酸楚。
好象昨天还是个手胖脚短的小孩子,软软的喊“胡妈妈”,张开手让她抱。梳头穿衣吃饭都是自己一手替她打理。
一转眼她已经长大,嫁人为妻,将来还会为人母……
小冬抄了两页纸,放下笔来歇歇。胡氏放下活计捧茶给她:“群主歇歇吧,也不赶在一时。”
“嗯。”
胡氏把手里在缝的里衣拿过来在小冬身上比量,还没有上袖。小冬说:“妈妈别费神了,我现在的衣裳还穿不过来呢。”
胡氏只是笑,终究不放心那件事。
“群主,我多嘴劝你一句……姑父这事儿,你可不要和他吵闹……”这男人的心哪,越吵会离你越远。
小冬一笑:“我知道,我没和他吵。唔,我也从来不和人吵架的。”她在肚里补一句,只是给他冷脸看看而已,很便宜他了。
这倒是,就胡氏看,小冬脾气可以算是极好了。不说现在,就说从前吧,她小时候也没和其他姑娘一样使性子发脾气——
这是当然的,毕竟小冬不是真正的小孩儿,小孩儿不懂事任性的表现行为她当然做不出来。
小冬喝了两口茶,正要提笔再抄,妙儿进来回禀,六公主来了。
小冬支着额角,微微觉得头疼:“她怎么来了?”
妙儿小声说:“看着气咻咻的,好象发了脾气一样。”
小冬心说她哪天不发脾气?就没见她哪天好脾气过。
可是又能不见。
“嗯,请她到漪兰轩吧,我这就过去。”
六公主果然板着一张脸,小冬刚进去就被她一把拉着手坐下来。
小冬含笑问:“六姐姐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六公主瞥她一眼:“你还在梦里呢!你知道我在街上看见谁了?”
小冬心里隐隐猜着几分:“怎么了?谁冲撞了姐姐?”
“小家那个,和一个姑娘在拉拉扯扯。那丫头一副刁媚样儿,哭哭啼啼的,一看就知道是个不正派不安分的!”
敢情儿六公主是替她生气啊?
小冬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对石秀她是懒得生气,不过今天她看六公主倒是挺顺眼的,起码在一件事情上她们是站在同一立场——坚决维护一夫一妻,拒绝接纳姬妾奴婢。
“没事儿,那姑娘我知道,是他老家的帮交……没什么的。”
“还没什么?”六公主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你是没见!她,她的手可死死拉着你家那位不放啊!”
小冬微微皱了下眉头:“六奶奶是在哪儿看到的?”
“哼,我去四海聚宝来着,皇后的生辰可不又快到了么?家里头的东西怎么看着都不顺眼,想去瞅瞅有没有什么适合送礼的东西,结果就让我撞见了!”
多半是秦烈下猛药和石秀摊牌,要把她交给她家表哥吧?
小冬微微一笑:“她有心也没用啊,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六公主奇怪地瞅她:“你还真放心啊?”
小冬说:“好了,我都不气,你也别替我生气了。尝尝这茶怎么样。”
六公主端起来灌了两口,呼了口气:“这茶不错呀,一股涩涩的香,哪儿来的?”
“这是我婆婆从遂州来时带来的,那边制茶与咱们这边儿不同。我喝着也觉得挺好。你要喜欢,回头给你装半斤带回去慢慢喝。”
“好。”六公主当仁不让毫不客气:“还有别的什么好东西?对了,你上次穿裙子那料子,还有多的没有?要有的话,我也做条穿穿。”
她还真是打蛇随棍上啊,太不懂客气二字怎么写了。
谰花锦可是有钱也买不来的。
六公主又讹了两样东西,才心满意足:“还是你好,脾气好人也大方,说实话,打小儿我就觉得不平,我是公主,你是群主,可是安王叔只有你一个女儿,养得比我们还尊贵优裕。太后又怜惜你没了亲娘,待你也好……”
嗯,或许这就叫物以稀为贵吧?
