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晋显风流第66部分阅读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小贴士:页面上方临时书架会自动保存您本电脑上的阅读记录,无需注册
    晋显风流 作者:肉书屋

    只能敬而远之了。因为即便走的远远的,这些人偶尔看向自己一行人的目光中,都满是看到了食物的兴奋。

    路边有野狗在抢夺几块腐肉,众人隔着老远,却能隐约瞧见那腐肉之上,还附着一块褪了色的衣角。终于有人经不住开始呕吐,下马蹲到路边,干呕起来。

    这唯一有些生命迹象的声音立刻惊动了那对难民,他们下意识的回头来看谢道韫一行人,目光中的空洞与迷茫很快就转化成了一种贪婪。

    马儿们被这种莫名的气息惊得向后退却,一名士兵皱着眉头,想要从怀中将干粮取出来,分与这些人,但很快的被谢道韫反手止住。任谁都明白,如今她们身上所携带的粮食根本不够这些难民分的,而这些难民看上的,也不是他们手里的粮,而是他们的马,甚至他们的人。

    终于有人在贪婪的驱使下向前迈了一步,他看着那个正在地上干呕的士兵,竟下意识的流出了口水。一人动,后面的人便也开始跟着动,只是他们的动作是如此的缓慢别扭,看起来倒活像是一队僵尸,而不是人。

    谢道韫皱了皱眉头,知道此地再不能久留。她向岳山使了个眼色,岳山会意,驾着马匹轻声行至那仍在干呕的士兵身边,用充满了威严的目光示意他上马。

    直到这时,这士兵才发现了那些难民的动作与目光,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汗毛都已经直立起来,脊梁骨嗖嗖的冒着冷气。他咽了一口干沫,不敢大意,慢慢的转身,军靴踏在满是泥土的地面上,发出倾轧的声音。他强自控制着已经发抖的双腿,拉起缰绳,翻身上马,却一脚踩空,啪的一声摔下马来。

    马儿嘶鸣,难民受惊,站在原地怔了怔。但很快的,他们便似乎确定了这个食物的确是有可能被吃进口的,立马便兴奋了起来,不再如同僵尸一般慢吞吞的挪动,而是大睁着满是贪婪之色的眼,就那样冲上前来。

    摔在地上的士兵开始着急,想要再翻身上马,却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难民的脚步们越来越近,士兵不由自主的开始想象自己被他们生吃活吞的场景,身子渐渐战栗起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他却发现自己的身子被人拎了起来,重新扔到了马背之上。混乱之中定睛一看,却是岳山自己下了马,才将自己置于马背,可是这样,岳山便又陷入了险地。

    岳山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惊惧之色。他只是冷着脸狠狠的拍了那士兵身下马儿的屁股,马儿吃痛,带着那士兵远远跑开。

    与此同时,清亮的鞭声响了起来,岳山寻声去瞧,便见谢道韫腰脊笔直的坐在马背上,手上的鞭稍甩下了点滴血迹,在阳光下颜色正浓。

    第五十二章 鞭声三响,一骑当先

    “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你出城来迎我。”

    “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你亲自押运。”

    桓温与谢道韫策马并行,前方自有开路的将士,军士虽然多数骑马,但因为运粮车行缓慢的缘故,只是慢悠悠的向前挪动着,尤其是桓温,竟生生走出了信马由缰的味道。

    只可惜如今的天气并不太好,否则怕是会有些郊游的味道。

    从昨夜起,单纯的雨水便夹杂了大风在其中,打的大地酣畅淋漓。偏生过了整整一晚,这雨却不见一点收敛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起来。

    瓢泼般的雨水洗刷在桓温的衣甲上,将玄色的盔甲镀上了一层锃亮的光,隐约间带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气势。谢道韫不知从何处弄了一身斗笠,但风雨太大,她身上的衣衫多少被打湿了些,如今又没有什么可以更换的衣服,只能湿漉漉的挺着。但这样的谢道韫看起来并不让人觉得狼狈,她的腰脊还是笔直的挺着,大大的帽檐下,目光一直直视着前方,给人一种坚定沉稳的感觉。

    “城内就缺粮缺到这个程度?连你一个女子都要抛头露面的搭把手?”桓温眯着眼睛看了看头顶上扔没有散去迹象的乌云,沉声问道。

    雨声掩盖了天地间大部分的声响,桓温说话的声音虽不小,但如今也只有他身旁的谢道韫才能听得清楚。后者歪头盯着桓温看了看,确定了对方的确不是在明知故问,便回答道:“会稽王在府邸中被刺杀、城内城外民众暴,你说缺粮缺到了什么程度?再说,你之前连让我做幕僚的心思都敢有,还会在乎什么抛头露面?”

