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民国 全第62部分阅读
锦绣民国 全 作者:肉书屋
璨眸子如浓墨倾泼。
沐浴爱河的女人最美。
画楼也想去白公馆。白云展的妻子瞿湘去年六月才来到俞州的,她又同柳烨有交情·应该是个关心政务的女子,画楼想去问问她·她来到俞州之前,南京发生过什么大事。
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都可能有张家货船被劫的原因。
张君阳这般聪明谨慎,倘若不是有把握,他不会轻易暗示画楼的。
画楼道:“我也两个月多没有回白公馆,正好跟你们一起去·……”
“要不要抱清歌和素约去?”白云灵兴奋起来。
张君阳咳了咳,笑着对妻子道:“外面有些冷,清歌和素约那么小,可经不起风吹。”
白云灵冲他吐吐舌头,很调皮的样子。
多久没有见到她这样孩子气?好像是从她五嫂瞿氏报喜怀了孕,还有张璐怀了孕,她就再也没有这般毫无负担的笑。
张君阳鼻子有些酸,也有些欣慰。他承诺不让她受苦,她还是受了这么多委屈;他所欣慰的,是她还能听进去他的话,试图放下心中的包袱,信任他可以改变现状。
回到白公馆,绕过繁花如锦的船厅,听到一阵欢声笑语。
才知道是张太太带着长媳张阮玉殿、三女张婉和四女张妍来陪老太太打牌。
张婉和张妍跟白云韶和白云华去后面打网球,此刻不在船厅。白云韶喜欢网球,对这种时新的体育运动爱极了。
原本张妍要教她,很热情的样子,白云韶便满心应了,转身却叫二嫂白甄氏帮她想法子推了。
白甄氏也不是很喜欢张妍,便让白嗣立帮白云韶和白云华姐弟请了专门的网球老师。
然后亲自上门对张太太说,白云韶不懂事,道:“又累又耽误功夫,哪里能这样辛苦四小姐?他二哥一听,就立马教训了她,还专门给她请了老师。”说的好像是白云韶求着让张妍教的。
张妍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件事只得作罢。
白云韶刚刚满十六岁,看人很准,她跟老太太和白甄氏道:“张妍好聪明啊。可越是聪明的人,越是知道什么对自己好,我不想跟她做朋安我既是大哥的妹妹,又是六姐的妹妹,我怀疑她根本就不是喜欢我,而是想巴结我……”
老太太笑着骂她鬼灵精,还叹气:“你这份鬼精明,匀一半给你六姐,娘两头都省心。”
回头又把这话学给画楼听。
画楼不禁对这个小姑子喜欢得紧。知道她喜欢缅甸血色宝石,专门托人从香港给她带了一整套血色宝石首饰。
白甄氏和白瞿氏瞧着都咂舌,这也太贵重。
白云韶却很欢喜接了,丝毫不忸怩,还打趣画楼:“大嫂有钱,不拿白不拿。”因为礼物贵重,又交给老太太,“娘,您帮我收着,将来压箱底……”
一家人捧腹大笑。
既不推辞画楼的好意·又不责自手下贵重礼物,她的确是个聪明的。
怪不得人家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哪怕是一个母亲教的,性情都不同。白云展和白云灵性格有些像,比较单纯。老二已经而立之年,会隐藏自己的性情,没有相处过,看不出他是怎样的人。
白云韶是姐妹里的小七·最是聪明。
白云华是兄弟中的小九,沉默寡言,模样和白云归很像,都像老太爷。
老太太见画楼和白云灵夫妻来了,先是一愣,继而露出欢喜笑容。张太太也同样又惊又喜·陪着打牌的是白甄氏和张大少奶奶,两人也站起身来,一旁的瞿氏笑容和煦。
众人迎了他们。
白老太太拉着白云灵的手,故意斜睨了她:“半个月不登门·为娘的哪里让你不痛快了?”
白云灵脸颊绯红,低声道:“我照顾大嫂坐月子嘛。”然后亲昵不避嫌拉过张君阳的手,“君阳一直不得空。我等他有了空,再来看您嘛!”
就是小夫妻和好了。
老太太也不再为难她,笑呵呵一手拉着张君阳,一手拉着白云灵:“你们两个小鬼,没事就拌嘴·害得娘替你们操心!下次可不许,听到没有?”
