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晋显风流第6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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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显风流 作者:肉书屋

    杀戮的场面竟隐隐有了些诡异的节奏感,若是在场之人知晓遥远西方的传说,此情此景,必然会让他们联想起死神的镰刀。

    方才的瓢泼大雨在这时莫名其妙的减小,云层上的月色渐渐的显露出来。箭簇反射着冰冷的月光,那光芒隐隐约约反射到那女子的面庞上,而那张脸上,没有兴奋,亦没有紧张,只是有些专注的模样。她的眉尖好看的皱着,像是正在品评某张丹青,又像是在推敲某句诗句。她看起来是那样的平和,平和的让所有看到她的人,都开始流出冷汗。

    更让人脊梁骨发冷的是,那女子坐下马匹的前行竟是一直都没有停止的。它仍在继续用不大快的速度跑动着,冲撞着汹涌的人流,笔直的向前。

    与女子手中的箭相比,似乎这一人一马更像是一枝发射而出的箭。

    就是这些秦将一愣神的功夫,谢道韫已经又前行了近百步的距离,如今她距离苻坚,不过二百余步而已。

    问题是,她手中的箭,能射多远?

    最开始反应过来的将领狠狠的打了个寒颤,他急忙喊道:“保护王爷”

    秦军终于在这呼喝声中醒悟过来,在苻坚身边的偏将们用身体挡在了他的身前。他们指挥着兵士从不同的角度和方向对谢道韫进行拦截,看似镇定从容,但每个人的眼底都有了些惊恐之色。

    苻坚被保护在层层的人群中,静静的看着前方。那名女子的身影时不时的会被前方的人头攒动挡住,但又会在下一刻重新显露出来。她似乎看到了自己这里将士们的紧张,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角度,似乎带着淡淡的嘲讽。

    他没有让所有人都让开,自己与去这名女子单挑的冲动,因为他很理智也冷静,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论起单打独斗,自己绝不是这名女子的对手。

    她是谁?一个晋人女子,竟有如此的战力,分毫不让须眉。

    只是……可惜了,你我之间毕竟相隔成百上千之人,你,又如何能够杀到我面前……

    想到眼前这名女子很快就会死在自己阵中,苻坚忽然觉得有些不舍,倒也不是儿女情长,反而是那么一丝英雄末路的惺惺相惜。

    微微摇头,轻轻叹气,苻坚抬了眼,发现大雨之后的月色,真的很美。

    ……

    ……

    此时此刻,晋军阵中。

    看着那乱军之中十分扎眼的一人一骑,桓温紧攥了双手,力气之大,几乎快要生生攥出血来。

    他其实一直都是很沉稳的人,少时经历的事情,早已练就了他这样的个性。他不会居于危墙之下,不会明知必死,还要去追求什么血性。因为在他看来,那些都是莽夫才会做的事情,毫无意义。

    他喜欢坐在中军阵中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即为忠臣不为孝子方是他,宁遗臭万年也不寂寂无名才是他。

    世人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可惜桓温终究沾染了那么一丝的书卷之气,才使得决断之事,有了些瞻前顾后的思虑,最终却也只能黯然归去。

    毕竟是,少了那么一丝血性的。

    但今夜似乎有那么一丝不同,一直被沉稳性情所压抑着的血性,渐渐从身体的深处汹涌开来。那时枕戈泣血,未尝没有过快意恩仇时候,只是这些年拥有的多了,身上的包袱变得重了,人也变得不敢冒险了。

    如今看着谢道韫的身姿,桓温忽然觉得心底深处隐隐有了那么一丝的妒忌,总觉得,那个身影应是自己才对。

    抬头看天,乌云渐收,月色正好,这样的夜,很适合葬人埋骨他乡。

    他乡自然是秦人的他乡,这片江东的沃土,倒也需要些流血,需要些养分了吧。

    桓温轻笑,反手拔出身后长枪,从粮车上一跃而下跳上马背,打马,向前。

    “是男儿者,随我来”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送君回老家

    鼻尖前的空气里有嗜血的味道,那熟悉的甜腥味儿让谢道韫的心愈加沉稳下来。

    师父曾经说她是一个心狠硬的人,决定做什么,便毫不犹豫、毫不停顿,哪怕自己受多少伤、前路死多少人,她那颗心都很难颤上一颤。

    但师父也说过,一个人之所以心硬,其实是因为心寒。心冷了,所以需要用血来温热,来滋润。

    作为一个特工,这样的性情自然很好。因为心硬就可以时时刻刻的保持极为冷静的头脑,不会在任何时候有什么不必要的冲动,也不会像如今的桓温一样,重拾了骨子里的那方血性。

    不用回头,但听着身后传来的铺天盖地的喊杀声,谢道韫也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若是如今深陷敌军阵中的人是桓温,她不认为自己会做出什么舍身相救之类的事情。血腥味越浓,她这颗心便越冷静,头脑也会变的越理性。