    “那王爷他?”桓温闻言,深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意,眉头皱了皱。

    “受了些小伤而已,没有大碍。”

    桓温点了点头,似乎正在努力思考着什么。谢道韫在一旁微笑,心想这前因后果如此复杂,又哪里是你随意能够想得明白的。

    而后桓温又问了些会稽城中的境况,谢道韫一一答了,却也只是阐述事实,并不妄加评论。桓温一一听着,偶尔玩弄着手中的马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你瞧我手下这些兵如何?”问清了状况,桓温却开始有些莫名其妙的顾左右而言他。

    谢道韫看了看前方正在开路的士兵,早就发现他们在前面已经走了两个时辰,却没有任何一个人闲聊过一句话,纪律严明如斯,不可不谓之强兵了。

    “我不懂这些东西,怎么评?”谢道韫随口说着,目光却凝到了正前方的一座小山上,一提马缰,立在了原地。

    同时止步不前的还有桓温,他也看着那座小山,紫眸中开始绽放出满是杀意的光。

    “运粮这种小事情,其实不需要我亲自出马的。”桓温抬起右手中的马鞭,在空中横甩了三下。破空之声顿时响彻,又因为抽打中击中了雨滴的缘故,这声音显得更加清脆、辽远。

    三声之后,整个运粮队都止步不前,吱吱嘎嘎的马车声有些突兀的停了下来。没有人好奇的东张西望,也没有疑惑的问出了什么事情,令行禁止,这里发生的一切就是这样自然而然,不需要什么多余的解释。

    “吴郡到会稽的这条路本就多山贼,每逢灾年,这山贼便也会更猖狂些。”桓温能听见雨水击打在厚厚的草垫子上的声音,那是为了防止米粮被水冲泡而在运粮车上加盖的一层厚厚的垫子。他揉了揉被细雨弄得微微发痒的耳朵,继续平静的道:“而且我在半月前就接到了线报,说是秦国有一队铁骑不知所踪。这么个敏感的时候,我做事情总要小心一些。”

    马鞭又是破空的甩了三下,打头阵的士兵们抽出了自己的武器,后面押运辎重的士兵将粮车围成了一个大圆,建成了一个平原上最简单却又使用的堡垒。他们取出了配备的弩箭,开始默默的上弦,目光冷冽的盯着前方,随时可以出击。

    只有岳山和他的手下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着如今这个架势,他们都少也能猜出一些。岳山策马来到了谢道韫身旁,准备时刻上前保护。

    “我这运粮队伍有三千人,”桓温也缓缓的拔出了身后的长枪,右手拿起掂了掂,又在雨中耍了一个枪花,“你说,对方若是想要吃下我,需要多少人马?”

    谢道韫仍旧盯着那座小山,面色微冷的道:“不用多,若是以逸待劳,五千铁骑足以。”

    “哦?”桓温挑了眉毛,那表情中明显有些不服的味道,“那咱们就来试试。”

    似乎是为了照应他这句话一般,桓温的话音刚落,正前方的小山丘上就出现了一排骑兵。黑压压的铁骑逐渐的涌出,竟比天边那片乌云都要浓重上许多,而那种不动如山的气势,也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沉闷压抑,喘不过气来。

    山头上有人举旗,因为离得太远,谢道韫这里的人看不大清,但只觉得那面旗帜是如此的沉重,似乎比这场大雨还要沉重几分。似乎有一人策马立于阵前,正在向着这边睥睨着,那目光中的不羁与自信,即便隔着这么远,也可以让人感觉的到。

    忽有闪电划过天际,将那人面部刚毅的曲线勾勒了出来,那一刻,谢道韫明显的看到那人的嘴边有一丝得意且高傲的笑。同时,那面旗帜也在这一瞬间展现出来。墨色为底,飞白为字,在其上腾蛟起凤的,是一个“苻”字。

    “是苻坚。”桓温阴沉着面色,手中的枪多了几分杀意。

    ……

    ……

    这是永和十年的盛夏,酷暑早已被连绵了几个月冲刷的一干二净,这片广袤土地上的朝气也被饥荒吞噬的颠沛流离。

    战火偶尔在零星的地方升起,却又很快的被瓢泼大雨浇灭,有些人无望的看着阴沉的天空发呆,有些人默默的看着闪电带来的华彩,也有一些人继续着朱门酒肉臭的风光无限,还有一些人看清了这雨幕之后隐藏的阴谋一角,匆匆忙忙架长车而西归。

