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织第22部分阅读
锦织 作者:肉书屋
第一句话是阿玛,还是额娘?”胤禛转眸,仔细的凝视着锦织眉深目丽,含了慈爱光芒的面容,吻了吻她的耳珠,柔声开口道。
锦织偎紧了胤禛,低声笑着:“倒是心急,等明年就晓得了。澹儿,你对不对?明年我们家澹儿就会叫阿玛,额娘。”孩子的||乳|名澹儿是锦织取的,取“澹乎若深渊之静”的意思,只希望孩子能澹宁平和,恬淡名利,宠辱不惊。
感觉到圈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锦织举眸看向爱人,与胤禛深情的眼波相交,不觉嫣然恬静一笑。
胤禛心一动,没忍住,手轻轻拨过锦织细腻如脂的脸颊,寻上了她的唇,正要碰上,却有人不依。
哇哇的干哭着,澹儿明亮如镜的水眸直直的看着锦织的胸,嘟着小嫩嘴,蹬腿挥手,宣布本小爷饿了。
锦织无奈的对胤禛笑笑,解开衣襟,侧了侧身子,一边为孩子哺||乳|,一边轻拍他的背,哼着歌儿,哄他入睡。
澹儿认||乳|,其实也不怪孩子,是锦织定坚持要为自己的孩子喂第一口奶。
结果,小家伙此后就只认自己母亲的气味和||乳|水。||乳|娘抱着他哄上半个时辰,他也只面无表情的看着,或是嚎声大哭抗议,一口也不尝,大牌的很。
胤禛拢紧了锦织,垂目看着他们的骨肉结晶,小嘴忙乎,大口大口,不停的吮吸着他最爱人的||乳|,且还常常抬圆乎乎的大眼睛窥视他阿玛,生怕他阿玛要跟他抢似的。
心弦一拨,胤禛心中最柔软处,突然涌动起从未感受过的、异常奇妙的感情。
终是止不住那心中的悸动和喜悦,他在锦织耳边低语一句。只是,他声音太小,锦织注意力又在孩子身上,终是没有听清。而胤禛也不愿再说第二遍。
不强求,锦织低头看着爱子,听着身后胤禛有力的心跳,只觉此时此刻,铺盖地,都是幸福和安定。
心中曾有的伤痕,开始慢慢愈合;曾经痛苦的回忆,似乎也变得值得。
有他,有孩子,她再也不会害怕。
就这样生活下去吧,守着他,守着孩子。
人生其实很简单,亦或,她求的一切很平凡。
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悬壶济世。
能看孩子迈出第一步,教孩子识第一个字,看着他慢慢成熟长大。
为胤禛亲手做上一餐餐饭,端上一杯杯水,陪着他慢慢变老。
对他们亲口,我很爱你们,我的丈夫,我的儿。
足以。
当初白捧着托盘,推门转过屏风时,看到的就是样幕。
灯花摇曳,轻纱罗帐上映着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似乎,那薄薄锦帐已将纷乱尘世隔开,而帐里是只属于他们的世界,再也容不得其他。
初白小心翼翼的退出去,可是那平寂祥和的一幕,直到白发时,她也记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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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八贝勒府。
一场雪后,满院素裹,万木萧森,静谧无声。
西院正房,太监侍女,低头敛目,守在屋外。
八贝勒胤禩仰躺在炕窗旁边,脸色蜡黄,闭眼静摄,呼吸却是匀称的。
想着自己的额娘良妃上月突薨,想起皇阿玛对他势力不断地打击削弱,种种厉言责骂,什么系辛者库贱妇所生、柔j性成、自幼性j心妄,还有兄弟间永无止尽的勾心斗角,倾轧迫害,他心中种种烦难,没个头绪。
翻了个身,胤禩正觉心中悲怆苦涩难抑,却闻得下人禀报九爷来了。
忽起浪
“九弟来了?”见九阿哥胤禟掀帘而入,胤禩胳膊一抬,似想起身。
胤禟忙过去俯身按住他,边取下帽子,边打量了一眼胤禩的面色,只道:“八哥,瞧着您的气色倒好些了。好生调理着,过些日子定能大安。”
听着窗外寒风呼吼,胤禩越发觉得满胸积郁,苦笑一笑:“咳,还有什么好不好的?我的处境你是最清白的……弟弟这是从宫里回来?”
胤禟自是明白胤禩犯得是心病,有疾不假,但主要还是装个幌子避门谢客。
随意欠了欠身,等着奉茶丫鬟闭门退了出去后,胤禟方抚了抚剃得趣青的头,叹气道:“八哥您可别说这泄气话,如今局势风雨不定,咱兄弟几个还指着八哥您呢!”
听胤禟话里有话,胤禩眉梢一挑,问道:“怎么,今儿个见驾挨刺儿了?”