再说,皇帝的女人多,女儿也不算少,对他来说女儿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一年到头话都说不了几句,早晚会嫁出去成了人家的人,实在谈不上感情深厚。对皇帝来说,亲情绝不是第一位的。
安王就不是这样,他是一个慈父,只要能回王府用饭就绝不会在外面多留连。父母与子女间固然有血缘天性,可是相处,相知,相互关心,才会有浓厚的亲情。
六公主问他:“你在家里都做什么?一天一天的不闷么?”
小冬摇头:“不闷啊。上午要看帐,理理家务,下午歇了午觉起来写会字做会儿女红,一天过得很快的。”
上辈子小冬也算宅女,可是也没这辈子宅得彻底。十几年古代闺秀的日子过下来,她也早就习惯了。
六公主嘴一撇:“我倒忘了,你是自己当家作主的。”
六公主想当家可是当不了,这是她心里的一根硬刺,小冬不当心又触着了。
“反正我是天天闲着没有事做。管家又没我份儿,写字绣花我也不喜欢。想约人喝茶什么的也总凑不齐人找不着伴儿……”
所以百无聊赖,就天天找罗渭的麻烦?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是吧?
小冬深切的同情起罗渭来。可怜的娃,六公主本来脾气不好,现在又无所事事精力过剩,她能干嘛去?她又不能找罗夫的麻烦,也不能找罗骁媳妇的麻烦,那只能找他了。
“对了,我听说,她还来找你帮忙了?”
六公主对五公主的排斥这辈子怕也不会变了,提起她来既不称姐姐,也不喊名字,就是一个她。
“嗯……为着五驸马的病。”小冬说了五公主来求医的事:“只是先派人去找,找着了再护送来京城,这一来一回的要花很长时间……”
六公主眼珠一转:“你的意思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吧?”
啊?小冬忙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行啦行啦,”六公主一挥手:“我知道,她一求你肯定就答应了。不过四姐姐去林乡候府看过了,说是情形不怎么好,药也吃着,补品也没断,可人瘦得飞快,现在都脱了形了。”
“这么严重啊?”
六公主小声说:“太医不肯直说,我看啊,准是痨病。”
“真的?”
“八成是,别的病哪能这样啊。”
那五公主可真是命苦。
六公主看来一点儿告辞的意思都没有,小冬也只能客套着挽留她用饭,果然六公主又不客气:“你家的厨子是王府出来的吧?我这几天特别想吃八宝脆皮鸡,还要罗汉斋,状元翅,佛手脆,让他给做。”
小冬忍着笑:“好,我就去吩咐。不过你又没提前说,罗汉斋可能材料不足。”
“那个不够就不够,脆皮鸡一定要。”
“好。”
六公主抱怨:“罗家吃什么都由不得自己,想自己弄个厨房也这个不行那个不便的,又不能为了吃的天天跟厨房打饥荒。没嫁人前想着嫁了人可就做得了自己的主了,想不到这还不如出嫁前呢。”
“你不回去吃饭,要不要差人回去说一声?”
“不用,我不回去他们不知道多自在呢。”
小冬看着毫不掩饰的六公主——
好象和她相处也不是那么难过。起码,不累心。
第九十二章 妥协
小冬抽空去厨房看了看,厨房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点菜而显得忙乱或是焦虑不安,正相反,厨房里人人干劲儿十足,平时家里人少,小冬于吃食并不挑剔。受安王影响,偏简单清淡,绝没有动不动摆一桌子菜看着的习惯。秦烈就更不用说了,根本是给个粗饼也吃得很香的人,厨子颇觉得满身绝学无用武之地,今天终于逮着个好机会,忙得挥汗如雨,那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小冬回去跟六公主说:“我家厨子正卖力的给六姐姐整治菜肴呢。”
六公主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的笑脸。她的相貌其实也很不错,皇帝不丑,年青时可算帅哥一枚,她娘张淑妃可是比明贵妃还有风情的美人,强强联手,六公主再丑也丑不哪儿去,只是她总是浓妆艳饰,反而让人感觉不到她的秀美了。
今天想是因为天热,她粉得得不厚,刚才喝茶口脂又被沾去了不少,这么一看,也是十分娟丽清秀。
天色近午时,秦烈也回来了。六公主一见他就哼一声别开脸,秦烈跟她打招呼,她也爱搭不理的、秦烈偷偷问小冬怎么回事儿,上次太后寿辰还见过,虽然也没怎么说过话,可至少也没仇人似的。
小冬瞥他一眼,小声说:“晚上再和你算帐。对了,那三个呢?”