    但大多数人是逃不开的。因为这天灾与人祸发生在这片土地上,而他们也灵魂也早已扎根在这片土地上,这看似博大的土地向四面八方延展着,却容不得有人逃离。

    因为有人会虎视眈眈的看向你,这人或许是敌人、陌生人,甚至是朋友、亲人。但不论他们的身份如何,当他们站在你的对立面,手拿武器、跨上战马,从斜坡上向你冲来的时候,你除了迎战,便已经别无选择。

    所以桓温迎战,三千对五千。问题是,桓温这方还要照顾着许多的辎重,而且这三千人也不尽是骑兵,但对方的五千,却是实打实的铁骑。

    对方悄无声息的深入敌腹,又静悄悄的拔出了腰间的刀,静默的开始杀伐。

    于是,两军对战,将满是水洼的地面踩了个地动山摇。秦军肆意的向下冲锋,桓温强硬的不动如山,长枪在手,准备随时直刺敌军锋芒。

    “你上后面待着去,车队里面安全些。”面对这样的敌人,桓温隐隐有些兴奋。但他并没有忘乎所以,扭头看了谢道韫一眼,不容置疑的吩咐着。

    “你有几分胜算?”谢道韫没有理他,很直接问出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

    桓温微微沉默,眸中深暗的紫色似乎动了动。他舔了舔嘴唇,道:“不多。”

    “你的印呢?”听到这个答案,谢道韫并不怎么意外,又平静的问了另一个问题。

    桓温知道谢道韫想要做什么,并没有取出怀中的帅印,而是感受着地面上传来的越来越强烈的震动感,眉头微皱着道:“我怕他们不只这些人。”

    若是还有敌人的大军已经深入,那这时对自己的攻击很有可能只是一个钩子,一个想要将别处军队钩来的钩子。

    如今他们距离最近的城镇是吴郡,若这个猜想是真的,很有可能在谢道韫拿着帅印去吴郡调兵之后,真正下好了伏笔的敌人就会对吴郡进行强攻。声东击西、调虎离山,那就是一环套一环。

    “就算敌军真的攻打吴郡,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下来的。他们敢深入敌腹,就一定不会打什么持久战,只能是打游击,打一闷棍就跑。”谢道韫扶了扶头上有些太过宽大的草帽,冲着桓温一伸手,干脆的道:“给我。”

    俯冲而下的敌军已经很近,杀声震天彻地,足以让任何一个没见过战争的人两股战战,胆战心惊。敌军从山坡下冲击,很自然的形成了锋矢之型。而锋矢中首当其冲的那一骑上的,便是年纪不满二十岁的苻坚,一骑当先。

    距离不过百步远,桓温手下的将士仍旧持着长枪肃立。长枪已经平举,随时可以与冲来的人厮杀。

    这么近的距离早已能够看清对方的面容,苻坚远远的看着打马立在桓温身边的谢道韫,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心想这在阵前还面色不改的女子是谁。

    桓温却没有那么多其他的想法了,他不再犹豫,径直从怀中拿出了自己的印,交到谢道韫手中。

    谢道韫二话不说,唯独抬头淡淡的看了苻坚一眼,转身打马而去。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为了你……

    粮队遇袭的地方,基本是在会稽和吴郡的中央。

    谢道韫一面拿着帅印派人往吴郡求援,另一方面,她又劳烦岳山的属下,径直回会稽调兵。

    这名士兵临行之前,谢道韫少不了对她吩咐几句,譬如让他入城之后不要太过张扬,一定要将这消息尽量的压下,只告知郗超一人即可。

    “那我们的副统领呢?不用告诉他么?”那士兵明显对这命令有些不解,迟疑着问道。

    “不行。”谢道韫回答的很是坚决,因为她如今并不知道岳山身旁还有没有梅三郎的探子。而一旦让梅三郎知晓了秦军长途奔袭、大军来犯的消息,谢道韫相信,他一定不会这样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的。不论他如何对之利用,都不会是谢道韫想要的结果。

    其实为了放心,传信这个事情,谢道韫本是想让岳山亲自来做的。但岳山说什么都放心不下谢道韫的安危,他见谢道韫坚持要留下,便也坚持着不肯稍离。最终选出这个人选,倒是岳山的亲弟弟,行起事来应该无甚差错的。