胤禟冷冷一笑,双手捂着杯子,道:“见驾?今儿皇阿玛只传太子和四哥进去。哎,如今这太子是越发不成个话了,这些日子叫刑部弄了个贪贿名单,案卷里全是咱们的门人,抓得抓,关得关,那叫一个狠绝!皇阿玛也是有一本准一本。不过,我越琢磨,越觉着里面有影。”
胤禩略看了一眼胤禟,面色阴郁,目光幽幽闪着,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让他抓!虽些人与我显得稍有些亲厚,但说到底,他们还不都是皇阿玛一手提携上来的!你没看出来?皇阿玛是纵着太子作孽作到满,往死里送他!帝王之术,讲究的就是欲擒故纵,顺水推舟。当年皇阿玛不就是这样对老十三的……”
也用这招对付了自己,不过这话,胤禩又怎好出来。
顿了顿,胤禩干咳一声,一摆手,缓缓道:“罢了,不说老十三的事儿。九弟,你瞧着,后头还热闹着。如今,倒是四哥,总叫人看不清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近来他连上了几个赋税改新、人丁滋生的折子,大受皇阿玛褒赞了,是越发得圣宠。不过,听前日里他府上才满百的四子元寿(弘历)在洗盆时竟被水烫伤,至今尚未痊愈,今儿皇阿玛宣四哥进去,必定也是体贴这事儿吧。”
原本听着胤禩的话,胤禟一直铁青着脸沉思,可听他提起四哥,胤禟反眯了眼,黑得不见底的瞳仁越发深幽,轻声一笑:“不过一小娃,能不能痊愈的,还不是看自个儿的造化?真要夭折了,也是他福浅,怨不得旁的。八哥,前儿个兄弟听了个趣儿,说给您凑凑兴。皇阿玛身边的太监郭秀儿悄悄跟我说,咱们四哥,磊落清高的雍王爷之前养了个外宅。”
胤禩似乎并不震惊,脸上泛了点红润,闲闲道:“,养个外宅有何稀奇的?倒值得有人报到皇阿玛那去?”
胤禟不禁看胤禩眼,目光熠熠闪光,笑而不语。
胤禩侧了侧身子,双手抱在胸前,瞥了眼胤禟,挑眉笑道:“好个老九,还跟八哥卖关子。说罢,查到什么了?”
胤禟端起茶往嘴边一送,抿了口,再放下,眸子已经阴寒冰冷,沉吟道:“八哥还记得年初时四哥大病一场,连着一月歇在圆明园养病么?”
“嗯,当时咱兄弟几个还去瞧他,看样子似乎病得不轻。” 胤禩熟视胤禟,肯定道,情知胤禟话里有话。
“他倒是装的像!” 胤禟脸色阴沉沉,道,“八哥,我也是昨晚才拐弯抹角的打听到消息。其实,四哥压根儿没病,他是为了个女人去了趟河北易州。”
闻言,胤禩倏然坐直身子,双眸炯炯有神,问道:“这事儿怎么不早回我?还是那个姓余的女人?我早说过,一个大活人怎会平白消失了。四哥倒她将藏的严实。”
胤禟唇边勾出一抹难究的笑意,道:“八哥,真没想到,在用情上,咱兄弟们竟都比不上四哥。”
胤禩不置可否,只关切问道:“你可查出余氏现在何处?”
胤禟虚眸,缓缓摇头,手指案面,深不可测笑道:“不过,更为紧要的是……八哥,我把事儿连着一起寻思,越发觉得这余氏的身份透着蹊跷。四哥那样个人,要真看上眼了,为何不直接给余氏抬个籍,收了她就好?放在身边岂不安妥多?且说了,不过是女人,即便是四哥为耽误差事,皇阿玛大可以训斥四哥一顿,让他弃此女便是。可为何皇阿玛隐而不发,反下了密诏,派人去查这女子。您说这还不够奇?可惜,四哥治府甚严,身边的人一个个……如今咱们手上也没得什么线索凭证的。”
胤禩盯向胤禟,神情异常专注,出了半日神,方道:“不论怎样,先查到此人下落才是首要的。”
“八哥有主意了?”胤禟问道。
“只要她还活着,爷就不信搜她不出来!”想了想,胤禩沉吟道:“上回赴湘捉拿余氏的人中,就只剩一早给补了江苏无锡府县缺的张国栋没有被四哥给查出来吧?把他调回来……”
胤禟略一怔,片刻后,了然点头,道:“八哥,还有一人可以利用。”
胤禩看向胤禟,眸中一片清明,粗重悠长的咳了几声,抚膝徐徐道:“你说的这个人我也想到,就是不好收拢啊。”
胤禟起身,负手踱了几步,眸闪精光,斟酌道:“用不着咱们出面。他现下在兵部,自然叫他头顶的那片云出面,引他投入咱们门下。”
胤禩仰着脸,慢悠悠的说:“嗯,你今晚就去找老十四。不过,对老十四有些事儿……”
“八哥放心,我省的。” 胤禟敛眉道。
窗外,暮色萧索,苍穹昏鸦,大雪纷纷扬扬,人间一片混沌。
真章见
清圣祖治下康熙五十年
暮色黄昏,翠红遥,银汉淡抹,碧叶凝夏。
锦织刚出了医铺门欲上马车,雀惊翻檐,她闻声抬眼,恰见一锦衣男子从医馆斜对面的古玩店出来,大脑轰的一声,锦织立在原处不能动弹。
心弦乍断间,往事翻飞。飞雪乱空,猩红惨白,父亲离去的一幕涌上心端,刹那间,恨如沧浪咆哮,翻滚胸中,压不住,锥心之痛,化成一股腥甜冲上喉头。
耳朵嗡鸣,似乎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咬紧下唇,锦织颤抖的手已抚上腰间的软剑。
“主子!”初白见锦织翠黛紧敛,玉颜含恨,不由心一惊,忙一把拉住已然抬步的锦织。