张君阳见老太太没有半句责怪之词,心中感激岳母是个开明大义的,也终于明白了为何母亲总是逢人就说亲家太太这样好、那样好。
忙道:“母亲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灵儿,再也不让灵儿受委屈。”
老太太含笑颔首。
张太太便上前·佯打了下儿子,笑道:“这个混小子。灵儿懂事·才不跟他置气的。快来快来,一个坐到我身边,一个坐到亲家太太身边,我们两个老的脑子不好,尽让你大嫂和舅奶奶赢钱······”
一屋子人都笑。
画楼也笑起来。
张太太也问她身子好了些没有。
白老太太则把位置让给张君阳,请他帮着打一局,自己下来,拉着画楼坐到瞿氏身边去喝茶。
瞿氏忙挪了位置,帮着佣人斟茶。
画楼道:“五弟妹,你让佣人来。”然后对老太太道,“娘,您如今可不心疼媳妇啊,怎么五弟妹怀了身子,还要在这里伺候?”
瞿氏也不见惊慌,笑起来:“大嫂,娘让我回去躺着。我整日躺,累得慌,也怪闷的,家里的佣人说应该多走走,将来好生产,我才自己坐到这里的……”
白老太太便捏画楼的鼻子:“你个小坏东西,你娘是这种恶婆婆吗?”
说的画楼和瞿氏都笑起来。
瞿氏瞧着婆婆对大嫂的神态,才想起二嫂说:“大嫂跟我们不同。我们是娶进门做媳妇的,大嫂是娘领进门做闺女的。倘若什么都要跟大嫂争,活活气死……”
其实瞿氏觉得二嫂有些偏激。
婆婆对大嫂好,可是明面上绝对一碗水端平,只是婆婆跟大嫂说话时,那种亲昵是有区别的。
婆婆跟她说话,就会字斟句酌,生怕说了有歧义的话,让媳妇为难。可是对大嫂,就像亲闺女一样,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要是她说了刚刚大嫂那样的话,婆嬖绝对不会骂她“小坏东西”。
二嫂说的不同,就是这点不同。
可人与人之间靠缘分,大嫂跟婆婆有缘,情同母女,这是争不来的。婆婆能处处疼爱她这个五儿媳妇,在她丈夫对家族没有什么贡献的时候还能对她一视同仁,她已经很满足了。
情分,要慢慢培养的。
瞿氏摸了摸肚子,将来,娘肯定也会很疼她,像疼大嫂一样。
想到这里,她的眸光便轻轻用白甄氏身上掠过,微微叹气。那也是个极聪明的人,可惜她和婆婆好像无缘。
锦绣民国 第二百五十八节身份秘密
画楼坐着,和白老太太说话。
白老太太便低声道:“画楼,前几日高市长的夫人叫人送信,她想来拜访我······我推了,想着本就不熟,又不知道她到底意欲何为。
你跟她可有交情?”
是怕高夫人别有用心。
画楼笑了笑:“她人不错,从前还教灵儿打麻将。”
然后又把当初高夫人想和慕容家结亲、最近帮她挡了总统夫人等事情,都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笑道:“哎唷,高二小姐要给半岑做媳妇?那我得见见。过几天没事,我请了高夫人来家里坐。”
画楼明白,老太太还是不放心,怕涉及政治,白云归难做,所以一再问画楼。
有些人想做官,在前面买不动人情,就开始打后宅的主意,老太太自从来了俞州,就很警惕。
“您只管见。”画楼道,“高市长是将军的亲信,平日里高官厚禄养着他,高家便是靠将军才能显贵……”
原来是亲信,那就应该没事。
老太太这才放心。
然后又道:“最近清歌和素约怎样?我原本想今天去看看,亲家太太说要来玩闹一天,就耽误了……”
“好着呢······”画楼提起孩子,口吻很温柔。想起清歌抓住发夹,专门留给白云归的事,画楼便觉得好玩,说给老太太听。
老太太听了,惊喜不已·道:“才那么点的孩子啊!”
“上次高夫人还给他们俩打了对长命锁,是从香港讨的百家钱打出来的,模样很精致,我叫奶妈收着,等他们满了周岁再挂上。”画楼说着孩子,便想起这件事。
老太太颔首:“这位高夫人,是个有心的。”语气里,对高夫人的戒备又减轻不少。
那边·张君阳胡了牌,张大少奶奶就不依,叫嚷起来:“君阳,你只顾巴结亲家太太,连你嫂子的牌都敢胡。”
老太太听着,便含笑起身·帮女婿说话:“怎么,你赢了满场,好不容易输一回就不高兴?快给钱,快给钱!”
大家都笑起来·气氛很融洽。
张太太和张君阳压抑心口半个月的阴霾,也渐渐散去。
特别是张太太,惴惴不安,生怕惹怒了白云归,他们家日子就没法过了。要是灵儿误会,闹起离婚了,张家简直要乱套。
好不容易才结上了白总司令家的这门亲事。
如今做生意不比往昔。
世道乱的很·不管是铁路还是码头,时不时就封锁。倘若什么都不是,那些扛枪的让你等十天就是十天,半月就是半月。还需要不停打点银子·把他们喂饱,赔足笑脸。
政府的法律是政府制定的·今日改,明日改·权势当道,正正经经生意人,哪户不垮?