    应下了他并不怎么理解的命令,这名士兵便不再耽搁,在兄弟们的掩护中,于敌军阵中突围而去。其间不免有人受伤、战死,即便谢道韫将手中马鞭甩出花来,仍旧有鞭长莫及之处,战场之上,人命总是如此的薄如蝉翼。

    桓温除了战争打响时在前方冲杀了一阵之后,便开始居中调节。粮车被围成了一个堡垒般的圆,桓温便站在一辆车上当中而立,冷静的向四方发送着命令。他的命令往往很简单却也十分准确,四面的战圈在一定时间内僵持着,敌军攻势汹汹,可偏偏遇到桓温这样的敌手,就成了老虎吃刺猬,无从下手了。桓温的身旁都是他的近卫,偶尔会有一两枝冷箭飞来,他们便利落的出手打掉,甚至直接用身子去挡。

    有箭枝刺入一名护卫的肩头,入肉的声音被周遭叫嚣着的喊杀声覆盖。血液顺着箭枝流下,被雨水一打,浸润到土地里变成黑红的颜色。天边的闪电亮了亮,地面上的血色艳丽了几分,若是明年在这片土地上种上粮食,想来会长的很好。

    雷鸣轰轰然如若万马狂奔,雨声再也不得闻。乌云张牙舞爪的在天上翻滚,慢慢积累着,似乎想要将这地面压垮。

    喊声会被淹没,桓温却依旧站的沉稳,身后是血红色的战袍,飞舞着有如一面大旗。

    “为何不走?”发令的间歇,桓温瞥了一眼马上的谢道韫,面色仍旧坚毅无比。

    “为了你……”谢道韫顿了顿,挑眉一笑,“手里的粮。”

    ……

    ……

    吴郡、会稽相距三百余里,打马从中途狂奔而行,到得会稽城中,也不过是两个多时辰的光景。

    被谢道韫吩咐过的传令兵到得会稽城下的时候,天色却已经阴沉成了漆黑的一片。城墙上的火光在暴雨中显得柔弱无比,箭楼上的巡防兵有些无奈的交班,低头看看城下这延绵了好几里难民架起的破帐篷,心想统领和谢家那位小娘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带白花花的粮食回来。

    一想到谢家那位小娘子,这巡防兵却下意识的精神了许多。不是因为想起了某人的笑靥如花,恰恰相反,他想起的是那日城楼上,谢家那个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女子,是如何残忍且利落的打断了那j细的肋骨、废了那j细的右臂、卸下了那j细的下颌……

    听同袍说,请来的大夫给那j细治伤的时候,那大夫看着伤情一直在啧啧赞叹。说是他行医行了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手法,尤其是那断人手臂的力道,分明是减之一分则恐弱,增之一分又恐碎,不偏不倚,恰到好处。嗯,还有那卸人下颌骨的功夫,更是已经练的炉火纯青,不伤骨、不伤筋,让人挑不得任何瑕疵了。

    那大夫本就是军医出身,一生不知见过多少刀剑之伤,在这方面的早就成就颇深。可会稽城中却很少有人愿意去他那里看病,只因这人似乎对伤痛处有极特殊的癖好,每次见到旁人受伤就会双眼放光,旁人伤的越重,他这眼里的光就越浓。谁也不愿意自己手上卧榻的时候,被一个满脸兴奋的人在身上左右鼓弄,这种状况,实在让人觉得自己是砧板上的肉。

    这样变态都的大夫都赞叹的人……想到这里,巡防兵不禁在冷雨中打了个寒颤,心想,有些可惜了那谢家小娘子的一身好皮囊……

    胡思乱想着,却瞧见一人在夜色中驰马而来。巡防兵离近了去瞧,只能瞧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形似乎有些熟悉,但那身子摇摇晃晃的,似乎是受了伤的。

    “什么人?”高声问话,声音在雨中悠悠传至城下。

    “我是岳水,有要事,快开城门。”这人在城墙底下拉住马,抬起了有些苍白的面色,声音也带着沙哑。

    巡防兵本就要求眼力,这时借助着不大光亮的灯火,却也看的清明。他心思一动,急忙吩咐几人一同将城门开了个小缝,放岳水进城。而他自己,却一直在箭楼上盯着,生怕有人趁此机会生事。

    好在一切都安稳,没有什么多余的事情发生。

    “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同袍一把扶住快要从马上跌下的岳水,紧皱着眉头。

    “快,”岳水捂着腹部的伤口,感觉喉咙仿似火烧,“带我去见郗超郗大人。”这声音满是沙哑。

    众人见状如此,便知道怕是有大事。他们又瞧见岳水弄成了如此狼狈模样,不由开始暗暗猜想岳统领和谢家小娘子的遭遇,一时间竟有些心慌。若是谢家小娘子承诺的粮食三日之内不到,那这城墙,到底还能不能守得住……众人互视,都能从对方的双眼里见到一丝慌乱。