锦织怔怔回头看向初白,长睫轻轻一颤,忙扭头垂眸,掩住那悄然拭下清泪。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初白忧虑问道。
锦织不语,眼波复投向对面,看着当年追杀她和父亲的那个贼人优哉闲适的上了一轿子。握紧拳,她深深吸口气,目光追随着那轿子,心中默默念诵《严华经》,以期平息内心的怒火仇恨。
她知道这是在京城,她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连累胤禛和孩子,可父亡之仇、那早已与血肉连在一起的痛恨,又岂能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锦织面色沉静了下来,可每一次沉重呼吸,她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胸口处那一阵阵闷钝的疼痛:起码,她要知道这个人到底姓甚名谁,站在他幕后的人又是谁。
“初白,我忆起有事须去趟竹苑,你先回去照看澹儿。”她淡淡开口,声音不容置疑。
“可主子……”
初白欲说什么,可锦织一挥手打断了她:“这些日子澹儿长牙,磨牙的厉害,又不好好喝粥,你回去看着他,仔细莫让他乱含不净的东西。就这样,上车吧。”
丢下这话,锦织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初白左右为难,情知即便她跟上锦织也会被打发回去,想了想,反正锦织是找董鄂公子,应该没什么事情,还是上了马车。
锦织一路尾随那张国栋的软轿至一华宅前,高门福联,宾客满门,骏马锦轿,三台八座,喧哗热闹,一看便知是一高官摆寿筵。
锦织隐在拐角处,杏眸满满是恨,见仇人与他的同僚们互相作揖寒暄,隐约可闻“张大人”的称呼,然后,他们递了帖子,由门口笑脸哈巴的仆人引入宅院。
约摸过一盏茶功夫,锦织转到宅邸后门的小巷,翻墙而入。
斜月枝头,星河琳琅,灯烛映辉,丝竹歌舞,不绝于耳。
锦织一扫她所处的小院子,花木扶疏,山石水色,精巧富丽。看向远处的灯火通明,锦织正犹豫着,却听见有错落的脚步声响起,忙闪身躲在一高高堆砌的假山之后。
“齐尚书,您的书院真是幽静雅致,宛如阆苑琼楼。”一个声音响起,话语谄媚,声音却是不卑不亢。
“呵呵,耿尚书过誉了。刘福儿,太子赏赐的东西送来了?”说话的人显然就是齐尚书,声音不紧不慢,带着股高傲威严。
“回主子的话,送来了,奴才都妥善抬入书房了。”
“嗯。耿尚书,这边请!”
“齐尚书请。”
锦织手扶石壁,指尖在清凉的石上点了几下,叹口气责备自己一番,人却已经掠向他们入了的那房的墙角,挪到窗下探身偷听。
心悬喉口,激烈的扑通着,她脑中百思旋转,只听得一个个人名、官名入耳,原想着这些人应该就是太子的党羽吧,没多久,却有‘保奏’、‘逼宫’四字穿过窗纱蹦到耳中,震得额上冷汗也冒出来,一时不由自主竖着耳朵听的更认真。
“这东西可得放好。要叫人找着了,那可是……”齐尚书沉声道。
“你宽心,一回府,我就把它放在稀玩室的暗格里。再说,眼下还没走到那步。哎,只可惜托合齐已被拘禁,步军统领一职叫墙头草隆科多占了,咱们胜算减了几层,否则安需俟机而谋?”耿尚书叹道。
房内传来来回的踱步声,半晌后,齐尚书应声道:“早晚要把隆科多那只老狐狸拉上船!小不忍则乱大谋,太子那,您也得多安抚着,让他等等无妨,切忌轻举妄动。”
“嗯,我省得。齐兄,咱们出去吧,离席太久引人疑窦。”耿尚书缓缓道,声音波澜不惊。
脚步声渐近,锦织忙踮足而退,一个飞身跃上檐顶,见他们的身影远去,才敢深吸了气,平复慌乱疾跳的心。
斟酌良久,锦织直觉认为应当尽快把个消息通知胤禛。反正已记下那仇人的模样,知道他姓张,参加个什么齐尚书的寿筵,还怕胤禛查他不出?父仇不共戴,即使不能亲自手刃仇人,也要让胤禛为她讨回公道。
拐出了小巷,心下焦虑,锦织埋头,且行且思,却闻得身边驻马嘶鸣声。
本能的仰头看去,黑马上那眸含探究、炯炯而视的男子叫锦织不由一惊,呼吸微滞,柳眉不经意的轻折起来,她面无表情的挪开视线,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
天碧万里,皎月银辉,余丰沛目光一直追随着前方那人,孤光泻了她的一身,容颜可易,可那双灿如月华、冰如玉清的眸子,那淡似轻风秋水的气质,他忘不了,辨的清。
锦织……
走出很远,锦织都能感觉到余丰沛引颈而望,摄在她身上的目光,心中叹了几叹,抬起头,她加快了步伐。
特意绕了远路,锦织才转到雍王府的后门,确定无人跟踪后,掠身进去。
月如眉,云似鬓,清风辽远,雾霭拂动。
竹林朦胧,疏影下,胤禛一身古铜色宁绸长袍,俊眸深邃澄莹,噙着浅浅的笑,注视着被他揽在怀中的佳人,见她杏眸衔忧,桃腮抹愁,他心头不禁涌上更多的愉悦,薄唇越扬越高,俯身在她的耳畔低语:“急巴巴的跑来,原是告诉我这事儿。锦儿,放心,我晓得该如何谋划处理,别担心,好么?”
