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时衣第34部分阅读
嫁时衣 作者:肉书屋
花,泉水特别请特别的凉,山里还有不少猴子呢。”
秦烈也笑着说:“别担心了,不会有事儿的。瞧你这眉头皱的,都快成老婆婆了。”
小冬狠狠瞪他一眼。
小冬一直送他们到城门口,秦氏拉着她的手说:“你们好好儿过,不用惦记我。过年的时候若是能回来最好,要是你们挪不出空,我想法子来京城也行。秦烈要是敢给你气受,像就告诉我,我狠狠揍他……”
小冬的满怀别情总算被这话驱散了些,笑着说:“嗯。到时候您揍他,我给您递棍子。”
“回去吧,天热得根,别晒坏了。”秦氏摸摸她的脸,抱了她一下,低声说:“我一直觉得没生个女儿是这辈子的缺憾,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小冬鼻子微微发酸。
对这个年轻漂亮的婆婆——小冬心里没能把她当成亲娘,倒是象个大姐姐一样。脾气直爽,又很和气亲切。
和她相处永远不会让人觉得难受,小冬预想中的婆媳问题一个也没有碰着。
“好啦,别哭鼻子,哭肿了眼皮可不好看了。”秦氏拍拍她的肩膀:“快回去吧,别送了。”
小冬站在路边,一直看着车队消失在视野里,才没精打采的上车回去。秦烈一路上说了许多宽慰的话,还讲了好几个笑话,也没能让她觉得高兴起来。
“要不,咱们今天去王府蹭饭去?”秦烈琢磨,见了安王和赵吕.总能让她心情好些。
“算了,哥哥前日就去成岭了,父亲这阵子又忙。”
连百试百灵的“回娘家”都不管用,秦烈也觉得黔驴技穷。
“天这么热,中午别回府了,美味居新请了一个厨子,做得一手地道的西域菜,烧茶鸡,煎虾,烤肉,去尝一尝吧?”
小冬点了点头。
秦氏走了,锦凤走了,家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她也不想那么快就回去。
锦风她们刚来的时候,家里天天都那么热闹,到处是欢声笑语。
白天三个人凑在一起玩叶子牌,掷棋,挑选衣料,商量菜谱。晚上吃过了饭,在花园里头散步,月亮投在地下的树影看起来都那么婆娑多姿,地子里的水面在月光下亮晶晶,就象一面嵌在花树丛中的大镜子。即使锦凤搬出去了,和秦氏在一起也很快活,秦氏跟她讲许多遂州的事情,那些她从来没去过的地方,没有见过的景致风物一一秦氏还去过婆夷国,那里的姑娘可以自由的上街,不用顶着纱帽遮得密密实实,那里从不下雪,一年四季鲜花盛放……说的小冬心驰神往,其想亲眼去看一看……
秦烈安慰她说:“有机会的,到时候我带你去,江南水乡也好,西域大漠也好,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世上的奇景奇观多着呢,只怕你一辈子都看不过来。”
美味居的这个新厨子果然不凡,煎虾子做的异常美味。剥了壳先腌过,烤得香气四滥,吃着既鲜嫩还弹牙,因为秦烈吩咐过,辛辣调料和其他香料放得都不算多,很合小冬的口味。茶鸡味道也好,外酥里嫩,肉滑汁稠。小冬最欣赏的是最后一道汤,浓郁鲜香。
食物在填满人们的肚子的时候,也会让心灵上产生一种满足感。
因为送别而带来的失落似乎被食物的美味与丰富弥补了,饭后秦烈亲自棒了茉莉水给她洗手。小冬的脸庞红扑扑的,因为天气炎热,鼻尖上有一层细细的汗珠,看起来越发显得娇艳。
美味居后头有一个院子,移栽了不少翠竹,风吹过来沙沙直响。小冬靠着秦烈,眯着眼睛。
“刚吃完饭别立刻就睡,咱们说会儿话。”
“嗯。”她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你说,娘和锦凤她们现在走到哪儿了?”
“他们走的不算快,天黑的时候差不多能上船,现在还在半路上吧。”
“船也安排好了吧?”
“你放心吧,都是新船,又稳又快。”
秦烈揪了一颗葡萄给她,小冬拿在手里把玩,萄萄皮薄,汁水渗出来拈在手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她要找帕子来擦,秦烈把帕子接了过去,却低下头来,舌尖擦过小冬的指腹,声音里带着笑意,低声说:“好甜。”
小冬觉得指腹上的那股微痒顺着手臂一直延伸到胸口,脚趾都忍不住蜷起来了。
她本能地把手往后一抽:“去去,你怎么和梅花学上了。”
秦烈无辜地说:“梅花有我这么知情知趣么?”