    她一直在告诉自己,今夜之所以要出这么一把风头,仅仅是为了让岳山趁机跑回会稽传信罢了。因为若是没有援军来援,这批粮食就永远都发不到会稽城外那些难民的手里,一旦如此,城内谢家所面对的局面就会变得很危险。

    嗯,只是为了自己而已,只是为了谢家而已。无关乎任何的悲天悯人,更无关乎什么舍己为人。

    第四十七次拉弓射箭,谢道韫的手臂仍旧稳定的如同磐石。她主要的心思自然集中在四周的敌人身上,但却偶尔会下意识的对自己说明做这件事情的缘由。只是这样溜着号的自欺欺人,总会让她在大意间受一些伤,虽然不重,但也已经让她的衣衫上沾满了血迹。

    这些血当然不只是她的,更多的还是敌人的血迹。身上的伤口会疼,但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阻碍。她在马背上缓缓的让丹田的内力流转,让那一丝温热传递到身上的伤处,而后慢慢的让伤口凝合,不再流血。

    她敢来,自然有把握冲得出去,反正只是用来吸引注意力而已,没有必要将自己的性命搭上。

    第四十八箭,目标,一人一骑。十一点方向,向下三十度。小雨,向上校正两度左右。有风,向东校正三度左右。

    几乎是在谢道韫拉弓准备射出这一箭的同时,她的右侧方有人忽的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手中长刀对准谢道韫的修长的脖颈就要砍下。

    谢道韫没有侧头,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动作。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身体与刀犹自向谢道韫这边坠落。

    这时,谢道韫稳定的松开右手,箭簇呼啸着冲着对面那一人一骑的马颈上刺去。弓身上的震颤感开始变得明显,那丝抖动传递到了她的左手手腕处。

    几乎是在刚刚离开弓弦的同一时刻,谢道韫的右手笔直的在空中画了一条直线,直指右侧那个人。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将刚刚绷紧了肌肉的右臂硬生生的直转一个角度,只要稍微了解一些人体构造的人都不会如此做。

    若是换做正常人,他们都会先将手臂弯曲一下,然后选择在空中挥出一道圆弧来减小这份力量对自身的伤害。但谢道韫没有这样选择,因为她的时间已经不够,在她出手的时候,那刀锋距她的身子已经不足半米。刀口处那丝阴冷的感觉,已经直直的透入她脖颈上的肌肤。

    两点之间当然是直线最短,除非有虫洞。所以她选择直线。

    但即便是她,做出这样的动作也使得她右臂的肌肉在一瞬间变形,骨骼也在这时候发出了十分刺耳的摩擦声。只是在如今这满是喊杀声的战场上,这点声音自然没有传出多远,只有谢道韫和右侧那个仍在下落的人听得清明。

    就在谢道韫的右手臂化作一条直线,直指那人的时候,后者的瞳孔骤然缩小,似乎是感受到了那袖中的死亡气息。

    黑洞洞的衣袖在黑夜里看不清明,但却如同一座能够吞噬万物的黑洞一般。那人下意识的想要闪躲,却早已经避之不及。

    他看到那衣袖中闪出一道银光,光芒反射着刚刚绽放于大地的月华,如舞一般向着自己飞来。那种骨骼的摩擦声还在响着,如今听来,倒像是死亡之乐,满是诡异与请君入瓮的理所当然。

    胸前如遭重击,身子仍在下落的人却在这时候突兀的向后摔去,砸向自己的马,落于地。

    被打的飞出的时候,那人下意识的看了看谢道韫的脸,发现后者正在微垂着睫,目光仍是没有看向自己。微微苦笑,再去看自己的胸口,那精致的弩箭深深的插在心脏处,箭尾还在随着心脏的跳动微微颤动着。

    在他落地的同时,谢道韫方才射出的那一箭也已经命中目标,直直刺入马颈。鲜血激射,马匹吃痛狂嘶着站立,马上的人狼狈的摔倒在地。

    而在这个时候,射箭后弓身的震颤感,才刚刚传遍了谢道韫的整个左臂。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没有再看这二人一眼,谢道韫继续向前……