    副统领赶来的还算及时,听人传达了岳水的意思后,便急忙招呼人送岳水与见郗超。将其送走后,他才转头看向身边的众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头儿呢?他们没回来?就岳水一个人回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能够作答。

    “小水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之前大家看他的身子太虚,就没敢多问。”方才扶了岳水一把的人回答道、

    副统领微微皱了眉,心中也开始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想了想,吩咐道:“谁都别乱说话,一会儿等小水回来了再问不迟。”

    众人点头应下,心中那一丝慌乱却愈加胀大起来。

    到得太守府,岳水被人搀扶着下了马。他只觉受伤的地方如若绞痛,一时间豆大的汗水与雨水在额上一同滑落,滑至唇边,还有些咸。

    同袍感觉到他的颤抖,索性将他打横抱起,径直入了府门。反正大家之间早已互托生死,这点小事,倒也不拘小节。

    只是入了正堂,岳水还是招呼着让他将自己放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让他在外面等,自己捂着腹部的伤口进门。

    进门之后的景色却让岳水怔了怔,原来会稽城内的马蚤乱已经平定了八九成,如今只余下一些跳梁小丑装腔作势,所以太守府这里已经不再忙乱,忙了一整天的人也大多正在歇息。郗超却害怕余韵未了,所以并没有回谢府歇息。他如今正箕座在大堂的主座上,似乎正想着什么事情出神,目光有些飘渺。

    见四下无人,岳水的心情放松了几分。这心弦一旦松下,身子却也承受不住,岳水竟噗的一声跪倒在地面上,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听到声响,郗超才隐隐有些回神,见状急忙上前将岳水扶住,张口便想要唤医生。

    “参军大人稍待”岳水忙开口止住,喘息着道:“小娘子让我来告知参军,桓大将军所带运粮队在途中遇袭,敌方为苻坚所带骑兵,约五千人,请求会稽守军火速增援……”

    岳水这一番话说的断断续续,很是吃力。郗超在一旁听着,也是皱了皱眉头,低垂的双目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在这夜里却看不清明。

    “还有……”岳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按住正向外涌血的伤口,“小人回城报信途中,遇、遇敌数千人,具体人数不明……看装束,应当、应当也是秦人,似乎目标也是桓大将军……参军大人,那里情况紧急,桓大将军手下不过三千人,还得护着粮食……小娘子、我大哥还都在里面……大人您……增援……”

    一句简单的话,被他说了快要一分钟。竭力说罢后面几个字后,岳水紧紧的拽住了郗超的衣袍,陷入昏迷之中。

    “来人,请大夫给他看看。”郗超的反应有些奇怪,唤人的声音也是平淡着的,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太守府的大夫开始忙里忙外,郗超看了看仍旧紧拽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面无表情的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素白色的衣袍上染了血迹,正巧在胸口上的位置。郗超低头看了看,嘴角扬起,笑容复杂的有些莫名其妙。

    送岳水前来的那个人终究隐忍不住,上前询问郗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郗超理了理方才被岳水抓皱的袍子,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桓大将军运来的粮食快要到了,怕咱们着急,派人来告知一声。”

    “那小水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那人有些不解。

    “路上遇到了山贼,难免受些伤。他又怕咱们着急,赶路赶的急了些,牵动了伤口。”郗超淡淡的回着话,重新施施然的在主座上跪坐了下去,闭目养神。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她,踏月色而来

    他记得那时候的感觉,那种子弹穿过胸口,探入身体,一面高速旋转着,一面向身体中深入的感觉。

    被子弹触摸过的地方会很热,若是将那种刺痛的感觉刨除,那种温热的感觉,倒很像是爱人抚摸着自己的手。

    他也记得那时的天色很美,斜阳晚照着绣上了一层熏黄。他一直认为那种黄|色很美,仿佛记忆中母亲曾经拿在手中的老照片,又像是香茗不小心被泼在了书页上,而后又被风干的颜色。

    能够记住的东西很多,甚至有些繁琐。他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在脑中重复着当时的画面,比如说那杯仍在冒着热气的咖啡,还有眼前的她静静的向耳后归拢着长发。