得罪了白云归,他一声令下,借着搜逃犯、搜烟土,封了张家的仓库、店面,张家哪里去告状?
以前还有皇帝管着。
如今的总统,根本就不顶用,外面做官的,特别是自己有部队的,几个怕总统?
除非像北方卫总统一样,自己有嫡系势力。
像南方总统这种空架子,也就是名头拿出来吓唬人,管管平头百姓,可管不到手扛重枪的军官头上。
整个东南都是白云归的嫡系,估计总统都要巴结着他,要不然,他的孩子们办满月礼,总统夫人怎么纡尊降贵巴巴从南京赶来?张太太越是这样想,越是冒冷汗。
如今好了,两个孩子和好如初,她胸口大石也落地了。
君阳是聪明的,灵儿这孩子也明事理,总算有惊无险。张太太想起好几次自己提到子嗣问题,就胆子发寒。
灵儿这孩子瞧着没有脾气,原来也挺扭的。幸好子嗣问题她没有多谈,真正惹怒了媳妇,闹起来也是烦心事。
张太太这才觉得,媳妇娘家势力太大也不好,做婆婆的只能供着,跟娶了公主似的。
灵儿不是那作怪的孩子,要是她像周如倾,张家真是阖府难安。
那边,画楼跟瞿湘聊天,说的都是怀孕时的事。瞿湘说她最近睡得不太好,又吐得厉害,笑道:“听娘说,大嫂一开始怀相也不好,后来如何了?”
后来……
白云归回来了,就莫名好了…···
画楼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为何不吐了,只是把婆婆当初告诉她的话,再告诉瞿湘,便把话题从孩子身上,转移到了南京,问她南京有什么有趣的。
瞿湘想了想,才道:“我母亲教我做淑女,平日里出门也少。特别是出嫁前几个月,除了三两个好友,很少游玩,也不太清楚南京到底哪里有趣。不过,柳局座倒是喜欢南京,时常出去逛,给我带些好玩的。我出嫁前一个月,柳局座突然忙起来,说什么丢了一批货···…我璎可能是丢了大东西,就也不敢央求她送我出嫁。大嫂,艨饔是想去南京玩,我给朋友写信,托人领着你…···”
画楼对妯娌都很善意,瞿湘原本没有多想。
可她突然问南京,顿时让瞿湘明白,她想问些时政。
大嫂刚刚生过孩子,短期内不可能去南京的,就算她想要去南京,副官亦会帮她安排好行程。
单纯的闲聊?
那应该问瞿湘父母如何,家里有好些人,而画楼直接跳了过去,只问南京什么有趣。
回眸间,画楼对瞿湘轻笑,心中对这她越来越佩服。
瞿湘似乎对画楼笑,那笑容也比从前亲昵三分。聪明人总是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这样彼此都不累。
瞿湘嫁过来之前,对白家没有太多奢望。她受够了母亲莫名其妙-的歇斯底里,受够了处处受母亲控制,只想换个环境,逃离那令她窒息了二十二年的家。要是再多一天,她也会被控制欲极强的母亲逼疯
她好似落入汪洋大海的孤独旅客,白家是茫茫海面一块浮木。她不知这浮木是否能将她渡到彼岸,却是目前能救命的唯一。
她不顾一切攀上了这块浮木。
对未来的不确定,让她有些茫然,大家会背后说她怯懦。怯懦是她向母亲示弱的一种手段,是一层保护伞。
白家,却比她想象的要好。
丈夫是个口直心快,毫无心机的人。新婚之夜他喝醉了,问她:“你嫁给我,也是因为我大哥?所以女人缠上我,都是因为我大哥……”
她便服侍他洗漱,然后跟他说,她有个很厉害的母亲,她不得自由。
而且她年纪大了,很难再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正好白家门第和瞿家相对,他又比她大。
然后他就笑,有种风流妍态:“我喜欢女人说实话,你很好!我也是实心实意和你过日子,跟你们家没关系!”