“可,我总怕这是个圈套,不想你卷入出事儿。”锦织将头靠在胤禛胸口,手勾在他颈上,幽幽道。
胤禛修长如玉的手指习惯性的轻勾起锦织光洁的下巴,俯首,温柔的轻吻落在锦织鼻尖,声音清澄,叫人安定:“锦儿,若你听到的都是真的,那他们行的便是大逆不道的谋逆之举。天幸你先回了我,如你私自行事,我都不敢想象……锦儿,我即知道了这事,便是连了干系在里头,不能不插手。不过,我自有计较,不会作恶出面去做那检举的事儿。且太子毕竟是我哥哥,我不愿他落得没下场。万事求个善字,这事儿,若能压下来,还是压下来的好。”
锦织仔细捉摸了一番胤禛的话,只觉得他话真真假假,不知道七七八八弯了几道肠,但肯定胤禛会利用这事做一番文章。不过,这天家皇嗣之间的权力之争,那些个鬼蜮伎俩,她不愿去管、去猜。如果胤禛是雍正,那么他所经历的一切风雨磨难都不过是有惊无险的历练,不必她去杞人忧天。
“禛,我不管你是做钟馗,还是当菩萨,反正,你须万事小心,慎之又慎,别以为自个儿定是庙算无虞。胤禛,我可受不住你出任何万一……如今,这 世上,我就只剩你和澹儿……”锦织双眸掩不住担忧,扬起脸,目光锁向胤禛,轻声道。
胤禛垂眸,凝视着如水月光下,锦织清丽的眉宇间凝着的缕缕愁思,雅致的眸中染了月光水色,一颗玲珑心千回百转,别样情思泛上心间,他眸中光华明灭,渐渐蓄上爱意怜惜。
长臂微收,将锦织拢的更紧,胤禛冷硬的唇线微紧,声音坚定清晰,冷如清泉:“锦儿,放宽心,信我,嗯?我省的轻重。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和澹儿。至于那些曾害你之人,我必以十倍之礼还回给他们!”
风清凉,竹叶飘香,两人袍角相叠,锦织头不语,可片刻后,眸中水意溢满。
那盈盈泪光,不胜之态,叫胤禛想起锦织曾受过的种种苦难,心不由一揪,只恨不能永远将锦织收纳在自己的怀中,好生沉溺保护着,不让她再受一分苦楚。
可是…天,…又能否随人愿呢?