“梅花没你这么厚脸皮是真的。”小冬往外头看看,虽然没见着什么人.可是毕竟不是在家里。
“让人看见了可怎么办?你也老实一点。”
秦烈说:“看见就看见,咱们是正经夫妻,还怕人看不成。”
话虽然这么说,他也没有再动手动脚。
“你这里也有人跳舞唱曲助兴吗?”
“没有。”秦烈摇头说:“美味居不做散客生意,都是提前几天就要订座。来的人多半图这里地方幽静酒菜美味,用不着找人唱曲什么的助兴。”
也是,这里是和一般酒楼的嘈杂喧摆不同,坐在屋里听不见楼上楼下左右隔间的半点动静。
“嗯,不俗。”小冬点头夸赞:“是你的点子?”
秦烈一笑:“不是。是王爷替我出的主意。”
“啊?”小冬意外之极:“父亲?”
安王还懂得开馆子?
他会琴棋书画,懂仕途经济,会骑马射猎……
想不到这开门做买卖他也会?
……大概除了生孩子,没有什么是父亲不会的吧?
“一开始我只是顺口和王爷提了一次,这里地方不算大,要做别的用途一时又想不出来,是王爷说,天下人不管到了何时,总是要吃饭的。也不用那么多花样,只要饭菜好,地方舒服,一定有人来。这话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一开始名声不响,生意清淡。后来渐渐有了回头客.知道的人也多了。”
小冬一半觉得骄傲,一半又觉得好笑。
“嗯,父亲倘若不做王爷,做生意人也一定是顶尖儿的。”
“可不是么,聪明人做什么都行。”
小冬回府后睡了大半下午,起来时都快要傍晚了。睡得久了人反而没精神,拿着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理头发。红芙知道秦氏她们走了小冬觉得失落,想办法找话题让她解闷。
“今天家中没人来过吧?”
“没有。”红芙端了一盏青梅茶过来。茶用冰湃过,凉凉的酸酸的,喝了很是醒神:“王府打发人送了些蜜瓜来,说是王爷送来的。要不要切来尝尝?”
“不了,晚上等他回来了一块儿尝吧。只送了瓜来么?还说了什么没有?”
“没说什么。”红芙笑着说:“您要是想王爷和世子了,就回去住几天么,我看王爷也肯定十分想念您。”
“嗯,也好。对了,胡妈妈呢?”
“您不是吩咐了想我几位郎中来问话么,胡妈妈为这事忙了大半天呢。不过那几位都说,象您说的那样的病人,也没有什么好法子能根治,不过是平时多注意保养,忌寒谅忌酒忌辛辣,也不要劳累动气……”
小冬点了点头。
这和御医所说的也差不多。圣慈太后这病主要就靠一个养字。
第八十七章 宫人
早起小冬收拾了穿戴停当,秦烈看她的打扮衣裳,问了句“你要进宫?”
“嗯 ”
红荆拿着面圆镜替小冬照着后面的发髻,秦烈过来接过镜子,小冬扭头看他一眼。
“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了。太后娘娘玉体违和,你就是去了也不方便见。”
“那我送你到宫门口。”秦烈往门口瞅了一眼,飞快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小冬吓了一跳,忙朝门口看了一眼,红荆已经端着水盆出去了。幸好没人看见。
她手里帕子一甩,在秦烈额头上扣了一下:“去去。”
秦烈笑着揽住她的腰,小冬瞪了他一眼。
“中午可回府?我去接你。”
“嗯,今天大概要用了午膳再出来,不用接我。”
秦烈一路送她到延喜门,看着小冬的车子进了宫门。
小冬穿过长长的宫道,墙的那边是左掖庭,听着墙那边有女子的说笑声,嘻嘻哈哈的大异往常。
“郡主忘了,上月不是采选秀女么,想是新秀女们已经进宫了,就安置在那边。” 小冬点点头,她倒把这个忘了。现在她们还能笑出来,等在宫里过上一年半载,就会慢慢变成另一个模样。说不敢说,笑不能笑,循规蹈矩,沉默寡言。
圣慈太后精神比上回好多了,还在长寿宫院子里走了一圈。采姑笑着说:“郡主来得真早,可用了早饭没有?”