“玩疯了,不愿意回来。我让人好生跟着他们。”
“京城不比他们遂州,人多、事也杂。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走丢了可找不回来。”
秦烈一笑:“放心吧,那种混世魔王,拐子拐了去也得被揭下三层皮。”
想到那兄妹三人充沛的活力和无以伦比的破坏力,小冬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对了,我陪六姐姐用饭,你不用陪我们了。”
六公主却说,“算啦,反正人不多,也不算外人,就在一块儿吃吧。”
虽然她脸上还是一副刻薄神气,但是小冬心里只想到——原来六公主这么别扭啊。
其实她这意思就是表示也不生秦烈的气吧?不过要她拉下脸来说抱歉,我不怪你这是不可能的。愿意一桌吃饭,已经是莫大的让步了。
小冬一笑:“好,人多吃饭也香。我让他们把饭摆在后面穿厅里头,那儿凉快。”
六公主点名要的菜已经端了上来,金黄诱人的八宝脆皮鸡盛在一个宽沿儿白荷花盘里,小冬特意让摆放在六公主面前:“尝尝,不知道做的合不合你口味。”
六公主尝了一筷,刚一入口就皱起眉头。
小冬问:“怎么?做的不好?”
小冬对自家厨子的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
六公主很费力才把那块鸡肉咽下去:“……腻。”
“或许是天太热了吧?这个是腻了些。那尝尝罗汉斋。”
这个倒是投了六公主的口味,酸酸凉凉甜甜咸水五香的攒成一盘,九样菜九个色九个味,果然六公主吃这个很对胃口,把那莲子、菇条、笋丝儿和小黄瓜吃了许多。小冬也尝了尝,夏天吃这个果然挺开胃解暑的,不过这个菜比较费功夫、虽然看着是一盘。可是里头的九样菜每种都是单花功夫的,厨房能这么短的功夫给整治出来,可见功力不凡,小冬暗暗记下回来记得赏钱加倍。
秦烈特意点的银鱼羹也端了上来,热腾腾的,一股鲜香扑面而来。小冬招呼六公主:“六姐姐,尝尝这鱼羹。”
六公主端起碗来还没吃,只闻了一闻味儿,顿时脸色大变,捂着嘴转过脸干呕起来。
小冬愣了一下,和秦烈对看了一眼。
六公主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小冬忙让人递水,递巾帕。六公主脸色苍白,摇头说:“真奇怪……这味儿怎么这样怪。”
鱼羹不怪啊,闻着很好,也不腥。这鱼羹既美味,又很滋补——小冬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六姐姐……你是不是……有了?”
六公主自己也怔住了,手抚着腹部呆呆的不出声。
接下来谁也没心思吃饭了,小冬让人扶她到一边厢房坐下:“要不,请个郎中来看一看?”
六公主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来是悲是喜,过了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
“应该……应该不是的。”
各人的情形只有自己最清楚,她说不是,应该也有她的原因。小冬还是不放心:“可是你这胃口不好,也该请郎中瞧一瞧,若是中了暑,又或是脾胃失调,也该好生调养才是。”
看六公主没有反对的意思,小冬朝秦烈挥挥手,秦烈点头去了,过了一会儿,果然领了郎中进来——不是旁人,正是上次替姚锦凤诊脉的王太医。
王太医诊过脉,又问了几句。丫鬟替六公主低声答了。王太医拈须一笑,点头说:“恭喜了,这位夫人是喜脉。”
小冬一怔,随即笑了:“六姐姐,恭喜你了。”
六公主却毫不客气:“不可能,一定诊错了!”
王太医被这样驳斥也不生气,他都快老成了精了,微微一笑说:“夫人不必焦虑,若是觉得老朽技艺不精,不妨再另请高明,重新诊过。”
秦烈忙送太医出去,丫鬟把账子撩了起来,六公主坐在那里,眼睛直瞪瞪的不出声。
“六姐姐?”
六公主茫然地抬起头来:“怎么……怎么就有了孩子呢?”
这话说的!
小冬低声说:“六姐姐若不放心,再请位郎中来瞧瞧?”