一 月后,议处户部尚书沈生等人串通户部外朗伊尔赛等人,包揽湖滩河朔事例额外多索银两一案。刑讯取供后,兵部尚书耿额自首曾受贿1000两,又供出刑部尚书齐世武受贿3000两,原步兵统领托合齐受贿2400两。
这在贪污大案中其实完全是微不足道的数字,却不知何故,处罚却是极重。这三人与主犯沈天生等人一样,俱拟绞监候,秋后处决。
该案完结,不足月余以后,九月三十日,康熙帝巡视塞外回京当即向诸皇子宣布太子“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业断不可托付此人……著将胤礽拘执看守。”次日,御笔朱书宣谕废黜太子的理由。
直到同月二十九日,托合齐被判锉尸扬灰,其罪由是议废太子曾“潜通信息”,求托合齐、齐世武等人借助手中权势,助他尽早即位之罪。
如此,太子被废的真正缘由大白,即皇太子曾策划逼康熙让位,引得康熙帝震怒,二者矛盾发展到不可调和。
闻得些惊巨变,锦织没有半意外。隐约间,也明白了胤禛的手段,逼得那耿额自首报状,暗地里检举太子以求减罪,且把处理此巨案的主动权给了皇上,怎么处置全由皇上定夺。如今,一举再废太子,胤禛自己却超脱于事外,不必担待心狠手辣、落井下石的名声。皇上许还欣赏他能体贴圣意。
锦织惊叹于胤禛的城府心计,更确定了他必定就是今后的雍正皇帝。本该心安才是,却不知为何,她心中日益不安起来,只觉前路茫茫,心浮空中,没个落定。
剪风霜
清圣祖治下康熙五十二年
秋来人间,枫红遍野。萧萧凋叶,坠坠摇落。
抬起脸,锦织微微虚眸看着一片猩红的枫叶悠悠荡荡随风而扬,落在眼前的墓碑上,不经意间,别有愁绪上心头。
移眸,锦织看向身旁的之翎,双瞳剪水,风起白衣,质若清仙。如此钟灵毓秀的男子,深深爱上了来自另一时空的蕙质伊人,才子红妆,谱就一段佳话,即便如今天人永隔,他也为好坚守着这份情,不再续弦。这样的男子,即便在现代也难得几人。
收回目光,锦织茫茫然看向这无尽的寂寞枫林,突然产生一个想法,若有朝一日,她也……她是否希望胤禛能记住她?许还是忘了好,记得越牢,证明心越碎,她不想胤禛心伤。反正这世上一切,流水芳菲,皆是留不住,尽消散,还求他那点记忆做什么?只要能偶尔想起,或叹或笑,足以。
那位永眠于墓中的子,也应该同自己一般想法吧。
“锦织,走吧。”香已燃尽,平复了心绪,之翎淡淡道。
锦织点头,默默随在之翎身后,雪衣红枫,一寸相思,一寸灰,叫锦织欲言又止。
出了枫林,上了小路,看着停在远处的马车,之翎止步看向锦织,道:“锦织,多谢你今儿来陪我上坟、扫墓。”
锦织黛眉轻折,道:“给大嫂上香是应该的,大哥跟我还要客气么?”
之翎轻轻含笑,眸光清云淡,沉默片刻,问道:“锦织这是回锦鸳庄还去医馆?”
锦织看了 看天色,道:“去趟医馆吧,今儿胤禛带澹儿去胤祥府上,我也不急着回庄子。大哥呢?”
之翎道:“我送你上马车,再回竹苑。”
应声下来,与之翎续往前,犹豫半晌,锦织还是将心底的话咽下去,想着以后再寻机会劝劝大哥,告诉他,人这一辈子适合相守的人不止个、两个,他应该放下过去,敞开心扉,总会遇见另个值得他倾心的人。
互道告辞,上了马车,车轮轱辘,锦织勾起锦帘,探出头,想跟之翎挥挥手,却倏然见得之翎眉心折痕甚深,定定的注视着方,如玉温泽的眸中涟漪细碎,只是在两人目光相交时,波澜瞬间散去,他只云淡风轻的点头一笑。
心念电转间,锦织本能的对之翎扯出笑容,掩饰的扬高音调,道:“大哥快些回去。”然后打下帘子,她有些颓然的靠上车背,深深地吸气呼气,可眼前还浮现着烟树苍梧,秋叶纷飞中,之翎立在原处,衣袂飘起,翩若惊鸿的一幕。
待拐了个弯,锦织方掀开车帘望向万古长空,不知道此时胤禛和澹儿在做什么。
胤禛收回远眺无垠遥空的目光,不觉低头垂眸一笑,如果此时锦儿在庄子里,不定就在望着天空发呆。
“四哥笑什么呢?”胤祥瞥了眼胤禛,慢悠悠的捶捶膝头,调笑着问道。
“唔?”胤禛挑眉,斜眸扫了一眼胤祥,关紧了窗,只道,“是了,锦织给你配的敷药,还管用么?”