    他很自然的开始觉得胸口一阵生疼,下意识的伸手去揉。可偏偏这份疼痛又不像是被外力所击,更像是一种从五脏六腑中、从骨子里酝酿而出的撕裂感,越揉越让其扩散开来。

    莫名其妙的就想笑,郗超从怀中摸出了一根自制的烟卷,塞进嘴里,凑到旁边的烛台旁点着。狠狠的吸了两口,那嘴里有些麻木的感觉,以及肺腑被灼烧的感觉是那样的清晰,又似乎让方才的痛楚减缓了一些。

    只是吸的太猛,郗超不由自主的开始咳嗽。他捂着口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去惊动旁人。片刻之后,郗超重新依着墙箕座,看着手里的烟卷缓缓燃烧着,哑然失笑。

    怨不得自己恢复记忆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弄一根香烟来吸吸,原来陪伴着自己前一世生命走到尽头的,就是一根香烟。

    嘴里开始涌出一股苦涩,想来,应该只是因为这烟草不够好吧。

    只是……郗超自嘲一笑,怪不得那日自己问她,是不是当警察的出身,她的回答是“差不多吧”四个字。

    有些无力的靠着身后的墙壁,即便隔着窗子,外面瓢泼大雨的声响还是很清晰的传至耳中。有些懒得去想为什么了,郗超只觉得自己很想随着这雨一同向下坠落,下落至何处?黄泉才好,若得一碗孟婆汤,那更是求之不得。

    头一直在疼,那种疼痛的感觉就像是被车轮一遍又一遍的碾过,偏偏还不能让人晕厥。他还是觉得有些发昏,有些认不清黑夜和白天,只是浑浑噩噩的想着,似乎她还在遇险。但这中想法,也不过是毫无疑义的在脑中路过而已,他没有对这件事情产生任何反应,而是迷迷糊糊的昏睡了过去……

    岳水晕着,郗超也晕着。唯二知道桓温遇敌这件事情的人,如今都隔断了自己与外部的交流。只有郗超对岳水传话的解释传了出来,于是太守府上上下下松了一口气,守城的官军松了一口气。

    一时间,他们都觉得这场雨下的十分舒坦,痛快淋漓的将前些日子的郁闷都一扫而光,而他们也终于解决掉了城里城外的乱事,终于可以睡上一夜好觉了。

    雨水下的正欢,借雨偷眠正好时。

    可在他们偷眠的时候,百里之外的桓温就过得不太踏实了。

    纵使他再怎么指挥若定,被五千铁骑轮番攻击,还是将他累得皱紧了眉头。发号施令的声音沙哑了一些,但他仍旧坚定的站在显眼的最高处,活像一个箭靶子。

    他当然不想被乱箭射死,但他也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在他的军队里,他就是一面旗帜,一面比之于任何事物都要鲜活的旗帜。看到他,将士们会有希望、会斗志昂扬,可若是他倒下了,整个军队便也没有了多少动力。

    即便到了入夜之时,即使四周的雨水之大,已经快要让人睁不开眼睛,但秦军的包围仍没有散去、攻击也没有停止。这也难怪,毕竟他们是深入敌腹,只能尽快行事,若是拖得久了,让援兵有时间来增援,那倒霉的就会变成他们。

    “要拖着,一定要拖住了。”桓温紫色的眸子死死的盯住那道不怎么清晰的身影,那是苻坚,“他们胆子大到敢入虎|岤偷虎子,我就要他们永远葬身在这虎|岤之中。”

    秉持着这样的理念,两方人马直直战斗了两个多时辰。防守方滴水不漏,攻击方步步为营,双方陷入僵持。

    但这种僵持也紧紧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因为很快的,在最高点的桓温就看到了南面迎面而来的一面大旗。

    同样的黑底白字,桓温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冰水泼了个透心凉。敌人……竟然还有援军。

    发现敌军有人增援的士兵开始轻呼,希望之弦上的重量又沉了几分。桓温仍旧站立在那里,面部表情依旧冷峻,仿佛不为所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自己手心里的,不是雨水,是冷汗。

    平生第一次,桓温觉得自己失去了必胜的把握。

    他并不怕死,只是死在这里,他多少有些不甘心。他还想扶持着司马昱登临帝位,还想领兵北伐建那不世之功。他曾经一次又一次的猜测自己的死状,马革裹尸什么的,他并不如何害怕。但是他却不甘心死在这里,死在自己的土地上,死在一个刚刚二十岁出头的毛头小子的手上。