    “我大秦何时方能出如此人物?”远远看着这一幕的苻坚,正有些失落的喃喃说着。他身边的偏将没有听清,问了一句“什么”,苻坚淡笑着摇头。

    就这样,谢道韫一直射出了五十三枝箭。她有些庆幸自己右臂上绑着葛师为自己做的袖中弩,否则方才那一下子,就算不死,也是会受些重伤的。

    此时此刻,她距苻坚不过一百二十步的距离,而前方的敌人已经成了密密麻麻的一片,身下的马也已经因为受伤而再无突阵的力气。便如那箭枝力竭,泛着月华色在空中划过异彩之后,终究还是会落入泥沼之中。

    第五十四枝箭射出,身下的马却中了致命的一箭。谢道韫微微轻叹,行动却丝毫没有迟疑。她运起内功,一脚狠狠的踏上马背,一跃而起,第五十五枝箭搭于弓身。

    秦军中自然也有快箭手,自谢道韫跃起的那一刻,便又五人从不同的方向射出了箭枝,准备在空中将谢道韫击落。他们射出的角度,自然是通过经验而判断出的通常人一跃而起的高度。但谢道韫不是寻常人,更何况这一跃借助着狠踏马背的力量。

    五枝箭在谢道韫脚下三寸之地交织,随后又各奔四方的滑落。而在这时,谢道韫手上的弓弦已经绷紧,目标直指百步之外、众人群中的苻坚。

    苻坚目光平静的看着那个人影,看着那人手中的箭尖,感到一股从未感觉到的蓬勃的死亡气息。这种气息很怪,并不给人以太大的压力,更没有普通的杀气那样令人全身紧绷。它只是如同薄雾一般缓缓的将人笼罩于其间,隐隐有些清冷,但却像是夏日的南风,并不让人觉得难受,甚至有些舒服。

    这一瞬,他似乎听到了家乡老人喜欢吹奏的幽幽羌笛,似乎闻到了小时家中院子里的那株桂花香,甚至感受到母亲将一身脏兮兮的自己抱在怀里,亲昵的说着爱责的话语。

    有那么一刻,苻坚终于想了个明白,那种感觉叫做归家。

    送君回老家。

    这时候,大部分人还都沉浸在属于自己的厮杀中,很少有人看到谢道韫瞬间腾空的这一景象。但从苻坚的这个角度,他可以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看见谢道韫身上的衣袂在月华中猎猎,看见她挽弓俯射的手臂绷的笔直,看见月光洒在她的侧脸,表情是那样的平静无波。

    “战神……”身边兵士下意识喃喃的念着,苻坚听到,微微一笑。

    第五十五枝箭终于被射出,刺耳的破空声笔直的向着苻坚袭来。他被人拉住,扑倒在地。下一刻,他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部下颤了一颤,那是箭枝入体所激起的痛楚。

    飞快的抽身爬起,苻坚紧皱着眉头看着仍旧躺在地上的两个人。这一箭,不单单是百步穿杨,甚至还一箭穿透了两个保护他的人。这,是什么样的力道与速度……

    “传令下去,那个女子,杀无赦”苻坚的声音有些沙哑,“有得其头颅者,赏百金”

    这个时候,谢道韫也已经不复方才空中凌舞那样的潇洒,她已经落于地面,单膝跪地,左手上的弓身却已然因为方才的一击而迸裂,弓弦也断了。

    落地之处就在自己的马匹身边,这马儿中了六枝箭,再被方才谢道韫那么狠狠的一踏,又不知碎了多少根骨头,已然没救了。只是它一时未死,嘴里向外吐着血,乌黑乌黑的眼满是留恋的看着谢道韫,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抽搐着。

    谢道韫微闭了眼,从右腿侧拔出军刺,迈上前一步,轻轻的在马颈上一割。

    鲜血激射而出,同时向后方奔出的,还有一身血衣、身如鬼魅的谢道韫。

    只是这时,秦军已经反映过来,苻坚下出的必杀令,也在秦军中一遍一遍的被人呼喊而出。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被方才谢道韫的杀戮手段震慑住的秦军,都开始有了新的勇气,无畏的拿起武器,向着身形单薄的谢道韫杀来。

    赏百金么?