胤祥眉剔目朗,做无所谓状笑笑,道:“老毛病,左右就这样了,过了冬开春便好。”
两双清澈胜水的眸子对上,胤禛不觉心沉了几许,看不得胤祥那故作轻松的模样,他张口欲语,却闻得下人在外低声禀求。
听完太监战战兢兢的把两位小阿哥闯祸的事儿回完,胤禛与胤祥互相对视眼,却想起他们童年时的往事,俱是开怀一笑。
原是今儿胤禛将澹儿带来见胤祥,两位大人相聚自然还是有旁话要的,因此胤祥逗玩了澹儿一会,恰福晋兆佳氏了带胤祥的第三子弘暾过来请安,胤祥遂叫兆佳氏领了他们下去玩儿。后来,兆佳氏出去料理府上的事情,丫鬟前脚才去给两位小爷端小食,不料后脚那小小版的兄弟俩就惹祸,将皇上赏赐的一个唐三彩给打碎了。弘暾是澹儿摔碎的,而澹儿只是哭,却不说话。
胤禛与胤祥去了暖阁,看见的就是这样子的一幕:弘暾站在椅子边,手里拿着块碎瓷,衣裳鞋上还粘了些细碎的瓷渣和茶水印儿,怒视着澹儿。澹儿穿着月白色夹袍,外罩一件团福贡缎背心,裹得一个小小圆团缩在角落里,白净的小脸越发苍白,特可怜的撑圆着大大的眸子看着弘暾。
“这是怎么回事?弘暾!”胤祥威严的喝斥道。
“阿玛,是这小子,这小子撞倒花瓶的!” 弘暾急忙解释道,然后狠狠瞪向澹儿。
澹儿扁扁嘴,仰起脸来巴巴的看向胤禛,唇微微张合,睫毛一颤,眼泪就哗啦啦往下流,可他就是不说话,无辜的一塌糊涂,一副你要冤枉我就冤枉吧,谁叫这是你家的模样。
“你还胡说,澹儿这么小,怎么可能够着花瓶?明明是你站在椅旁,你再看看你手上拿的,你还赖上旁人!”胤祥气的抡起弘暾的衣襟,扬起手就要打他,胤禛忙把拉住胤祥,劝起来。
弘暾吓得蜷作一团,边哭边说:“是他说……”
“小叔别打哥哥,小叔别打。哇……”澹儿扑过去抱住胤祥的大腿,扯着嗓子哭起来,恰好也截住了弘暾的话。
胤禛此时却松开了拉着胤祥的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哭得跟泪人一样的澹儿,没有言语。
胤祥声音中威中带怒,指着弘暾训斥道:“弘暾,你自个儿做错了事儿,还要嫁祸于他人,哪里还有皇孙该有的担当!你给下去跪祠堂,今晚不许吃饭!明儿再把三字经抄上百次!”
胤禛正要说话,不曾想却有人禀报高无庸来了 ,胤禛修眉一蹙,隐约觉得有大事发生。
高无庸被带到书房,一见到胤禛与胤祥便刷的跪下来,磕了个头,垂头扫了眼已然闭紧的门窗,道:“给四爷、十三爷请安,奴才有紧要的事儿禀报!”
胤禛皱着眉头,沉色看着高无庸,威不外露,略一抬手,道:“说吧。”
高无庸起身后,躬着背驱身靠近胤禛与胤祥,用极低的声音道:“王爷,半个时辰前余主子在医馆被步兵营的官兵抓去刑部大牢!”
“什么!”闻言,胤禛与胤祥心咯噔跳,身子一震,倏的站了起来。
一时间,室内空气沉闷的快要让人窒息,胤祥看向胤禛,见他薄寒拢面,神色阴沉,叫人猜不出他的心绪沉浮,只是即使他不发一语,身上那透出的寒冷摄人气势,却明他的极力压抑。
“谁领的兵?奉了谁的旨?她犯了什么事儿,竟叫步兵营的人去拿?”胤禛语速极快,一连发问,负在身后的手已攥成拳头。
“回王爷的话,是,是副统领王斌尧带的人,奉了皇上口谕,说是,说余主子假冒明裔,与湖湘逆贼勾结谋逆,以通贼罪被拘!”高无庸腿一软,跪下去说完。
胤禛气息凝滞,手不由自主地一扶几案,眸中阴骛的利色掠过,感受到他阴冷戾气带来的压迫感,高无庸竟不自觉的微微跪退几步。
皇阿玛……怎么会是皇阿玛……
“四哥……”胤祥怔怔的看向胤禛,见他阖上眸子,呼吸轻浅,迟疑着开口道,“要不,我就去刑部衙门看看。”
“不……你去了,便是惹祸上身。皇阿玛,皇阿玛怕是,全部都知道了。” 头有千斤重,胤禛指尖不断轻着玉制案面,片晌后,再睁眼时,那双凤眸已是满目寒气,闪出如月照万年冰封幽潭时的寒光。
他不放手,绝不放手,天下、锦儿,他都要把占手中,哪怕是皇阿玛也逼不了他,哪怕是皇阿玛,他也敢斗!
锦上曲
残月孤星,清秋苍梧。
昏暗的牢狱,脏乱腥臭,余丰沛下了梯,沉重的移步缓缓走到了最里面的那间牢房,目光穿过铁栏,落在一抹青色身影上。
那人面朝里贴着墙躺在草席上,脚上无鞋,就扯点稻草混乱的盖着,身体紧紧的蜷缩着,像朵干枯打卷了的花瓣。
原本顺滑漆黑胜过丝缎的青丝如今湿漉漉的打着结披散着,衣服破烂不堪,上面印满暗红的血迹,鞭痕斑斑,白絮翻出。
锦织……锦织……
心一锥,余丰沛拧着眉头,轻声对一旁的狱头道:“把门打开。”
狱头踟蹰道:“大人,这……”
“爷叫你开就开!”余丰沛铁青着脸命令道。
嘎吱一声,锁解门开,余丰沛呼吸艰难的走进,他逼着自己不去认真看锦织的伤口,可那鲜血淋淋的裤腿,裂开的指盖,手背上、颈项上、脸颊上的处处笞痕都那样的触目惊心。
光是看这些伤口,他都能想象到锦织受到的酷刑,这些个胥吏们手段他清楚的很,用粘盐水的鞭子往死里抽,晕了就泼水,再抽再打,她一个小子,怎么能耐的住这些……
可他也听说,无论怎么拷打,锦织就是紧紧地咬着牙关,一言不发。他清楚她的性格,那样骄傲的人,无论受到怎样的磨难,即便是死,她也不会低头,绝不放弃自己的尊严。
喉头像堵住似的,余丰沛不知该如何开口唤锦织,只看着她蜷抱着玲珑的身体,冻得不断瑟瑟发抖,他不由对牢头低声怒道:“这样冷的天气,她怎么连个被褥也没有!”