六公主摇子摇头,抬起手按在小腹上:“怎么就有了孩子呢……”
小冬看出这消息对她来说是太过突然了,惊多于喜。
难道是因为夫妻感情不算好,所以对孩子也并不期待?
很有可能是这样。
这么一想,小冬也觉得喜意被冲淡了几分。
她陪着六公主坐了下来,六公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么就有孩子了?”
好象这件事十分神奇一样。
要是没出嫁的姑娘这么感慨,小冬还理解。
六公主都嫁了人了,知道夫妻敦伦传宗接代是怎么一回事儿,还发出这样感慨,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六姐姐,你好生歇着。要我打发人去将军府报信儿吗?”
六公主忙说:“别——要是弄错了呢?”
“那,再请位郎中来看看?”
六公主犹豫了下:“也好……”
小冬又差人去请了位相熟的郎中来,也与王太医说的一模一样。
六公主这会儿也缓过来了,脸色比刚才好看了许多。等秦烈再把这个郎中送出去,六公主拉着小冬手,没头没脑来了句:“我有孩子了。”
小冬用力点头:“对。”
六公主疑惑了一下,又笑了下,神情变幻,又说:“你说是男是女啊?”
噗……
小冬清清嗓子:“这个可说不好,等生下来才知道呢。”
“哦……”六公主又问:“那,几时生啊?”
小冬只能干笑。
红芙在一旁暗暗同情小冬——六公主实在有些……咳,难道她嫁人前张婕抒,啊,也就是张淑妃,没教过她?没给她身边安放有年事的宫人女官?
不过细想想,当时六公主被皇帝怒斥,她自己又看不中这门亲事,宫人给她讲什么她也肯定不乐意听。
“六姐姐好生歇一会儿,可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
六公主脸色又一变:“别提吃了。”
小冬忙说:“好好,不提。”
这反应可比姚锦凤当时厉害多了。
嗯,这种情形也是因人而异的。有人从怀到生一直很好,完全没什么不适。有的就反应特别剧烈,连胆汁都能吐出来。六公主平时脾气不好又养尊处优很是娇惯,恐怕这几个月是有得苦头吃了。
小冬陪她了说话。
六公主小声说:“罗渭和我真是上辈子的冤家,在一块儿说不到三句话就得吵——他从来也没说能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一回。”
小冬劝她:“其实两个人相处,有时候须得各退一步才行。六姐姐是公主,金枝玉叶。可是罗渭也是罗家的少爷,打小儿没吃过亏没受过委屈被人捧着长大的。冷不丁的,一成亲就让他变成会做小伏低处处讨好你的人,那也不可能啊。”
六公主嘴一撇:“他为什么不能处处讨好我?娶了我那是……”
“那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小冬把话截了过去,不客气地说:“这话可不公平。罗渭本来前途远大,可是现在只能领驸马虚衔,这辈子是别指望上沙场拼杀搏功名了。他又不是前朝那种平民出身,靠着娶了公主才有锦衣玉食的人。六姐姐想想,这好比把一个特别喜欢奔跑的人砍去了腿,把天上飞的乌儿硬折掉了翅膀一样——他怎么能快活得起来?”
六公主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小冬也不指望她能听得进去,理解并转变态度。
不过如果说在六公主和罗渭的婚姻里,谁失去的更多,那一定不是六公主。
罗渭失去了梦想与前途,失去了原本平静的生活……六公主呢?她一直觉得嫁了一介武夫很是委屈、觉得罗家处处不如她的意,不能当家作主,丈夫不会温柔体贴,更不用说她还被罗渭打过…
其实婚姻,在很大意义上,就是妥协。
向对方妥协,向现实妥协。
第九十三章 见识
李家三个孩子说说笑笑的进来,手里满满捧着各式各样的玩意儿,一眼看到小冬坐在屋里,你看我我看你的,还是燕子过来,行了个礼:“秦家婶婶。”
看得出她是很用心的,不过大概以前没怎么行过礼,所以动作显得生硬别扭。
“回来了?玩得可开心?”