看到她的平凡姿容,他没有失望,没有鄙夷,而是问她是否对这段婚姻的态度真诚。既然她是真诚的,他便愿意尊重她。
他心思单纯,有时说话有趣,惹得她大笑。眉目飞扬时,他总说她很好,然后就紧紧搂住她。
似乎爱情便是这样缓慢滋长。他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顺着他,哄着他,他便愿意付出真情。
瞿湘对丈夫是满意的,比预想中好百倍。
婆婆慈爱,善良,而且睿智,看似事事不过心,却什么都明白;妯娌聪明,一个比一个聪明,没有利益冲突,就能和平相处;小姑子一个单纯可爱、一个机灵古怪,瞿湘都很喜欢。
嫁到白家不足半年,瞿湘好似重生了一回。她从前世界里那些固执的阴霾和歇斯底里,全部散去,她终于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只是南京……
埋在南京的那些往事,如果被翻出来,白家人会不会用另一种目光看她?
瞿湘又不禁想起,大嫂刚刚问她南京的事。难道是自己的事情败露?
不可能!
只要情报局不毁,她的秘密就不可能被翻出来!
可情报局如今的局长是云媛,瞿湘跟云媛没有太多交情。
云媛曾经是白云归的姨太太,白云归改弦易张,也是她做的说客。
难道是白云归觉得她不正常,叫人查她?如果是白云归去查,云媛应该会告诉他吧?
画楼便来试探她的口风?
瞿湘想起柳烨说,慕容画楼一身好武艺,枪法超群,定是哪个势力豢养出来的。后来被白云归的真情感动,愿意留下来,洗心革面,规规矩矩做了白夫人。
那么,慕容画楼应该很能理解她想从头开始忘记过去的心情吧?瞿湘忍不住又看了身畔的人一眼。
只见慕容画楼神色安宁,看着远处牌桌,眸光柔和又满足。
瞿湘心中微动。
她道:“大嫂,您很喜欢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画楼一直在想瞿湘刚刚说南京丢了批货、柳烨亲自去找等事,听到她的声音才回神,笑道:“我很喜欢。”
“好像只有这样,才是感觉是自己活着的,对吗?”瞿湘声音轻柔婉转。
画楼一怔,眼眸敛住,片刻后才笑道:“是啊,来世间走一遭,没经历过热闹的家庭生活,便是白活了。”
瞿湘垂首,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沉默着。
从白公馆回来,画楼的心有些难受。不知道为何,瞿湘那随口一句话,让她想起了苏氏。
她沉吟片刻,对司机道:“去三霞路。”她想接苏氏和苏捷来看看清歌和素约。清歌和素约出世两个月,苏氏从未见过,她一定很想。
第二百五十九节苏捷
今夜天气好,澄空烟云收尽,一轮冰魄悬挂碧穹,透明晶莹,将清辉洒向庭院。矮矮冬青树在冬日月夜淡然矗立,处变不惊的风骨,在地上投映浅浅痕迹,小院越发幽静。
画楼的车子鸣笛,护院急忙跑来开门。
刚刚下车,便听到院子里孩童清脆响亮妁笑声,
那声音圆润饱满,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嘈嘈切切。
应该是苏捷吧?
画楼眉梢微挑,忍不住笑。苏捷今晚怎么这样开怀?
佣人开门,客厅里壁炉烧得正旺,源源不断的热流在屋子里徜徉。苏氏穿着湖水色绣玉簪花纹的长袄,斜襟布满珍珠做扣子,点缀了衣裳样子和颜色的单调,有种妍媚从苏氏的谲艳眸子透出来。
苏捷穿着银红色缎袄,淡墨色长裤,穿了双装饰布老虎头的双梁鞋,在地毯上跑得正欢,苏氏跟在他身后,累了一头汗珠。
因为出了汗,脸颊粉润,更显年轻妩媚。
瞧见是画楼,苏氏让奶妈陪苏捷玩,她快步走过来,柔媚眸子难掩惊喜:“画楼,你怎么来了?”然后看了看门口,又问,“一个人来的?”
虽然知道不可能,还是希望画楼可以抱了孩子来。
画楼叫了声妈,笑道:“我一个人来的。”然后看了看停下来好奇打量着她的苏捷,忍不住眼眸温柔问他“苏捷,怎么这样高兴?”