小冬笑着摇头:“没呢,特意来吃白食的。”
圣慈太后指着她笑:“你啊,都成了亲了,是大人了,还一副小孩儿脾气。”
小冬笑盈盈地扶着圣慈太后朝前走:“娘娘这儿的饭食比我家中的好.今天有什么吃的?”
采姑在一旁说:“巧了,刚才我去小厨房看过,有桃肉卷儿,还有翡翠酥和冰糖糯米山楂粥,都是郡主喜欢的。”
小冬陪着圣总太后冉了平膳,许是早上多走了几步,也或许是有人陪着胃口也好,圣慈太后居然喝了大半碗粥,还吃了大半块糕。
“你婆婆她们回家乡去了?”
“嗯,昨天走的。走运河,水路总是稳妥踏实些。送走了她们,家里一下子就空下来了,平时习惯了有人作伴热热闹闹的,乍一空,还真觉得寂寞。”
圣慈太后拍拍她的手背:“过些天就好了。你要闷了,就进宫来陪陪我。”
采姑端茶上来:“郡主家中现在人少,等将来生下小千金小公子,可就一点儿都不闷了,到时候只怕忙得叫苦连天呢。”
圣慈太后也跟着打趣:“正是呢。生个淘小子,缠得你唾觉的空儿都没有,保证不寂寞了。”
小冬被打趣得脸通红,急忙把话题岔开:“今天从延喜门那边进来,听着左掖庭那一带跟养了小鸟儿似的,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圣慈太后有些疑惑,采姑忙说:“娘娘这几天也没理会,那边安置了新进来的宫女,都是些小姑娘,宫规怕还没学好呢,所以让郡主听见 “是么?有多少人?”
“奴婢也没细打听,三五百总有吧?”
圣慈太后点点头:“病了几天,倒没留心这个。对了,采姑你是哪年进的宫?”
采姑微微一怔,想了想:“奴婢是永庆十一年春天进的宫。”
“啊,”圣慈太后微微点头:“也有十多年了。我还记得我是显元二十八年进的宫……虽然过了几十年,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是个大冷天,进了宫就把我们身上的棉衣都剥了去了,发拾了件夹衣,根本挡不了寒风,屋里也没有炭盆,一屋的小姑娘都冻得瑟瑟发抖。”
大概人上了年纪,就喜欢回忆从前的事情。
“太后娘娘那时候多大?”
“十二。对,刚刚十二,从小就没离过家,乍一进了宫,处处都不习惯,心里害怕也不敢同人说……学宫规的时候可没少吃苦头,当时每八个人分作一班,那一班儿里有一个学的不好的.其他七个人跟着一块儿受罚。”
采姑说:“正是呢,我们那时候也是的。挨了罚还没有饭吃,半夜里都饿得睡不着觉。”
圣慈太后一笑:“宫规从来都是老一套,几百年来改朝换代,后宫的规矩却没怎么大改。”
小冬没有插话,静静地听着。
“后来我就一直待在掖庭宫里,活计也不算太累。这么过了一年,两年……我觉得这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了。一起进宫的姑娘也有得蒙圣宠的,也有犯了过失被打死的。一开始心里怕得很,后来径得多了,见得多了,也就不怕了——怕也没有用。”
圣慈太后那时候可想不到自已会成为一国太后吧?忍饥捱饿的时候,一定只想着有个馒头就知足了。人的际遇谁也说不准,当年是皇后宠妃,现在不过囚居冷宫。而曾经是掖庭里一个小小宫女的,现在却是太后娘娘。采姑脸上也有几分怅然,不知她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圣慈太后经历的,想必她也一样都经历过。
宫人进来禀告,说皇后领后宫诸人过来请安。
圣慈太后摇摇头:“让她们回去吧,我没什么精神,不想见小冬站在帘后朝外看了一眼,轻声问:“那个穿黄衣裳的是谁,”
那人跟在明贵妃后头,正好微微转过脸来。
啊,原来是张婕妤,现在得称张淑妃了。她比从前显得富态了一些,身材也没有从前那么苗条,风采气度与生下皇子前全然不同,后宫的女人有了儿子才有底气,有了倚仗。采姑却错会了小冬的意思,以为她问的是站得靠后的穿淡黄宫装的女子,轻声说:“那是新近受宠得封的季美人。”
“哦。”