燕子的脸儿红扑扑的,小声说:“挺好的……京城和遂州大不一样。”
“去换衣裳吧,回来吃饭。”
“好。”
连着几天这三个孩子都在疯玩儿,小冬也理解,从遂州突然来到京城这花花世界,什么都是以前没见过没听过没吃过的,小孩子最贪新鲜,精力又旺盛。
三个小的换了衣装洗了脸回来,看起来整齐许多,一个挨一个在桌边坐下,土生问:“烈叔怎么不在?”
“他今天有事儿,咱们不用等他。”
三小和前两天那种风卷残云荡天下的吃相不同,今天格外秀气。
燕子小声解释:“我们……在外头吃了点心啦,其实没吃多少……那个糯米团子真好吃,我吃了三个呢。”
怪不得他们不饿,糯米那种东西可填肚子了,不容易消化。
这几天下来燕子发觉小冬是个好脾气的人,也不训斥他们,他们要出门,还给准备零钱让他们花用,慢慢放下心来。
“在哪儿吃的?”
“在西市,有条街叫什么来着?哥哥,你记得吗?”
土生没说话,保成说:“我记得,叫回春坊。”
咳……
小冬差点儿呛着。
回春坊和平康坊,实在是太有名了。有名到小冬这样的宅女都如雷贯耳。
这仨孩子怎么逛到那附近去的?
小冬觉得有必要和跟从的人说一声,不能什么地方都带孩子去。
回春坊那种地方——嗯,小冬也只耳闻,没有去过呢。
这两处之所以有名,是因为那里有着穿越女经常要去晃一晃的青楼勾栏。话本上卖艺不卖身的奇女子,风尘侠士,一段段曲折而坎坷的爱情绝唱……
快打住。
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
现实中也有那样的奇女子,那样的风尘红颜。也有那样笑傲花国的名人名士。比如,小冬知道沈静就去过那样的地方,他虽然并非风流才子,可是京城的男人,能有几个没去过呢?连赵吕都去过。有人请他的客,喝酒,听曲,这是很平常的事。
安王大概是没有去过的——起码小冬从没听说他去过。
对小冬这样的宗室郡主,良家女子来说,那是个太遥远的地方。想不到这三个孩子居然跑到那里去了。
晚上秦烈回来时身上带着酒气,不等小冬发话,他自己先去更衣洗漱,再进屋时身上带着清新的水气和皂角香。
小冬靠在塌上发呆,秦烈毫不客气地挤了过来,把她搅在怀中,亲了一下,发现她心不在焉。
“怎么了?”
“没什么……”小冬咬着唇,忽然转过头来问:“回春坊是个什么样儿的地方?”
秦烈吓了一跳,急忙表白:“我可没去那里,是和番西的客商一起吃烤肉去了。”
小冬让他的反应给逗笑了:“我没说你去了。今天燕子他们回来,说在回春坊吃了糯米团子……”
秦烈的眉头皱了起来:“什么?他们怎么跑到回春坊去的?”
“我问过跟着他们的人啦,是从西市出来绕路时穿过那里的,并不是房间去逛的。”
秦烈的眉头也没见松开:“得,李大哥回头知道这事儿…”
“这也不是你的错,他不能责怪你吧?”
“那可说不好。”
“你以前,去过吧?”小冬笑嘻嘻地问,不过语气有丝丝危险的意味。
秦烈坦率的说:“去过的。有人约在那里谈事,就去了。就是喝酒,听听曲,还看看歌舞什么的。我可没在那里留宿过。”
小冬揪着他的领子,逼问了一句:“真没有?”
“没有。”秦烈在她嘟起的唇上“啾”了一下:“那些女人脸上涂得那么重的脂粉,闻着就让人不舒服。”
“你指定是凑近去闻了,要不然能呛着你么?”
秦烈笑着抱着她回床上去。
小冬有时候迷迷糊糊的什么事都不计较,有时候却心眼儿小的象针鼻儿,一点小错都不放过。
不过,不管是她迷糊不计较的时候,还是她和他斤斤计较翻旧账,秦烈都觉得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甜蜜有,酸意有,酸酸甜甜亲亲热热的日子,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你要是对回春坊那么好奇、我带你去看看。”
“啊?”
小冬大吃一惊,翻身坐起来:“我能去?”