“回大人的话,近来狱里关的人多,这人又是罪该万死的逆匪,小的们……”
“少跟爷啰嗦,还不快去拿!”余丰沛压着声音怒斥道。
狱头犹豫一下,还是退出去,顺便把门给带关上了。
蹲下身子,余丰沛解下身上的披风,轻轻盖在锦织身上,却发现锦织秀丽的脸颊有些泛红,忙抚上她的额头,微烫,情知定她是伤口感染发烧,心下自责又加重几分。
感觉到额上的触摸,锦织微微动了动身子,苍白干涸的嘴唇颤抖着,喃喃道:“禛……”
闻声,余丰沛似触电般收回手,恰好锦织幽幽睁开了眼,漆黑如夜的双眼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霭。
两人目光相碰一瞬,余丰沛眼睁睁看着锦织的眸光黯淡冰冷了下去,那掠过寒芒的眸子似要看透他的心一般,迫得他不由自主地偏头避开。
“原是你,我早该知道是你,余大人。”锦织的声音冷酷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鄙视。
似碰到什么极为肮脏的东西般,锦织一下掀开那披风,裂缝流血的指甲触在上面,一阵刺痛。
锦织锐利清明的目光,平缓的语调扎得余丰沛半晌不能应声,只勉强辩解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不是?”锦织尽力坐起身来,全身麻辣撕裂般的疼痛叫她脸都拧了起来,却是一瞬不移的盯着余丰沛,手撑着地,煎熬的维持着姿势,似笑非笑道,“何必狡辩呢?余大人,我不过一死囚犯,您瞒骗我有何意义?那晚,您明明认出了我不是?如今,除了您,又还有谁知道我和我爹爹的事情,知道我与……余大人,您的主子到底是谁?八阿哥?废太子?就一定要把我逼到绝路?”
余丰沛被锦织问得心如刀割,却只是瞪着眼睛凝视着她,挪不开眸子,最后深深吸口气,闭上眼,声音沉重,一字一字道:“锦织,你以为我愿意这般?信不信的,你是这,世上最不愿伤害的人。可,是皇上……皇上查出了一切,他命我……锦织,我也无奈。”
原是皇上……
难怪这么久,胤禛未来看她一眼,一次都没有……难怪之翎大哥才来看望了她一回,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就不得已离开。
谁也帮不了她,谁都对她避而远之,惟恐惹祸上身。
此生,路已是走到头了么?
可这尘世间,她还有那么多眷念,那样多放不下,澹儿,他还那么小……
不自觉的,泪水模糊眼前的一切,锦织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视域中摇摇欲坠,恐惧从身体深处席卷而上,咆哮着,连呼出的气息也是颤抖。
“锦织……”余丰沛痛惜的看着锦织,不知道该不该把另外那个消息告诉她。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阖上眼,锦织似累极了,淡淡道。
说完,她偏过头,目光落在虚无处,不再说话。
余丰沛呆呆杵了良久,终是叹口气:“锦织,莫再熬刑,招了吧。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我再还回给你。”留下这句话,他深深看了锦织一眼,起身离去。
夜深寂静,白霜盈满,一地寒。
锦织锁着眉头,透过高高的铁窗望向孤寒空,静默的听着外面枯叶偶尔嚓嚓声响,许是真的很冷,她身子抖了几许,双手抱住了自己,可寒意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叫她逼无可避。
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冬。不知道,还能不能见胤禛、澹儿最后一眼。那个说一定会保护她的人,现在在做什么?
岂料第二日,她就看见了胤禛,却是,在刑部衙门。
雍亲王,胤禛,奉旨审讯余锦织拟为伪明裔,暗通反清逆贼一案。
锦织一身肮脏不堪,颇为狼狈跪在堂下;胤禛一身金辉熠熠的土黄亲王朝服,身前金色五爪行龙,长须利爪,张牙舞爪,赫赫威严,高峻雍容。
怎样也不能输了自尊,锦织挺直腰背定定直视着胤禛,凉薄的阳光下,胤禛冷峻如削的容颜上没有一丝波澜,眼帘微垂,翻阅着手中的案卷,长长的睫毛下笼罩着淡淡的阴影。
锦织就那样凝视着他,只望他能看她一眼,让她看清他的眸子就好。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可胤禛的神情却那样平静,一个正眼也未给跪在地上,满身血迹的她。
忍不住,锦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脏,臭,伤痕累累,连脸上也有明显的鞭痕,难怪胤禛一个余光都不看她。
不知怎得,无论怎么忍也没用,刷的一下,泪水就溢满了眼眶,忙埋了头不愿让任何人看出。
她低头后,胤禛的目光只不经意的扫了过去,看向一旁的刑部侍郎,嘴皮动了动:“这是余氏的所有罪状?”