    他咬了咬牙,继续面色沉静的发号施令,只是多少有些急躁了。

    谢道韫远远的看了他一眼。

    “你弟弟那里,恐怕出事了。”谢道韫平静的对身旁的岳山道。

    敌人的援兵打南边来,他们不是喇嘛,所经之处,自然会流血。这一点,岳山在第一眼看到敌方援军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战死沙场,小水他也算是没给我娘丢脸。”岳山说话时哑着嗓子,面色有些说不出的白。谢道韫明白,他是在强忍着内心的激荡。

    “还得再派人。”谢道韫没有多说什么劝慰的话,这个时候,多说什么都是矫情,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我去”岳山明显已经不复方才的冷静,虽然语气上没有太多的变化,但心境已不复当初。

    “好。”谢道韫点头,“我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

    ……

    仗打到这个地步,秦军当然不希望你晋军再弄出几个援军部队来。所以虽然已经入夜,敌方攻势未减,但苻坚还是吩咐了下去,让所有士兵注意着敌方的动静,除了死人,绝对不可以放任何一个人出包围圈。

    遇到这样的情形,自然需要人来吸引敌方的注意力,而谢道韫所做的事情却很简单,几乎不需要任何准备。她只带了一匹马,一张弓,以及六十枝羽箭。

    郗弓说他能射出三十二枝杀人箭,谢道韫自付练过内功之后,总要比他强上不少。于是她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就那样直接迅速的冲了出去。

    天幕如黑水,谢道韫骑着枣红色的马、穿着因为一路风尘而变得有些发黑的衣,十分不起眼却又偏生十分扎眼的向着敌军中军阵营冲去。

    她的目标明确,冲击路线直指苻坚。

    两点之间支线最短,于是她走直线。

    在谢道韫一人一骑驶过身边的时候,大多数的晋军将士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轮完退阵的士兵仍在擦拭着自己的兵刃,或是想要找军医包扎伤口,他们没有注意到如风一般经过他们身边的人是谢道韫,更不知道她准备做一件多么疯狂的事情。

    前线正与敌军厮杀的将士们也没有注意到她,他们都以为她只是普通的士兵,是自己的同袍,他们仅仅注意着眼前的杀伐,并不知道这位同袍想要做些什么。

    连敌军一时间都没有注意到谢道韫的存在,因为谢道韫只是很直接的绕过所有阻路的障碍,譬如缠斗在一起的士兵、倒在地上的伤者。她甚至没有表示出丝毫的杀意,只是十分平和的,如同踏青一般驰马走着前路,仿若游春。

    甚至连方才在谢道韫身边的岳山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只是听到谢道韫说要去引开敌人的注意力,还没等到她说要如何引开,她就已经策马而去。

    她走的如此洒脱,如此从容,就仿佛是去赴约饮一尊酒,打马放一次风,无关生死。

    就是这样,等到谢道韫第一次被众人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突破前线三十余米。她就这样,如同透明人一般穿过了敌人的防线,然后,继续向前。

    看着那个在敌阵中忽而变得明亮的身影,站在高处的桓温愣了三秒,所有看到谢道韫身影的人也都愣了至少三秒。他们的头脑一时间有些阻塞,有些想不明白谢道韫要做些什么。

    但他们很快就会想明白,也会看明白,甚至在十几年、几十年之后,仍旧记得当时耳边的声响、看到的画面,还有嗅到的血腥与泥土的气味,然后一遍又一遍的将这段故事讲诉给自己的晚辈听,直到说话都开始颠三倒四……

    他们的故事也许会这样开始:“没有人知道那个女孩子想要做什么。大家都愣着,直愣愣的看那个马上的女子将腰杆挺的那样笔直,傻傻的看她那张极漂亮脸……哦,脸原本是看不清的,因为是黑天,又下着倾盆大雨。可不知为什么,就在她冲入敌阵的那一刻,天上的乌云却露出了一条缝隙,月光那么温柔的照到了她的身上,只照到她一个人的身上,温柔又宁静……然后,她举起了弓,踏月色而来。”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我越过千万人,看见你

    当苻坚在秦国的时候,他曾经学着古人青梅煮酒论英雄,与府上幕僚一同品评天下人物。但翻过来复过去的算去,却只觉得天下英才不过耳耳,尤其是那晋朝人物,放眼望去,不过多是些只知空谈的自命风流人物,于国于家无意。

    唯有桓温一人入得他的青眼,只觉此生若是能与这人一战,也是一大幸事了。

    “江东空有昌盛之源,却无人能将这源头活水运用自如,若是如此,倒不如让咱们拿来用用、”