    谢道韫轻笑,反手一拉军刺,生生割开一个人的胸膛。鲜血如雾一般向斜四十五度角的方向喷洒着,湿了她的睫。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矛盾

    “多谢。”

    由着身旁的随行军医为自己包扎着伤处,桓温偏头看向那个从黑暗处慢慢走回来的身影,十分认真的道了一声谢。

    虽说谢道韫也没怎么在意过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但方才她还是向军医讨了些药,自行去一旁的静谧处疗伤。反正是自己能够解决的东西,倒也不需要旁人帮忙。

    毕竟是从千军万马中杀了个来回,谢道韫如今的面色有些苍白。没有能够换洗的衣服,身上便仍是那件血衣,时时刻刻向外散发着血腥的味道。说起来,若不是谢道韫杀回的时候,有桓温眼尖的径直前来接应,她身上的伤口还得再填几道。

    她这一走过来,一路上的军士便都下意识的起身行礼。面对着这样的架势,前世习惯于行走在黑暗中的谢道韫,一时间还有些适应不过来。

    “不用谢,又不是为了你才出手。”被四周满是热切仰望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舒服,谢道韫口中的言辞就多少往找借口的方向探寻而去,“只是这些日子待得无聊,好不容易有机会活动活动筋骨。”

    这蹩脚的理由,任谁听了都能明白,这是谢家小娘子有些不好意思了。四周的兵士们笑出了声,桓温也挑了眉,笑的有些意味深长。

    谢道韫实在是有些不会应付这种情状,在月光下显得极为白皙的面色开始微微发红,遮掩似的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桓温唇边的笑意更浓,深紫色的眸子流转着光。在他看来,怕是也只有这个时候,谢道韫才真正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看着桓温脸上那玩味的笑意,谢道韫不觉有些着脑。她蹙起了好看的眉尖,声音有些清冷的道:“不过是暂时打退了敌人,就算援军来得再快,也得有两个时辰消磨。你准备怎么打?”

    “慢慢打。”桓温笑了笑,紧了紧身上包扎着伤口的白布,站起身来,“小娘子好不容易给我晋军弄出了这么好的一片形势,若是再撑不过两个时辰,那我这个征西大将军也可以回家种田了。”

    桓温说的潇洒,可谢道韫却从他的眼角看到了一丝隐忧。他说的没错,两个时辰或许能够撑得下去,那三个时辰、四个时辰呢?

    把自身生死的希望寄托在连影儿都没有的援军身上,终究是没有底的事情。

    好在周遭的兵士并不担心这个问题,在他们看来,都是晋朝的军队,己方在国土之内遇袭,他们自然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可他们没有想过,有的时候,援军也会因为某些缘由,永远不会到来。

    ……

    ……

    “既然如今会稽城已经无碍了,为何不出兵?”

    忙活了一整晚的胖子如今站在太守府中,站在郗超面前。他的眉头紧紧的皱着,奈何某些天赋异禀的人类皮肤太过丰润光滑,竟是不论如何用力、从哪个角度用力,皱纹这种东西,都很难从肥肉中凸显出来。

    郗超听出了胖子的话语中带了些隐怒,有些懒得在意。

    说起来,正城内混乱的评定也多亏了胖子和小刀兄,若不是他们将作乱者都抓回来打晕,单凭太守府府兵的力量,怕是到得如此时候,都难以为会稽城寻得个清静。

    听回来禀报的人说,他们刚接了消息去城东那座废弃的上善观绑人时,走进去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一座人山……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一座人山,都是被胖子他们抓回来打晕,并且随手扔到一边的人。总之,看起来十分壮观。

    而那时候,胖子正在啃着一只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烧鸡,满足的补充着一整夜消耗的体力。另外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只是目光有如实质的看了他们一眼,便继续沉默且笔直的站在一旁。

    办差的府兵并不知道这两位是何方高人,但也知道这两位是惹不起的人物。谨小慎微陪着笑脸的一一将那人山中的人都绑了,这才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他们这些小人物自然不敢询问胖子他们之后的行踪,但任谁也不知道,距离乱民被压入太守府大牢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胖子就出现在了太守府内、郗超面前。

    “为何要出兵?”

    这时岳水还在客房中昏迷着,郗超似乎是有些百无聊赖的看着一旁的沙盘,淡淡的回问。

    胖子明显感觉到了郗超与平时的不同,继续没有成果的努力皱着眉,“之前安石公派人来告诉我们,说是那批粮食很有可能出问题。巨子如今就在那里,若是真的遇上什么伏击一类的事情,我们不出兵相救,还有谁能救?”