苏捷四个多月没有见画楼了,有些认生,直往奶妈怀里躲,却又不甘心,伸出小脑袋继续打量着她。完全不同于慕容半岑的胆怯,他大胆又活泼。不知道是天性,还是因为年纪小。
苏捷已经十四个月了听王管事说,他两个月前开口说话,如今会说很多词,苏氏比从前更加开心。
苏氏携了画楼的手,两人在沙发里坐下,然后让奶妈把苏捷抱过来。她怀里搂住小苏捷替他拭擦额头的汗,然后问画楼:“我们刚刚吃过,你吃晚饭了没有?我以为你还没有下月子······”
画楼道:“吃了,今天去了白公馆灵儿的婆婆带着她妯娌和小姑子过来玩,那边吃饭早,婆婆怕我累着,坐了会让我先回来······我想着好久没见你和苏捷,就过来瞧瞧……”
画楼和苏氏说话的时候,苏捷一直偷偷扭头打量着画楼。
可是和画楼目光一撞,他都把头埋在苏氏怀里十分有趣。
“妈,我听王管事说,苏捷会说话了?”画楼伸手去摸苏捷的头。
苏捷感受到她的善意,便大着胆子任由她摸然后点漆眸子不住打量着画楼,那两扇羽睫修长浓密忽闪忽闪扑棱着,画楼心头都酥软了。
“说的不利索但什么都会说点……”苏氏脸上浮现愉悦神色。她指着画楼,对苏捷道,“叫姐姐……”
苏捷眼珠子转了转,扭头问苏氏:“姐姐,是什么?”眨巴着圆润的眼睛,有些困惑。
声音很悦耳很动听。
苏氏却愣住,姐姐是什么,这该怎么解释?
画楼哈哈大笑,伸手把孩子抱到她怀里,柔声指着苏氏问苏捷:“这是谁?”
苏捷没有犹豫,响亮道:“这是妈妈!”
苏氏脸上笑容渐浓。
画楼便道:“她也是我的妈妈。我们两个人有一个妈妈,我比你年纪大,所以你要叫我姐姐,你明白吗?”
有些绕,这么小的孩子自然不明白。
“比你大的女孩子,都是你的姐姐啊!”画楼换了个说法,“你叫我一声姐姐。”
“比我大······女孩子····…”苏捷仔细听着,看了看画楼,幽蓝色眼眸倏然有了些戒备,他忸怩着身子,推开画楼,奔到苏氏怀里,紧紧抱着苏氏,“是我妈妈,我的!”
然后怒气冲冲对画楼道,“不是你的!”
一屋子佣人全部笑起来。
苏捷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乌黑的眸子噙了眼泪,很是委屈。
苏氏和画楼更是笑得喘不过气。
苏氏溺爱摸了摸他的头,哄着他,然后怅然对画楼道:“整日在家不见人,原本想教他的,可……他这样小,光靠嘴巴说,他也不明白···…”
画楼心中有些紧。
是啊,苏氏可以住在这里,苏捷却不行。他不能脱离这个社会。
“妈,清歌和素约还小,外面又冷,我不敢把他们抱出来。现在天黑,您穿件深色衣裳,带顶帽子,去看看他们,好不好?”画楼止住笑,对苏氏道,“正好让苏捷去官邸玩玩。现在官邸只有将军、我和半岑。
家里的佣人嘴巴很紧,您别怕······”
苏氏垂首想了片刻,眼眶里晶莹泪珠毫无预兆滚落,她哽咽着,连声道好:“我一直想着,想着看看他们长得像谁,是不是很健康……我不能出去,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好,做了好多衣裳和鞋子······”
然后用帕子抹了滚滚不止的泪,对夏嫂道:“去,把我放在床头柜子里那个天蓝色包袱拿来……”
画楼眼眶不禁发热。
苏捷不明所以突然从苏氏怀里跳下来,一头顶在画楼怀里,小拳头捶着她“你坏,你坏,妈妈哭了,你坏!”
苏丘愣住。
画楼噗嗤一声,将他小小双臂控制住,整个人抱在怀里,低低笑起来。
苏氏大窘,解释给画楼听:“他每次跌倒了,在地上哭,奶妈就拍着地说,地坏,地坏,害得我们苏捷戮了…···画楼,你别多想,他什么都不懂……”
“妈!”画楼眼眸里全是笑,“他是我弟弟!”
然后指了指泪意拭去的苏氏对不停挣扎的苏捷道:“你看·妈妈不哭了,姐姐不坏,是不是?”
苏捷停下来,看着苏氏冲他微笑,他也笑。
然后扬脸,一本正经对画楼道:“姐姐不坏!”
画楼惊喜得眼泪婆娑:“总算叫了声姐姐!”怕苏捷再次误会,画楼吸了吸鼻子把泪意敛去,对苏氏道,“妈,这是个厉害的。要是将来长大了还这么厉害,也有人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苏氏笑起来:“这倒是真的。你和半岑小时候都不像他。他啊是又能吃又能睡又能闹腾。你和半岑小时候身体都不太好,他落地到现在,就生过一次病,身体好极了。”
佣人拿了包袱苏氏见自己衣裳尚且不算失礼,就拢了拢鬓角,叫佣人拿披肩和帽子,有些迫不及待对画楼道:“我们去看看清歌和素约。”
然后捏了捏画楼怀里苏捷:“我们去看外甥。”
苏捷小小清淡眉头微微蹙了蹙,他不懂什么是外甥。
苏氏又对画楼道:“苏捷要不要戴个帽子?”