果然是位美人。那些女人中有不少陌生面孔,她们站得靠后,衣着也没有那么华贵艳丽。可是她们胜在有青春,这比一切名贵的衣饰脂粉都更宝贵,面颊红润,眼睛明亮,身姿窈窕,声如黄莺。前面的女人们有的是资历和份位,她们也曾经拥有青春,可是岁月流逝,她们用青春换来了现在。后面的那些女子拥有青春与美貌,她们踌躇满志,看着那些已经色衰的前辈与对手们,用恭谨温顺掩盖了野心勃勃。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小冬上一世看过不少宫斗的小说、电视。这些看起来和美亲密情景,其实不过是没有硝烟的另一种战场。后宫里的倾轧争斗比前朝更惨烈。朝堂上的男人们争的是权,是利。在同一块饼上划而分食,虽然有多有少,可是总归是能够达到一个平衡。可后宫里不可能皆大欢喜。皇帝只有一个,皇帝的继承人也只能有一个。你得到了,我就得不到,必须用尽全力去争去夺,把别人踩下去,自己朝上爬,明刀暗箭,你死我活。
小冬远远看着她们,庆幸自己不是其中一员。如果她不是穿越成了郡主,而是成了这庞大的后宫中的一员,她现在会怎么样?是象采姑一样,勤勤恳恳的服侍一个主子,还是象那些姿色过人的女人一样,靠着美貌与心计杀出一条血路来?她也不知道。不处在那个境地,谁也说不准。
皇后她们走了没多时,又有宫人来报,三皇子和四皇子来请安。三皇子小冬才刚见过,四皇子却是有些日子没见了。他比从前高了许多,穿着锦袍小靴,小脸儿粉嫩粉嫩的,眉目清秀,举止有度。大概再过个十年八年等他长大了,沈静那个第一才子兼美男子的名衔就要保不住了。
兄弟两人行礼请安,小冬又同他们两人见礼,四皇子拱手一揖: “小冬姐姐。”
小孩儿装大人样最显得可爱。他行过礼,就跑了过来拉着小冬的手:“小冬姐姐最近都不常来了,总是见不着你。”
小冬微笑着说:“四皇子也上学念书了,纵使我来了也一样遇不着你。”
四皇子歪着头,好奇地问:“小冬姐姐的夫婿是怎么样的人?”
“太后娘娘寿辰时,你不是见过了么?”
“那天乱糟糟的,人那么多,没说上话,就看着个子高大。”
“他是……”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小冬一下子竟然概括不出来。他也读书,学问却不算好。他习武,可是那个五品游骑是捐来的。他少年坎坷,心志坚毅……
不过对小冬来说,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好的爱人,好的丈夫。
“是个很好的人。”
四皇子的嘴微微嘟起,话语听起来颇有酸意:“有多好?”
他的神态语气让小冬一下子想起赵吕来。大概做兄弟的,总是不待见娶走自家姐妹的男人。尽管四皇子还小,可是也已经有了这份儿意识了。
用外人的眼光来看,秦烈不是那么好,长相不好,学问不好,没有门第……
小冬微笑着,指着三皇子脚上的靴子问:“你看,是你三哥的靴子好,还是你的好?”
三皇子的靴子自然比四皇子的考究,四皇子点头说:“哥哥的比我的好。”
“那给你穿,要不要?”
四皇子摇头:“不成……哥哥的靴子大,我的脚小。”
“对呀,这靴子合适不合适,穿的人自已最知道,和嫁人的道理差不多。”
最好的未必是适合他的。比如沈静。若是嫁了他,小冬肯定没有抱怨寂寞的空闲。她得做好儿媳,好孙媳,贤内助——光是沈家的那些亲戚朋友一一记住名字理请关系,就够费劲的。连沈芳都说,她家的亲戚有时候连她都认不全呢。
第八十八章 客人
四皇子一直在小冬身边儿,看起来依依不舍的。圣慈太后让人带他出去玩耍,他出去了一圈儿回来,还是坐到小冬身边儿,听她和圣慈太后说话。
圣慈太后同自己先头几个孙子孙女儿都不亲近。
早先的时候,宫里头是圣德太后做主,她虽然也挂着太后的名份,地位却远远不如,只是个摆设。那会儿连皇后在内,后官的女眷、皇子和公主,都与圣德太后亲近。后来圣德太后夫势,可是圣慈太后与他们也亲近不起来。
四皇子的身世说来也实在堪怜,没了亲娘照拂的孩子,在这后宫里头有多艰难,圣慈太后是知道的。她也时常吩咐人多照应她些。不过,单单吃饱穿暖,是不够的。
这孩子,大概把小冬当姐姐了吧?