    “危险?”郗超微微摇头,轻飘飘的道:“猜测而已。哪有仅仅因为猜测就发兵的?再说,我今夜来管这件事情就已经是伪造了军令的。这种事情,我以前做了一次,于是乎丢了官职。如今又做了一次,估计就是牢狱之灾。若是如你所言,再领兵出城……那不单单是我这条小命,整个郗家都会受到牵连。”

    “你……”因为愤怒的缘故,胖子的嗓音开始变得更尖,“怎么说那个小丫头也是你表妹,虽然平时偶尔行事霸道了些,但对身边之人终究是好的,更何况你们二人的关系还非同一般……”见郗超脸上仍旧是一片淡淡的神色,胖子有些恼怒的一挥手,身上的肥肉颤了颤,尖着嗓子道:“就算你不顾念你们二人之间的情分,你也想想这会稽城内城外的百姓。若是粮食不到,这会稽城会乱成什么样子?今夜的势头你也看见了,若是在闹腾起来,今夜这点行事就只是小打小闹了。到时候别说你郗超一人,怕是整个会稽城的百姓都会遭殃,你就忍心让这十数万人为了什么狗屁的阴谋,莫名其妙的死么?”

    胖子说话说得快了些,再加上一腔怒气,如今不免有些气喘吁吁。

    郗超淡漠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这种事情,我不关心。”

    “你不关心?”不知胖子是如何做到的,如今他脸上的两条眉毛竟竖了起来,“你要是不关心,你一直盯着这会稽周遭的沙盘作甚?”

    郗超低眸看着眼前的沙盘,一时陷入静默。

    “你门中的那位师兄呢?”郗超开口相询,问的自然是那柄秀气的小刀。

    “他担心那小丫头出事,又说自己欠她一条命,一听说她有危险,就一个人先跑出城了。”胖子抬起敦厚的手掌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忙了一整晚,方才有那么大声的说这话,也让他有些微微头痛。

    “哦。”郗超轻声应着,不知为何,心中竟似乎是安稳了一些,不复方才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忐忑。

    发觉自己的心思,郗超不由得暗骂了自己一声犯贱,事到如今,竟还忍不住担心她的安危,在心中残留着那么一丝的渴望,渴望她可以告诉自己,那时那么做,是因为身不由己,无法选择。

    暗自紧握了双拳,身体的微微战栗在宽袍大袖中看不大清楚。

    而此时此刻,浑身正在微微颤抖着的人不只他一个,还有一位,在王府的后院。

    “郎君,葛洪葛稚川还在王府前院给他们医毒,要不,要不……”海涛天看着梅三郎如今比平素更加苍白的脸,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扔到了烤炉上被烘烤,痛楚浸染了全身。

    “没用。”梅三郎缩在厚厚的棉被中,全身都在轻颤着。

    并不太大的屋内放了三个火炉,海涛天跪坐在梅三郎身侧,不停的在流着汗。但梅三郎裹在冬日盖的被子里,竟仍是一滴汗未出。

    海涛天一直觉得,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就是这种苍白无力感,多少年了,每次帮主发病,他只是这样在一旁心疼的看着,却分毫帮不上忙。

    “要是,谢家小娘子在这里多好……”心思烦乱,海涛天便有些言语无错。他双手的手指一直紧抓着自己的双膝,似乎对梅三郎的痛苦感同身受。

    “终归不是一路人。”梅三郎用气声回答着。他觉得很乏很累,却又不敢睡着,因为他十分清楚,一旦睡着,这种如同被扔入冬日冰水的感觉,就会愈加汹涌起来,只会让他更为痛苦。

    “其实,其实……”海涛天有些犹豫的措辞,“要是郎君和谢家小娘子之间多些情分,郎君你的病,也许就……”

    “什么情分能把人拴一辈子?”梅三郎轻笑着道:“她最开始帮我医病,是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后来,是因为她看在义父的面子上,把我当做是自己人。可是如今,我们已经走上了截然相反、甚至隐隐对立的两条路,又如何能够再同舟共济?”