“不用,他还是第一次出小公馆呢。”画楼抱着苏捷,便举步出去。
到了官邸客厅里水晶吊灯透明光线从窗棂倾泻而出,将庭院一株古杏虬枝染透,似披了青霜。
管家说夫人回来了,(锦绣民国爱言叶文学)焦急等在客厅的白云归和慕容半岑忙迎了出来。
他打电话去白公馆母亲说画楼早一个小时就走了。他挂了电话,又等了一个小时她才慢悠悠回来。
白云归担心她出事。
倘若她再晚半个小时回来,他就要叫警备厅的人出去找了。
看到她怀里抱个裹着雪色羊绒围巾的孩子露出跟她一模一样眼睛,点漆眸子灵活转着,十分可爱,白云归和慕容半岑都一愣。
然后便看到了带着宽檐帽子,坠了黑色面网的高挑曼妙-女子。
慕容半岑机敏过来,扶住她的胳膊,低声叫了妈。
苏氏紧紧握住他的手。
两人一周前还见过,却好似分开两三年似的。
进了屋坐下,苏氏打量了眼客厅,跟她上次送慕容半岑来时差不多,没有太多变化。
白云归知道苏氏是来看孩子们的,便让管家上去瞧瞧,清歌和素约醒了没有。
管家说没有。
然后大家坐在客厅喝茶。
苏捷和画楼在车上不停说话,两人已经比较熟。
她指着白云归,教苏捷叫人:“姐夫。”
“姐夫!”苏捷声音纯净清脆,似山涧一泓清泉。白云归心口发热,有些感动。
当初慕容半岑来,画楼可是让他叫督军的。
两年了,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
画楼却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指着慕容半岑对苏捷道:“哥哥。”
“哥哥!”苏捷声音很响,鹦鹉学舌般十分干脆。
慕容半岑一把将他抱过来,搂在怀里,笑着对画楼道:“姐姐,你糊涂了,我天天去小公馆,苏捷早就认得我!”然后求证般问苏捷,“我是谁?”
“哥哥!”苏捷甜甜笑道,紧紧依偎在半岑怀里,“哥哥,你买棉花糖了吗?”棉花糖是一种糖果,并不是那种大大蓬松的,而是有些像后世的软糖,做成五颜六色,十分漂亮。
画楼语塞,有些讪然。
白云归瞧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对管家道:“去,那些棉花糖给小少爷吃。”
“将军!”苏氏忙道,“他吃过饭了,再给他吃东西,今晚睡不着,我们都别安生了。”
白云归笑了笑,道:“我疏忽了。”
“沙发,壁炉,茶几,茶杯……”那边,苏捷正认东西给慕容半岑听,估计是慕容半岑经常这样考他。他又指了这边几个人,“妈妈,姐姐,姐夫!”
白云归便将他抱过来:“真聪明!姐夫要奖励你,你想要什么?”
苏捷的眼眸便落在白云归胸前的勋章上。
第二百六十节夫妻交心
苏捷看中了白云归的勋章。
画楼含笑不语。
慕容半岑瞧出端倪,忙将苏捷抱过来,笑道:“哥哥拿糖给你吃?”
苏捷的注意力便从白云归勋章上转移,粘在半岑身上,馋嘴的模样很俏皮可爱。
白云归忙叫管家拿糖,半岑道:“我房间里有很多······我常去小公馆,每次买很麻烦,就买了些放在房里。”
然后抱着苏捷上楼,“哥哥还有好玩的,你要不要跟哥哥去看?”
苏捷点头如捣蒜。
画楼不得不承认,在慕容半岑的糖衣炮弹的攻击下,苏捷对半岑的喜欢和信任,令人嫉妒。
苏氏在身后柔声叮嘱:“半岑,别让他吃太多······”
半岑道知道了。他猛地将苏捷举过头顶,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苏氏瞧着,忍不住惊呼:“小心些!”