“怎么不能去?不过你得扮个男装,咱们去个干净的院子,那种乱糟糟的就不用了。”
秦楼楚馆一一呃,说一点不好奇那是假的。
小冬的心顿时不安份起来,跳跳跃跃的。
“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秦烈一笑:“不要紧。人家开门是要赚银钱的。你只要不想白吃白玩,人家绝不会把客人往外推。”
小冬点头:“这倒是。”话一出口她又想起一:“这里面的门道儿你可真是一清二楚啊。”
秦烈放下帐子,一只手横着揽过来,小冬枕着他的胳膊。
“我也是打开门做买卖的,虽然买卖的东西与她们不一样。”
“嗯……”
“对了,那天罗渭来接六公主回去,说什么了没有?”
“没说什么呀。”小冬笑得肩膀微微发抖:“不过他知道有了孩子说的第一句话,竟然和六公主一样。直头愣脑的问,怎么有孩子了?要不是一旁跟着的人对他说恭喜什么的,他下面一句八成是哪儿来的孩子呀。我是硬忍着才没笑出来。这两个人其实有的地方还是挺象的。”
“嗯。我也听说这几天罗渭没出门去,常去骑马的射箭的那些人都说没见他,多半是留在府里没有出门。”
小冬是衷心希望他们可以互相体谅包容对方,好好儿的过日子。
罗渭就不说了,六公主也算不得坏人一一纵然她曾经“离径叛道”想为自己的终身做一把主。但是……小冬也觉得,她喜欢沈静,这份心意是没有错的。
只是沈静不喜欢她,而她又选择了错误的方式。
若是……当日约沈静见面的不是六公主而是五公主呢?沈静也会那样使计么?
其实,每个人心中大概都有那么一股不安分的意念。沈静和五公主不也是如此么?
但这两个人懂得克制。常言说发乎情,止乎礼。他们把情意深埋心底,只远远注视着对方。
秦烈果然说到做到,隔了两天,小冬进宫探望圣慈太后回来,秦烈在宫门。接了她,笑着递过来一套衣裳:“来,换上,我带去你看看热闹。”
小冬把接到的衣裳抖开,是一套质料上乘的月白色男装。
“啊?真去呀?”
小冬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
“换吧。我把他们打发了先回去,咱们去平康坊。”
小冬笑嘻嘻的动手,秦烈在一边帮忙。小冬身材娇小,这套衣裳对她来说话有些长。她把衣裳换了,又把头上的簪环摘下,头发挽了个书生髻。秦烈不知从哪儿摸出而铜镜。
镜子里映出来的这张面孔自然还是她,就是怎么看——怎么有些奇怪。
宽袍大袖神的,倒是别有一股风流韵致。
可是怎么看,也不象男子。
“会被看出来的。”
“看出来不要紧,就是图个方便而已。也有旁的姑娘这么扮了去见世面的,我都遇见过。”
“真的?”
“嗯,大概是和家中兄弟一起过去的。这边的院子有官中的,有些还是宫中教坊出来的乐匠开的。”秦烈笑着举了个例子:“比如,当时秦女那等才艺名头,倘若也来这里开个院子,会来听曲捧场的肯定也有不少是女子。”
这倒是……秦女的确魅力惊人啊。
但是秦女已经在世人的视线中消声匿迹了。没几个人能见着深居简出的待在安王府里的张子千。就算见着了,也绝对不会把这两者联系到一块儿去。
小冬摇摇头,不去想秦女了。
大名鼎鼎的平良坊啊——小冬两眼吸放光,一脸傻笑。秦烈肚里暗暗嘀咕,平时做别的也不见她这么热诚十足,小冬要投生个男子。保不齐是个色中饿鬼花丛浪子。
他爱怜地替她拨过一绺头发。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很无能为力。小冬极易满足,华服珠宝她不喜欢,珍馈美味她也不热衷。他能给她的快乐满足,其实没有她给他的多。
所以、只要她喜欢,哪怕想把平康坊当自家后院儿似的天天来逛,他也一定奉陪。
小冬脸上泛红,眼睛闪亮。胸口怦怦直跳,手心里潮乎乎的出了汗。
秦烈看她这表情,好角不是去见世面,而象是去偷会情郎似的。
“那个,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