    海涛天迟疑了一下,道:“昨晚,我曾跟她说过……说郎君您对她是有意的……”

    梅三郎微微愣了愣,旋即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你太看轻了她,她不是一般女子,怎么会因为这些东西而有所牵绊。再说……我这辈子,是没有资格对任何人有意的……”

    听出话中的自嘲之意,海涛天便觉心疼,刚想劝慰几句,就听外面有人道:“帮主,飞鸽传书。”

    开门拿进,交到梅三郎手里,海涛天用询问的目光望向梅三郎。

    “晋陵太守死了。”梅三郎将信放到一旁,双臂平静的缩回被子里,身体仍旧在轻轻的颤抖。他轻声道:“也就是说,晋陵那边,已经不可能派什么援军了。”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何须马革裹尸还

    不论是什么事情,经历的多了总会让人觉得麻木。

    比方说在战场之上,看见第一蓬血在眼前绽放,或许会觉得有些胆寒,而第二蓬也许就变成了兴奋。但当第三蓬、第四蓬,甚至几十蓬血在眼前倾洒而过后,人就会开始变得麻木,甚至在血海中,看到一丝无望来。

    如今桓温手下的晋军就体会到了这种感觉。从最开始初遇敌军的震动,到后来见证谢家小娘子威武的激动,到得现在,三个时辰已经过去,他们的双眼中早就没有了多少亮色,只是麻木不仁的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或是被敌人手中的兵器击倒。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初升的太阳驱赶不走萦绕在其间的薄雾,人们互相看着,都觉得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不过很可惜,这种梦幻更多的只是梦魇罢了。

    每个人都开始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知道他们先前所期盼的援军是如此的虚无缥缈,连一丝踪迹都捕捉不到。面前的敌军还在沉稳有序的一波攻击着,似乎并没有什么撤军的打算。他们这些晋军若是想要活下去,如今便只能依靠自己。

    不知从何时开始,桓温再次笔直的站在了那辆车上,冷静准确的下发着命令。晋军们偶尔看向他的目光,多少还带着一丝炙热,似乎是相信着,只要桓大将军不倒下,他们就还有活着冲出敌军包围圈的希望。

    谢道韫不知第多少次放下手中的弓箭,纵使有内功护体,她的右臂也开始轻微的震颤。微微的偏头去看桓温的背影,谢道韫分明看见他后背衣衫上的那片血迹正在缓缓扩大,笔直的如同旗杆的身子也在晨雾中轻晃着。

    蹙了蹙眉尖,谢道韫静默的走到他的身边,轻抬右手,按上桓温的后背。桓温还以为是敌人袭击,身子微僵,下意识的转头,却瞧见了谢道韫那张泛白的脸,放松了下来。

    一道暖流从后心处进入身体,缓慢舒服的浸透了全身,只觉像是饱饱的睡了一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桓温有些愕然不解,回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谢道韫。但后者只是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

    拿起弓箭,却不想再射杀什么人。谢道韫面朝着阳光忽然觉得有些眩晕,因为明明厮杀在一起的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黄种人,这样生死不顾的取他人性命,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战争还在继续,杀戮还未停止。耳边充斥着喊杀与痛苦的嘶喊,放眼望去,便可以见到各种不同死状的尸体。

    薄雾在阳光的照射下缓缓的变淡,渐渐的为这些尸体与散落的兵器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就像是西方先哲口中的圣光。

    多么讽刺的圣光。

    “人活着就会有争执,国与国之间也一样,只是它们争执起来,结果会糟糕很多,因为那叫做战争。”桓温似乎是看出了谢道韫的心思,在她身边沉声说着,“人与人的性情不一样,有的人好斗,有的人平和。国家也如此,你总不能期盼着这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有着崇尚和平的理念。人拼命的想要活命,国家也拼命的想要延续,只是不管前后哪一个,牺牲的都是人的性命罢了……这或许很残忍,但这也是事实。如果我们的将士们不死在沙场上,我们的家人就很可能会死在自家的田垄上、院子里。所以现在的杀,只是为了日后的不杀……”

    “把子孙百代的战争,都在你这一代打完么?”不知为何,明知桓温这话无错的谢道韫却冷笑了起来。每场战争的名头之上都要冠以大义,都要师出有名,可问题是,不论是义战还是无义战,死人的结局终究是改变不了的。

    “那是汉武之思,我没那么狂妄。”桓温微笑,抬头看向战场上的血肉横飞,“我只知道,这些敌人是异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任由他们的势力发展下去,我汉族子弟就会遭殃,我华夏之沃土就会被他们欺凌。”他握紧了拳,侧头盯着谢道韫的双目,道:“你也有父母,也有家人。如今战场上的这些将士们也都有父母、家人。他们之所以在这里流血牺牲,就是为了他们的家人可以安安稳稳的生活。而敌人呢?他们只是贪婪的想要索取我大晋朝的土地与财富,根本不去顾及他们这么做,会使我大晋朝多少人死于非命,多少家庭流离失所。这样没有人性的恶狼,还需要给予他们死亡的同情么?”