苏捷则咯咯笑,十分开怀。苏氏的紧张,苏捷的开心,慕容半岑应该是经常避开苏氏,偷偷这样逗着苏捷。
苏捷身体好,性格也开朗,不同于画楼和半岑,可能是从小的教育。画楼和半岑小时候,可没有一个人这样带他们玩。
他们身边的人,小心翼翼服侍着他们,生怕磕着碰着难以交差。
画楼不禁莞尔。
半岑已经长大了,一年多的习武,他高大又结实。
虽然比白云归还矮一个头,在同龄的孩子里却是佼佼者,模样柔媚风流,身姿挺拔颀长,体力和武艺上佳,让他深得女孩子欢心。
只是这孩子一根筋,他总是念着高平莎。
画楼望着那一对笑声悦耳清脆的兄弟,表情柔和。
白云归却好像松了口气。
快到九点多,清歌和素约都没有醒·苏氏便站在床边看了他们一
因为孩子睡着了,看不见他们的眼眸和笑容,苏氏很失望,她摸了他们的小脸蛋·小手小脚,然后依依不舍起身,走到门口还忍不住回望。
而苏捷在慕容半岑的房间里,两人不知道玩什么,隔着半条走廊,都能听到孩子欢快笑声,似檐下风铃·叮当着悦耳铃声。
苏氏和苏捷要回去。
她伸手接慕容半岑手里的苏捷,却感觉半岑的手有些紧,每次苏氏催半岑回官邸,他总是这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而苏捷,一如既往抱住哥哥的脖子:“哥哥,哥哥······”
苏氏要抱他,他就大哭着不松手。
苏氏狠了狠心,低声哄着苏捷:“哥哥明天再去玩·你先跟妈回去,好不好?”手上的力道却加重,把苏捷掰了下来。
苏捷哭得更加厉害。
他哭声响亮·听在耳里,画楼心揪起来疼。
她尚未开口,白云归道:“亲家太太,你们在这里住一晚吧。明日我让白公馆的人不要过来。清歌和素约醒着的时候很有趣,你应该瞧瞧……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出来…···”
除了白公馆的人,其他访客,白云归都可以拒之门外,这样就能保证没有人来。
苏氏听了白云归的话,身子微顿。
倘若没有外人,在官邸玩一天·她可以再多看几眼清歌和素约。过了年,她便要和慕容半岑去美国,而过年时官邸定会人来人往,想再找机会来,便太过于麻烦。
苏捷也可以在这里逗留一整日。
苏丘又有些犹豫。万一被人看到了,画楼又是一番忙碌才能帮她善后。
她不想把因为她而让画楼操劳。
画楼已道:“妈·住一晚吧!苏捷舍不得走,他也没有看到外甥呢。以后长大了,不认识怎么办?”
苏氏眼眶有些热,她低声应了。
慕容半岑就立马把哭得伤心的苏捷抱在怀里,笑道:“不哭,不哭,我们坐火车去……”
然后抱着苏捷,在屋子快速又颠簸的奔跑着,苏捷立马就敛住了哭声,咯咯笑起来,腮边还挂着晶莹泪珠。
苏氏瞧着胆颤心惊。
画楼也道:“半岑,你别吓着苏捷!”
“不会,苏捷最喜欢这样!”几个来回,慕容半岑有些气喘,却很是高兴。苏捷更是兴奋得小脸通红,依依呀呀搂住慕容半岑,口齿不清,不知道再说什么。
他虽然说话不连续,却也能很清楚说出来。
这次着实太欢乐了,都语无伦次。
白云归便有些心疼。苏捷自从出事,还没有见过大千世界,似养在笼子里的雀儿。必须送他们走了,等苏捷再大些,懂得几分道理,怕是有怨怼。
画楼叫佣人收拾好客房,让苏氏先歇下,然后下楼跟白云归说话。
白云归洗了澡躺下,正斜倚床头看书。瞧见画楼推门而入,他有些惊诧:“不陪亲家太太睡?”
画楼怀孕后期很少出门,四个多月没有见苏氏,白云归以为她们母 定要秉烛夜谈。
“我有些话跟你说。”画楼坐在床边,丝绸睡袍依稀可以看见她丰腴肌肤,白皙莹润。
她神情有些肃穆,白云归却趁机搂住她,将她带入自己怀里,低声暧昧着问她:“什么话?”
画楼失笑,推他:“正经话!白云归,你别闹!”
白云归嗯了一声,手没有动,轻轻搂住了她的腰肢,舔弄着她的后颈,便不再胡来,让她说话。
画楼把张家在浙江丢货的事、跟瞿湘打听到的事都告诉了他。
白云归眉头挑了挑,没有多言。
“你知道?”画楼问他。
白云归颔首,又道:“跟南方政府有关。你可记得袁华渠?他如今是南方内阁总理。”
画楼自然记得。当初白云展离家出走,是因为他同学彭补之被江浙督军袁华渠的妻弟陷害入狱。
那时,南边也乱,袁华渠想要吞并白云归,却反被白云归震慑。
她微微点头:“我记得,当年的江浙督军。是他截了张家的货?”
白云归摇头,面色有些沉,语气亦烦躁起来:“不好说!”