果然,等小冬要走的时候,四皇子朝圣慈太后求恳,想出宫去送送小冬,也认认秦府的门。
圣慈太后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多带几个跟从的人。宫门下钥前可得回来。不许乱跑,不许淘气,要听你小冬姐姐的话。”
四皇于笑逐颜开,紧紧扯着小冬的袖子,脆脆地应了一声:“是。”
小冬没想到进宫一趟,倒带个小尾巴回去。
不过四皇子本来就是个乖巧的孩子,从来没听说过他顽皮捣蛋过。
四皇子和小冬坐一车里,一路上时时的掀车帘朝外看。
“是头一次出宫?”
“嗯。”四皇子点头说:“宫外原来是这样子,人好多,好热闹呢。”
小冬心里微微发酸。四皇子指着路边的一个铺子:“那是做什么的?”
“是布庄,卖绸缎布匹的。”
“一匹布贵不贵?”
“一般人不论匹买的,先量好尺寸,过来扯布,或是七尺,或是九尺。够做一身儿衣裳就行了,用不着买一整匹。”
四皇子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是不是一整匹太贵了?”
“晤,而且布放在家里,一时穿不着,易生潮,生虫……很是麻烦。不如要穿的时候来现买的好。”
小冬没怎么和年纪比她小的孩子相处过,从小到大都是受别人照顾得多,现在突然有个人需要她来照顾教导,感觉很是新奇。
车子穿过街道,走得比平时慢了些,正方便四皇子左顾右盼。小冬起先有些担心,怕这孩子看到热闹想要下车,可是四皇子从头到尾都根乖,好奇之极,可是没说要下车去玩。
路过一家铺子门口,正有胡商从里头出来,高鼻深目,红发蓝眼,四皇子啊了一声:“那……那人……”
“那是胡人,从极西的地方来做买卖的。”
四皇子问了个十分经典的问题:“小冬姐姐,他眼珠子是蓝的……他看见的东西,走不是也是蓝的?”
小冬忍俊不禁:“那你的眼珠子还是黑的呢,你看到的东西,难不成是黑的吗?”
四皇子摸摸自己的眼,笑了:“怪不得书上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呢,这些事儿书上可都没有写。”
车子拐了个弯,小冬指着前头说:“喏,我的家就在那前头了,你将来若是自己要来,可要认谁门儿。”
四皇子用力点头:“嗯,我记得了。”
小冬一笑。车到了门前,四皇子先下了车,还有模有拌的回过身来扶小冬。
“姐姐慢点。”
要是有个这么乖巧聪明的亲弟弟就好了。
小冬扶着他的手,笑着说:“好。”
四皇子抬起头打量了一番秦府的门面,指着门上的匾说:“这字是谁写的?”
小冬一笑:“你猜呢?”
四皇子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亲,还没有开口说话,斜刺里忽然窜出几个人,直直朝他们冲了过来。四皇子带的护卫反应极快,秦府门口的家丁反应更快,隔着两三丈远便把那几个人拦住了。
小冬将四皇子朝身后拦,这孩子却往小冬身前挡。
“哎哎,别误会!”来人中有一个扬声喊:“我们走来找亲戚的!我们找秦阿婆,找烈叔!”声音脆雅,听起来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
“说错了,不是烈叔,现在得喊烈舅舅了。”
“没错,娘的兄弟当然喊舅,婶子的兄弟也喊舅么?”
“反正喊叔不对!”
还没把话说清,自己倒先闹起内讧来了。
另一个孩子说:“别吵啦。”她声音脆脆的象银铃般,朝前走了一步,扬起脸来说:“我们来我秦婆婆,我叔叔是李万河,他是不是住在这儿啊?你……是烈叔叔新娶的媳妇吗?”
这是李万河的……侄子侄女?
四皇子看他们也不过是半大孩子,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晃晃小冬的手:“姐姐?”
他们不是在遂州么?怎么千里迢迢的跑到京城来了?而且,怎么就三个孩子?也没个大人跟着。
“你们……你们怎么来的?”小冬抬了下手,让人放他们走了过来。三个孩子看起来风尘仆仆,那个女孩子也是穿的男孩打扮,脸上左一道右一道抹得都是脏污——四皇子歪着头打量他们,大概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又是年龄相近的孩子,十分好奇。
“是石姐姐带我们来的。”
石姐姐又是谁?不是李家的人?