    谢道韫没有去看他,只是平静的看向前方。前方有人厮杀在一起,晋军的刀砍上了秦军的脖颈,秦军的刀刺入了晋军的胸膛,血雾在淡金色的朝阳中喷洒着,飞溅于地,仿似丹青圣手泼墨作画的美丽。

    她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不是因为默认,而是因为他与她的理念相差太多,似乎并没有什么详谈的必要。

    前世的谢清本就是个孤儿,国籍什么的,根本从未出现在她的意识中。即便偶尔拥有一张短暂的某国身份证,那也都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所必须的掩饰,至于某国能够给予她归属感之类的事情,几乎是不存在的。

    因为没有国籍,她便不习惯从某个国家或是某个民族来看问题。在她看来,这些国家民族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差距,都是人,至多只是外形不一,文化不一罢了。

    诸如桓温所解释的话语,谢道韫更加觉得不理解。他说外族贪恋于晋朝的财富,那晋朝又何尝不想将别国疆域都纳入版图?他说秦军的侵略会使晋朝人死于非命,都是同样的打斗,秦人玩的又不是无敌版,焉能不死?

    战争这种事情,对两国的当权者或许有些好处,但对两国的平民来说,又哪里会有什么差别。皆是死人而已。

    不愿多说,谢道韫却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去。身后的人没有一丝杀气的站在那里,阳光淡淡的照在他的身上,却似乎留不下什么太多的痕迹。如今他的手中无刀,但谢道韫清楚,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时将那柄不知藏在何处的秀气小刀插入别人的胸膛。

    “不好杀。”小刀兄的眼角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他微微低头看着自己双脚前染血的地面,轻声说着。

    听到这个回答,谢道韫并不意外。她点了点头,倒也不再苛求什么。

    小刀之前是去探查杀死苻坚的方法去了,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若是想让余下的晋军将士们存活下来,也只能做做这种兵行险招的事情。

    但谢道韫出了一回风头后,秦军阵中对主帅苻坚的保护就变得更严。这时候再想玩什么暗杀,实在是难于上青天了。

    桓温也跟着谢道韫回头,看了看这个比谢道韫还要神出鬼没几分的男子,心思不觉有些复杂。这样的人存在于世,多少是对自己这些人安危的一丝隐患,但要是可以将这种人攥在手中,让他们为己所用,那整个天下,又有何处不可去得?但是如何为我所用呢……

    发觉小刀似乎对谢道韫有些若有若无的尊敬,桓温微挑了眉毛,侧眼打量起谢道韫来。

    谢道韫知道他在想什么,便也没有出言解释,冲着桓温笑了笑,高深莫测的模样。

    敌军阵中的号角忽然响起,桓温眉梢微扬,一时间竟有些睥睨天下的味道。

    “秦军忍不住,开始总攻了。”桓温从偏将手中拿起自己的枪,重新跨上战马,“生死在此一役,告诉兄弟们,杀一个不赔本,杀两个算赚的”

    他身旁的将士们哄然应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一种赴死的狂热。

    “你们没有军职在身,能跑就跑吧,在这陪葬也没什么意思。”桓温在马上看下来,对谢道韫笑着道:“要是有心,来年的今天在我坟前洒上一杯酒便是。不过听说谢家小娘子的文采最是出众,若是再附加悼文一篇,那我桓温这辈子也值了”

    桓温笑的潇洒,深紫色的眸子透着幽深幽深的光。他说罢便再不多言,一夹马腹便径直向着敌阵冲去。他身后跟着十数名晋军将领,马蹄踏沙,沙中染血。

    晋军众人的脸上开始浮现出绝望的神情,但当桓温的军令传下,又当他身先士卒之后,这些人的表情就渐渐转变成了一股掘狠。没有人想死,但既然死亡已经无法避免,倒不如死的壮烈一些,即便日后再也无人能够找到自己的尸骨,最起码,自己在生前也杀了个痛快淋漓。

    喊声开始呼啸,一时如风。旌旗开始猎猎,狂卷如云。血液开始泼洒,轻薄如雨。生命开始流逝,消失如雪。

    谁的战甲被鲜血反复刷洗的发亮?谁的战袍在纵马翻覆后千疮百孔?谁的长枪在一骑当千后壮烈断折?谁的头颅在离开身体后望着家乡?