“回王爷的话,正是。如今,犯人虽尚未招供,但此贼妇冒称前明后裔,伙同湖湘贼匪欲行逆举,却是铁证如山,由不得她不认罪。”刑部官员恭恭敬敬道。
胤禛目光挪向锦织,将面无表情发挥到了极致,不怒自威,肃然道:“余氏,你可认罪?皇恩浩荡,若你肯招供,皇上许会对你网开一面。”
锦织顺着胤禛的目光看向他,双手用力抓着自己的大腿,指关节变成青白色,含倦带笑道:“我无罪,何来认罪之说?”
“王侍郎,可有人证?”对锦织暗含探询的眼神视而不见,胤禛扭头问那王侍郎。
“有,传证人上堂!”王侍郎忙道,回首对身后的衙卒挥手示意。
锦织表情一僵,不知道到底是谁人要来栽赃她。那人被带入后,颤栗着扑通一声跪地,锦织侧头,定睛一看,只觉人有些眼熟,等他细细供来,锦织才忆起这人便是当初在南京牛鼻山上那个欲行刺胤禛的中年人,不由冷笑起来,唇蠕动了下,却怎生也发不出声来打断他。
其实说什么也没用,一切早已安排好,康熙是铁了心要她死,她逃不掉了。
可笑的是康熙,居然叫胤禛来审她,是考验胤禛么?
那胤禛呢?当真要她死?
锦织看着胤禛,淡淡微笑,等着,等着他开口。
胤禛沉默的听那人完,一摆手,平静得像庙里的金尊菩萨,风轻云淡道:“既然证据确凿,余氏罪不可赦,理当问斩。”
这一字字,似一阵阵轰鸣袭击着锦织的整个头颅,她怔了几怔,一片茫然的盯着胤禛,擦了擦脏兮兮的脸,扯着嘴角浅笑着:“胤禛,你要杀我?”
身上的疼痛不时袭来,呼吸极为困难,锦织咬着牙,命令自己一定要坚强,如水的眸子里,只一余片静寥的沉寂,动也不动的凝望着胤禛。
胤禛瞥眼锦织,别过头不耐得一挥手:“三日后,午时,菜市口。”
他话音一落,王侍郎面露喜色,立马道:“来人,把这两个犯人押下去。”
侍卫立即上前,压住锦织的胳膊,押着往门外拖。锦织想挣,可看着胤禛头也不回的拂袖负手离开,顿时浑身失力,背再也挺不起来。
手掩上唇,声音轻轻颤着,她笑了出来,眼角,泪花迸出。垂着头,轻轻摇了摇,任由他人把她拉出了门。
刑部衙门前,空旷的院子,万籁似被什么凝住了,锦织仰起伤痕累累的小脸,看向由天上落下的雨丝,纷纷如花,零落如星。
去年今时,细雨如雾,她还在庄院的鸳鸯藤下,撑着青伞等着他。身子有些冷,可却在看到他的那刻,成为世上最满足的人。
其实她一直在期待着,当他在九疑山上,垂下眼帘,暖暖得笑着,对她说,他会陪他看尽大漠烟直、三月杏雨那时,她就在等着。
转眼间,多年过去,天空还是灰蒙蒙的,雨还是微凉的,她也还是那样守候着。
只是,路已错,两人擦身。
他终是舍弃了她。
秋雨伤旧梦,蓦然不见,人已醒。
可不知为何,就是傻傻的,傻傻的希望一切回到当初,停在他们初识的那刻,停在九嶷山上,小楼暮霭中,他对她浅浅一笑的一刻。
胸口突然一窒,一股腥甜涌出喉头,溢出嘴角,似一叶最灿烂的红枫零落。
视线颤的越发厉害,锦织深吸口气,告诉自己,别哭,锦织,路再难,终归还是要一自己个人走。
走到路的尽头,走到生之涘涘。
锦上歌,清雨幕;织不出,白头曲;秋来西风,倾愁肠,却忆旧时荐此生。
一世枯荣
夜深清风寒,新月钩残星。
锦织立在牢狱中央,身影被淡薄的月色拉长,剪的越发消瘦。想着明儿就要上路,她怎么也睡不着。
也不是没有筹划越狱,可真正实行起来,才发现小说与现实的差距。判刑前是日日被拿出去提审受刑,定了死刑后倒是清静了,只是任何尝试计划皆告失败。 即无心入睡,她干脆起来举头赏月,许明儿就再也见不到如此月色了。
百年眠月,夕夕成玦,月月如环。
回首来路,却是人不如月,尘缘易结,人常缺。
或许,世事、人情,也不过于此。
说不上看破一切,可以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