一个孩子朝后一指,有个人从人丛背后走出来,朝前迈了一步。
她穿着一身男装,一只脚上的靴子干脆是用麻绳缠起来的,虽然脸上净是尘灰,可是二双眼又大又圆,黑白分明,如泉水一样清澈。她定定的看着小冬,嘴唇紧紧抿着。
小冬微微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大门口也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李万河他们已经离开了京城,这几个孩子怕是不知道,这时候找了来,前后刚刚错开了一天。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要不然这么远的路,怎么让一个姑娘家带着三个孩子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
小冬咐红芙领他们进府,先梳洗安顿一下,又命人去给秦烈报信儿,说是老家来人,请他早些回来。
四皇子很是好奇,跟着小冬朝里走,还频频回头打量那一行四人,小声问:“小冬姐姐,你家里的客人,都这么……”他形容不上来,不过小冬明白他的意思。
那倒不是,今天头一遭,还就让四皇子赶上了。
“是…姐夫家乡来的?”
小冬点点头。
头次听人喊秦烈姐夫,感觉其是……挺新奇有趣的。
胡氏从里头迎出来,她已经知道四皇子来了,先行了礼,四皇子很有派头的一挥手:“免礼。”
小孩儿装大人最有趣。
“郡主,听说,来了客人?”
“嗯,应该是李家的孩子,不知怎么就跑到京城来了,看起来很是仓促狼狈……”
不象是来做客寻亲的,倒象是小孩儿离家出走似的。
“妈妈去看一看,瞧瞧他们还缺不缺什么,收拾好了领他们来偏厅,得问问清楚才行。”
小冬招呼四皇子坐下,让人端上茶点,又去取了些玩意儿来。赵吕以前送了小冬许多精巧的礼物,大多留在了安王府,也有一些带到了这边来。象九连环如意铃串棋子什么的都有。四皇子洗过手,拿了一块姜子酱的点心,不过明显他的心思不在吃食上,一会儿的功夫,起码偷偷朝外看了三回。
小冬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丫鬟领着那四个人来了,他们都已经换了衣裳洗净了脸,两个男孩子一个略大些,另一个要小一点。果然龙生龙凤生凤,李万河那样的身材,儿子也不矮,跟半个大人似的。那个女孩子皮肤雪白,生得粉妆玉琢,头发辫了两条小辫子,还系了两朵小小的红花。
那位石姑娘走在最后,她看来十七八岁了,身量苗条,相貌娟秀,
一头秀发又浓又黑,是个十分貌美的女子。小冬琢磨,她们来时脸抹成那祥,八成并不是因为路途太过辛苦才弄成那样。出门在外,妙龄女子的美貌实在是不太妥当。
小冬让他们坐了下来,还不等她先问,那边的小姑娘先开腔了,叽叽喳喳跟小鸟一样:“秦阿婆呢?我婶婶呢?叔叔不在吗?”
小冬问:“你们叫什么名字?怎么从遂州来京城了?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么?”
三个小的缩了缩头,小冬扫了一眼,心里大致有数了。
三个孩子你推我我推你的,还是那个女孩子说:“我叫燕子,我哥哥叫土生、保成。家里……没什么事。我们就走想念叔叔和婶子……嗯,还想来京城见见世面。”
问他们看来没什么收获,小冬把目光投向那位石姑娘,和她的目光碰个正着。
她直勾勾的,近乎审视一样的打量让小冬微微皱起眉头。
她这些年的经历令她对女人的敌意特别敏感。
这位石姑娘的目光不对头。
“这位姑娘姓石?不知与李家怎么称呼?怎么会带着他们几个孩子来京城呢?”
石姑娘没说话,还是李燕子拎着说:“石姐姐和我们家住得近嘛,要不是她,我们还来不了京城呢。”
那就不是亲戚了?
石姑娘忽然开。说:“我和秦大哥打小儿一块儿长大的,我爹爹是他师傅。”
她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抬起,话里透出一股浓浓的挑衅的意味。
第八十九章
李家的三个孩子都讲得清楚官话,虽然带着遂州口音,但听起来起来不费力。这位石姑娘的遂州口音非常重,虽然她说得很是卖力,小冬只听懂了半句。
这半句也能听出这位石姑娘在示威。
打小儿一块儿长大?
想不到秦烈还有这么一位青梅竹马啊,这都找上门来了。
他怎么从来没有提过呢?