    那时,苻坚的眼中闪烁着淡蓝色的光,看上去是如此的斗志昂扬,甚至带了些睥睨天下的气势。

    如今,他的眼仍旧在这黑夜里亮了起来,直直的看着远处那个女子在马上的身影,那目光中带了些玩味,但更多的是一种欣赏。

    “东晋无人了,冲锋陷阵这种事情,竟然还要靠一个女人。”有部下在一旁讥讽,语气中虽然有些赞叹之意,但很明显,他并没有将谢道韫的突袭当一回事,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不过这小娘皮长得倒是不错。”又有人在一旁插言,话语中带着嘲弄,“她既然敢冲入咱们阵中,咱们干脆将她活捉了,弄来给王爷玩玩。”

    “嗯,这小丫头出现在桓温的阵中,没准是桓温的女人。要是咱们王爷将桓温的女人睡上一睡,那岂不是狠狠的扇了他东晋一个巴掌”有人拊掌附和。

    他们口中的王爷自然是指苻坚,他如今袭了父亲东海王的爵位,论起来,在秦国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再加上如今秦国的国君性情暴烈,暗地里不由有些暗流涌动,想要伺机篡权者繁多,苻坚自不想错过这等好事。

    在这个时候偷偷摸摸的领兵南下,不免带了些建功立业的心思,只是这中谋划,自然需要些里应外合的勾当。每每想起一路南下时,粮帮所显现出的那些能力,苻坚便不觉心动,并有些不满足让这种强大的势力只是自己的助力,更有些纳入肱中的心思。

    但这也只是心思罢了,毕竟粮帮的势力真的太大,几乎整个秦国的粮食命脉都把握在他们手里。更遑论苻坚这一路南下,见到四处的灾情,更知道这其中与粮帮的运作密不可分,一时间不觉有些脊背发凉的如芒在背之感,可同时又有些隐隐的兴奋。

    好在如今粮帮是在帮助自己的,苻坚并没有什么信心,去与之进行对抗。只是……粮帮毕竟是晋国的粮帮,这个助力,能够长久么?

    苻坚身边的兵士自然没有这些顾虑,他们只知道自己追随的王爷用兵如神,虽然年纪还小,但在用兵上却极有胆气和魄力。就像今日这深入敌腹、长途奔袭的阵势,实在是他们一个个兴奋的难以自持。

    苻坚之所以派兵两处,如今才会合,就是因为他这次南下,只想与桓温一战,以试锋芒。从他得到的的消息中,他只清楚桓温的大概方位,所以才分兵两处,在这一地逡巡。好在他很幸运,没费多大力气,就遇见了桓温的人马。

    原本想要伏击,但却被桓温一眼看破。但事到如今,他们仍旧并不怎么担心战事,因为在他们看来,桓温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再给他们两个时辰,这看似坚固的防御,便也就会在这片夜色中灰飞烟灭了。

    他们的心情很轻松,还带着将要打败东晋第一名将的兴奋,以至于到得现在便不觉有些轻浮。

    “去传令下去,那个小娘皮只准活捉,可别给人弄死了。”这时便有人在一旁下令,传令兵笑着应下,便要翻身上马去前方传令。

    可他人还没上去,就被人拽了下来,有些不解的回头一瞧,却见苻坚正看着远方的某一点,右手刚刚收回。

    “王爷,怎么了?”方才向那传令兵下令的偏将也看到了这一幕,这时不觉有些纳罕的上前相询。

    “你再瞧瞧。”苻坚的语气平静,向着自己目光的方向微扬了下巴。

    顺着这方向瞧去,这名偏将的瞳孔却猛地缩小了起来。

    只见己军阵中,那名马上的女人竟如入无人之境,手中的弓箭不时的张满、放开,而每次弓弦一颤,都伴随着一个生命的收割。

    一时间,方才还在热烈讨论着如何将那女子活捉的人,如今都已经哑然失色。他们呆呆的看着远处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子,看着她在马上如同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忘了说话。

    他们开始觉得胆寒,因为那个女子的攻击竟是如此的简单粗暴直接。她走的是笔直的线,每次张开手中的弓也都不会存在任何的犹豫,一根箭接一根箭的飞射而出,只射挡在自己前路上的敌人,对于周遭的杀气与血腥一概视若无睹。

    细细去瞧,这些秦人更是觉得胆寒。他们只觉得谢道韫出手的每一箭都那样恰到好处,若是用三分力张弓能够杀死阻路之人,她绝不会用四分。而且她似乎特别熟悉人体的构造,每一次都出手都干净利落,绝对可以只用一箭,就使目标丧失战斗力。

    就是在这样不差分毫的控制力之下,整个杀戮的场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