画楼扭头便瞧见他黧黑额头微蹙,眉头紧锁。记得刚刚来到俞州,白云归平常就是这个样子,紧锁着眉头眼眸里暗含煞气,叫人难以亲近。
她纤柔皓腕不禁轻抬,拂过他的脸颊,粉润指尖在灯光下有玉质的滢润。
手有些凉,抚在他脸颊,沁入心脾的舒适,似酷热夏日的冰雪白云归将她的手按住,不让她离去。
画楼不禁轻笑。
白云归便顺势将她搂入怀里,低声道:“我最近越来越暴躁。从前还觉得能忍受,如今越发看不惯!官场晦暗,我疲于应付,只想这些,带着你和孩子们,过些清净日子1”
他记得画楼说春日搬了藤椅,坐在花树下聊天品茶,任由漫天似雪晶莹的花瓣萦绕身侧繁花枝头只有静谧与幽香;夏日在梧桐树下乘荫,知了声声夏更幽;秋日便访遍似锦缎铺垫的枫林,冬日围着壁炉,听孩子们愉悦笑声。
岁月静好。
画楼听着他胸膛起伏的心跳,心头倏然有些波纹,涟漪阵阵。
她搂住他结实有力的腰。
“北边,卫总统你是知晓的,内阁总理你可能不知道,他姓管,皖中人除了卫总统的嫡系,北方几乎都是他的人。卫总统想要和睦北方,就让他组阁。跟张总统在的时候一样,内阁负责政务,总统只需盖章。可管总理主张武力统一华夏,跟卫总统的和平统一相背。而且管总理想把湖北湖南的军政府全部换上自己的亲信。总统没有批,总理便称病,拒绝公办。”
“北方闹成这样,消息传过来,祖总统居然想打过长江北上,想抢占先机!”白云归道。
画楼嗯了一声,北方府院之争她知道,历史书上有。她记得,这次的府院之争,管总理落败,他的武力统一华夏计划败北,后来搬去天津颐养天年。他和卫总统少年同窗,中年同袍,最后却老死不相往来。
卫总统毕竟盘踞京都已有年头。而且他自己就是从总理到总统的。内阁那些用来对付总统的手段,他都清楚。
当年,他就是那样对付张总统。
可是南方政府,画楼没有太多的注意。
而且现在南方政府的当权者,和她记忆中的历史也对不上。
按说,白云归这样的身份,如今又高居南方陆军总司令,就算他后来隐退,历史不可能一笔不提。
东南都是他的嫡系,他已经是个大人物。
祖总统也想武力统一华夏,画楼知道。当初总统夫人前来,就算游说白云归的。
可内阁不同意。
“袁总理不想打过去。”白云归又道,“江浙是他的地盘,他犯不着为了祖总统一统华夏的理想损兵折将。可他担心我想建功立业,支持总统…···总统也怕我和袁总理暗中结盟,两人合伙,架空了他的权势。所以,两边都对我有了顾忌。张家丢失东西,不过是前兆,肯定有后招。可是我不知道是谁……”
“白云归,你是真心想退?”画楼听到他语气里的黯淡与疲惫,有些难受,抬眸问他。
白云归笑:“难不成在你面前,我还故作姿态?”
画楼没有笑,神色很严肃:“可是你放得下吗?你以前说,俞州是你辛苦打下来的……”
“可不管是跟了南方还是北方,俞州都不是我私人的!”白云归打断她的话,“我从未想过自立门户,亦不想去从政。有件事我没跟你说,当初云媛来劝说我归顺南方政府,给出的条件不是陆军总司令,而是内阁总理······”
第二百六十一节除夕夜
画楼有些惊讶。
不过现任内阁总理是袁华渠,她也能理解。
“放不下······”白云归表情微怅,“就像孩子,不管长得多大,做父母的总是放心不下。可不能因为我的放心不下,就一直将孩子捏在自己手里,让他们折腾去吧……”
画楼淡淡舒了口气,推开他,握住他的手,低声道:“白云归,我们筹划一番,如何?”
白云归笑:“筹划什么?”
“筹划如何脱身,既不连累家人,又能避免卷入政治纠纷,还能让东南五省置身之外,不参与总统和总理相互倾轧······”画楼眯起笑,明媚眸子里的黠慧,好似一只灵巧的狐狸。
白云归倏然打起精神,看着画楼道:“好啊,你有什么好主意?”
她起身,附在他耳边低喃着。
白云归听完,瞪了她一眼,道:“不行,要是这样,爹娘怎么办
画楼看着他,半晌才垂眸,道:“那你跟程东阳和苏永等人再商量,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法子。我觉得这个主意虽然有些绝,却是最稳妥的。白云归,你刚刚还说,做父母的,对孩子总要放下······”
白云归微微一愣。
画楼已起身:“我去睡了。”
次日,苏氏和苏捷在官邸玩了一整日。
苏氏知道清歌只会笑不会哭后,神态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