    一篇悼文么……

    谢道韫迈前一步,看着前方桓温在人群中激战的身影,用内力催发着声音,高声吟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声音清亮,传遍整个战场。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他在山岗上吹笛

    “有时候就在想,如果我如今经历的这些其实都不过是梦幻,那我又该如何是好。”

    那时候,男子优雅的拿着高脚杯,八二年的红酒在杯中轻轻的摇曳着,在熏黄的灯光下,流淌的如同柴小协般的优雅。

    性感的爵士乐在空气中萦绕,不同女子身上带着不同的香水味,或浅淡或浓艳的眼影在眼前走马观花着,不同样式的高跟鞋,不时的在落地窗上映出淡淡的影。

    男士们竭力的表现着自己的优雅,轻轻颔首,微笑着为女士们开门。轻声询问,打个响指为女伴叫上一杯玛格丽特。眼前的一切似乎如同放慢了速度的电影,一次微笑、一次挑眉间都带着别有风情的韵味。

    与地下那样洋溢着汗水味与摇滚乐的酒吧相同的是,这个场间的人也都在人群中慢慢寻觅着自己的猎物,只等自己见到某个今夜的归属,便依旧优雅、面带微笑的向着那人走去。

    谢清已经不知经历过多少这样的场面,如何引起既定目标的注意,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的问题。因为她早就将手头的资料研究的彻彻底底,比方说这名圈子里最出名的花花公子对什么样的女孩感兴趣,女孩什么样的动作与撩拨又是他最无法抗拒的。

    经过专业人士的调查,这样的事情当然很容易被知道。而经过谢清这种专业人士的手段,自然也很容易让这种大少爷上钩。

    “不过是一个花花公子罢了。”毫不意外的听见身后男子的声音,谢清在心中嗤之以鼻……

    简单的欲擒故纵,老套的意外与英雄救美。某些人有心的勾织着这样的戏码,有些人无意的闯入这花田之间。

    公司的内部资料一点一点的被谢清弄到手,传回总部,只是这速度却渐渐的慢了下来。因为任务做完的话,自己就会离开,然后永远都不会再回头,永远都不会再拥有如今的身份。

    生命这种东西,总是让人企盼着一丝贪婪,就像当时的谢清,明知不可以,却偏偏有些沉浸。

    那是某个初春的夜,四周还洋溢着微暖的风,他约她来到早已空无一人的海边,告诉她,如果按照古人的说法,今天这时候叫做上巳节,互相泼泼河水,便会保佑沾水之人一年之中百病不侵。不过可惜咱们这里没有河,只有海,所以只能请她来观海,踏浪。

    海风有些大,带着微咸的味道,吹在发梢上然后再不急不躁的荡漾开,就像是陷入爱情的两颗年轻的心,若即若离。

    她不知原来资料里的东西也有可能是虚假的,不是因为专业人士的能力有问题,而是某些人,一直都活在花花公子的虚假里。

    他也从不知原来真的有人能够叩开他的心房,让他忽然想不顾一切的撕开曾经肆意营造出的那张面具,活生生的站到她面前。

    二人都在沙滩上低着头,夜里的星被海风吹的一闪一闪。对岸的港口有灯塔,细长的光线极有韵律的在黑夜里画着圆。潮汐的声音在耳边,呼应着某些年轻的心跳,偶尔对视的眼眸里,都会带些深藏不住的光芒。

    “有时候就在想,如果我如今经历的这些其实都不过是梦幻,那我又该如何是好。”

    那时的他又重新问出这句话,比之于第一次毫无感情的搭讪,这一次却显得有些怅然若失。

    她忽然很想张开口说些真心的话,但理智告诉她,什么都不要提。

    “海风有些凉。”她紧了紧身上的衣,低头去看自己陷入沙滩中的脚尖,轻轻的将话题转开。

    “那就回去。”他也毫不在意,真真假假的保持着少爷公子们应有的优雅,将外衣脱下,搭上她的肩。

    月从云层中挣脱而出,不知为何,那朦胧的样子似乎带了些不可言喻的忧伤。它照在她的侧脸上,让额前的发丝在她眸中落下阴影,显得她的眼眸更加深沉。它照在他的侧脸上,让漂亮的面颊显出了光暗的交织,嘴角那抹微笑中似乎有些悲伤的味道。

    又或者,那种味道,只是海的腥咸。

    “一千多年前的今天,书圣王羲之写下了《兰亭集序》。”趁着还没走到司机等待着的车前,他开始说着没有韵味的情话。

    “哦。”她心不在焉的回应着,“那是一千多少年前呢?”

    “明知我是个纨绔子弟,在学校除了泡妞外什么都没学会的,竟然还来考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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