按常理推断,有两方面的可能性。一呢,是这位石姑娘其实是无足轻重的路人甲,不值一提。或者恰好相反,这位石姑娘不但不是路人甲,地位还相当的重要,以致于秦烈要房间隐瞒她的存在。
李家三个孩子看到端上来的茶点齐齐欢呼一声,然后就下手抓了。四皇子坐在小冬旁边睁大了眼睛,手里拿的如意铃都忘了玩,在宫里可没有人有这样粗犷的吃相。李家那位叫燕子的小姑娘一手攥着一块糕,嘴里塞得鼓鼓满满的。她那两个哥哥更不用说了,为了一块梅花酥大打出手,招招狠辣,毫无兄弟情谊。
四皇子犹豫了下,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盘点心,又回头瞅瞅小冬,小声说:“我把我这个给他们吃吧?”
这孩子倒是学会谦让了,以前他还扮女孩儿的时候,似乎总吃不饱一样,见了吃的也不肯放过。
小冬点点头,四皇子端着面前的两碟点心站起来,走到李家兄弟跟前,一人面前放了一碟:“慢慢吃。”
李家老二保成头都不抬,老大土生倒是舍含糊糊地说了个谢字。
看这架式,起码两三顿没吃了。
他们这一路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啊?
看石姑娘的样子也上想吃东西,不过她拉不下脸。李家姑娘倒是很顾着她,把自己的吃食分给她。石姑娘摇头没接。
小冬耐着性子等他们吃点心。这边还没吃完,那边秦烈已经回来了。
他显然是骑马回来的,脸让太阳晒得有些发红,小冬站起身来迎上前去,还没等她开口,斜里插进个人来挡在她身前,情意绵绵地喊了一声:“秦大哥。”
小冬险些绊了个趔趄,幸好红荆一把扶住了她。
石姑娘这声带着浓浓的遂州口音的“秦大哥”,差点把小冬刚才喝的茶都喷出来。
这……这算什么?
小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秦烈大吃一惊:“石秀?你怎么来了?”
身后李家那三个一起扑了过来,喊叔的喊叔,喊舅的喊舅,又是抱腰又是扯手,倒把石秀姑娘也挤到一边去了。、
小冬觉得有些头疼,一只袖子被扯住晃了晃。她转过头看,四皇子仰着脸,有些关切地看着她。
“没事儿。”
莫非这就是报应?她才跟圣慈太后抱怨了句家里冷清了,这一下……可不冷清了!
屋里乱糟糟的吵得什么都听不清,小冬对四皇子说:“来,咱们到后头去,我领你转转,府里有个池子,里头也养了不少鱼。”
四皇子乖巧的点点头。
这儿就让秦烈应付去吧,小冬领着四皇子出来,红芙忍不住说了句:“郡主,您怎么就出来了?那石姑娘……”
红芙还怕他们能偷说什么偷做什么?就算他们真有那份心,当着一屋的人,还有三个胡搅蛮缠的大孩子,他们能说句整话恐怕也难。
小冬摇摇头:“不急在这一刻。”
石姑娘那眼睛里跟有勾子似的,嗖嗖的冲着秦烈就甩过去了。
小冬心里远没有她表面上那么沉得住气。
那石姑娘的龙去脉……秦烈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过什么不能不说的故事,自己该怎么办?
小冬有些走神,四皇子捧着一碟鱼食往地子里投,引得地里的鱼纷纷攒拥过来抢食。红芙拦着他,不让他往栏杆外探身。
“小冬姐姐,那个石姑娘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小冬转过头来,笑着摸摸他的脸:“为什么这样说?”
四皇子把鱼食放下,挨着小冬坐下来:“看得出来嘛,她又不是小孩儿,可是看起来一点都不懂事。”
不懂事这三个字用得好。
大概遂州的人都是这样,有什么话都直横横的说出来,不会拐弯抹角。要是换成中原的女子,即使心里再想勾搭别人的男人,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就……
四皇子忽然指着小冬身后说:“咦?姐夫来了。”
秦烈先向四皇子见礼,四皇子认真地说:“姐夫不用多礼一一你不用在前头陪客人吗?”
也许是小冬多心,总觉得四皇子话里有话。
秦烈笑着说:“刚才实在是失礼了,他们打乡下来,礼数不周,还请四皇子殿下不要见怪。他们一路餐风露宿的,也累得撑不住了,我先让人带他们去休息了。”后半句话是对小冬说的。
“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这三个孩子大老远从遂州跑到京城来?”
秦烈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我问了,他们还不肯说,结果三下两下被我套了出来。他们三个点火把房子都烧了。”
“啊?烧了房子?可伤了人没有?”
果然是闯了祸离家出走了。
“那他们为什么来京城呢?”
“初生牛犊不怕虎嘛,以前那两个小子就缠着我非要来京城,只是他们怎么把燕子也一起带来了,这路上要是有个闪失……秦烈摇头说:“真是得好好收拾教训一顿才行,这么下去还不知道将来要闯什么祸。”
小冬更关心的是那位石姑娘,不过当着四皇子的面问这个可不大妥四皇子看看秦烈,又看看小冬,很善解人意地说:“小冬姐姐,我也出来好一会儿了,该回宫去了。”
小冬心里微微觉得歉疚,四皇子兴冲冲出来的,看他的样子也不是真心想走,只不过皇宫里头即使是孩子也很有眼色,知道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侯该留。
小冬俯下身来:“也好,那姐姐让人送你回宫去。下次我再接你出来玩。”
四皇子说:“好,今天那个圆铃铛很好,我要带回去慢慢玩。”
“好,我让人给你装着。”
小冬让人把如意铃什么的都装了起来交给四皇子带走,又嘱咐他回去后去和圣慈太后回禀一声,以免她担心。
秦烈差了人护送四皇子回宫,小冬递了衣裳给他,等他洗完脸更衣出来,不等小冬问,秦烈自己先说:“石秀的事你不用介意,我不过把她当妹妹一样。”
得,这也实在太老套了。这又没有血缘关系,俗话说,干柴烈火好做饭,干兄干妹好做亲啊。
秦烈的手揽过来,小冬侧转身避开,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把问题交待清楚别想蒙混过关。
“我和你说过,小时候我娘忙着养家糊口不能照看我,把我寄放在街坊家,我还和那位师傅学了木匠手艺。”
“嗯。”
“石秀就是石师傅的女儿。后来我和我娘迁了地方住,不过两家还时常往来。那年我从京城回去,石师缚家为了避祸,也迁到了东泉,又做了邻居。石秀的心意我明白,我也早就和她说过我喜欢的人不是她……”
“你真说了?”
“那是自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难说,没准儿现在就在骗。
“那她怎么还对你执迷不悟啊?”
秦烈嘿嘿一笑,手在鼻端扇了两扇:“咦,好大一股醋味儿啊,今晚蒸鱼不必蘸醋,你这就尽够喝的了。”
小冬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瞪着眼咬着唇看他。
秦烈不敢再开玩笑,老老实实的说:“是真的。我早就说过,还说过不止一回。只是这姑娘性子倔强,他爹他娘的话平时她也听不进去。这次居然带着李家的三个孩子就跑到京城来,实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你没给过人家什么暗示,人家凭什么总纠着你不放啊?”
秦烈拍拍脸颊:“我可真没对她怎么样过。她送我的东西我可都没收过,她约我去赶会啊爬山啊我也从来没去过一一要非说有什么,就是小时候她上山遇着蛇,我把她背回的家,她好象就是从那以后有点儿……”
“你还背过她?”
要换成是在中原,哪个女子被外边的男子背了,这么亲亲靠靠挨挨蹭蹭的,只怕也得非君不嫁了!
“那会儿她还小呢,当时救人心切,哪能想得到后来的麻烦啊?再说,遂州也不象中原讲究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
其实小冬心里已经信了入九成了,只不过今天让这个石秀给憋着了,这口闷气不找秦烈出,还找谁出?
太目中无人了,跑到她家里来当着她的面儿大剌剌的就冲秦烈飞眼儿调情,当她是死人啊!就算她认识秦烈在先,可秦烈现在可是有主儿的了,有妇之夫。看她那架式……仿佛秦烈是她囊中物一般。
秦烈也明白,做小伏低好话说了一筐,只差没有对天盟誓表明自己决无二心了。
“那她现在什么打算?”
“偏这么不巧,李大哥他们已经回去了,就是这会儿送他们上路只怕也赶不上。正好过两天还有船要往西南去,到时候把他们一起捎回去。”
第九十章 晨
他的计划倒很好,不过……
“你确定你送,他们就走吗?”小冬揪着他鬓边的一缕头发:“这三个孩子一看就不安分,别这边你把人塞上船,那头他们就溜下来了——难道你能捆着把他们送走?”
秦烈苦笑:“李大哥都管束不了他们,他们也一点儿不怕我。这次竟然把房子都烧了,虽然他们不肯细说,我猜必定不是烧了一间两间那么简单。李家的那片寨子是石墙木楼,特别为了防火还有储水的石槽石沟,特别干燥的季节都难烧起来,怎么这会儿雨水多的天气反而烧了,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